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作者:周而复始

    皇家的规矩远大于民间的规矩,今儿个早起的永固和薛钰低声说着话,听了传报,都欢喜得笑了起来。

    自从过继了中宫嫡出小公主为女,瞬间即将那些御史们所重视的王府世代传承的问题瓦解于无形,朝议上一下子就没了为此而争议的理由,这几个月里,王府里外熙熙攘攘,连带的,素来有嫌隙的侄子们也均屈尊身临欢喜得道贺,前几日,还在那些素来是无事找事做的宗亲们一致推崇下,永固王爷还被举荐为宗人府的宗令,这不,到了的秋祭,就正式上任了,门庭若市,满眼荣光,永固王府有着前所未有的繁荣。

    请安后,问安中,靠着薛钰腿边,小郡主奶声奶气的应着问话。从出来时的不安到现今的依恋,全是缘由薛钰的强势,将那些从宫中一起过来王府的仆役拒之在门外的威严,曾经让年幼的小郡主倍觉委屈,只是,不同宫室中的步步皆冰和不曾体会到的珍宝般的疼爱,没出几日,那惶然就被身边那新鲜事物给一扫而空了。

    整了衣冠,永固嘱咐左右准备,“借着今儿个艳阳天,今儿个父女俩出门访友去。”

    听得这话,小郡主连忙奔在义父身边,欢喜得揪着义父的衣襟,抬起那着着珍珠绣花鞋儿的小脚一个劲往义父怀中爬,迫不及待的小样儿让永固两口子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好,出门去晃荡晃荡吧。

    好不容易换得自家眼前清平,哪个会去掺和那庙堂之上的从不未停息过的吵吵闹闹?

    噢,今儿个王爷一派欢喜的模样儿瞧得一旁相送的仆役皆也欢喜。等得王爷和小郡主远去得不见了踪影,在门房当值的张忠这才将弯下的腰直了起来。

    哈着气,仔细擦拭那黄灿灿的门环,清扫高檐门前的阶梯,那门口的镇宅的石狮也需仔细除却灰尘,能在风生水起的永固王府当差,实在妙哉。

    忙碌过后,满意得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眼角余光瞄着自远处往这走来一位年轻人,张忠连忙直起了腰杆,那是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虽说他只是个门房,可正所谓王府门前七品官,这等体面架子可决失不得。

    第五章

    对上京的小百姓而言,外地来的异乡人全都是乡下土包子。

    用上在贵为天子脚下臣民的挑剔眼光,打量着往这儿过来的那位年轻人,单凭迈步行止,王府的门房张忠就可断定出,那绝非是官宦子弟。

    由远到近,几步到了眼前。走在眼前的这位“乡下土包子”可一点也没个土相。衣着用的是那满京城也不多见银丝般的绸缎料子,那腰间别着玉链宝瓶的昆仑玉饰,和熙姿态也绝非那种为生活奔波的平民,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钻营商贾之户气息亦全无一分,看过来的眼波清澈如溪,迎面的浅笑如和风般拂过,让人平白生出九成亲近来。

    门房张忠怔了怔,这是谁家的哥儿?生得这般俊秀雅丽。

    行止温润的年轻人上前微微点首,自衣中取出一张拜帖递了过来。

    接下递过来的拜帖,啊?这位小哥儿请求拜见王妃?

    门房诧异起来,这位连个仆役都没个随行的小哥儿究竟是哪来的?居然轻易递上一张拜帖就想求见王府的身份最为尊贵的王妃!

