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3、出使苍月（九）
苍月户部尚书及兵部尚书入狱后，原先起用的旧臣被提拔了上来，曹云清等人的户部整改方案得到了落实。</p>
术数学院的两次月考过后，学生们的术数成绩大幅度上升，不少外放的官员知晓后，纷纷派人送来奏折。</p>
希望苍月皇帝能派两位黎国术生，在他们所管辖的范围内，也开办类似的术数学院。</p>
苍月皇帝与纪子期商议后，决定派四人去另一城，开办新的术数学院，招收附近几城的学生。</p>
所有的一切顺利运行开来后，纪子期提了十月中离去的请求。</p>
这原本就是早计划好的时间，也恰好是纪子期怀孕三月后的时间。</p>
苍月皇帝、奇王爷和阿夜极力挽留，纪子期只能不停表示感谢，并道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来苍月。</p>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此生怕是最后一次来苍月了。</p>
只过了三个月，阿夜似乎已经长大了，知道已为人妇的纪子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在苍月的。</p>
他没有像以前在天凉时，对着纪子期大吼大叫，怪她抛弃他不理他，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她看，一言不发。</p>
眼神里留露出的渴望，看得纪子期更加心酸。</p>
本就对小孩子无甚抵抗力的纪子期，如今怀孕后，更是难以抵抗。</p>
何况阿夜在她心中，一向如同弟弟般的存在。</p>
“阿夜，以后咱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纪子期轻轻摸摸他的头，柔声道：</p>
“黎国和苍月若三年进行一次术数交流，只要你术数成绩够好，便可去黎国见我了。”</p>
阿夜咬着唇，默默点了点头。</p>
还有三天，纪子期便要离去了，他希望这几天能好好陪在她身边。</p>
阿夜的学业已超出学院里许多，纪子期便默许了他打算请假陪她的事情。</p>
这一日，陈侧妃如往常一样来了。</p>
用膳的时候，她唤人备了一壶酒，言笑宴宴，“纪使节，妾身明天开始，有些事情要忙，加上妾身的身份，怕是无法为纪使节饯行了。</p>
今日这一杯薄酒，就当提前为纪使节饯行，感谢纪使节这些日子以来，对皇太孙殿下的照顾。妾身先干为净！”</p>
陈侧妃言谈十分斯文温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喝起酒来，却十分地豪爽，一杯酒一饮而尽，与她的贤良外表丝毫不相衬。</p>
陈侧纪喝完后，纤纤五指一转，酒盏一翻，杯里已空，因而一滴也未曾滴下。</p>
她微笑着看向纪子期，那模样似乎在说，妾身已经先干了，轮到纪使节你了！</p>
纪子期微微一笑，端起酒盏，抬高示意了一下，然后放回了桌子上，“陈侧妃，实在对不住了！下官对酒有些过敏，饮不得，就让下官以茶代酒，多谢陈侧妃的好意！”</p>
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p>
陈侧妃的面色微变了变，很快又恢复成温柔贤良的模样，带着歉意和惶恐，“是妾身唐突了！”</p>
然后拿起筷子从盘中夹起一些纪子期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的碟中，“这些均是苍月独有的菜肴，回到黎国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吃了。纪使节多吃点。”</p>
纪子期对陈侧妃本存着一丝防备，但刚刚她的敬酒已经拒了，如果现在她挟的菜，一点也不吃，好似太不给面子了。</p>
她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两口后，以饱了为由，不再进食了。</p>
晚膳过后，陈侧妃如同往常一般，与二人交谈几句后，告辞回太子府，所有一切均同以往无异。</p>
纪子期怀孕后的孕吐反应不是特别大，但却十分嗜睡。</p>
经常白天睡大半天，晚上睡一宿，还觉得累。</p>
她原本有些担心，御医说是双生子的缘故，无甚大碍，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拘什么时候。</p>
纪子期放下心来，心想可能是双生子营养供给要多一倍，而她现在的吸收有些跟不上，导致的嗜睡。</p>
不过，今晚躺在床上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子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眼皮睁不开，手指也动不了。</p>
无法发出声音，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就像碰到传说中的鬼压床一般。</p>
然后床板似乎晃动了一下，她整个人快速下坠，心里大惊，却发不出声音。</p>
很快的，房间里的床，又恢复成了原样。</p>
——</p>
在纪子期消失之前的一刻钟，杜乐被悄悄叫到了杜安的房间，里面还有杜喜，两人一脸悲痛。</p>
“发生什么事了？”杜乐直觉不妙。</p>
“刚收到杜康的飞鸽传书，少爷受了伤。”杜安道。</p>
杜乐紧张道：“严重吗？”</p>
杜安杜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严重杜康会巴巴送信来？</p>
杜乐也知问了个蠢问题，转身往外走，“我去告诉少夫人”！</p>
经过杜喜身边时，杜喜一个巴掌拍向他后脑勺，杜乐连躲都不敢躲，老老实实地受了一巴掌。</p>
杜喜怒道：“你个蠢货！少夫人现在怀着孩子，你让她知道了，一担心之下，小少爷们出了事怎么办？”</p>
杜乐悻悻停下脚，“那你们说怎么办，我照做还不行？”</p>
杜安道：“杜康之所心送来消息，其一是因为少爷受伤严重，其二少爷身为东林主帅，如今主帅受伤，军中定会混乱，倘若星宿趁机突袭，只怕会糟糕。</p>
所以我的建议是，我和杜喜带上现在六成的暗卫，连夜先赶往东林，协助稳定军心，你带着剩下的四成，和少夫人按原订的计划，过两日再去。</p>
若少夫人问起，便说人数太多，怕引起怀疑，所以我和杜喜先行一步，在前头接应。</p>
记住，离开了苍月后，以少夫人有孕不宜行程过快为由，尽量拖长前往东林的时间。我和杜喜会尽快平复东林内部的混乱。”</p>
杜乐点点头。</p>
“少夫人现在如何？”杜安道。</p>
“一切正常，你找人唤我过来的时候，少夫人刚同皇太孙殿下用完膳回房休息不久。估计最快明日午时前才会醒来。”</p>
“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p>
“好！”</p>
——</p>
纪子期掉下去的速度虽快，但不高，且底下垫着类似稻草的东西，软软的，倒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p>
很快的，纪子期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了，她只知道自己被装到了一个布袋里，由两个人抬着穿过了一条黑呼呼的、长长的道。</p>
然后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又走了很远的路。</p>
然后有个熟悉的温润的嗓音道：“放床上，小心些。”</p>
然后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识。</p>
因为残存着的警醒，纪子期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p>
她偷偷睁开眼，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头发，有着一脸清浅迷人笑容的陈之澈，此时正用他最惯常的表情看着她。</p>
纪子期刚睁开眼，两人的眼神便相遇了。</p>
她原本只是想偷看一下，便继续装睡，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p>
她盯着他，面上神情凝然。</p>
“你醒了？”陈之澈声音轻柔，像对着自家娘子说话的那种熟稔亲昵的口吻。</p>
