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7、出使苍月（三）
这些大臣们虽然暗中利用职权肆意谋取私利，然而终究是朝廷官员，面子上的那一层伪装，还是不能撕去的。</p>
所以一听说有黎国使臣主导，都将心思转到了借多少银给皇帝，以及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皇帝相信他们这些银的来之不易。</p>
陈之澈拱手道：“关于此次的加工厂建造一事，微臣想与黎国使臣一起多多学习，以便日后为我苍月更好效力！请皇上恩准！”</p>
“这……”苍月皇帝有些犹豫了，陈之澈处理国事甚有手段，有他在，面对各位大臣，他会省心不少。</p>
但他若要参与加工厂建造一事，怕是有段时间不能上朝。苍月皇帝这一想，就觉得不能让陈之澈离开。</p>
“皇上，”陈之澈突然出列跪在了大殿中央，“黎国国土是我苍月数倍，却不过半年多时间，其民间经济便已发展至如此规模，而未来之发展更是不可预估。</p>
臣身为苍月宰相，在位已快三年，苍月国库却只是微弱增长，民间商行仍是一片萧索。</p>
臣常常夜不能寐，心中亦时常怀疑，是不是臣的能力有限？</p>
如今，令黎国突飞猛进的纪使节便在我苍月，臣实在是想向她学习，哪怕只是一两成，想必也够我苍月用了。</p>
还请皇上怜悯臣的一片为国之心，准了臣的请求！”</p>
陈之澈这一跪，不仅满朝文武百官吓了一跳，苍奇和苍月皇帝亦吓了一跳。</p>
苍奇眼尖地看到苍月皇帝欲起身，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下了龙椅，来扶陈之澈。</p>
他立马走到陈之澈身边，扶住他：“宰相大人，有话好好说，皇上一定会听的。”</p>
苍月皇帝欲站起的身子坐了回去，顺着苍奇的话道：“是啊，陈爱卿，朕刚刚只是在考虑，这事若纪使节不答应，朕该如何说服她！”</p>
他顿了顿，“来人，传朕旨意给黎国纪使节，宰相陈之澈为黎国使臣团在苍月的总迎接使，一切事项细则，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可全权由陈宰相处理。”</p>
“谢皇上。”陈之澈恭敬叩了个头，才在苍奇的搀扶下起了身。</p>
——</p>
昨日哭了好久的阿夜，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后，便将先前的事抛在脑后，又前来别馆找纪子期。</p>
却被杜乐给拦在了门外，“皇长孙殿下，少夫人累了，需要休息，不宜见客！”</p>
“本殿下不是客！”阿夜恼道。</p>
“对不起，皇长孙殿下，小的只是按上头吩咐行事，请皇长孙殿下莫要为难小的。”杜乐面无表情。</p>
阿夜咬牙切齿，“是那个大胡子是不是？那个大胡子吩咐你，拦着本殿下不让本殿下进去？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小罩子，给我往里冲！”</p>
阿夜的贴身随从小罩子亦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看到高出一大截的杜乐，浑身的冷然气势，早就吓得手软脚软。</p>
可皇太孙殿下有令，不敢不从，只得闭着眼睛，抖着身子，往杜乐身上冲去。</p>
杜乐伸出一只手将他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又手一伸，抓住正偷偷摸摸，想趁着杜乐分神之际偷溜进去的阿夜。</p>
阿夜个子虽不矮，还是比成年的杜乐要矮上许多。</p>
加上杜乐又是练武之人，两手用力一提，阿夜与小罩子便被拎到了半空中。</p>
衣服卡在脖颈处十分不舒服，两人用手拽住脖颈处的衣襟，双脚在空中乱蹬，样子十分可笑。</p>
阿夜脸涨得通红，大吼大叫道：“你个死奴才，快放本殿下下来，否则本殿下找人砍了你的头！”</p>
因呼吸有些不顺畅，边说边咳嗽。</p>
杜乐充耳不闻，拎着两个小鸡仔，权当练功。</p>
苍月皇帝陛下派来传旨的太监见到这一幕时，差点惊掉下巴。</p>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好汉饶命！皇太孙殿下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好汉，请好汉恕罪！”</p>
杜乐见来人装扮，猜其应是苍月皇帝派来的人，便放了阿夜和阿罩。</p>
“老奴谢过好汉！”传旨太监年岁与苍月皇帝相仿，是从小伴随苍月皇帝一起长大的太监，对苍月皇族十分忠心，阿夜和他亦十分亲近。</p>
“大监，本殿下刚刚和他打赌闹着玩，看他能将本殿下和小罩子举多久。没事，您回去不用告诉皇祖父。”</p>
阿夜咳了两声，喘了几口气后道：“您怎么会来这？可是皇祖父有什么旨意？”</p>
听到前面半截话的杜乐，倒是有些意外，阿夜刚刚一脸的嚣张，又满口死奴才砍头之类的，他还以为是个讨人嫌的熊孩子。</p>
如今见他对一个年老的太监说话十分客气，亦将刚才之事小事化无，倒是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p>
黎国使臣团身份特殊，老太监亦不愿多生事端，如今见皇太孙殿下无事，且有意小事化了，也配合地自动揭过了此事。</p>
“回皇太孙殿下，皇上派老奴前来传旨给纪使节。”</p>
“什么旨意？”阿夜兴奋道。</p>
“这个，皇太孙殿下恕罪，这是皇上给纪使节的旨意，老奴只能当着纪使节的面说。”老太监垂低身子。</p>
阿夜也不为难他，转过身对着杜乐下巴一扬，傲声道：“听到没？唤纪子期出来接旨！”</p>
那嚣张得意的态度，让杜乐刚对他生出的好感一扫而空。这小子，看来是没被人揍过！</p>
冷冷扫了他一眼后，向身旁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应了声是，往别馆里走去。</p>
不一会，纪子期出来了，随行的还有杜峰。</p>
她看到阿夜楞了楞，然后又朝他微微一笑，似乎在为昨天的事道歉。</p>
身后的杜峰看到他时，却不由轻哼了一声，眉眼都懒得扫他。</p>
见到手持明黄圣旨的老太监，纪子期正欲跪下，老太监忙道：“纪使节，皇上交待奴才了，纪使节无须行跪礼！”</p>
纪子期依言站直身子，拱了拱手，恭敬道：“大监，皇上有何旨意？”</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老太监将圣旨内容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p>
“辛苦大监了！”纪子期双手举高接过圣旨，“大监，请慢走！”</p>
老太监一走，阿夜立马缠着纪子期开始撒娇了。</p>
不过，有杜峰在一旁，他自是无法靠近纪子期三尺范围之内。</p>
“子期，小爷一大早来找你，你为何不见小爷？”阿夜委屈道。</p>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子期还以为他是同宣旨太监一起来的。</p>