    天底下的只要会喘气的都晓得这在云端般的王府内中的王妃是天底下数得着的一等人物,二十年如一日独享恩宠,一直是京里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首,就是那深宫中的尊贵的娘娘们也艳羡得了不得,内府王妃曾用过的小物件偶流入在市面上,无一不被贵妇们哄抢出天价来,那些有幸抢购得回去的,据说都给供奉了起来,以求添点福气运气。这还罢了,前些年,宗亲们为了性格孤僻的永固王妃触及七出中无子一致发难,劝说着永固王爷怎么着也得为世袭之职留下可继承的血脉,当然,实在不许纳妾,过继血脉相近的宗亲后嗣也是很好的主意嘛。打着各自的算盘,曾经一段时间内,纠缠着王爷的宗亲们赖着白吃白喝,致使向来安静的永固王府喧嚣不堪,而那些劝解永固王妃的夫人们则都被一如既往的拒见,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王府厨房的米缸告了急,永固王爷都没敢松口。这还罢了,往近了说,就大前月,王府迎接小郡主的大喜日子里,内府内传出个轻飘飘吩咐,就让宫里指派陪侍小郡主的女官仪仗连门槛都没给踏上就给打发回宫了,至今,宫里也没个反应。现如今,那个不晓得,那常年隐居在王府深处的王妃才是这富贵王府的当家人。

    在这等炙手可热的状况下,这位年轻人只凭着一张拜帖就敢求见府内那些供奉幕僚都未曾有体面见得的王妃?如果不是疯傻之辈,那必定是有点来头的了。

    察言观色下,那年轻人一派温润气息,在这阶高一头的金碧府门前没显得一点不适,这不免让王府门前的门房张忠颇有一番思量了。

    细细权衡后,想起管事的日日耳提面命交代王爷的训言――‘门户高一尺,气焰须低一丈。’的嘱咐,门房张忠立即决定客气些,在这遍地是富贾权贵的京城里,可不得轻看了任何一人的好,若这位当真是有些来路的,真怠慢了,那往后麻烦就大了,要不要通报呢?若是求见王爷的,根本不需向内通报,肯定是一律不见的,只是,居然是来求见那皇亲贵戚都不曾理睬的王妃,这,可就让人猜测不透了。

    笼着袖子,年轻人微笑上前,暗下向面色犹豫的门人递过去一锭银子,大府门前的规矩还是守得的。

    拢在袖中的银锭子入手沉沉,哦,这小哥儿蛮通人情世故的。

    悄悄看了四周,缩着手把这锭份量十足的银子纳入怀中,本还犹豫的张忠已然笑眯了眼,低声道:“我只能将帖子递进去,你候着吧。”这帖子,门房的也只能往内递一下,究竟能不能传送至后宅子,他这等下人可是全然不晓得的。

    “劳烦了。”

    交代后,掩着朱门之旁侧的小门,喜滋滋的门房张忠小跑着递帖子去了。

    站在那紧闭了的朱门石阶下的年轻人昂起头,看着这精雕细琢的斗拱飞檐,轻轻一声叹息自肺腑中倾吐而出。

    对了,忘了说了,此来向永固王府拜帖求见王妃的正是言家老三――耀辉。

    塞北之行,喧嚣猜忌和杀戮中,总算平安结束了小六的拜堂仪式,在后宅,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不得不将那才拿起的碗筷放下,当真可笑到了极致,萧泓为他而吐血?那份喧哗和吵闹已然将言家再次逼上了初来的那条路,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要解决的。

    再无了留意,准备踏上返乡之路之前,小四小五一起掐着小六,从小六锦囊中抢夺走足够用以一路挥霍的全部藏私,实在看不过眼的江氏大少很识相得拱手送出许多不菲财物,未以,江夫人另行赠送给言家的路资更是丰厚,此外,还妥当安排了好些瞧着就知道武艺是高强的随行护卫,收拢完毕,至此,言家一行这才向江氏拜别,踏上了返乡之路。

    半日颠簸,入暮而驻,饭足之后,秉烛聚在一处,言家父子细细商量着往后,也没有什么争论,最终,言家做出了一致的决定,那就是是:“得须在这些京城贵少们回京前,赶去京城,先占住市井流言之先机。”

    常在谣言中,自然对如何散发谣言有独到见得。

    既然那该死的不要脸的萧泓在大庭广众下败坏着言家的名声,自幼就混迹在流言蜚语中的言家自然有对应之策,目前当口儿,需要做的就是在粘到污秽之前,先把自己撇清出来才妥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那些是非单是在塞北传,言家根本就不去在意,可如今,云集在江氏别院内的可全部是些唯恐比别人少张嘴的货色,想充耳不闻息事宁人,却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定要在他们开口散步谣言之前澄清出来。”言家家主嘱咐。那流言之祸,本就是在以讹传讹中。万幸的是,为迎接又一名钦命的钦差大人,那位急于归程返京的萧大人回京行程生生的往后拖延了几日,这也算是送给言家喘息的时机了。

