白露 作者:周而复始

    就在坟茔深深处了。

    第九章

    一张一张细细看后,永固也没了脾气,这满眼看去似血腥浓浓,骨子里却形如笑话了。江家为朝廷做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会有三司的回函,真是笑煞人了。只是实在意外,宫中的那位会同林红叶联手做出了这般的戏来,这却是他万万未曾想到的。

    将手中那些血腥污秽的纸页扔进了湖水中,永固淡笑, 想拿素来声名狼藉的江氏为引,以此恩威并施笼络北方世家,顺便以大义之名收拢江湖草莽,再借着钦差和半城子弟的嘴巴将那控制北方豪门的江氏连根拔除,这种想法和做法本毫无差错,至于究竟是哪个等不及的侄儿玩弄出来的手段,他根本就不想知道,万变不离其宗,天天年年上演的权势争夺已经都看得腻味了。

    都是从曾经的路走过的,哪个是可惹得的。

    看着那血书在湖面上飘摇,被金鳞鱼脊触碰几下,渐渐沉沦,再也看不见了,

    静默了半会儿后,薛钰道:“那么,你此来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请王爷召集些大员为江氏讨个主?”问着这话,薛钰自己都觉得不可能,钦命的钦差仪仗和着京城中的半城子弟都在当场,经历了那血雨腥风,谁是谁非,那纷争中拿出来的三司印鉴回函已经可抵不上千张嘴巴,经历的事端本就有利于江氏,还无需用到别人帮衬。

    对啊,永固瞧着言家耀辉,这么说了半天,现在他都有点不太明白言家耀辉的意思了。刚才言家小三请求他能帮着见得一些权贵,难道是想将这件事喧哗出来,以此转移萧泓的事情吧?若是这样,那这个主意可不咋地。民间不可议政,这一点,街头小儿都晓得,若是被御史抓住了只字片言,这妄议朝政的罪名可不是言家能担待得起的。

    看着愈加疑惑的两位贵胄,言耀辉打心底子里汗颜,成天笼着小四小五小六,连他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了,绕着说了半大天,居然没说到正点子上,连忙端正神色,起身回应道:“家父率全家去探看耀晴时已经做好了安排,见得实在无反转余地后,只能听天由命,本来想婚事结束之后,全家就回返淮扬,只是在临行,大堂婚宴上又生出了一场大是非,逼得我言家陷入泥潭,不得不往京城向王爷求援。”

    “大是非?还发生了什么事?耀晴出事了?”薛钰皱眉,素来听闻江氏在北地跋扈嚣张,怎么做事这般不做准?那林红叶借着自家儿子的婚事弄得血雨腥风也就罢了,若是耀晴出了事端,他是不饶的。耀晴最终远去了北地,其中,他也是有份责任的。

    ……

    在紧盯着他的视线下,一时间断语了的言家耀辉低声道:“在辞别筵席上,得江夫人点醒,才知晓那满城贵胄公子们的来由,也这才得知那萧泓的事端,当时,多事的耀晴指示铭文前去确认,那铭文不知深浅,跑去了大堂上当堂声谎称我回乡后即将成亲,片刻后,居然传出了萧泓当场吐血的谣言……”叙述着这话的言耀辉脸上红白相间,被男子相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自己说起来更是倍觉羞耻。

    啊?

    吐血?

    得了相思还不够,居然还吐血了?

    真的?还有这般事儿?

    诧异的永固和薛钰一起倾身上前看那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言耀辉,“怎么吐的?当众吐的?”不确定的再问一声的两人都免不得嘀咕起来,这般羞愧神色居然会出现在满嘴胡话也绝不改色的言家人脸上,真算得是件奇事了吧。

    “嗯……”低声回应,阳光下的言家耀辉尴尬万分,此刻,他只后悔当初怎地没把小六和铭文拖过来揍一顿,就算是要帮衬,也得私底下说,害得本来还可挽回的事情闹得这般夸大。“这件事是临行前突发的,本待得就此搪塞过去,可是再三盘算,最终还是决定前来京城。”