纪子期动了动袖中的手指，发现虽然有些无力，倒也能动。</p>
但此时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现在是能活动的。</p>
“为何要抓我来？”纪子期平静问道。</p>
陈之澈对她的平静似乎十分欣赏，面上带着赞许的笑容，“纪使节就不好奇，陈某是如何抓你来的？又为何会挑今日？”</p>
“为何？”面对一个绑架自己的人，自身的冷静非常重要，不要激怒绑匪，要尽量顺着绑匪的话。</p>
纪子期现在十分冷静，因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准确说来，是四个人。</p>
除了她和两个孩子，还有杜峰。</p>
“今日晚上，不，昨日晚上的时候，陈某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纪使节绝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p>
陈之澈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杜大将军，你的夫君杜峰，在与星宿国的对战中，被对方的冷箭射中前胸，受伤了。”</p>
纪子期全身血液凝滞，仿佛听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怦怦跳得剧烈，若是别人来跟她说，她一定会下意识大声反驳，“不可能！”</p>
但此时，她只能调整呼吸，手心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平缓的语气道：“下官不相信。而且陈大人为何会知道？”</p>
“想要进入黎方军中，自是困难重重，但若只是想了解一些相关信息，特别在黎国与苍月交好的此刻，收买一两个人自是轻而易举。”</p>
陈之澈微笑道：“如若不是如此，陈某怎么选今日动手？杜府暗卫将别馆围得固若金汤，一旦发现你不见了，必会全月陵搜索。</p>
以杜府暗卫之能，最多两天，便能找到陈某这儿来。如今你夫君重伤的消息一传来，你那两位幕僚，定会带走大半暗卫前往东林。</p>
杜府的暗卫少了一大半，你身边又只留了个功夫虽高却有些呆傻的随从，搜索起来，其速度必会慢了许多。”</p>
这样陈某才能慢慢折磨你，才能享受这折磨带来的乐趣啊！</p>
“陈大人为何要将下官抓来？”纪子期胸口传来剧痛，连呼吸间都带着沉重的伤痛。</p>
她努力让自己相信：就算杜峰真受了伤，他也一定会撑过去，他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一人！</p>
“为何啊，”陈之澈双眼缓慢眨动，好似在思考，又好似陷入了回忆中，“这个问题，好像要从十分久远以前的事情说起。”</p>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带着奇异的阴森，“陈某年幼的时候，好似得过一种病。啊，不，是得了一种病，直到现在也还没好。</p>
那是一种什么病呢？就是被人激怒而生气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就开始快速倒流，就想要毁灭一切，疯狂地！</p>
越是救饶、哭泣、鲜血、尖叫，越能缓解陈某身体里的冲动。而这病，似乎是遗传。</p>
当陈某第一次杀了一个人时，那时大约八岁，被阿娘发现了，她疯了似地无法接受。</p>
她无法接受她的夫君有病，无法接受她的儿子有病！她想要杀了她的儿子，然后自杀！</p>
听到响动赶来的阿爹，愤怒之下，杀了阿娘。然后将陈某送到山里，跟着某位高人修身养性。</p>
陈某虽有病，但脑子还算聪明，不知怎的，就在这苍月给传出了一代才子寄情于山水的清流名声。</p>
陈某知道自己有病，且这病会遗传给下一代，仅管阿爹不停逼婚，陈某还是不愿成亲。</p>
二十八岁的时候，那位高人过世了，陈某不得已下了山。</p>
而后因缘际会，认识了那时的宰相千之易，还有那时十五岁的千大小姐，千语。</p>
陈某当时并不识得千之易，但两人相谈甚欢，见解颇为相似，很快便引为了知己。</p>
千大小姐便唤陈某为陈叔叔，陈某便唤她为小千。”</p>
陈之澈说到小千，面上现出难得的真正柔情，“小千是个骄横跋扈的小娘子，她很霸道，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
千之易为人胸有乾坤，心怀天下，小千却是他唯一的弱点，他几乎是纵容着她的一切所作所为。</p>
对于一个从小就要压抑天性和与天性对抗的人来说，陈某羡慕小千如此的任性妄为，于是也同样纵容着她，关注着她的一颦一笑。</p>
看着她每次得逞后露出的得意笑容，就好像陈某自己得逞一样，陈某亦跟着十分开心。</p>
而后，终于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可在陈某自己还没发现前，千之易却发现了。</p>
他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个快可以当她阿爹的男人惦记着。于是带着她悄悄离开了。</p>
后来，小千看上了太子，以死相逼，嫁进了太子府成为了侧妃。</p>
陈某知道后，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给她幸福，便在暗中默默祝福她。</p>
小千深爱着太子，可太子对她只有惧，无爱。小千一怒之下，收买人毒死了太子妃。</p>
那时年仅八岁的皇太孙殿下发现了问题，知道是小千下的毒。然而苍月皇帝与太子碍于千之易的势力，将此事压下了。</p>
皇太孙殿下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后来阴差阳错去了天寒，认识了你，被带到了天凉。</p>
再后来的事，陈某不说想必纪使节也知道了。千之易死之后，原先受他提拔和恩惠的朝中大臣们，只顾争权夺利。</p>
对于皇室赐死小千之事，极度冷漠，甚至于连出声求情都没有。”</p>
“呵，”陈之澈冷笑一声，“那些人都该死，可若直接杀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p>
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钱、权和女人。钱和权陈某想办法先给他们再收回，至于他们的女人，呵呵…”</p>
不用说得明白，纪子期早已知晓，他与那些达官贵妇人来往甚密。</p>
“而且，这女人啊，有一个弱点，”陈之澈偏过头，看着纪子期的眼里发着奇异的光，</p>
“只要在床上将她们弄舒—服了，什么事都会答应你！比如，向她们的相公们，吹吹耳边风什么的。</p>
否则陈某怎么如此快速，取得众大臣的信任，而后又得到皇上的信任，左右逢源？”</p>
他嘴角微挑，带上一丝邪魅，“只是不知，纪使节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女人？”</p>
纪子期后背一阵寒凉，胃里翻滚不息，她咬着唇，不让那胃里的东西从喉咙里溢出来。</p>
因为不舒服，面色苍白，陈之澈以为她害怕了。</p>
他冰凉的手指挨进她的脸庞，并未触到，但很近，近到纪子期能感受到那指间的寒意侵袭着她的脸。</p>
然后顺着脸部的轮廓，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好似以手为笔作画般，一路慢慢下滑，停在了她尚未隆起的腹部处。</p>
如今已是冬天，苍月的冬天又十分冷，身上的衣衫穿得多，她肚中虽是双生子，也不显怀。而且她有孕的消息，从未对外提及。</p>
可纪子期的心，还是一阵狂跳不止。</p>
陈之澈的视线在她腹部停留了一阵，纪子期只觉得有两道寒光射入，强忍着想伸手抚上的动作。</p>
他抬起头，露出浅浅清笑，“纪使节不必害怕，陈某不会那么快杀了你的！”</p>
纪子期以为他并不知晓她已有孕的事，可他的下一句话，立马击毁了她脆弱的防线，</p>
“陈某还在思考，是等你腹中孩儿未出生的时候，将其剖出来呢？还是等他出生后，再亲手在你面前捏死他？”</p>
他微微皱眉，一副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模样，就像在犹豫今晚该喝粥还是该吃米饭一样。</p>
纪子期终于忍不住全身剧烈颤抖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已经充血。</p>