“来了好久，那个奴才说你吩咐下来要好好休息，不见任何人！”阿夜一指杜乐，纪子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杜乐忙侧过身子佯装望天。</p>
如此一来，纪子期哪有不明白的，转过身狠狠瞪了那个装出一脸无辜表情的男子一眼。</p>
阿夜心里大感得意，他才不会那么傻，无凭无据就直接说是大胡子吩咐人拦着他，不让他进去。</p>
反正只要将话说明，纪子期自会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p>
阿夜趁纪子期转过头的刹那，冲杜峰挑衅地做了一个鬼脸，对方则回他一脸漠然。</p>
阿夜深感无趣，撇了撇嘴。</p>
“阿夜，你今日来找我有何事？”纪子期转过头看他一眼不开心，柔声问道。</p>
“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府里待得有些闷，想找你来说说话，谁知你都不理小爷。”阿夜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期，你要抛弃小爷吗？”</p>
纪子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怎么会呢？阿夜，刚刚杜乐不让你进去，想必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你以后想来就来！”</p>
“真的？”阿夜惊喜道。</p>
“咳咳，”同时两声重咳响起。</p>
纪子期并不理会后面那声音，对着阿夜笑道：“当然！不过阿夜，我来苍月是有事要做，不可能天天待在别馆里等你找我，陪你玩，你明白吗？”</p>
“明白的，明白的！”阿夜忙不迭点头，“当初在天凉的时候，小爷也从没阻过你做正事。”</p>
纪子期一回想，发现还真是的，那时候的阿夜才*岁，虽有时候调皮捣蛋些，倒是从来不会阻人正事。</p>
她放下心来，笑眯眯道：“这一想来，阿夜还真是个乖孩子！”</p>
听到赞扬，阿夜的心里既痛快，又不痛快，*岁时，他就已经很讨厌别人说他是孩子了，何况他现在已经十二岁了。</p>
只是说这话的是纪子期，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小爷才不是孩子呢！”</p>
“阿夜，你岁数也不小了，”纪子期正色道：“你皇祖父没给你请夫子吗？”</p>
听到此话题，阿夜变得懒洋洋，“有啊，不过那些夫子太笨，教的不好，小爷把他们都打发了。”</p>
“阿夜！”纪子期眉头微皱。</p>
阿夜知她不赞成，心中也很委屈，“子期，小爷虽嚣张了些，可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辈，难道连夫子是有心教还是无心教，都分辩不出来吗？”</p>
说完一声冷笑，“那些个大臣，巴不得小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待小爷登基后，将小爷尽数掌控在手中！这来教小爷的人，会尽心教小爷吗？”</p>
纪子期对苍月朝廷与皇室关系了解并不深，但从阿夜要从苍月离家出走，且差点被杀害这件事来看，皇室在众位大臣眼中的地位，只怕比她先前以为的还要低得多。</p>
她知道怪错了阿夜，温声道：“那阿夜现在完全停止了求学吗？”</p>
“也不是。”阿夜闷闷道：“宰相陈之澈陈大人，每月会抽三天出来教小爷。”</p>
“一个月才学三天？”</p>
“嗯，”阿夜点点头，“他一个月沐休四天，其中有三天都用来教小爷了，小爷也实在不好意思多去打扰他。</p>
剩下的，就看皇祖父、五叔祖什么时候有空，会抽空教导一下。”</p>
纪子期皱皱眉，“你现在正是求学的时候，不学习可不行！”</p>
“小爷也知道啊！”阿夜耸耸肩，“你个女人别以为小爷，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到处玩。</p>
小爷每天很自觉地在府里背书练字，没人教也从没偷懒，皇祖父、五叔祖和陈大人，都夸小爷勤奋。”</p>
只是夸你勤奋，却没夸你有进步，说明因为无人教导，你进步很慢！纪子期心中默默道，却并不挑明。</p>
“阿夜，我这次来，有一项计划，是打算在苍月办一个术数学院，到时候，你可以进去学习。”</p>
“小爷觉得希望不大，”阿夜丝毫提不起兴趣，“当时无人教小爷时，父王曾向皇祖父提出，将小爷送到学院去学习，</p>
但被大臣以‘皇太孙殿下凤子龙孙，怎能与普通人混在一起，没的污染了身上的灵气’为由，逼着皇祖父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p>
呵，纪子期心中轻呵一声，再次刷低了苍月皇室在从大臣心中的地位。</p>
“阿夜，”纪子期道：“如果可以去新的学院学习，你愿意去吗？愿意收起你皇太孙的架子，像个普通学子般，礼贤下士，尊师重道吗？”</p>
“小爷愿意！”阿夜忙点头，眼里闪着渴望的光，“子期，你有办法吗？”</p>
纪子期点点头，“阿夜，你得学会将‘小爷’与‘本殿下’两个称呼，换成‘学生’‘师兄弟’或‘我’。”</p>
“噢，知道了！”阿夜兴奋地想着能上学院这事，心不在蔫地答道。</p>
在一旁早已等得忍无可忍的杜峰，在两人谈话即将结束之际，冷冷道：“皇太孙殿下，贵国宰相陈之澈为人如何？”</p>
阿夜皱眉，犹对他拦着他，不让他见纪子期一事耿耿于怀，便不大想搭理他，“大将军为何如此问？”</p>
“刚刚你皇祖父下旨，我夫人在苍月的一切行程均由陈之澈陪同，本将军想了解一下此人。”</p>
我夫人，我夫人！阿夜在心中吐槽，等纪子期到时候留在苍月不走了，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p>
纪子期心里也有些好奇，这陈之澈怎么听也是个有实权的人，先了解其人，与之交好，对她在苍月的计划大有裨益。</p>
阿夜见她眸中亦露出趣味，便道：“宰相陈大人为人清廉，对皇祖父十分忠心，处理国事经验丰富，帮了皇祖父不少忙，对皇室中人亦十分尊敬。”</p>
“还有呢？”杜峰问道。</p>
阿夜搔搔头，“没有了。”</p>
“没有？”杜峰皱眉：“爱好呢？比如吃，喝，嫖，赌，钱，权等，爱好哪一样？”</p>
阿夜瞪他，“陈大人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前几日生病，没去迎接你们，也没参加接风宴，等你们明日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p>
“阿夜似乎对陈大人印象颇好？”纪子期试探问道。</p>
阿夜毫不否认地点点头，“当日千之易自杀后，很快千侧妃亦被治罪灌了毒酒，当时小爷以为这朝廷终于要清静下来了。</p>
可谁知，没了一个千之易，出现了更多的千之易，朝中各方为了争权夺势，频频向皇祖父施压，偏偏无一人能服众。</p>
那时小爷才真正懂得，为何皇祖父明知千之易一手遮天，千侧妃害死我母妃，仍不敢问他们的罪？</p>
只因为千之易虽大权在握，无视皇族，却真正有一颗为着苍月百姓的心！又有些能耐，能压住那帮牛鬼蛇神，让其不敢轻举妄动！</p>