    听得这话,本还猜疑萧泓是不是饵的永固再无了猜忌了,就算是饵,全无必要在事端完结后还这般卖力,那世家子弟的声誉也不是轻易侮得的。

    再次相互看一眼,还有这样可笑――不,可逗的事情。看来萧泓是当真用上了心了。

    “那么……”薛钰轻轻询问道:“那你言家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言家只是小户人家,这般诬蔑下,只想保得点点清誉。”收敛了一时的羞愧,言家耀辉缓缓道:“此来京城,耀辉也深知是步履薄冰,只想请王爷能让小人能结识一些京城中―些贵人,务必在那些公子们回来之前,能尽可能留得些体面。”

    也就是在那谣言散开之前,想给满城留下大好印象了?

    这么一听,相互看看,若是这般,那不是什么大事,不帮着可就说不过去,只是……

    待了半响,相互瞧瞧,“那么,究竟如何才能让你‘名满京城’?”

    一想到言家作怪的手段,永固就不得不谨慎起来,若是被绕进去当了出头鸟可就不美了,可得仔细问清楚才是。

    看着言辞谨慎的王爷两口子,言家耀辉道:“此次北行,江夫人赠与了些预存的异域奇珍,现今已经在往京城的运送中,用上这些个,很易招揽到好奇之人。”

    近些年来,塞北商路闭塞多年,一些异域物件在中原已然少见,若是用那异域的奇巧之物做饵,必然引起猎奇之人的注意,再加上永固声誉的帮衬,想不被瞩目,确实不太容易。

    瞅着言家小三,这就是言家打着的主意?只是,单凭这一点,还是不足以引起声浪,还有什么后续,细细说来听听。

    “这几年神州四处显出天灾,年初,就有好几拨官员去淮扬募集赈灾善款,以此缓和国库放赈于大灾之地。据说,灾情还在蔓延,国库亦稍有空虚,小人想借着这样的时机为朝廷着想,拿出些财物赈灾义卖,全部所得全部捐给国库,这般,一来可博得善名,二来也是露了脸面,”抬目端详永固王爷,言家耀辉缓缓道:“三来,得王爷的帮衬,自然定可抬高身价。”

    赈灾!义卖!

    噢了一声,永固两口子可算明白过来了,看着打着国难的主意还是一派仪态温润的言家耀辉,永固薛钰打心眼里感叹,这言家还真是会算计,大善之事必定引来大善之名,大善之名下,那就不是市井百姓可轻辱的了。

    第十章

    “这并不是好主意,可现今,当需在立秋白露之前压下此事,权宜之下,只得这样了。”言家耀辉坦言,“王爷只需在适当时候能露个脸面助个声势,此外,小子自会处理,绝对不会牵连王爷。”

    招揽些贵胄,那不是什么难为事,反正最近门庭热络,平日里也经常有人邀请,不过,多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绝非是他小气,实在是这是非言家有点招惹不得。

    细思来,这个主意虽不是最妥当的,可应急之下,却也只得这样了。

    那――,答应了吧,终究是欠了那言家一些些。

    思量到此,也就不再推搪了,永固点下了头,“你尽管应酬着去办,本王自会守约。”

    “你安心准备去吧。”见得永固应允,薛钰也点头,道:“若是赈灾义卖,王府内也会拿出百件珍玩来帮衬,只管放心去安顿。”近些年南北常有灾情,只是那灾情离京城遥远,只是听得未曾见到,年年赈灾的朝廷国库已经稍显空虚。府内那些奇珍异宝,薛钰本就不曾在意,拿出些换来些赈银以助灾民,也是积德的大善。

    得了两位郑重承诺,再不耽搁,言家耀辉恭身告辞。

    “耀辉!”唤住他的是永固。

    看着回身的言家耀辉,那副气度不乱的举止看得永固暗自点头,他缓缓道:“现今朝中复杂,此来京城一举一动皆要审时度势,切记。”

    “耀辉定然谨守赐言。”言家耀辉感谢王爷的叮咛提点,京城中是非素来致命,临行,父亲再三叮嘱,他都仔细放在心中。

    看着再次转身退去的言家耀辉,犹豫着的薛钰也起了身,道:“耀辉,我有话问你。”

    再次转身,看着这位人前身份尊贵却只能深居不能出的贵公子,言耀辉端正颜色听着吩咐。

    “萧泓可曾轻薄于你?”