面上的神情，像一只小母兽，看到自己受伤的孩子后，那种不顾一切地疯狂。</p>
陈之澈觉得，如果此时她能动，一定会跳起来，与他同归于尽！</p>
他满足地欣赏完她的愤怒后，浅浅笑道：“纪使节不必如此忧心，刚刚陈某想的那两件事，怕是都没有机会实现了。</p>
杜府的暗卫虽然少了大半，三五天找不到你，十天八天定会找到这儿来。陈某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找到你的机会呢？</p>
陈某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知道女子有孕期间，不宜剧烈房事，所以陈某想，若刚刚那两个法子不行，这个法子也不错！”</p>
说完后，他的眼里突然露出了纪子期从未见过的贪婪和*，丑陋的，恶心的。</p>
纪子期此刻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浸在冰水里，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甚至延着她全身的经络，一直冷到了她的五脏六腑里。</p>
这是个变态！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者！而且还是天生的那种！</p>
他刚刚说那些话时，眼里的光芒就好像见到一样新奇的事物般，透着跃跃欲试。</p>
纪子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恐惧！</p>
如若他只是觊觎她的身体，为了孩子，为了杜峰，在无可奈何之下，她可以给他，只要他愿意放过她的性命和她的孩子！</p>
可是，这人的目的，是复仇！是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p>
她能忍受感觉自己的孩子，从她体内一点一点消失的那种痛楚吗？</p>
纪子期清楚地知道，她不能！</p>
如若没有杜峰，或许此刻咬舌自尽，才是免受折磨的最好法子。</p>
可是还有杜峰，若没了她，杜峰怎么办？</p>
纪子期同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p>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握紧再握紧，而后，她的右手碰到了一个冰冷寒凉的物体。</p>
那根珠钗！杜峰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特制的珠钗。</p>
因为先前黎渊的事，她已经将珠钗放在袖中变成了一种习惯。</p>
就好似杜峰陪在她身边一样，让她心里安定。</p>
纪子期的右手握住那根珠钗，勇气一点点地回到了身体里。</p>
她还有机会，她现在是四个人，为了她，为了两个孩子，为了杜峰，她必须奋力一博。</p>
陈之澈对于她如此快速地平静下来，感到不可思议，转而又露出一丝满意。</p>
“纪使节，陈某想起，还有件事未曾告诉你。啊，不，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杜府的暗卫不是一直在暗中查陈某吗？”</p>
陈之澈桀桀笑道：“后面的小树林里，不是有很多新种的树吗？说起来，这都是拜纪使节所赐。</p>
若不是纪使节设计害死了千之易，小千就不会死。小千不死，陈某也不会踏入这红尘，说不定找间老庙一辈子青灯古佛。</p>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小千死后，陈某几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这心中蛰伏许久的恶魔一旦出笼，便再也关不回去了。</p>
因为它在无形中也陪着陈某一起长大了。</p>
陈某成为宰相后，便在这府里专门划了个院子，从远处买些被拐卖的小女孩回来养着，借口说替她们找家人。</p>
那些小女孩最后都成陈某了的猎物，那个树林里，每一颗小树便代表着一个小女孩。</p>
纪使节的人，曾数过对不？，二十多棵？不，更多！最初的时候都是直接扔了去喂野狗，后来才想了这个法子。”</p>
他用手轻轻靠近纪子期的脸，如刚才一般，只靠近，“纪使节请放心，你和你的孩子死了之后，陈某会将你的遗体按死前的模样好好安葬。</p>
并在安葬你的地方，种上两颗特别珍贵的树。若你夫君杜大将军找来，陈某会亲自带他来看，如果他要挖开树，陈某会帮他一起挖。”</p>
他俯身靠近纪子期耳边，呼出的气似这世上最毒的针，“你说，若让杜大将军看到惨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会如何？”</p>
陈之澈的目的，是想击溃纪子期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心理防线。</p>
可纪子期反而在此时被击起了更大的斗志，因为她无法想像杜峰见到她尸身时，会是什么样子，如同她无法想像，她若见到杜峰尸身时，又会如何？</p>
咱们都要好好的，杜峰，为了咱们的将来，你要加油！我也会加油！</p>
但她也知道陈之澈对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看她流露出的脆弱和恐惧。</p>
若他看不到，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更疯癫的事情出来。</p>
纪子期的面上，配合地露出了惊恐，久久不散。</p>
陈之澈这才真心地满意了，“你说，你那个傻呼呼的护卫，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不见了呢？”</p>
——</p>
杜乐被杜安杜喜警告，不能告诉少夫人，少爷出事的消息。</p>
因而对今日已经午时还未出来的纪子期，心里反而祈祷她晚点再出来。</p>
她越晚，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拖多一两天才离开苍月。</p>
到路上再拖一拖，去到东林的时候，安全的机会才更大。</p>
若少夫人和两位小少爷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没法活着离开东林。</p>
不行！他还准备要向少爷请假，去西羌找阿玉！</p>
阿玉，现在已经随着掌珠公主离开京城，前往凉州的路上了吧。</p>
那个女人，都主动跟他那个那个了，他离开前，居然也不肯再见他一面。</p>
他杜乐怎能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人了，怎么也要娶回家才行！</p>
杜乐想着想着吧，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p>
然后杜乐开始有些担忧了。</p>
少夫人睡这么久，万一饿着肚子里的两位小少爷了怎么办？</p>
以往少夫人无论怎么爱睡，为了两位小少爷，总会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可今日，怎会睡到现在也不出来？</p>
他伸手敲门，无人应他。杜乐的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顾不得男女之防，主仆之分，抬脚大力踹开了。</p>
他冲进房去，却见床上空无一人，杜乐惊得倒退两步，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p>
少夫人不见了！两位小少爷不见了！怎么办？</p>
杜安不在，杜喜也不在，该找谁？</p>
对，曹大人！表姑爷曹大人！</p>
杜乐想也没想的，就冲去找曹云清。</p>
曹云清刚好有事回了别馆，杜乐一把扯住他衣袖，声音焦虑且带着哭腔：“表姑爷，少夫人和两位小少爷不见了！”</p>
少夫人和两位小少爷？曹云清皱皱眉头，“杜乐，你说清楚，谁不见了？是纪使节吗？”</p>
杜乐哭着脸点点头，“表姑爷，杜安杜喜都不在，您可要想想法子！”</p>
纪子期不见了？曹云清大惊失色，自动将两位小少爷这几个字忽略掉了，“什么时候不见的？”</p>
“可能是昨晚，也可能是今早。”杜乐吸吸鼻子，“少夫人昨晚用完晚膳后，一直没有出来，直到刚刚我踢开门进去，才发现她不在屋子里了。”</p>