    夹在其中,被迫旁听言家家庭商议的江穗倍觉沮丧,原来言家在做怪之前都是经过这样的呀。

    有幸见识言氏的生存方式,不免对那位钦差萧大人的大公子的未来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就算是好男色,也别挑上连他们江家都应付不了的人家呀。

    根本就不信那被母亲大人轻描淡写间就压住了气势的萧大人能应付得了这言家的江穗低低哼了一声,世道下,可别一个不小心,连皮带骨被吞掉。

    第六章

    “那个,”脑袋划过一线闪光,江穗主动掺和进来,“我陪同三少上京吧,一路上也有照应。”

    一起盯着江穗看了看。

    在这么多亮晶晶眼睛的瞩目下,江穗尽可能不心虚,目前为之,他算是看清楚了,除了言家三少还正常外,其他位都实在是太闹了,若是能以保护言家三少之名来脱离言家,那可实在是妙不可言。

    “你,不可。”言家家主言茂断然拒绝。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太无礼了些?身为庶出本就微词的江穗神色肃静下来。

    “那天下第一等市侩之地,你这种清寒倨傲的人去不得,若是去了,不是祸端自寻就是惹祸上身。”

    ……

    是这样吗?被言家家主冠以“清寒倨傲”的江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欢喜呢还是该反省,想来只得算了。

    言家商议到半夜,总算是将决策通过了,天稍见亮光,江穗仔细甄选出了两名平日里性子温厚的侍卫随行。

    能得以上京,那两名侍卫极为激动,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让其他同僚艳羡不已。

    言家兄弟们聚在精心挑选出来的骏马边帮着整理行囊,翻看包裹,查看银两是否带得充足。实在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去不得。爹爹说过,那天下第一市侩之地的京城,只有素来稳重仔细的言家耀辉方能去的。

    看着那边言家兄弟间的忙忙碌碌,从未有手足亲近习惯的江穗转开头去,昨夜跟着紧迫的心思早已锐减了下来。这言家做什么都带上几分滑稽,想认真紧张都不能够。

    神色静谧看着,待到整理完毕,言家家主言茂这才上前再次叮嘱,“京城不同于民间,万不可忘了,在那里,‘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切记,切记。”

    言耀辉点头,他何尝不明白,父亲多次落第,其中和才学又有什么相干,无非就是欠缺了门第,又不愿意去钻营门阀,最终也是心意淡漠罢了。

    跪别父亲和两位长兄,向两个弟弟细细叮嘱一二,心中自有一番盘算的言耀辉这才翻身上马,平白高了一身的他回身看了来之处的北方,心下绞痛,谁能体会坐待横祸之痛,哪个能解言家之屈辱,唯能安慰的是小六有御赐成亲之名义,就算怨怼,却也只能嬉笑接受,想来当真是痛到了极处。

    调转头去,纵马驰骋,心意坚决,言家已经断送了小六,可绝对不能搭上两个兄长的前途和两个笨弟弟的未来,对家人无比疼爱的耀辉决计不允许有得什么差池。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京城去,在那些京城贵少回来任意散发谣言之前,想办法向世人澄清他言家的清白为人,不然,那天下之大,怕言家人再怎么无视世俗也要被人耻笑一生了。

    随着言家三少,那也整理好行囊的两名侍卫纷纷向艳羡不已的同僚们告辞,扯动缰绳,纵马上了官道,追逐着,向那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八月的天空上没有一点可遮阳的云朵,炎炎烈日中,疾驰的奔马更添了几分燥热,一路艰难自然不在话下,换舟乘马,连续半月的赶路,终于看到了天际那雄浑的城池,那番千辛万苦后的欢喜犹自于心。

    梳理发丝,整理衣襟,陪同而行的两位侍卫也知趣得将那佩刀收进马背上的包裹中,以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牵着马儿的缰绳,走过那威严的城门。

    哦,这就是京城了吗?