而那些只顾权势之人，除了权势外，根本不将任何百姓放在眼里。</p>
千之易死后，朝中更是大乱，直到宰相陈大人的出现，才平息了这场纷争。</p>
听说他年少时便因博学而在苍月颇有盛名，只因不爱受拘束，不愿沾染红尘之俗气，一直在深山绿水间游荡。</p>
而后因苍月内部大乱，深知若再乱下去，苍月必有内战，便入了这尘世之中，入朝为了宰相。</p>
不过短短两月，便收服了朝中大小官员，朝廷运作才慢慢顺了起来。”</p>
纪子期快速与杜峰交换一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若是陈之澈手段了得，收服了官员，他又一心为皇室，这皇室为何还是如此孱弱？</p>
“阿夜，时辰不早了，要不要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p>
纪子期此言一出，立马感受到旁边男子杀气腾腾的眼神。</p>
阿夜留到此时，本就想同纪子期一同用膳，看到一旁满脸怒火的杜峰，更是乐呵呵，忙不迭点头。</p>
午膳的时候，杜峰仍是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低头用膳。</p>
连纪子期往他碗里不停夹菜的讨好行为，也不能让他展颜，只默默地吃着碗中的饭菜。</p>
纪子期恨不得拿筷子戳他两戳，你一大男人，跟个小孩子较什么轻？</p>
而且上门是客，怎么也应该礼貌地好好招待一下不是？何况阿夜也算不得外人，怎么也是个老熟人了！</p>
杜峰表情越沉，阿夜就越高兴，不时地同纪子期聊东聊西。</p>
纪子期挂念着杜峰的心情，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p>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阿夜与她聊天的好心情。</p>
好不容易一顿饭用完，哄走了阿夜，纪子期回房，打算好好哄哄自家那个年岁越长越小的杜大将军。</p>
一进房门，便被他大力搂在了怀中。</p>
“媳妇儿，别动，让我抱抱！”杜峰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软弱。</p>
纪子期不明所以，任由他紧紧搂着。</p>
许久后，杜峰埋在她脖颈边的头微微颤动，闷闷道：“期期，要不你跟去东林吧，留在苍月，我很担心你！”</p>
“不要担心，杜峰，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纪子期搂住他的腰，“无论以后去哪，定会让杜乐寸步不离！”</p>
杜峰搂着她不出声，只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似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p>
这个女子，为何要这般的优秀？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就能永远地陪在他身边，在他的呵护下娇羞地微笑，快乐地成长。</p>
可是，他亦爱她面上灿烂飞扬的笑容，淡定从容的神态，举手投足间，胸有丘壑，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p>
他无法也不忍折断她的双翼，亦不能让她仅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下。</p>
他与她，只能双双携手，面对风雨，一路前行！</p>
许久后，杜峰轻轻松开她，“期期，按刚刚皇太孙殿下的说法，陈之澈这个人，我感觉有必要查一下。”</p>
纪子期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真是一个品性高洁而又忧国忧民之人，定会不遗余力帮助皇帝整顿朝纲。</p>
但从短短几日的迹象来看，苍月皇室在与朝臣的对抗中，仍处于下风。</p>
如此一来，要么说明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忧国忧民，实际上沽名钓誉；</p>
要么就是阿夜所言陈之澈之能言过其实，而朝臣势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他虽有心却无力让皇室变强。”</p>
杜峰点点头，“我会让杜安杜喜暗中派人，去查查陈之澈这个人。”</p>
——</p>
因为阿夜的事，纪子期下午又进了一次宫。</p>
这一次，正好奇王爷苍奇也在，正在询问今日早朝上，苍月皇帝所说的那些言论的来源。</p>
恰好纪子期来了，双方见过礼后，苍月皇帝直接道：“五皇弟，今早那些话和想法，便是纪使节之意。”</p>
苍奇大大吃了一惊。</p>
他曾在天凉帐中，亲眼见证纪子期将一句“斩杀宰相千之易”变成“若宰相千之易自尽”，化解了苍月无法与黎国，对投降条件达成一致的困局，亦让他和阿夜，和平且平安地回到了苍月。</p>
回国后的苍奇，因阿夜不愿与之过多谈论纪子期之事，他对纪子期最初的印象，便停留在天凉帐中，那个机智聪慧的小少年形象上。</p>
而后直到去年年中开始，纪子期的信息才更多地被传到了苍月，如以一等术生之身，挑战术师协会一等术师；</p>
制造投石机，让黎国天水军完胜西羌，随后西羌议和，而后殿前大败西羌国师，不足十七之龄成为一等术师；</p>
推动民间商行承包修路，打造四大城项目，让黎国经济空前繁荣。</p>
这些都足以让苍奇对那个救过阿夜，因而心存感激的女子刮目相看。</p>
然而，她身为黎国人，能针对黎国国情推出相应政策，若有长辈在后面出谋划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p>
毕竟她的两位太爷，一位是黎国术数北斗蒋沧雨，一位是黎国户部尚书林白。</p>
世人未必不会如他这般，想像纪子期成就的原因里，掺杂了多少二人的功劳在内。</p>
可是，纪子期在苍月所提出的方案，完全摒弃了黎国的思路，而是结合了苍月的实际情况，甚至是皇室的孱弱在内，而量身订做的。</p>
黎国与苍月远隔千里，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教导？</p>
关键的是，她希望皇室强大，是因为阿夜。因为若从黎国皇帝角度出发，他未必希望见到强大的苍月皇族。</p>
所以，这一切都表明，纪子期所提的方案，确确实实是她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子所想出。</p>
原本对纪子期就甚有好感的苍奇，这下对她愈发友善了。</p>
“纪使节，你向皇兄提出的几点建议甚妙啊，本王十分佩服。”苍奇满面笑容，“日后若纪使节得空，本王定要好好宴请纪使节，以谢天凉之恩，以及向纪使节多多请教。”</p>
“奇王爷过奖。”纪子期微笑颔首，“王爷相邀，下官自当奉陪。”</p>
“那就这么说定了。”苍奇哈哈大笑两声，“今日纪使节过来找皇兄所为何事？本王方便听吗？若不方便的话，本王就先告辞了！”</p>