    “……未曾。”

    “萧泓可曾无礼于你?”

    “……未曾。”

    “萧泓可曾觊觎于你?”

    “……未曾。”

    连问出三句问话的薛钰看着连回了三句“未曾”的言家耀辉,“这三件,萧泓都没有做过,那你就无需怨恨于他,萧泓只是……无意用上了心。”

    “可这种无心,却将言家子弟声誉陷入不覆之地。”言耀辉轻轻回应着道:“哪怕无心,我也不得不去怨怼。除此之外,耀辉并无选择余地。”

    躬身请辞,转身离去了。

    看着转过廊桥远去了的言家小三,良久,转过身来的薛钰不无责备责问着,道:“那萧泓不是说去参军的么?怎么会在那江氏的婚宴上了,怎地惹出这些是非,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素来弄不懂朝政的他懊恼着。

    “我也不知道。”对这种问话,苦恼起来的永固根本无从应答,当然,他不是苦恼萧泓和言家耀辉的事情,而是苦恼言家小三临走的那句话,无心一句可别将有心的薛钰旧伤给勾搭了出来。

    抬目看了永固一眼,薛钰道:“你莫要为我操心,快些着人去打探打探去。”对政局看得向来不透彻,很多事还需永固来作准。

    永固点头,满眼是是非非,看来得去宫里勤走走了。

    并肩低语着转过桥廊,本在桥廊边玩耍的小郡主没了踪影。女官过来回报娇贵的小主人玩倦了,被抱去香闺休息去了。想了想,薛钰吩咐道,“传话给门子,今日这位言家三少爷若是再来拜访,不需通报,直接请他进来吧。”

    永固点点头,不再多言。

    出了道道廊门,在出府前,和门子好好客套了一番后,言家耀辉这才出了永固王府。大府门前的小人可绝对得罪不得,平日不散下些雨露,将来若是有求处,可就艰难了。

    一转出路口,就被一直守着探看的大掌柜给迎个正着。

    见得言家三少当真是从那高檐府门出来,大掌柜有些不确定的兴奋,连忙问着,“三少爷,当真见着那位贵人了?”

    言家耀辉点点头。

    点头就算是默认了,喜得大掌柜立马眉飞色舞。那般尊贵之人,他们这般商贾可也只能沿着墙角边沿看上那么一眼,东家的外孙能求见得那般人物,当真出息了。

    只是……“三少怎的求见得身份尊贵的那位,究竟有什么事啊?”

    大掌柜那掩饰不住的喜乐看得耀辉打心眼苦笑,“大掌柜,您看着我们兄弟长大,应该很记得扬州同乡给言家取的那些浑号吧。”

    “是非之家。”大掌柜憨笑,言家确实会招惹是非,不过,大小姐过世后,那些是非多半是东家刻意招惹去的……

    等等,脚下一顿,大掌柜紧盯着三少,三少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东家的女婿家又惹了什么是非了?

    看着总算稍有紧张的大掌柜,言耀辉浅笑道:“这次若是办得不妥当,不到年底,言家若是不想隐居山野,那也就只能迁居投靠往塞北之外了。”

    啊?!有那么严重吗?大掌柜大吃一惊,“究竟怎么了?也好让我好生准备。”

    “……”言家三少缓缓道:“京城中一半公子北去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啊,据说是追一位得了相思的萧大公子去了塞北看热闹去了,怎么了?”

    “热闹已经看完了,不出半月,那些京城贵少就会全数归来,他们会大力散布让那位萧大公子得了相思的人,”看着前方,已经不想羞愧的言家耀辉淡然道:“那个人好像就是我。”

    我?哪个?

    盯着言家三少半响,大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东家这些外孙中,三少最是稳重的一位,若是没个真凭实据,这样的自辱的言辞可不是轻易说的。

    “怎么会这样!”结巴了半会儿,收敛了震惊,大掌柜连忙问起来,“这该如何办得?这该如何回旋?”