    抬眼看,眼前那开阔的大道两旁青砖绿瓦重重叠叠,经纬纵横的都城,果然是气势非凡。

    本身就是在商贸发达的扬州城中长大,言耀辉对其繁华倒没什么看法,只是眼前这家乡小径不同的开阔大道倒是让人不免得端正起神色来。

    这般谨慎也只是存在稍许会儿,转念就想起了几年前在京城游历归来的父亲曾经被小五儿缠着讲京城之事时,父亲曾言道:“天下势利者比比皆是,其中以京城为首。别处势利之人尚需在身份、财富上斟酌,而这些在天下脚下的王城中就只认定自己占据天子脚下皇城根这个利盘,就是那京城的乞丐都尚且带着三分势利。何况他人。”今日,犹在耳际的这话打散了先前那份神圣。

    远到一方异地,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处。多日的奔波已然是人困马乏,被汗渍弄花了脸面的污垢横生,急需清洗。按照预定好的打算,言耀辉要先找到外祖设在京城的商铺。掌管京城这条线生意的是外祖最信任的大掌柜,也是位自小就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

    在从未来过的偌大京城中找到几家店铺也不甚容易,瞧着墙角蹲着几个乞儿,撒去个铜子儿,招手唤了声。

    避着眼光在墙角下捉着虱子的乞儿懒洋洋拿了起来看了几眼,抬眼瞄瞄,那慵懒看得陪行的侍卫着恼,区区贱民居然敢这般无礼,在北地,那是大罪。

    轻轻拉住恼怒迈步上前的侍卫,言耀辉摇摇头,天子脚下,别招惹了是非的好。何况,也无需着恼,天下人皆是市侩之人,彼此彼此罢了,若是将臆想中的京城带入真实中来,那定是要大大失望了。

    在满城商贾的扬州城中,在是非中生存,言家耀辉对这种市侩早已习惯,对应市井之人的法子,最直接最简单的就是以利驱使。在十几枚铜子的力量下,那乞丐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领到了想要找的东街铺面。

    见着门外一身风尘的东家宝贝三外孙儿,诧异的大掌柜连忙招呼伙计去安置个洁雅的住处。对谁都小气九分的东家可从不曾对外孙们做出抠门的举止来,这帐可报得。

    也不多言,将随身携带的金银交付大掌柜,仔细嘱咐着去请来最好的裁缝给他裁制衣服,决不能省上一分一毫,那暂时落脚居住之地也不可草率,随同而来的这两位也定要以礼相待。

    听了不断点头的大掌柜有数,上月,一些事端已经由扬州那边传过来了,“三少,您请宽心,东家已经传了话来,只要是少爷们的吩咐,各处的店铺都倾尽所有应援,只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看着宽慰多于好奇的大掌柜,言耀辉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对男儿的他而言,他如何能启口此来是解决被另外一个男子相恋的事端而来。

    “……一言难尽,啊,我得梳洗休憩一下了。”说不出口也就只得避开话题了。

    见得三少回避,狐疑着的大掌柜也就不好多追问了,此时正好,帮着搁置行李的伙计跑过来禀告,汤水烧好了。

    岔过话语,此刻,言耀辉也当真累了惨了,这马吧,平时稍骑会儿也没什么,骑得久了,那就是遭罪了,幸亏得遇上不少商船借着省了不少路程,现如今,见着如长辈般的大掌柜,萎靡困顿也即涌上来。

    仔细将一路风尘彻底洗净,酣睡直至次日这才醒来,那些衣坊巧娘连夜赶着出来的衣裳用上了最昂贵的丝料,对镜仔细整理衣冠,花了大价钱裁制出来的衣裳衬得淮扬之地的男儿格外风流。