纪子期道：“是关于皇太孙殿下的事。”</p>
“何事？”苍月皇帝道：“那小子闯祸了？今儿个阿福回来说在别馆见到阿夜，可是给纪使节添麻烦了？</p>
待会朕好好叮嘱他一番，纪使节来苍月是有正事，让他少去打扰纪使节。”</p>
“皇上，不是的。”纪子期忙道：“皇太孙殿下虽年幼，但行事十分有分寸，并不曾打扰到下官。”</p>
见纪子期称赞他的宝贝乖孙，苍月皇帝面上挂满了笑容，“那纪使节所为何事？”</p>
“是关于皇太孙殿下求学的事。”纪子期道：“今日听皇太孙殿下说起，从天凉回到苍月后，他并未曾接受正规的教学。”</p>
一说到此事，苍月皇帝和苍奇面上的笑容便隐去，表情变得凝重万分。</p>
纪子期继续道：“所以下官想着，这开办术数学院之事已经着手在进行，一个月后进行考核，便可收入第一批试读的学子。</p>
下官希望皇太孙殿下亦可去参加考核，成为这学院中的一名学生。”</p>
苍奇叹口气：“皇兄和本王何尝不希望如此，但若朝臣诸多阻拦，是后也只能妥协。”</p>
“以凤子龙孙不应与凡夫俗子混在一起为借口吗？”纪子期轻哼一声，“我黎国当今皇帝陛下，在还是大皇子时，十五上战场，与军中将士同吃同住五年，未曾有过一句怨言。</p>
如今的大皇子，亦同下官同拜在术师协会古夫子门下，学习术数之能。</p>
下官不明白我黎国的凤子龙孙可以与平民百姓一起，为何苍月不可以？”</p>
苍奇苦笑：“纪使节难道真不明白？”</p>
纪子期道：“下官是明白，朝臣之所以不想皇太孙殿下与百姓混在一起，一是希望日后好操控，二是希望他登基为帝后，在无人能用的情况下，只能依靠朝臣。</p>
但，这些心思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他们敢拿出来在明面上说吗？若说了出来，便是大逆不道！</p>
所以，下官认为，既然朝臣用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黎国可以，为何苍月不可以？”</p>
为何？因为黎国皇室强，苍月皇室弱！</p>
然而，纪子期铿锵有力的话，让听完后的苍月皇帝和苍奇，心中不自禁浮起一丝希望：是不是该趁黎国使臣在此，尽力博一博呢？</p>
两人还在犹豫中，纪子期却不得不催促二人尽快下定决心，因为她无法在苍月停留太长的时间，更不愿见到日后阿夜登基时，成为一个无人可用的傀儡皇帝！</p>
“皇上，王爷，下官知道两位心中对皇太孙殿下的疼爱，而两位此举，其目的未必不是为了保护皇太孙殿下。</p>
可皇上和王爷应该更明白，皇太孙殿下生在皇室，已注定了一生不可能无风无险，因而逃避或许能解决一时的问题，然而并不能解决长久的问题。</p>
请恕下官直言不讳，皇太孙殿下已经十二，再荒废个三五年，他再有才能，那时也已成为废人，以后的苍月皇室，只怕更加没落。</p>
这是皇上和王爷想看到的情形吗？”</p>
苍月皇帝和苍奇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苦于无机会打破目前的僵局。</p>
两人对视一眼：或许眼下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p>
该说的，纪子期觉得她已经说了，苍月皇室愿不愿意崛起，其根本始终在苍月皇帝身上，若他下不定这个决心，她再有心帮阿夜，也是枉然。</p>
苍月皇帝闭目沉思，面上神情几变，片刻后，似是终于下了决定：“朕年岁不小了，朕的太子已经养废了，有心而无力。</p>
朕原本想着，再撑多几年，直接将皇位交到阿夜手上，因而有些事，一直下不了决心。</p>
可如今看来，就算朕撑到了那个时候，阿夜顺利登了基，又有什么用？</p>
朕所留给他的，不过是个烂摊子而已，自身学识不够的阿夜，无人可用的阿夜，又如何能让群臣听命于他？</p>
到时候，阿夜不过是另一个朕，甚至于更悲惨于现在的皇帝而已！</p>
纪使臣，为了苍月皇室和阿夜的未来，朕愿意赌一次！</p>
亦请纪使臣看在阿夜视你如至亲的份上，尽全力护他周全！”</p>
“皇上，下官一定尽全力护阿夜周全！”苍月皇帝下了决心，纪子期松了口气，她面色坚定：“皇上，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p>
“纪使臣不用客气，请说！”</p>
“下官想让阿夜住到别馆，由下官教他术数，由幕僚杜安教他学识，由别馆黎国护卫教他防身的功夫。</p>
另外，请允许下官随从到皇宫，挑选几位练武资质奇佳的小太监，以陪伴皇太孙殿下的名义来到别馆，一同接受习武训练。</p>
皇太孙殿下身边，必须有几个武艺高强之人贴身保护，这样一来，也可缓皇上之忧。”</p>
这里里外外花尽心思，都是为了他的宝贝阿夜，苍月皇帝焉有不答应之理，他面露喜色：“一切如纪使节所愿。”</p>
阿夜在收到要去别馆住的消息后，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p>
却不知道，他去别馆后，一天早晚各一个时辰的武艺练习，四书五经、兵法、权谋、治国之道等学习又要花三个时辰，</p>
除掉用膳午休，他能见到纪子期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p>
阿夜满肚子的心酸，跟着杜安学习也就罢了，他只听了一小会，虽然学识不够，亦能懂得杜安之能。</p>
可是，为什么要跟那个同他有仇的杜乐学武？别馆里那么多禁军，为毛偏偏是他？</p>
只让他不停地跑步，站马步，拎沙袋，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吗？</p>
只是他与纪子期难得有时间单独见面，不想为了这等人浪费时间，也知道纪子期如此安排，肯定是为他好。</p>
因而几日后也未曾提出要换人的想法。</p>
当然，这些都是几日后的事情了。</p>
与苍月皇帝约定好的纪子期回了别馆后，小心翼翼地将此事告诉了杜峰。</p>
她咬着唇，“杜峰，关于阿夜来别馆住的事情，我先前没想得这么深，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你不会生气吧？”</p>
杜峰横她一眼。</p>
纪子期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要好好哄他，却见杜峰轻笑道：“傻瓜，为夫哪是这么小气的人！皇太孙殿下不过是个小孩子！”</p>
什么嘛？纪子期被他的言行给弄蒙了，那早上还跟阿夜吵架的那个男人是谁来的？莫非这厮婚后出现了什么人格分裂症不成？</p>
杜峰见她一眼狐疑，忍不住沉沉笑道：“期期，你知道的，这男人有时候火大又发泄不出，总得找人撒撒火才是！</p>
皇太孙殿下不过是不好彩，刚好撞到了枪口上而已！”</p>
呸！纪子期面上一热，瞪了他一眼。</p>
“而且，”杜峰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我很快就要走了，杜安杜喜杜乐几人，跟你始终主仆有别，又男女有别，定会恪守礼仪。</p>