    第十一章

    瞄着已然震惊的大掌柜,看来还是把小六的事情别说出来惊骇了老人家吧。

    漫步向前,言耀辉低声将赈灾义卖的盘算诉说了一遍。

    到底是一家子的,大掌柜即刻领会了三少的打算。“我明白了,三少,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当,东家铺子里全部是从老家带来的伙计,我挑出些最能干的,必然将其办得风生水起。”打着包票的大掌柜心中有数,这种事情在淮扬的豪门中并不少见,现今朝廷正在为赈灾银两难为中,这种时候做起赈灾义卖,想没有声势都难,况且,既有异域奇珍,又得王府允诺的百件珍玩帮衬,在近来一直都没个是非可议论的京城内搅和一番,绝非难事。

    “半月之内,那些京城公子们就都会回来,其外,可能还会有些北方的世家子弟会随同来京城。”

    稍许停顿,言家耀辉转身嘱咐,“将货仓屯满,若是他们知晓我在此,必然会来铺子鼓噪,既然没有办法回避,定要让他们多掏出些银两来。”

    大掌柜连忙应是。对商贾人家而言,办事、挣钱两不耽误方是本事。

    忙而不乱各行其事,在费尽心思的上下打点后,方才租得来的这京城最富雅名的风华楼上,抽调来的店铺中的伙计忙碌着在穿廊和窗棂前后拉扯出无数七彩条幅。

    一夜过后,那风雅著称的风华楼被裹得面目全非,这般奇景,看得过往的百姓都围在楼前议论纷纷,“这是哪家暴发户要办喜事?”

    听得这些议论,站在风华楼外发呆的大掌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痛心疾首。现在想来,跑来租楼子的商贾将合约中的违约之责定出个天价,其中的猫腻已经显现,只是,最近生意实在清淡,一时生出贪恋,才签下这包租合约,如今就算风华楼的后台坚壁,白纸黑字下,也端是毁约不得了。

    随着太阳稍稍西偏,一阵微微的小风拂面,这才将炎炎的热气消减了略许,本还稀疏的街上,来往的行人倒是多了起来。

    被重金包租下来的风华楼内,难得清闲的伙计也都靠着门扉边打着盹儿,耳畔突然划过两声骡马的嘶鸣,惊得醒了来,抬眼看去,一行戴着笠子的行商牵着好些运货的骡马正停在楼前,正一起昂着脑袋往飘扬着七彩缤纷带子的楼上观望。

    还没等得伙计吆喝轰赶,一直守着楼口的雇主派来闲坐着的两位北方汉子虎步过去,几句话就确定了这些行商所携带的货物就是他们一直等着的。

    挥开招呼着去后门卸货的店伙计,两个汉子一边帮着卸下那些箱子,一边着人赶紧往货主那去通报。

    这雅致为称的风华楼被五颜六色的布幔包裹成这幅市侩可笑的模样,已经是楼中管事及其耻辱不甘心的事儿了,现如今,居然在出入贵戚的正堂口卸货,当真是气得不得了,递个眼色给楼中的伙计,都闲坐下来,不准帮手去。

    那两个北方汉子也不招呼酒楼中的伙计抬弄,那些运货的汉子们随手就将二十来个大箱子给卸下了,码了起来,将风华楼的正门口堵塞得正正,都靠着箱子等着主家来验货。这拦着道口的无赖相,引得过往的行人看得好奇。

    得了通报,赶紧着小跑着过来的大掌柜喘了一口气,等了三四日,可算是到了。

    拿了三少预先给的信物对了一下,检验了封条,一切妥当后,各执了钥匙,一同打开同心锁,同来的账房也端起账本瞅着准备交验后登记。

    打开开启了的箱内上端的丝绵,炎炎艳阳扫过,箱中顿显宝气冲天,看着显露出的晶莹如水晶般的刻花器皿,呀!莫不是来自西域的琉璃?