“会不会是她出去了你不知道？”曹云清问道。</p>
“不可能！少夫人有了身子后，十分爱睡，经常一睡一整天，所以今天早上少夫人没有出来，也没人去唤她。</p>
但她也从未这么晚不用膳，所以我才踢开门，这才发现少夫人不见了。”</p>
子期怀孕了？曹云清觉得好似有声闷雷在他脑海里响起，震得他一下分了神。</p>
他在心里苦笑，那两人感情那么好，没有孩子才是奇怪的事情吧。</p>
“表姑爷！”杜乐快哭了，“您别光楞着，快想想法子呀！”</p>
曹云清回过神来，“杜乐，你先让杜府暗卫四处查探一下，我这就进宫去找苍月皇帝，让他派御林军协助！”</p>
“好！”得到了指令的杜乐，立马快速行动起来了。</p>
苍月皇帝和奇王爷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即刻下旨派了五千御林军，全月陵城一寸一寸地细细搜索，绝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直到找到纪子期为止。</p>
杜乐将剩下的所有暗卫派出去之后，想了想，还是提笔给杜安写了封信，告之了纪子期失踪之事。</p>
怕是晚上或明早的时候，杜安杜喜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吧？前脚才走，不想后脚就出了这等大事！</p>
这可如何跟老爷和少爷交待啊！杜乐忧伤地想。</p>
暗卫和御林军同时出动，惊动了全月陵城。</p>
陈之澈自是知晓，而此刻离纪子期被抓到宰相府，已经过去了一夜，已及大半个白天。</p>
陈之澈虽未说他是如何抓到的纪子期，纪子期大概也推断了出来。</p>
他有心找她报复，因而在她声名鹊起的时候，向苍月皇帝建议，写信请求黎国派人支援。</p>
在确定了前来的人是她之后，必是提前在她入住的别馆里置好了机关。</p>
只是他未料到的是，杜峰随她一起来了苍月，而后不久，杜府暗卫新增了五百。</p>
陈之澈不敢贸贸然动手，一直暗中隐忍。</p>
可在纪子期临行之前，突然收到了杜峰受伤的消息，陈之澈预料到杜安杜喜一定会带走部分暗卫，此时便是动手的绝佳机会。</p>
纪子期不得不佩服陈之澈的隐忍和耐性。</p>
而与他配合的，想必便是他的表妹陈侧妃了。</p>
纪子期想了想，她唯一不小心的地方，便是吃了两口陈侧妃用她自己的筷子给她夹的菜。</p>
那个女人，呵！演技真好！</p>
纪子期第一次听到她同阿夜说的那些话时，便知她对阿夜不是真心。</p>
可她也知道，她自己能陪在阿夜的身边有限，陈侧妃即便是假心，可若时间长了，谁能说假心就不会为成真心？</p>
而且以陈侧妃的地位，在她还没有孩子的前提下，她要讨好阿夜是必然的。</p>
只要阿夜的地位不变，就算是假心，若能假一辈子，又何妨？</p>
阿夜那么小就没了娘，难得有个让他愿意亲近的女性长辈，纪子期自是不愿去捅破陈侧妃的心思。</p>
因而她虽不喜她，为了阿夜，也愿意与她维持表面的和平，给她几分面子。</p>
哪知，就是这一丝善念，最后成了她自己的催命符。</p>
这时，房门轻响，有人走了进来。</p>
纪子期连忙闭上眼。</p>
本来十分嗜睡的她，这一晚上到现在，居然只朦朦胧胧睡了两个多时辰。</p>
桌子上传来盘碟相撞的声音。</p>
有清凉阴冷的风靠近，床榻陷进去了一角。</p>
“纪使节，陈某知道你是醒着的，莫要装睡了。”陈之澈的声音淡淡。</p>
如今闭着眼听，忽略掉他的样貌带给人的感觉，纪子期才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凉薄。</p>
纪子期不知道他是真知道，还是在试探她，继续闭着眼，装着熟睡的样子。</p>
然后突然有气息伏在她的脸庞上空，纪子期的心怦怦跳动，陈之澈凉薄的声音越发清晰，“纪使节，莫在陈某面前耍小聪明。</p>
陈某不介意用其他的法子，让纪使节醒过来。”</p>
纪子期不得已睁开了眼，眼里清明一片。</p>
面前是放大的陈之澈的脸庞，那双瞳孔里，如死海般波澜不惊。</p>
但此时纪子期已知道，死海下掩藏的是火山，不爆则已，一爆必是毁天灭地！</p>
陈之澈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眸中神色不变，与她对望片刻后，缓缓坐直了身子。</p>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道：“过来用膳吧。”</p>
纪子期依言坐起身，走了过去。</p>
孕妇的食量本就大，她如今怀着双生，又有一晚及大半日未进食，早就饥肠辘辘了。</p>
当下也不客气，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p>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逃跑的事。</p>
陈之澈自将纪子期抓来后，一直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p>
这个女人，以为她是来做客的吗？</p>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般强烈地求生欲，他突然间觉得心里异常不痛快。</p>
哪个女人，在即将知道自己要惨死，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吃得下饭？</p>
“纪使节，你的胆子真不小，也不怕陈某在这饭菜里，下点落胎药什么的。”</p>
纪子期楞了楞，继续若无其事地大口吃着饭菜，“陈大人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折磨下官，怎会多此一举？”</p>
“哈哈，”陈之澈突然笑了起来，“纪使节对本官倒是了解得很。”</p>
然后声音一变，又轻又柔又冷，像条冰冷的蛇，贴在肌肤上游走的感觉。</p>
“陈某确实不会亏待猎物！”他啧啧两声，“那些买回来的猎物，陈某都是将其一个个养得白白嫩嫩后再动手。</p>
肌肤越娇嫩，血液越香甜，身子越娇越怕痛，叫声才会更凄惨，这样才更刺激不是吗？”</p>
纪子期的胃不可抑制地翻腾了起来，她放下筷子，用后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始终不愿意将刚刚吃进去的吐出来。</p>
谁知道下一顿是什么时候？她可以饿，她的孩子可不能饿着。</p>
纪子期立马将心思，转到了她与杜峰相亲相爱的画面上，如此一来，胃里果然马上就好了。</p>
看来这两个小家伙，也很想他们的阿爹呢！</p>
（两棵小嫩芽：我们现在还只是两棵小嫩芽，没有想法！）</p>
见她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陈之澈深感无趣，却又隐隐地生出了更高昂的斗志！</p>
他实在很好奇，眼前这个女子，她能承受的极限，到底在哪里？</p>
月陵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晚，以往九月底便会大雪，今年却一直拖到了今日。</p>
从中午时分起，月陵下起了以往从未见过的大雪，纷纷扬扬，又厚又密。</p>
整个月陵及周边很快就是白茫茫一片。</p>
连夜出行的杜安杜喜因为心急，快马加鞭赶了一整夜，已到了哈丝边界，没有受到这场雪的干扰。</p>
但今日下午被派出送信的暗卫，就没那么好运了。</p>
他久居京城，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他的马亦是。</p>
出了月陵城后，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知道大概的方位后，根本看不到路。</p>
暗卫皱着眉头上路了。</p>
也不知他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走了两个多时辰，居然也没出现状况。</p>
可就在他暗暗欣喜时，身下的马一脚踩下，整个前蹄陷进去无法直起身，马背上的他，因为阻力被掀倒在地。</p>
地上积雪厚，人没受伤，马腿却受伤了。</p>