    当言家三少在准备好的拜帖上写下了求见之人的头衔时,一旁的大掌柜看得跳了起来,旋即招呼着管事的取来铺子里最昂贵的那件玉链宝瓶的昆仑玉饰件,亲手给三少仔细系上。

    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三少居然要去求见那般尊贵无比的人物,再多的仔细也不为过。

    收好现写的拜帖,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内城,远远的,伙计指点着那不逊色于皇城般的高门就是永固王府了,那可不是寻常人可去得的。

    打了赏,遣了伙计回去,言耀辉向那那门庭高耸的王府走去。

    第七章

    收回关注那重楼迭瓦的眼界,究竟能不能得以召见,言耀辉是没有半分把握的。

    没会儿,往内去递了帖子的门房就启门出了来,后面还跟着位青衣老者,看过来端详了一眼,没等言耀辉施礼,即转身里面去了。

    门子张忠确定那青衣老者离开了,小跑过来报喜,道:“那位是外府管事,帖子递去了。”

    不是王府门里仆役知书达理,实在是打王爷娶妃起,就没曾有过白丁敢逾越身份敢求见王妃的这般前例,那帖子中的言外之意居然有应邀而来的意思,不敢私下搪拒,探看了来人仪态后,老管事也就将这拜帖往内宅送去。

    要穿过重重院落到戒备森严的后宅别院需要的时间很多,要是碰上主子在休息之类的,那拜帖或许还可能被扣下,究竟会不会见,根本就是没谱的事儿,张忠邀着这位布衣公先在门房坐等会儿。

    正说着这会儿,一行黄衣小跑着过了来,门子连忙招呼这位年轻公子赶紧进偏门回避,自己哈着腰迎了上去。

    不出意外,这些黄衣是宫中来的,听得王爷一早儿就抱着小郡主出门访友去了,也不多询问,转身自个儿去找寻去了。

    送了这些黄衣,门子也好生得意,最近宫里时常召见王爷入宫,深得圣心的王爷可算是风头无二。

    回避在偏门的言耀辉瞧着那过堂外,庞大的影壁遮断了王府内景。倒是隐约的重重琉璃瓦可以臆想出其内奢华。

    震撼还不至于,毕竟天下的王城就在这里,还有什么能比宫殿的殿宇更雄壮的,况且,和京里的恢宏不同,家乡淮扬豪富商贾众多,碍于规制,府宅做不得这般罢了,其内的奢华却未必低于这京师王府。

    看着这气宇神定观望那影壁后隐约府邸的年轻人,王府的门子张忠开始有些拿捏不准起来,这位究竟是哪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通风报信,小黄衣走了没会儿,永固王回府了。

    一眼就瞧着从偏门出来躬身相迎的言耀辉了,摸摸鼻尖,永固苦笑了,这言家来到京城了?那京城可是有热闹瞧了。

    尚需要抱在怀中的小郡主坐在父王手臂上保持着欢快,成为永固王府的小郡主,她依旧远比一名深宫中的公主来得尊贵。宫中有无数的主子需要应对,而在这里,小郡主是王府最尊贵的小主人,而且还是唯一的小主人。

    享受着和宫里不一样的生活,这对于名义上降格为王府小郡主的小公主而言,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儿了。

    一边向这位言家小三炫耀了他的养女――福慧郡主,永固王爷一边招呼着言耀辉一起进府。

    恭谨迎候王爷的门子瞧着王爷对这位布衣年轻人很熟稔的态度,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得意,亏得他识人无数,瞧出这位不是寻常人,没给上脸色,门房这一活计也不是好干的,今天又平安的过了关了。

    进了厅堂,迎着过来的嬷嬷小心的准备要将王府内最珍贵的小郡主抱到后面交与王妃去。拨开嬷嬷的手,转身紧紧纠着父王的衣襟,娇憨得怎么也不肯从宽大温暖的怀抱中离开。在规矩森严得不近人情的宫中,很少被抱的她如今特依恋被怀抱着的滋味。