    寻常的百姓几曾见得这般奇巧的西域器皿,过路的见没得阻拦,都围了过来。

    不理会渐渐围观过来的行人,对着货物的册子,一件件仔细比对收验。按照大掌柜的交代,压下震惊的账房和伙计所做就是务必做到慢吞吞,尽可能让围观的都能瞧得仔细。

    看着这些登记造册的物件儿一个个往楼内准备好的案面上摆,风华楼内的伙计连忙个个离得远远的,生怕碰着挨着,若是不小心萃了半件儿,卖了身也不够还的。

    当第五个箱子在旁观者的瞩目下打开了,哗然声顿起,箱中铺设的白棉内出现了一尊精美绝伦的鎏金阿育王塔!

    阳光映衬下,鎏金阿育王塔更显宝光横溢,一些靠得近的看得清的虔诚信佛的百姓都跪了下来,楼上往下冷眼旁观着的风华楼管事也振动了起来。

    西域物件本不是稀罕物,只是,多年前战乱纷争,流寇不断,商路更显艰难,就算是一路顺风,行止也须得一年半载,得之非常不易,现今,达官贵人在家中放置几件异域之物以显出些尊贵。特别是最近些年,虽有流通,精品却愈加少见。而这般来自佛缘圣地的真塔现身将他的疑惑推上了至高,包租下这风华楼的绝对不是东市开绸庄的掌柜,究竟是谁租了这风华楼?租来又究竟是要做什么?想不通的风华楼管事连忙招来贴心的伙计,赶紧向东家通报一下去,可别错过了什么。

    看着这流光溢彩的佛塔,遵从掌柜的嘱咐慢吞吞做事的账房伙计也都紧张了起来,连带着大掌柜都轻轻试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这可不是拿银子就给能买到的玩意儿,箱中的这尊鎏金阿育王塔,其上还嵌着好些珍奇宝石,东家的女婿家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这般看来,借着这佛塔,不把这风华楼缠得这般臃肿可笑模样,也能招揽来无数目光。想想,不免顿足,白白浪费了那么些丝帛。

    “你们将店内的桌椅抬个出来。”赶来的言耀辉压住诧异,江氏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件不凡之物的?怎么之前也不预先说起?看得纷纷下跪的信佛百姓越来越多,连忙抛开猜测出面张罗。此来是想显摆招揽看客,可不是让人跪拜的,绝不可再多生出是非了。

    听了招呼,风华楼内的自家伙计连忙提了井水撒地,扫净了地面,挑了店内的一张花案抬了出来,沿着正北摆好。大掌柜领着个最贴心的伙计一起仔细净了手,笼着手掌将箱中的塔身取了出来,小心翼翼抬在那桌案上。余晖扫过,顿时,鎏金塔身宝光四射,引得再次惊呼阵阵。

    第十二章

    吩咐风华楼内的伙计煮茶端水,招待聚集过来的四方乡邻,绝不得有半点怠慢,周旋过后,欢喜到有些忧心的大掌柜过来了,按照三少之前给的礼单上,可并没有这件。

    言家耀辉悄悄招来一路护送他过来的江家侍卫询问,“那是哪来的?”

    正瞅着门外那些莫名其妙的信男善女发怔的两位稍想了一下,回话道:“不清楚,我们偶尔也会出动剿匪,可能是从匪窟缴获回来的吧,或许是从沙漠边缘找着些无主的带回来的。那是什么?”江氏的力量分成几个部分,没事干的时候也会跑去沙漠边缘去找点事情干,就是狩猎的意思,还别说,那些匪窟中的财物多得惊人,只是塞北地域的人多半不信佛,这种东西根本卖不出什么价钱。

    “是佛家的器物,诚心供奉能佑得风调雨顺,”言家也不信佛,对此也不上心。回首看去,免不得揣测,那里面真能有舍利?