暗卫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时，欲哭无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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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数学院的两次月考过后，学生们的术数成绩大幅度上升，不少外放的官员知晓后，纷纷派人送来奏折。</p>
希望苍月皇帝能派两位黎国术生，在他们所管辖的范围内，也开办类似的术数学院。</p>
苍月皇帝与纪子期商议后，决定派四人去另一城，开办新的术数学院，招收附近几城的学生。</p>
所有的一切顺利运行开来后，纪子期提了十月中离去的请求。</p>
这原本就是早计划好的时间，也恰好是纪子期怀孕三月后的时间。</p>
苍月皇帝、奇王爷和阿夜极力挽留，纪子期只能不停表示感谢，并道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来苍月。</p>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此生怕是最后一次来苍月了。</p>
只过了三个月，阿夜似乎已经长大了，知道已为人妇的纪子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在苍月的。</p>
他没有像以前在天凉时，对着纪子期大吼大叫，怪她抛弃他不理他，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她看，一言不发。</p>
眼神里留露出的渴望，看得纪子期更加心酸。</p>
本就对小孩子无甚抵抗力的纪子期，如今怀孕后，更是难以抵抗。</p>
何况阿夜在她心中，一向如同弟弟般的存在。</p>
“阿夜，以后咱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纪子期轻轻摸摸他的头，柔声道：</p>
“黎国和苍月若三年进行一次术数交流，只要你术数成绩够好，便可去黎国见我了。”</p>
阿夜咬着唇，默默点了点头。</p>
还有三天，纪子期便要离去了，他希望这几天能好好陪在她身边。</p>
阿夜的学业已超出学院里许多，纪子期便默许了他打算请假陪她的事情。</p>
这一日，陈侧妃如往常一样来了。</p>
用膳的时候，她唤人备了一壶酒，言笑宴宴，“纪使节，妾身明天开始，有些事情要忙，加上妾身的身份，怕是无法为纪使节饯行了。</p>
今日这一杯薄酒，就当提前为纪使节饯行，感谢纪使节这些日子以来，对皇太孙殿下的照顾。妾身先干为净！”</p>
陈侧妃言谈十分斯文温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喝起酒来，却十分地豪爽，一杯酒一饮而尽，与她的贤良外表丝毫不相衬。</p>
陈侧纪喝完后，纤纤五指一转，酒盏一翻，杯里已空，因而一滴也未曾滴下。</p>
她微笑着看向纪子期，那模样似乎在说，妾身已经先干了，轮到纪使节你了！</p>
纪子期微微一笑，端起酒盏，抬高示意了一下，然后放回了桌子上，“陈侧妃，实在对不住了！下官对酒有些过敏，饮不得，就让下官以茶代酒，多谢陈侧妃的好意！”</p>
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p>
陈侧妃的面色微变了变，很快又恢复成温柔贤良的模样，带着歉意和惶恐，“是妾身唐突了！”</p>
然后拿起筷子从盘中夹起一些纪子期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的碟中，“这些均是苍月独有的菜肴，回到黎国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吃了。纪使节多吃点。”</p>
纪子期对陈侧妃本存着一丝防备，但刚刚她的敬酒已经拒了，如果现在她挟的菜，一点也不吃，好似太不给面子了。</p>
她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两口后，以饱了为由，不再进食了。</p>
晚膳过后，陈侧妃如同往常一般，与二人交谈几句后，告辞回太子府，所有一切均同以往无异。</p>
纪子期怀孕后的孕吐反应不是特别大，但却十分嗜睡。</p>
经常白天睡大半天，晚上睡一宿，还觉得累。</p>
她原本有些担心，御医说是双生子的缘故，无甚大碍，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拘什么时候。</p>
纪子期放下心来，心想可能是双生子营养供给要多一倍，而她现在的吸收有些跟不上，导致的嗜睡。</p>
不过，今晚躺在床上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子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眼皮睁不开，手指也动不了。</p>
无法发出声音，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就像碰到传说中的鬼压床一般。</p>
然后床板似乎晃动了一下，她整个人快速下坠，心里大惊，却发不出声音。</p>
很快的，房间里的床，又恢复成了原样。</p>
——</p>
在纪子期消失之前的一刻钟，杜乐被悄悄叫到了杜安的房间，里面还有杜喜，两人一脸悲痛。</p>
“发生什么事了？”杜乐直觉不妙。</p>
“刚收到杜康的飞鸽传书，少爷受了伤。”杜安道。</p>
杜乐紧张道：“严重吗？”</p>
杜安杜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严重杜康会巴巴送信来？</p>
杜乐也知问了个蠢问题，转身往外走，“我去告诉少夫人”！</p>
经过杜喜身边时，杜喜一个巴掌拍向他后脑勺，杜乐连躲都不敢躲，老老实实地受了一巴掌。</p>
杜喜怒道：“你个蠢货！少夫人现在怀着孩子，你让她知道了，一担心之下，小少爷们出了事怎么办？”</p>
杜乐悻悻停下脚，“那你们说怎么办，我照做还不行？”</p>
杜安道：“杜康之所心送来消息，其一是因为少爷受伤严重，其二少爷身为东林主帅，如今主帅受伤，军中定会混乱，倘若星宿趁机突袭，只怕会糟糕。</p>
所以我的建议是，我和杜喜带上现在六成的暗卫，连夜先赶往东林，协助稳定军心，你带着剩下的四成，和少夫人按原订的计划，过两日再去。</p>
若少夫人问起，便说人数太多，怕引起怀疑，所以我和杜喜先行一步，在前头接应。</p>
记住，离开了苍月后，以少夫人有孕不宜行程过快为由，尽量拖长前往东林的时间。我和杜喜会尽快平复东林内部的混乱。”</p>
杜乐点点头。</p>
“少夫人现在如何？”杜安道。</p>
“一切正常，你找人唤我过来的时候，少夫人刚同皇太孙殿下用完膳回房休息不久。估计最快明日午时前才会醒来。”</p>
“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p>
“好！”</p>
——</p>
纪子期掉下去的速度虽快，但不高，且底下垫着类似稻草的东西，软软的，倒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p>
很快的，纪子期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了，她只知道自己被装到了一个布袋里，由两个人抬着穿过了一条黑呼呼的、长长的道。</p>
然后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又走了很远的路。</p>
然后有个熟悉的温润的嗓音道：“放床上，小心些。”</p>
然后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识。</p>
因为残存着的警醒，纪子期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p>
她偷偷睁开眼，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头发，有着一脸清浅迷人笑容的陈之澈，此时正用他最惯常的表情看着她。</p>
纪子期刚睁开眼，两人的眼神便相遇了。</p>
她原本只是想偷看一下，便继续装睡，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p>
她盯着他，面上神情凝然。</p>
“你醒了？”陈之澈声音轻柔，像对着自家娘子说话的那种熟稔亲昵的口吻。</p>
纪子期动了动袖中的手指，发现虽然有些无力，倒也能动。</p>