偶尔休息的时候，有皇太孙殿下陪着你说说话，你也不用一个人那么无聊！”</p>
纪子期鼻头一酸，倒入他怀中，搂住了他的腰。</p>
却被杜峰略带嫌弃道：“只能看不能用，就别来撩拨为夫了！”</p>
嘴里虽这样说，手却紧紧地搂着她不放。</p>
纪子期心里的感伤立马散去，忍不住抬起手轻轻锤了他两下。</p>
却被他大笑着抓住，放在唇边狠亲了两下。</p>
——</p>
第二天早朝上，苍月皇帝提了让阿夜进入黎国使臣开办的术数学院一事，朝臣果然极力反对。</p>
这一次的苍月皇帝不像以往那般被迫保持沉默，反而疾言厉色：“我苍月皇室中人既为凤子龙孙，如何教育这些子孙，何时轮到众爱卿来指手划脚？还是说众爱卿心中，认为自身已经凌驾于我苍月皇室之上？</p>
黎国皇室规定，皇子十五必须上战场五年，现任大皇子虽未上战场，却拜在术师协会门下，自愿做一名普通学子。</p>
黎国皇室中人能够与平民百姓一起，我苍月皇室为何不能？”</p>
苍月皇帝自上位以来，从来没试过发这么大的火，底下的群臣一下子楞住，忘记了要反驳。</p>
苍月皇帝心口怦怦跳，面上却冷眼扫过众人，“还是说，各位爱卿别有企图，不想我苍月皇室向黎国皇室学习，造就有能之下任帝王？”</p>
此话一出，谁敢接腔？</p>
无论这些大臣们在心里，多么地瞧不起现在的苍月皇室，在面上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尊重。</p>
暗中操纵皇室可以，但若公开反对皇室，则等同于谋逆之罪了。</p>
苍月皇帝见无人应答，直接下了定论，“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休得再议！”</p>
下朝后，众大臣围在了陈之澈身边，有人出声埋怨道：“陈大人，刚刚那事，您为何不出声阻止？”</p>
陈之澈清润面容上露出温和笑意，“皇上的话说得在理，本官辩驳不得！”</p>
“皇上这几日为何会变化这么大？”一位大臣想起刚才苍月皇帝的怒火，心有余悸。</p>
“是因为黎国使臣在的缘故吧！”</p>
“本官前两日听说，那黎国纪使节与皇太孙殿下是旧识。”陈之澈嘴角轻勾，似是随意道：“许是因着这份情谊，皇上觉得有了些倚仗吧。”</p>
“真的？假的？”不少群臣纷纷讨论起来，“倘若是真的，咱们的权不会被皇上趁机收回去吧？”</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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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心乔的眼里，当军嫂代表着寂寞空虚冷。换言之，就是守活寡。</p>
所以，她不打算找军人当自己男人。</p>
初见他时，她把他当成抢劫犯。</p>
再见，他是她要相亲的对象。</p>
“我这人脾气不好，暴燥易怒，可能一气之下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所以，你最好想清楚。”</p>
她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皮笑肉不笑的说着。</p>
他只呵呵两声：“正好，我喜欢制服一切暴力分子，尤其是女暴力分子。”</p>
她嘴角猛然抽了抽…</p>
</p>
所以一听说有黎国使臣主导，都将心思转到了借多少银给皇帝，以及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皇帝相信他们这些银的来之不易。</p>
陈之澈拱手道：“关于此次的加工厂建造一事，微臣想与黎国使臣一起多多学习，以便日后为我苍月更好效力！请皇上恩准！”</p>
“这……”苍月皇帝有些犹豫了，陈之澈处理国事甚有手段，有他在，面对各位大臣，他会省心不少。</p>
但他若要参与加工厂建造一事，怕是有段时间不能上朝。苍月皇帝这一想，就觉得不能让陈之澈离开。</p>
“皇上，”陈之澈突然出列跪在了大殿中央，“黎国国土是我苍月数倍，却不过半年多时间，其民间经济便已发展至如此规模，而未来之发展更是不可预估。</p>
臣身为苍月宰相，在位已快三年，苍月国库却只是微弱增长，民间商行仍是一片萧索。</p>
臣常常夜不能寐，心中亦时常怀疑，是不是臣的能力有限？</p>
如今，令黎国突飞猛进的纪使节便在我苍月，臣实在是想向她学习，哪怕只是一两成，想必也够我苍月用了。</p>
还请皇上怜悯臣的一片为国之心，准了臣的请求！”</p>
陈之澈这一跪，不仅满朝文武百官吓了一跳，苍奇和苍月皇帝亦吓了一跳。</p>
苍奇眼尖地看到苍月皇帝欲起身，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下了龙椅，来扶陈之澈。</p>
他立马走到陈之澈身边，扶住他：“宰相大人，有话好好说，皇上一定会听的。”</p>
苍月皇帝欲站起的身子坐了回去，顺着苍奇的话道：“是啊，陈爱卿，朕刚刚只是在考虑，这事若纪使节不答应，朕该如何说服她！”</p>
他顿了顿，“来人，传朕旨意给黎国纪使节，宰相陈之澈为黎国使臣团在苍月的总迎接使，一切事项细则，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可全权由陈宰相处理。”</p>
“谢皇上。”陈之澈恭敬叩了个头，才在苍奇的搀扶下起了身。</p>
——</p>
昨日哭了好久的阿夜，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后，便将先前的事抛在脑后，又前来别馆找纪子期。</p>
却被杜乐给拦在了门外，“皇长孙殿下，少夫人累了，需要休息，不宜见客！”</p>
“本殿下不是客！”阿夜恼道。</p>
“对不起，皇长孙殿下，小的只是按上头吩咐行事，请皇长孙殿下莫要为难小的。”杜乐面无表情。</p>
阿夜咬牙切齿，“是那个大胡子是不是？那个大胡子吩咐你，拦着本殿下不让本殿下进去？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小罩子，给我往里冲！”</p>
阿夜的贴身随从小罩子亦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看到高出一大截的杜乐，浑身的冷然气势，早就吓得手软脚软。</p>
可皇太孙殿下有令，不敢不从，只得闭着眼睛，抖着身子，往杜乐身上冲去。</p>
杜乐伸出一只手将他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又手一伸，抓住正偷偷摸摸，想趁着杜乐分神之际偷溜进去的阿夜。</p>
阿夜个子虽不矮，还是比成年的杜乐要矮上许多。</p>
加上杜乐又是练武之人，两手用力一提，阿夜与小罩子便被拎到了半空中。</p>
衣服卡在脖颈处十分不舒服，两人用手拽住脖颈处的衣襟，双脚在空中乱蹬，样子十分可笑。</p>
阿夜脸涨得通红，大吼大叫道：“你个死奴才，快放本殿下下来，否则本殿下找人砍了你的头！”</p>
因呼吸有些不顺畅，边说边咳嗽。</p>
杜乐充耳不闻，拎着两个小鸡仔，权当练功。</p>