    “若是供着玩意儿就能风调雨顺,那还有什么蝗灾战祸。”两个北方汉子不以为然之极。

    言家耀辉轻轻抬起手遮住翘起的唇角,“此话甚是,只是,心中这般想也别说出来,这里除了是非没其他的东西。”就算之前起了畏惧神灵之意,也被这番大白话给浇灭了。

    “将这事传报给城郊的寺庙去,或许那些和尚能喜欢。”嘱咐着既然已经不可挽回,加以利用才是刻不容缓之策。

    “这样妥当吗?”看着街口的骚动引起了更多行人的汇集,着人去办的大掌柜更是把握不准了。本确是想把这件事办得醒目的意思,可也万不想做得这般夸大,这样下去可要惊动禁府了。四下张望,按照约好的,这会儿,王府那边该来人了吧,

    从边口往这挤过来一位,远远的暗下招着手。

    阶上的言耀辉看得分明,那是王府的门子,连忙请大掌柜去问问。按照预约好的,这会儿是王爷“路过”风华楼的时间了,出了什么岔了?

    没会儿大掌柜跑了过来。“刚才青衣门子传了那位贵主的话,‘若是不将楼上的布幔拆了,他是决计不来的。’”复述这话的大掌柜不安起来,按照预约好的,货物运到后,王爷会“路过”,并且会雅兴大发亲笔题写赈灾义卖的条幅,可为了这些花绿的布幔,王爷就不来了?

    闻言抬目瞧窗外花花绿绿,好像是有点过分了,招揽注目的目的达到了,那就拆了吧。借着夕阳未落,第一件事就是招呼酒楼中的伙计把满窗满楼的布幔都拆了。听得这声招呼,喜得一直束手瞧着的管事的连声应着,亲自操着剪刀忙碌起来,没会儿功夫,风华楼就恢复了原貌。

    夕阳西下,围着总算崭露出素颜的风华楼前的百姓越聚越多,楼前也越来越像是寺庙香堂了。

    一阵锣鸣开道吸引了百姓的注意。远远看得光鲜的仪仗,言耀辉连忙整理衣冠,迎向应邀而来的,哎,王爷可算来了。

    看不得被杂色布条缠绕得面目全非的风华楼模样,在别的街口转了一大圈之后,看着不断聚集而至的百姓,专程“路过”的永固打心眼里懊悔,言家又干什么了?怎么他言家一出手,满城都找乐般往前冲,他真真是低估了是非言家的本事了。

    街上的人潮和喧哗“惊扰”了王爷的仪仗,王府的大管事对这种无礼的行止大声斥责。

    托了这位在民间清誉深厚的永固王爷的福,许多没有功名的都拜叩在地,左右喧哗也立止,赶着过来的衙役也退了开去。

    诚惶诚恐的老掌柜映衬得上前回话的俊雅的公子格外温润和善。

    当回王爷话的那位年轻公子告罪中言道要将这来自异域的珍宝义卖,所得银两全部捐赠朝廷用以将为君分忧放赈之时,没等“路过”的王爷开口赞许,安静的街面上已然发出一声声惊呼,看热闹的百姓都紧盯着这位俊秀的公子不放,这满眼流光溢彩的异域珍宝真的全部义卖?所得当真全部赠与朝廷用以赈灾?想要在京城中一鸣惊人的例子见得多了去了,可这样的大手笔还并不多,这是哪家出来的败家子?

    听得这样善举,最是慈悲佛心的王爷当即欢喜得下轿来亲自扶起这位回话的年轻公子,对这样的为君分忧的善行大加赞誉不说,当即允诺王府也将取出百件珍玩用来义卖,感慨深深中亲笔挥毫书写下――“上善若水”以示嘉奖。

    上善若水?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是很过分,可这眼面前这些玩意儿是不是更过分!摆足体面架子,进了楼内观赏的永固扫着满眼的宝光,在人世间,已经很少有珍玩可放在眼中的他很头疼。

    看得满眼流金溢彩,言家耀辉也识相得不言语了,从第五个箱子打开始,后面的箱子内无一不是奢华到极致的珍奇之物,这些若当真是林红叶疼爱小六,送给言家把玩,那才是生生将言家推着踏进鬼门关做得的杀人不见血的行径。

    转动视线,永固淡然,彼此都那么点花花肠子,谁都清楚谁的打算,相必定是林红叶得知了言家有赈灾义卖的主意后,将这些贡品借言家小三的手义卖以缓朝廷之急用,毕竟,宫里不能丢开至尊的颜面,而江家身份又复杂,若是自己巴巴着送来,弄得不好,绝对会被御史盯着参上一笔,可就不是一句自讨没趣能蒙混过得去的了。