但此时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现在是能活动的。</p>
“为何要抓我来？”纪子期平静问道。</p>
陈之澈对她的平静似乎十分欣赏，面上带着赞许的笑容，“纪使节就不好奇，陈某是如何抓你来的？又为何会挑今日？”</p>
“为何？”面对一个绑架自己的人，自身的冷静非常重要，不要激怒绑匪，要尽量顺着绑匪的话。</p>
纪子期现在十分冷静，因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准确说来，是四个人。</p>
除了她和两个孩子，还有杜峰。</p>
“今日晚上，不，昨日晚上的时候，陈某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纪使节绝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p>
陈之澈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杜大将军，你的夫君杜峰，在与星宿国的对战中，被对方的冷箭射中前胸，受伤了。”</p>
纪子期全身血液凝滞，仿佛听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怦怦跳得剧烈，若是别人来跟她说，她一定会下意识大声反驳，“不可能！”</p>
但此时，她只能调整呼吸，手心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平缓的语气道：“下官不相信。而且陈大人为何会知道？”</p>
“想要进入黎方军中，自是困难重重，但若只是想了解一些相关信息，特别在黎国与苍月交好的此刻，收买一两个人自是轻而易举。”</p>
陈之澈微笑道：“如若不是如此，陈某怎么选今日动手？杜府暗卫将别馆围得固若金汤，一旦发现你不见了，必会全月陵搜索。</p>
以杜府暗卫之能，最多两天，便能找到陈某这儿来。如今你夫君重伤的消息一传来，你那两位幕僚，定会带走大半暗卫前往东林。</p>
杜府的暗卫少了一大半，你身边又只留了个功夫虽高却有些呆傻的随从，搜索起来，其速度必会慢了许多。”</p>
这样陈某才能慢慢折磨你，才能享受这折磨带来的乐趣啊！</p>
“陈大人为何要将下官抓来？”纪子期胸口传来剧痛，连呼吸间都带着沉重的伤痛。</p>
她努力让自己相信：就算杜峰真受了伤，他也一定会撑过去，他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一人！</p>
“为何啊，”陈之澈双眼缓慢眨动，好似在思考，又好似陷入了回忆中，“这个问题，好像要从十分久远以前的事情说起。”</p>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带着奇异的阴森，“陈某年幼的时候，好似得过一种病。啊，不，是得了一种病，直到现在也还没好。</p>
那是一种什么病呢？就是被人激怒而生气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就开始快速倒流，就想要毁灭一切，疯狂地！</p>
越是救饶、哭泣、鲜血、尖叫，越能缓解陈某身体里的冲动。而这病，似乎是遗传。</p>
当陈某第一次杀了一个人时，那时大约八岁，被阿娘发现了，她疯了似地无法接受。</p>
她无法接受她的夫君有病，无法接受她的儿子有病！她想要杀了她的儿子，然后自杀！</p>
听到响动赶来的阿爹，愤怒之下，杀了阿娘。然后将陈某送到山里，跟着某位高人修身养性。</p>
陈某虽有病，但脑子还算聪明，不知怎的，就在这苍月给传出了一代才子寄情于山水的清流名声。</p>
陈某知道自己有病，且这病会遗传给下一代，仅管阿爹不停逼婚，陈某还是不愿成亲。</p>
二十八岁的时候，那位高人过世了，陈某不得已下了山。</p>
而后因缘际会，认识了那时的宰相千之易，还有那时十五岁的千大小姐，千语。</p>
陈某当时并不识得千之易，但两人相谈甚欢，见解颇为相似，很快便引为了知己。</p>
千大小姐便唤陈某为陈叔叔，陈某便唤她为小千。”</p>
陈之澈说到小千，面上现出难得的真正柔情，“小千是个骄横跋扈的小娘子，她很霸道，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
千之易为人胸有乾坤，心怀天下，小千却是他唯一的弱点，他几乎是纵容着她的一切所作所为。</p>
对于一个从小就要压抑天性和与天性对抗的人来说，陈某羡慕小千如此的任性妄为，于是也同样纵容着她，关注着她的一颦一笑。</p>
看着她每次得逞后露出的得意笑容，就好像陈某自己得逞一样，陈某亦跟着十分开心。</p>
而后，终于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可在陈某自己还没发现前，千之易却发现了。</p>
他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个快可以当她阿爹的男人惦记着。于是带着她悄悄离开了。</p>
后来，小千看上了太子，以死相逼，嫁进了太子府成为了侧妃。</p>
陈某知道后，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给她幸福，便在暗中默默祝福她。</p>
小千深爱着太子，可太子对她只有惧，无爱。小千一怒之下，收买人毒死了太子妃。</p>
那时年仅八岁的皇太孙殿下发现了问题，知道是小千下的毒。然而苍月皇帝与太子碍于千之易的势力，将此事压下了。</p>
皇太孙殿下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后来阴差阳错去了天寒，认识了你，被带到了天凉。</p>
再后来的事，陈某不说想必纪使节也知道了。千之易死之后，原先受他提拔和恩惠的朝中大臣们，只顾争权夺利。</p>
对于皇室赐死小千之事，极度冷漠，甚至于连出声求情都没有。”</p>
“呵，”陈之澈冷笑一声，“那些人都该死，可若直接杀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p>
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钱、权和女人。钱和权陈某想办法先给他们再收回，至于他们的女人，呵呵…”</p>
不用说得明白，纪子期早已知晓，他与那些达官贵妇人来往甚密。</p>
“而且，这女人啊，有一个弱点，”陈之澈偏过头，看着纪子期的眼里发着奇异的光，</p>
“只要在床上将她们弄舒—服了，什么事都会答应你！比如，向她们的相公们，吹吹耳边风什么的。</p>
否则陈某怎么如此快速，取得众大臣的信任，而后又得到皇上的信任，左右逢源？”</p>
他嘴角微挑，带上一丝邪魅，“只是不知，纪使节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女人？”</p>
纪子期后背一阵寒凉，胃里翻滚不息，她咬着唇，不让那胃里的东西从喉咙里溢出来。</p>
因为不舒服，面色苍白，陈之澈以为她害怕了。</p>
他冰凉的手指挨进她的脸庞，并未触到，但很近，近到纪子期能感受到那指间的寒意侵袭着她的脸。</p>
然后顺着脸部的轮廓，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好似以手为笔作画般，一路慢慢下滑，停在了她尚未隆起的腹部处。</p>
如今已是冬天，苍月的冬天又十分冷，身上的衣衫穿得多，她肚中虽是双生子，也不显怀。而且她有孕的消息，从未对外提及。</p>
可纪子期的心，还是一阵狂跳不止。</p>
陈之澈的视线在她腹部停留了一阵，纪子期只觉得有两道寒光射入，强忍着想伸手抚上的动作。</p>
他抬起头，露出浅浅清笑，“纪使节不必害怕，陈某不会那么快杀了你的！”</p>
纪子期以为他并不知晓她已有孕的事，可他的下一句话，立马击毁了她脆弱的防线，</p>
“陈某还在思考，是等你腹中孩儿未出生的时候，将其剖出来呢？还是等他出生后，再亲手在你面前捏死他？”</p>
他微微皱眉，一副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模样，就像在犹豫今晚该喝粥还是该吃米饭一样。</p>
纪子期终于忍不住全身剧烈颤抖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已经充血。</p>