苍月皇帝陛下派来传旨的太监见到这一幕时，差点惊掉下巴。</p>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好汉饶命！皇太孙殿下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好汉，请好汉恕罪！”</p>
杜乐见来人装扮，猜其应是苍月皇帝派来的人，便放了阿夜和阿罩。</p>
“老奴谢过好汉！”传旨太监年岁与苍月皇帝相仿，是从小伴随苍月皇帝一起长大的太监，对苍月皇族十分忠心，阿夜和他亦十分亲近。</p>
“大监，本殿下刚刚和他打赌闹着玩，看他能将本殿下和小罩子举多久。没事，您回去不用告诉皇祖父。”</p>
阿夜咳了两声，喘了几口气后道：“您怎么会来这？可是皇祖父有什么旨意？”</p>
听到前面半截话的杜乐，倒是有些意外，阿夜刚刚一脸的嚣张，又满口死奴才砍头之类的，他还以为是个讨人嫌的熊孩子。</p>
如今见他对一个年老的太监说话十分客气，亦将刚才之事小事化无，倒是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p>
黎国使臣团身份特殊，老太监亦不愿多生事端，如今见皇太孙殿下无事，且有意小事化了，也配合地自动揭过了此事。</p>
“回皇太孙殿下，皇上派老奴前来传旨给纪使节。”</p>
“什么旨意？”阿夜兴奋道。</p>
“这个，皇太孙殿下恕罪，这是皇上给纪使节的旨意，老奴只能当着纪使节的面说。”老太监垂低身子。</p>
阿夜也不为难他，转过身对着杜乐下巴一扬，傲声道：“听到没？唤纪子期出来接旨！”</p>
那嚣张得意的态度，让杜乐刚对他生出的好感一扫而空。这小子，看来是没被人揍过！</p>
冷冷扫了他一眼后，向身旁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应了声是，往别馆里走去。</p>
不一会，纪子期出来了，随行的还有杜峰。</p>
她看到阿夜楞了楞，然后又朝他微微一笑，似乎在为昨天的事道歉。</p>
身后的杜峰看到他时，却不由轻哼了一声，眉眼都懒得扫他。</p>
见到手持明黄圣旨的老太监，纪子期正欲跪下，老太监忙道：“纪使节，皇上交待奴才了，纪使节无须行跪礼！”</p>
纪子期依言站直身子，拱了拱手，恭敬道：“大监，皇上有何旨意？”</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老太监将圣旨内容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p>
“辛苦大监了！”纪子期双手举高接过圣旨，“大监，请慢走！”</p>
老太监一走，阿夜立马缠着纪子期开始撒娇了。</p>
不过，有杜峰在一旁，他自是无法靠近纪子期三尺范围之内。</p>
“子期，小爷一大早来找你，你为何不见小爷？”阿夜委屈道。</p>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子期还以为他是同宣旨太监一起来的。</p>
“来了好久，那个奴才说你吩咐下来要好好休息，不见任何人！”阿夜一指杜乐，纪子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杜乐忙侧过身子佯装望天。</p>
如此一来，纪子期哪有不明白的，转过身狠狠瞪了那个装出一脸无辜表情的男子一眼。</p>
阿夜心里大感得意，他才不会那么傻，无凭无据就直接说是大胡子吩咐人拦着他，不让他进去。</p>
反正只要将话说明，纪子期自会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p>
阿夜趁纪子期转过头的刹那，冲杜峰挑衅地做了一个鬼脸，对方则回他一脸漠然。</p>
阿夜深感无趣，撇了撇嘴。</p>
“阿夜，你今日来找我有何事？”纪子期转过头看他一眼不开心，柔声问道。</p>
“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府里待得有些闷，想找你来说说话，谁知你都不理小爷。”阿夜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期，你要抛弃小爷吗？”</p>
纪子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怎么会呢？阿夜，刚刚杜乐不让你进去，想必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你以后想来就来！”</p>
“真的？”阿夜惊喜道。</p>
“咳咳，”同时两声重咳响起。</p>
纪子期并不理会后面那声音，对着阿夜笑道：“当然！不过阿夜，我来苍月是有事要做，不可能天天待在别馆里等你找我，陪你玩，你明白吗？”</p>
“明白的，明白的！”阿夜忙不迭点头，“当初在天凉的时候，小爷也从没阻过你做正事。”</p>
纪子期一回想，发现还真是的，那时候的阿夜才*岁，虽有时候调皮捣蛋些，倒是从来不会阻人正事。</p>
她放下心来，笑眯眯道：“这一想来，阿夜还真是个乖孩子！”</p>
听到赞扬，阿夜的心里既痛快，又不痛快，*岁时，他就已经很讨厌别人说他是孩子了，何况他现在已经十二岁了。</p>
只是说这话的是纪子期，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小爷才不是孩子呢！”</p>
“阿夜，你岁数也不小了，”纪子期正色道：“你皇祖父没给你请夫子吗？”</p>
听到此话题，阿夜变得懒洋洋，“有啊，不过那些夫子太笨，教的不好，小爷把他们都打发了。”</p>
“阿夜！”纪子期眉头微皱。</p>
阿夜知她不赞成，心中也很委屈，“子期，小爷虽嚣张了些，可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辈，难道连夫子是有心教还是无心教，都分辩不出来吗？”</p>
说完一声冷笑，“那些个大臣，巴不得小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待小爷登基后，将小爷尽数掌控在手中！这来教小爷的人，会尽心教小爷吗？”</p>
纪子期对苍月朝廷与皇室关系了解并不深，但从阿夜要从苍月离家出走，且差点被杀害这件事来看，皇室在众位大臣眼中的地位，只怕比她先前以为的还要低得多。</p>
她知道怪错了阿夜，温声道：“那阿夜现在完全停止了求学吗？”</p>
“也不是。”阿夜闷闷道：“宰相陈之澈陈大人，每月会抽三天出来教小爷。”</p>
“一个月才学三天？”</p>
“嗯，”阿夜点点头，“他一个月沐休四天，其中有三天都用来教小爷了，小爷也实在不好意思多去打扰他。</p>
剩下的，就看皇祖父、五叔祖什么时候有空，会抽空教导一下。”</p>
纪子期皱皱眉，“你现在正是求学的时候，不学习可不行！”</p>
“小爷也知道啊！”阿夜耸耸肩，“你个女人别以为小爷，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到处玩。</p>