    被依恋着的王爷乐着,示意着不需要强求,这里可没必要将宫中那些不近人情的规矩弄来施展。不再被招惹的小郡主端坐在父王的膝上,好奇得关注起一旁客人。

    言耀辉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见了王爷和小郡主。对言耀辉的到来,永固不算意外,当然,更窃喜的是那言茂没有同行。说真话,天天听些奉承话听了多了,对言茂那些刺骨挖心的刻薄话自然也就听不下了。

    行礼完毕,赐坐。端视那言家最正常最规矩的言家小三,没个十足祸水的言家小六映衬,言家小三也俊雅得很嘛。抿着一口香茗,永固考虑着该不该告知他萧泓的那事儿。

    永固还尚在考虑中,恭谨的言家耀辉向王爷回禀了:“小民自塞北而来,见着了无数贵胄子弟,自然,萧将军也在,整个婚宴热闹非常。”

    入口的茶呛着了永固了,诧异得抬起眼帘盯向安静关注着他的言耀辉。

    等一下,言家不是说不去参加婚宴么,那这么说,其实言家人都去塞北边城了?那么,江暮的婚事一定办得热闹非凡吧,那江宸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吧。

    ……,……

    不,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看着回视他的言耀辉,永固已然清楚了言家应都知晓萧泓得了相思病的事儿。也对,那些从京城出去的那些蹦着跳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们没一个不是大嘴巴的。何况,混迹在京城内,就算是纨绔子弟,没个不在市井中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以萧泓爽直到没点遮拦的天性,想必早就被察觉晓得了吧?

    闭上嘴巴,沉默着,萧泓喜欢言耀辉应该不是他永固王府的责任吧。对萧泓为言家小三犯了相思病这事,初听了的薛钰都怔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那萧泓脑子没坏吧,平常挺好的呀,没见过他有病呀。隔了至今,费尽脑筋的永固和薛钰两口子也没想清楚萧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言家小三的。

    端详着玩着手中的绣球的小郡主,主宾都保持着短暂的静默。

    该解决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永固苦笑,言耀辉上京找他,莫不是要请他干涉此事吧。

    “耀辉,”永固直接道:“你有什么请求,直接说了吧,能作主的,本王一定为你作主。”和言家打过交道的永固绝对不会使用官场上那套推手的官话,要是一味推搪而引出那作怪多多的言茂,那可不是他所想的。那言茂是明白人,只是,对时事太过明白,反倒让永固有着些忌讳。

    第八章

    造成现今言家子弟即将处于风声之尖的现状,当日掺和其中的他也算是有点责任!这般承诺也就是支援吧。

    对永固王爷的雍容大度,言耀辉无比“感恩”。

    “谢谢王爷体谅,那么小民就直言了,请王爷安排一点机会给小民结识京城中一些贵人,其中最好是有一些这次去边城赴宴的公子们的家人。”带了些商贾味,言家耀辉看着王爷,这般请求对显赫的王爷而言应该不算难吧。

    看着言家小三,思虑着的永固即刻领会到了言耀辉的意图。沉默在同意和不同意的决策上来回思量,没等回应,后堂的侍女传来话――王妃要见递来拜帖的言三公子。

    听了此言,立即拜别了王爷和小郡主,言耀辉随着侍女往后堂快步而去了。

    瞧着快步而去了的言耀辉,永固再次苦笑了,看来他们王府别想安静了,这言家对巴着大树不放确实很有一套,无疑,以前只认为那言茂太精明,言家双生兄弟又很可乐,言家小四、小五、小六太闹,致使他轻看了这位言家表面上最正常的言家老三了。

    永固王妃所居住之处是王府的最深处。

    一路行来,亭台楼阁层层叠叠,穿过重重门廊,转过花墙长廊,来到府中之府,对王妃第一次亲自召见的这位来客,相迎着的王府宫女们都将好奇心压到了最低,这是内府中少见的外来之客。