面上的神情，像一只小母兽，看到自己受伤的孩子后，那种不顾一切地疯狂。</p>
陈之澈觉得，如果此时她能动，一定会跳起来，与他同归于尽！</p>
他满足地欣赏完她的愤怒后，浅浅笑道：“纪使节不必如此忧心，刚刚陈某想的那两件事，怕是都没有机会实现了。</p>
杜府的暗卫虽然少了大半，三五天找不到你，十天八天定会找到这儿来。陈某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找到你的机会呢？</p>
陈某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知道女子有孕期间，不宜剧烈房事，所以陈某想，若刚刚那两个法子不行，这个法子也不错！”</p>
说完后，他的眼里突然露出了纪子期从未见过的贪婪和*，丑陋的，恶心的。</p>
纪子期此刻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浸在冰水里，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甚至延着她全身的经络，一直冷到了她的五脏六腑里。</p>
这是个变态！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者！而且还是天生的那种！</p>
他刚刚说那些话时，眼里的光芒就好像见到一样新奇的事物般，透着跃跃欲试。</p>
纪子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恐惧！</p>
如若他只是觊觎她的身体，为了孩子，为了杜峰，在无可奈何之下，她可以给他，只要他愿意放过她的性命和她的孩子！</p>
可是，这人的目的，是复仇！是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p>
她能忍受感觉自己的孩子，从她体内一点一点消失的那种痛楚吗？</p>
纪子期清楚地知道，她不能！</p>
如若没有杜峰，或许此刻咬舌自尽，才是免受折磨的最好法子。</p>
可是还有杜峰，若没了她，杜峰怎么办？</p>
纪子期同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p>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握紧再握紧，而后，她的右手碰到了一个冰冷寒凉的物体。</p>
那根珠钗！杜峰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特制的珠钗。</p>
因为先前黎渊的事，她已经将珠钗放在袖中变成了一种习惯。</p>
就好似杜峰陪在她身边一样，让她心里安定。</p>
纪子期的右手握住那根珠钗，勇气一点点地回到了身体里。</p>
她还有机会，她现在是四个人，为了她，为了两个孩子，为了杜峰，她必须奋力一博。</p>
陈之澈对于她如此快速地平静下来，感到不可思议，转而又露出一丝满意。</p>
“纪使节，陈某想起，还有件事未曾告诉你。啊，不，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杜府的暗卫不是一直在暗中查陈某吗？”</p>
陈之澈桀桀笑道：“后面的小树林里，不是有很多新种的树吗？说起来，这都是拜纪使节所赐。</p>
若不是纪使节设计害死了千之易，小千就不会死。小千不死，陈某也不会踏入这红尘，说不定找间老庙一辈子青灯古佛。</p>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小千死后，陈某几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这心中蛰伏许久的恶魔一旦出笼，便再也关不回去了。</p>
因为它在无形中也陪着陈某一起长大了。</p>
陈某成为宰相后，便在这府里专门划了个院子，从远处买些被拐卖的小女孩回来养着，借口说替她们找家人。</p>
那些小女孩最后都成陈某了的猎物，那个树林里，每一颗小树便代表着一个小女孩。</p>
纪使节的人，曾数过对不？，二十多棵？不，更多！最初的时候都是直接扔了去喂野狗，后来才想了这个法子。”</p>
他用手轻轻靠近纪子期的脸，如刚才一般，只靠近，“纪使节请放心，你和你的孩子死了之后，陈某会将你的遗体按死前的模样好好安葬。</p>
并在安葬你的地方，种上两颗特别珍贵的树。若你夫君杜大将军找来，陈某会亲自带他来看，如果他要挖开树，陈某会帮他一起挖。”</p>
他俯身靠近纪子期耳边，呼出的气似这世上最毒的针，“你说，若让杜大将军看到惨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会如何？”</p>
陈之澈的目的，是想击溃纪子期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心理防线。</p>
可纪子期反而在此时被击起了更大的斗志，因为她无法想像杜峰见到她尸身时，会是什么样子，如同她无法想像，她若见到杜峰尸身时，又会如何？</p>
咱们都要好好的，杜峰，为了咱们的将来，你要加油！我也会加油！</p>
但她也知道陈之澈对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看她流露出的脆弱和恐惧。</p>
若他看不到，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更疯癫的事情出来。</p>
纪子期的面上，配合地露出了惊恐，久久不散。</p>
陈之澈这才真心地满意了，“你说，你那个傻呼呼的护卫，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不见了呢？”</p>
——</p>
杜乐被杜安杜喜警告，不能告诉少夫人，少爷出事的消息。</p>
因而对今日已经午时还未出来的纪子期，心里反而祈祷她晚点再出来。</p>
她越晚，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拖多一两天才离开苍月。</p>
到路上再拖一拖，去到东林的时候，安全的机会才更大。</p>
若少夫人和两位小少爷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没法活着离开东林。</p>
不行！他还准备要向少爷请假，去西羌找阿玉！</p>
阿玉，现在已经随着掌珠公主离开京城，前往凉州的路上了吧。</p>
那个女人，都主动跟他那个那个了，他离开前，居然也不肯再见他一面。</p>
他杜乐怎能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人了，怎么也要娶回家才行！</p>
杜乐想着想着吧，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p>
然后杜乐开始有些担忧了。</p>
少夫人睡这么久，万一饿着肚子里的两位小少爷了怎么办？</p>
以往少夫人无论怎么爱睡，为了两位小少爷，总会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可今日，怎会睡到现在也不出来？</p>
他伸手敲门，无人应他。杜乐的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顾不得男女之防，主仆之分，抬脚大力踹开了。</p>
他冲进房去，却见床上空无一人，杜乐惊得倒退两步，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p>
少夫人不见了！两位小少爷不见了！怎么办？</p>
杜安不在，杜喜也不在，该找谁？</p>
对，曹大人！表姑爷曹大人！</p>
杜乐想也没想的，就冲去找曹云清。</p>
曹云清刚好有事回了别馆，杜乐一把扯住他衣袖，声音焦虑且带着哭腔：“表姑爷，少夫人和两位小少爷不见了！”</p>
少夫人和两位小少爷？曹云清皱皱眉头，“杜乐，你说清楚，谁不见了？是纪使节吗？”</p>
杜乐哭着脸点点头，“表姑爷，杜安杜喜都不在，您可要想想法子！”</p>
纪子期不见了？曹云清大惊失色，自动将两位小少爷这几个字忽略掉了，“什么时候不见的？”</p>
“可能是昨晚，也可能是今早。”杜乐吸吸鼻子，“少夫人昨晚用完晚膳后，一直没有出来，直到刚刚我踢开门进去，才发现她不在屋子里了。”</p>
“会不会是她出去了你不知道？”曹云清问道。</p>