小爷每天很自觉地在府里背书练字，没人教也从没偷懒，皇祖父、五叔祖和陈大人，都夸小爷勤奋。”</p>
只是夸你勤奋，却没夸你有进步，说明因为无人教导，你进步很慢！纪子期心中默默道，却并不挑明。</p>
“阿夜，我这次来，有一项计划，是打算在苍月办一个术数学院，到时候，你可以进去学习。”</p>
“小爷觉得希望不大，”阿夜丝毫提不起兴趣，“当时无人教小爷时，父王曾向皇祖父提出，将小爷送到学院去学习，</p>
但被大臣以‘皇太孙殿下凤子龙孙，怎能与普通人混在一起，没的污染了身上的灵气’为由，逼着皇祖父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p>
呵，纪子期心中轻呵一声，再次刷低了苍月皇室在从大臣心中的地位。</p>
“阿夜，”纪子期道：“如果可以去新的学院学习，你愿意去吗？愿意收起你皇太孙的架子，像个普通学子般，礼贤下士，尊师重道吗？”</p>
“小爷愿意！”阿夜忙点头，眼里闪着渴望的光，“子期，你有办法吗？”</p>
纪子期点点头，“阿夜，你得学会将‘小爷’与‘本殿下’两个称呼，换成‘学生’‘师兄弟’或‘我’。”</p>
“噢，知道了！”阿夜兴奋地想着能上学院这事，心不在蔫地答道。</p>
在一旁早已等得忍无可忍的杜峰，在两人谈话即将结束之际，冷冷道：“皇太孙殿下，贵国宰相陈之澈为人如何？”</p>
阿夜皱眉，犹对他拦着他，不让他见纪子期一事耿耿于怀，便不大想搭理他，“大将军为何如此问？”</p>
“刚刚你皇祖父下旨，我夫人在苍月的一切行程均由陈之澈陪同，本将军想了解一下此人。”</p>
我夫人，我夫人！阿夜在心中吐槽，等纪子期到时候留在苍月不走了，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p>
纪子期心里也有些好奇，这陈之澈怎么听也是个有实权的人，先了解其人，与之交好，对她在苍月的计划大有裨益。</p>
阿夜见她眸中亦露出趣味，便道：“宰相陈大人为人清廉，对皇祖父十分忠心，处理国事经验丰富，帮了皇祖父不少忙，对皇室中人亦十分尊敬。”</p>
“还有呢？”杜峰问道。</p>
阿夜搔搔头，“没有了。”</p>
“没有？”杜峰皱眉：“爱好呢？比如吃，喝，嫖，赌，钱，权等，爱好哪一样？”</p>
阿夜瞪他，“陈大人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前几日生病，没去迎接你们，也没参加接风宴，等你们明日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p>
“阿夜似乎对陈大人印象颇好？”纪子期试探问道。</p>
阿夜毫不否认地点点头，“当日千之易自杀后，很快千侧妃亦被治罪灌了毒酒，当时小爷以为这朝廷终于要清静下来了。</p>
可谁知，没了一个千之易，出现了更多的千之易，朝中各方为了争权夺势，频频向皇祖父施压，偏偏无一人能服众。</p>
那时小爷才真正懂得，为何皇祖父明知千之易一手遮天，千侧妃害死我母妃，仍不敢问他们的罪？</p>
只因为千之易虽大权在握，无视皇族，却真正有一颗为着苍月百姓的心！又有些能耐，能压住那帮牛鬼蛇神，让其不敢轻举妄动！</p>
而那些只顾权势之人，除了权势外，根本不将任何百姓放在眼里。</p>
千之易死后，朝中更是大乱，直到宰相陈大人的出现，才平息了这场纷争。</p>
听说他年少时便因博学而在苍月颇有盛名，只因不爱受拘束，不愿沾染红尘之俗气，一直在深山绿水间游荡。</p>
而后因苍月内部大乱，深知若再乱下去，苍月必有内战，便入了这尘世之中，入朝为了宰相。</p>
不过短短两月，便收服了朝中大小官员，朝廷运作才慢慢顺了起来。”</p>
纪子期快速与杜峰交换一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若是陈之澈手段了得，收服了官员，他又一心为皇室，这皇室为何还是如此孱弱？</p>
“阿夜，时辰不早了，要不要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p>
纪子期此言一出，立马感受到旁边男子杀气腾腾的眼神。</p>
阿夜留到此时，本就想同纪子期一同用膳，看到一旁满脸怒火的杜峰，更是乐呵呵，忙不迭点头。</p>
午膳的时候，杜峰仍是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低头用膳。</p>
连纪子期往他碗里不停夹菜的讨好行为，也不能让他展颜，只默默地吃着碗中的饭菜。</p>
纪子期恨不得拿筷子戳他两戳，你一大男人，跟个小孩子较什么轻？</p>
而且上门是客，怎么也应该礼貌地好好招待一下不是？何况阿夜也算不得外人，怎么也是个老熟人了！</p>
杜峰表情越沉，阿夜就越高兴，不时地同纪子期聊东聊西。</p>
纪子期挂念着杜峰的心情，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p>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阿夜与她聊天的好心情。</p>
好不容易一顿饭用完，哄走了阿夜，纪子期回房，打算好好哄哄自家那个年岁越长越小的杜大将军。</p>
一进房门，便被他大力搂在了怀中。</p>
“媳妇儿，别动，让我抱抱！”杜峰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软弱。</p>
纪子期不明所以，任由他紧紧搂着。</p>
许久后，杜峰埋在她脖颈边的头微微颤动，闷闷道：“期期，要不你跟去东林吧，留在苍月，我很担心你！”</p>
“不要担心，杜峰，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纪子期搂住他的腰，“无论以后去哪，定会让杜乐寸步不离！”</p>
杜峰搂着她不出声，只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似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p>
这个女子，为何要这般的优秀？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就能永远地陪在他身边，在他的呵护下娇羞地微笑，快乐地成长。</p>
可是，他亦爱她面上灿烂飞扬的笑容，淡定从容的神态，举手投足间，胸有丘壑，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p>
他无法也不忍折断她的双翼，亦不能让她仅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下。</p>
他与她，只能双双携手，面对风雨，一路前行！</p>
许久后，杜峰轻轻松开她，“期期，按刚刚皇太孙殿下的说法，陈之澈这个人，我感觉有必要查一下。”</p>
纪子期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真是一个品性高洁而又忧国忧民之人，定会不遗余力帮助皇帝整顿朝纲。</p>