    领至到一处雅致的庭院,一身素衣不能遮掩其清贵的薛钰就在那临水的小亭内撒着饵料,亭下红鲤争相接食,静中取闹,也是意趣。

    远看过来的言家小三,薛钰有了几许异色,言家当真都是怪胎,在这华贵奢侈的王府中行走,居然从容得不显出所动。

    有着此念的薛钰可看高了言家小三了。并非言耀辉心存傲慢,只是对来自淮扬的他而言,这皇家的园林胜景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在淮扬,贫寒人家尚会在天井中摆些小景致,而稍富人家,则几乎家家有园林,往郊外行来,无处不是依山靠水的浑然天成的景致。况且,自古有言,园林之胜,唯是山与水二物。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这两物在此皆薄弱,这等如金雀笼儿般的景儿,可不在他眼中。

    看着走到眼面前雅俊的男儿,薛钰收敛起欣赏的笑意,同时也不免打心眼里嘀咕一下,该不该该将萧泓得了相思病的事情转告给言家小三知晓?

    行礼拜见后,也不需废话了,示意坐了下来。

    权衡着,身为长辈,薛钰温颜询问道:“小四小五的乡试得如何?秋试将至,耀宗、耀祖也来京了?”一想到那一个模样儿的双生子,就觉得可喜可乐。

    将小郡主放在园中自己玩耍,跟着穿过桥廊过了来的永固示意起身候着的言耀辉坐下。

    触到永固转身递过来的眼色,靠着栏杆的薛钰心下蓦然跳了一下,又出了什么事?

    不等言家耀辉回答,永固将之前想不通的一件事询问着言家小三。

    “留言北去参军的萧泓是怎么跑去边塞小城的,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大军营吧。”

    面对王爷的发问,言耀辉无言以对,向他询问那个萧泓是怎地会和小六一起出现在边城小镇的,他哪里知晓?

    “不清楚,只是听说是在半途上和小六遇上的,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参军报效朝廷……”提起这话,言家耀辉就上火,当初曾经为了这言语,敬意横生的他还行下了君子之礼,现下想来当真不值。被骗了,面相老成的萧泓居然会做出这般行止,当真世风日下,可恶之极。

    是这样吗?

    摸摸下巴,瞧着言耀辉的永固王爷不免心下嘀咕。前些月里,那些自愿的,不自愿的被轰赶往北方去了的半城子弟的背后真实缘由在明眼人眼中都能看得清楚,难不成那萧泓原本就是饵?

    “你将前前后后仔细讲述给我听听。”先把这等考虑放置一边,永固示意言家小三。

    在这个没个外人的这临水中的亭间稍作沉默,撇开了那些多余的客套,言家小三向王爷王妃禀告了这次小六婚宴的所见所闻一一叙述而来。

    言谈间,血腥四溅的味道将永固和薛钰听得锁起了眉,看着道着当日状况的言家耀辉,夸大其词了吧?

    这个想法被很快打消,绝无可能,言家虽然会闹,但更是有眼色有见得,在审时度势上并不一味恣意。

    旁听的薛钰听得动容,在京二十年,困顿得不能展翅顺心所欲,多年来,他还真没为林红叶想过分毫,只是知晓林红叶和江宸夫妻关系失和多年,幸灾乐祸心计重重的她也有栽了的时候,可绝想不到林红叶在北地这般辛苦,将心比心,心下沉默下来。

    永固轻轻敲击着莲形扶手,本以为江氏这次婚宴的后果会在民间被那些冥顽不化的酸儒挑起,而引出题外争议;可万没想到以钦赐御意的婚事居然惹出血雨腥风的祸端,永固缩眉,那林红叶怎么会允许这样?

    看出王爷还有些不确信的迟疑,耀辉从怀中取出些纸张递送给王爷,“这些就是在小六婚宴上散得满天飞的血书,基本上在场的宾客都往怀中塞了好些张。”别人都拿了塞了,素来有眼色的言家人更是不会例外。

    “当日形如六月飞雪,满天飞舞。”

    “当真如此?”扫视了上面的一条条一款款的罪名,薛钰反倒收了担忧的心思,哼了一声冷笑起来,虽然他素来对江氏林红叶没什么好感,这血书上的罪行他可万万不信,江宸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可那林红叶绝非是好惹的主儿,这十年二十年来有一两个把柄落在他人手中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窜起来会有这么多,那就全然不值得相信了,那林红叶若是善茬,那早八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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