    “你们言家的亲家夫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被绕进去的永固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敲在言家小三的头上,心有不甘的叹声道:“百分算计,还是成了他人嫁衣。”也是,将赈灾义卖的风头搅得大了,各处官衙和大户想不捐出些银子来可不能够了。

    第十三章

    唯唯诺诺请显出些不悦的王爷息怒,一旁的大掌柜看向三少,心中疑虑更是深厚,刚才所说的“亲家夫人”应该不是指得是大少二少的不出门户的丈母娘吧,那又会是哪位?

    已经露了脸,见了这些,心中有数的永固要离开了,临行前看了言家耀辉一身银缕光华,缓缓道:“平日里,你向来简约,现今怎地这样注重身外之物?”

    “京城是先看衣冠再看人品的地界,小子不敢唐突乡风;另外,小子若是毫无显眼之处,不但落不得好,还会落得被市井之人肆意为有狐媚之术,以讹传讹的害处,小子的家乡屡见不鲜,志在保身的小子绝对不敢对市井之言有半点差池。”这话的言家耀辉恭谨得坦言。

    言祸下,天下能有几人能保得清白。

    “……”看着坦言论及是非明策的言家小三儿,没半点虚伪的话,听起来生生刺耳,永固转身就走,还得趁着时间还不迟,再去宫里折腾一下吧。

    恭送了王府仪仗远去,转身找了个旷处,言家耀辉打开了先前王爷敲打他后顺手递给留下的折扇,随着的大掌柜也探身悄悄看去,这一看,看得他当即脸色大变。

    细细端详折扇上的填字,言耀辉低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吗?”

    沉寂了好会儿,言耀辉断然嘱咐道:“大掌柜,您现在就让我们铺子里所有的伙计立即把请柬全部散出去,明日天亮之前,所有请柬必须全部送到,万不能失误。”既然早晚都会招惹上麻烦,那就不如让麻烦来得更快些。

    收敛了震惊,大掌柜立即亲自去嘱咐去了,可亏早几天的准备,基本上都已经妥当,只需仔细叮嘱着办去就是了。

    赶着天稍稍见得亮光,风华楼上已然熙熙攘攘。张着手臂指挥着楼上擦拭牌匾的管事激动不已。昨日,听了风声的风华楼东家立即嘱咐掌柜管事将淮扬言三少所有租款全额退,还叮嘱所有开销也一应由楼子承担,这样的好事听得扬州来的言三少当场将连夜裱好的“上善若水”的牌匾赠与了风华楼,喜得风华楼掌柜管事的顾不及其他,赶紧招呼着伙计一起悬挂上二楼的正中央,这是绝少留下墨宝的永固王爷的手笔亲书,可张了大门面了。

    逐利作商,最要懂得的就是将利益尽可能的无限加大化,再好的东西没有体面的捧场,也都会少了应需的灵性。

    晨起浮云走,日午炎炎起。

    一夜间,风华楼前宝光横溢的盛景随着如无孔不入的热风涌进京城内外千家万户,旭日东升,络绎不绝的行人围在风华楼下仰首向上,人声鼎沸,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让天下雅士之魁首的永固王亲书出“上善若水”来?

    围聚的邻里忙不迭将昨日亲历珠光宝气的场景侃侃说起,没会儿,不知道的也都全部知道了,不管如何,大灾之事终究离得稳如磬石的京城遥远,百姓也向来是只能听得上心不得的,正在窃窃私语中,由远而近的锣鼓声声惊扰了四下,永固王爷允诺的义卖财物给送来了,看着满眼光华,蜂拥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将这场议论推到高端。

    此刻,也不知道是哪个起了个头,在风华楼门前的案上投下一枚铜板,守着门口的店伙计忙不迭拖着那投掷铜板的路人,拿出个白卷,定要在卷上留下姓名,扯着嗓门嚷嚷着:“捐银是要捐赠给朝廷用来赈灾的,记录义捐姓名的卷宗也是要随着捐银一起上呈给朝廷,这样光宗耀祖的事情可错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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