“不可能！少夫人有了身子后，十分爱睡，经常一睡一整天，所以今天早上少夫人没有出来，也没人去唤她。</p>
但她也从未这么晚不用膳，所以我才踢开门，这才发现少夫人不见了。”</p>
子期怀孕了？曹云清觉得好似有声闷雷在他脑海里响起，震得他一下分了神。</p>
他在心里苦笑，那两人感情那么好，没有孩子才是奇怪的事情吧。</p>
“表姑爷！”杜乐快哭了，“您别光楞着，快想想法子呀！”</p>
曹云清回过神来，“杜乐，你先让杜府暗卫四处查探一下，我这就进宫去找苍月皇帝，让他派御林军协助！”</p>
“好！”得到了指令的杜乐，立马快速行动起来了。</p>
苍月皇帝和奇王爷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即刻下旨派了五千御林军，全月陵城一寸一寸地细细搜索，绝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直到找到纪子期为止。</p>
杜乐将剩下的所有暗卫派出去之后，想了想，还是提笔给杜安写了封信，告之了纪子期失踪之事。</p>
怕是晚上或明早的时候，杜安杜喜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吧？前脚才走，不想后脚就出了这等大事！</p>
这可如何跟老爷和少爷交待啊！杜乐忧伤地想。</p>
暗卫和御林军同时出动，惊动了全月陵城。</p>
陈之澈自是知晓，而此刻离纪子期被抓到宰相府，已经过去了一夜，已及大半个白天。</p>
陈之澈虽未说他是如何抓到的纪子期，纪子期大概也推断了出来。</p>
他有心找她报复，因而在她声名鹊起的时候，向苍月皇帝建议，写信请求黎国派人支援。</p>
在确定了前来的人是她之后，必是提前在她入住的别馆里置好了机关。</p>
只是他未料到的是，杜峰随她一起来了苍月，而后不久，杜府暗卫新增了五百。</p>
陈之澈不敢贸贸然动手，一直暗中隐忍。</p>
可在纪子期临行之前，突然收到了杜峰受伤的消息，陈之澈预料到杜安杜喜一定会带走部分暗卫，此时便是动手的绝佳机会。</p>
纪子期不得不佩服陈之澈的隐忍和耐性。</p>
而与他配合的，想必便是他的表妹陈侧妃了。</p>
纪子期想了想，她唯一不小心的地方，便是吃了两口陈侧妃用她自己的筷子给她夹的菜。</p>
那个女人，呵！演技真好！</p>
纪子期第一次听到她同阿夜说的那些话时，便知她对阿夜不是真心。</p>
可她也知道，她自己能陪在阿夜的身边有限，陈侧妃即便是假心，可若时间长了，谁能说假心就不会为成真心？</p>
而且以陈侧妃的地位，在她还没有孩子的前提下，她要讨好阿夜是必然的。</p>
只要阿夜的地位不变，就算是假心，若能假一辈子，又何妨？</p>
阿夜那么小就没了娘，难得有个让他愿意亲近的女性长辈，纪子期自是不愿去捅破陈侧妃的心思。</p>
因而她虽不喜她，为了阿夜，也愿意与她维持表面的和平，给她几分面子。</p>
哪知，就是这一丝善念，最后成了她自己的催命符。</p>
这时，房门轻响，有人走了进来。</p>
纪子期连忙闭上眼。</p>
本来十分嗜睡的她，这一晚上到现在，居然只朦朦胧胧睡了两个多时辰。</p>
桌子上传来盘碟相撞的声音。</p>
有清凉阴冷的风靠近，床榻陷进去了一角。</p>
“纪使节，陈某知道你是醒着的，莫要装睡了。”陈之澈的声音淡淡。</p>
如今闭着眼听，忽略掉他的样貌带给人的感觉，纪子期才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凉薄。</p>
纪子期不知道他是真知道，还是在试探她，继续闭着眼，装着熟睡的样子。</p>
然后突然有气息伏在她的脸庞上空，纪子期的心怦怦跳动，陈之澈凉薄的声音越发清晰，“纪使节，莫在陈某面前耍小聪明。</p>
陈某不介意用其他的法子，让纪使节醒过来。”</p>
纪子期不得已睁开了眼，眼里清明一片。</p>
面前是放大的陈之澈的脸庞，那双瞳孔里，如死海般波澜不惊。</p>
但此时纪子期已知道，死海下掩藏的是火山，不爆则已，一爆必是毁天灭地！</p>
陈之澈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眸中神色不变，与她对望片刻后，缓缓坐直了身子。</p>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道：“过来用膳吧。”</p>
纪子期依言坐起身，走了过去。</p>
孕妇的食量本就大，她如今怀着双生，又有一晚及大半日未进食，早就饥肠辘辘了。</p>
当下也不客气，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p>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逃跑的事。</p>
陈之澈自将纪子期抓来后，一直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p>
这个女人，以为她是来做客的吗？</p>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般强烈地求生欲，他突然间觉得心里异常不痛快。</p>
哪个女人，在即将知道自己要惨死，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吃得下饭？</p>
“纪使节，你的胆子真不小，也不怕陈某在这饭菜里，下点落胎药什么的。”</p>
纪子期楞了楞，继续若无其事地大口吃着饭菜，“陈大人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折磨下官，怎会多此一举？”</p>
“哈哈，”陈之澈突然笑了起来，“纪使节对本官倒是了解得很。”</p>
然后声音一变，又轻又柔又冷，像条冰冷的蛇，贴在肌肤上游走的感觉。</p>
“陈某确实不会亏待猎物！”他啧啧两声，“那些买回来的猎物，陈某都是将其一个个养得白白嫩嫩后再动手。</p>
肌肤越娇嫩，血液越香甜，身子越娇越怕痛，叫声才会更凄惨，这样才更刺激不是吗？”</p>
纪子期的胃不可抑制地翻腾了起来，她放下筷子，用后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始终不愿意将刚刚吃进去的吐出来。</p>
谁知道下一顿是什么时候？她可以饿，她的孩子可不能饿着。</p>
纪子期立马将心思，转到了她与杜峰相亲相爱的画面上，如此一来，胃里果然马上就好了。</p>
看来这两个小家伙，也很想他们的阿爹呢！</p>
（两棵小嫩芽：我们现在还只是两棵小嫩芽，没有想法！）</p>
见她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陈之澈深感无趣，却又隐隐地生出了更高昂的斗志！</p>
他实在很好奇，眼前这个女子，她能承受的极限，到底在哪里？</p>
月陵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晚，以往九月底便会大雪，今年却一直拖到了今日。</p>
从中午时分起，月陵下起了以往从未见过的大雪，纷纷扬扬，又厚又密。</p>
整个月陵及周边很快就是白茫茫一片。</p>
连夜出行的杜安杜喜因为心急，快马加鞭赶了一整夜，已到了哈丝边界，没有受到这场雪的干扰。</p>
但今日下午被派出送信的暗卫，就没那么好运了。</p>
他久居京城，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他的马亦是。</p>
出了月陵城后，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知道大概的方位后，根本看不到路。</p>
暗卫皱着眉头上路了。</p>
也不知他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走了两个多时辰，居然也没出现状况。</p>
可就在他暗暗欣喜时，身下的马一脚踩下，整个前蹄陷进去无法直起身，马背上的他，因为阻力被掀倒在地。</p>
地上积雪厚，人没受伤，马腿却受伤了。</p>
暗卫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时，欲哭无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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