但从短短几日的迹象来看，苍月皇室在与朝臣的对抗中，仍处于下风。</p>
如此一来，要么说明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忧国忧民，实际上沽名钓誉；</p>
要么就是阿夜所言陈之澈之能言过其实，而朝臣势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他虽有心却无力让皇室变强。”</p>
杜峰点点头，“我会让杜安杜喜暗中派人，去查查陈之澈这个人。”</p>
——</p>
因为阿夜的事，纪子期下午又进了一次宫。</p>
这一次，正好奇王爷苍奇也在，正在询问今日早朝上，苍月皇帝所说的那些言论的来源。</p>
恰好纪子期来了，双方见过礼后，苍月皇帝直接道：“五皇弟，今早那些话和想法，便是纪使节之意。”</p>
苍奇大大吃了一惊。</p>
他曾在天凉帐中，亲眼见证纪子期将一句“斩杀宰相千之易”变成“若宰相千之易自尽”，化解了苍月无法与黎国，对投降条件达成一致的困局，亦让他和阿夜，和平且平安地回到了苍月。</p>
回国后的苍奇，因阿夜不愿与之过多谈论纪子期之事，他对纪子期最初的印象，便停留在天凉帐中，那个机智聪慧的小少年形象上。</p>
而后直到去年年中开始，纪子期的信息才更多地被传到了苍月，如以一等术生之身，挑战术师协会一等术师；</p>
制造投石机，让黎国天水军完胜西羌，随后西羌议和，而后殿前大败西羌国师，不足十七之龄成为一等术师；</p>
推动民间商行承包修路，打造四大城项目，让黎国经济空前繁荣。</p>
这些都足以让苍奇对那个救过阿夜，因而心存感激的女子刮目相看。</p>
然而，她身为黎国人，能针对黎国国情推出相应政策，若有长辈在后面出谋划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p>
毕竟她的两位太爷，一位是黎国术数北斗蒋沧雨，一位是黎国户部尚书林白。</p>
世人未必不会如他这般，想像纪子期成就的原因里，掺杂了多少二人的功劳在内。</p>
可是，纪子期在苍月所提出的方案，完全摒弃了黎国的思路，而是结合了苍月的实际情况，甚至是皇室的孱弱在内，而量身订做的。</p>
黎国与苍月远隔千里，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教导？</p>
关键的是，她希望皇室强大，是因为阿夜。因为若从黎国皇帝角度出发，他未必希望见到强大的苍月皇族。</p>
所以，这一切都表明，纪子期所提的方案，确确实实是她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子所想出。</p>
原本对纪子期就甚有好感的苍奇，这下对她愈发友善了。</p>
“纪使节，你向皇兄提出的几点建议甚妙啊，本王十分佩服。”苍奇满面笑容，“日后若纪使节得空，本王定要好好宴请纪使节，以谢天凉之恩，以及向纪使节多多请教。”</p>
“奇王爷过奖。”纪子期微笑颔首，“王爷相邀，下官自当奉陪。”</p>
“那就这么说定了。”苍奇哈哈大笑两声，“今日纪使节过来找皇兄所为何事？本王方便听吗？若不方便的话，本王就先告辞了！”</p>
纪子期道：“是关于皇太孙殿下的事。”</p>
“何事？”苍月皇帝道：“那小子闯祸了？今儿个阿福回来说在别馆见到阿夜，可是给纪使节添麻烦了？</p>
待会朕好好叮嘱他一番，纪使节来苍月是有正事，让他少去打扰纪使节。”</p>
“皇上，不是的。”纪子期忙道：“皇太孙殿下虽年幼，但行事十分有分寸，并不曾打扰到下官。”</p>
见纪子期称赞他的宝贝乖孙，苍月皇帝面上挂满了笑容，“那纪使节所为何事？”</p>
“是关于皇太孙殿下求学的事。”纪子期道：“今日听皇太孙殿下说起，从天凉回到苍月后，他并未曾接受正规的教学。”</p>
一说到此事，苍月皇帝和苍奇面上的笑容便隐去，表情变得凝重万分。</p>
纪子期继续道：“所以下官想着，这开办术数学院之事已经着手在进行，一个月后进行考核，便可收入第一批试读的学子。</p>
下官希望皇太孙殿下亦可去参加考核，成为这学院中的一名学生。”</p>
苍奇叹口气：“皇兄和本王何尝不希望如此，但若朝臣诸多阻拦，是后也只能妥协。”</p>
“以凤子龙孙不应与凡夫俗子混在一起为借口吗？”纪子期轻哼一声，“我黎国当今皇帝陛下，在还是大皇子时，十五上战场，与军中将士同吃同住五年，未曾有过一句怨言。</p>
如今的大皇子，亦同下官同拜在术师协会古夫子门下，学习术数之能。</p>
下官不明白我黎国的凤子龙孙可以与平民百姓一起，为何苍月不可以？”</p>
苍奇苦笑：“纪使节难道真不明白？”</p>
纪子期道：“下官是明白，朝臣之所以不想皇太孙殿下与百姓混在一起，一是希望日后好操控，二是希望他登基为帝后，在无人能用的情况下，只能依靠朝臣。</p>
但，这些心思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他们敢拿出来在明面上说吗？若说了出来，便是大逆不道！</p>
所以，下官认为，既然朝臣用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黎国可以，为何苍月不可以？”</p>
为何？因为黎国皇室强，苍月皇室弱！</p>
然而，纪子期铿锵有力的话，让听完后的苍月皇帝和苍奇，心中不自禁浮起一丝希望：是不是该趁黎国使臣在此，尽力博一博呢？</p>
两人还在犹豫中，纪子期却不得不催促二人尽快下定决心，因为她无法在苍月停留太长的时间，更不愿见到日后阿夜登基时，成为一个无人可用的傀儡皇帝！</p>
“皇上，王爷，下官知道两位心中对皇太孙殿下的疼爱，而两位此举，其目的未必不是为了保护皇太孙殿下。</p>
可皇上和王爷应该更明白，皇太孙殿下生在皇室，已注定了一生不可能无风无险，因而逃避或许能解决一时的问题，然而并不能解决长久的问题。</p>
请恕下官直言不讳，皇太孙殿下已经十二，再荒废个三五年，他再有才能，那时也已成为废人，以后的苍月皇室，只怕更加没落。</p>
这是皇上和王爷想看到的情形吗？”</p>
苍月皇帝和苍奇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苦于无机会打破目前的僵局。</p>
两人对视一眼：或许眼下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p>
该说的，纪子期觉得她已经说了，苍月皇室愿不愿意崛起，其根本始终在苍月皇帝身上，若他下不定这个决心，她再有心帮阿夜，也是枉然。</p>
苍月皇帝闭目沉思，面上神情几变，片刻后，似是终于下了决定：“朕年岁不小了，朕的太子已经养废了，有心而无力。</p>
朕原本想着，再撑多几年，直接将皇位交到阿夜手上，因而有些事，一直下不了决心。</p>
可如今看来，就算朕撑到了那个时候，阿夜顺利登了基，又有什么用？</p>
朕所留给他的，不过是个烂摊子而已，自身学识不够的阿夜，无人可用的阿夜，又如何能让群臣听命于他？</p>
到时候，阿夜不过是另一个朕，甚至于更悲惨于现在的皇帝而已！</p>
纪使臣，为了苍月皇室和阿夜的未来，朕愿意赌一次！</p>
亦请纪使臣看在阿夜视你如至亲的份上，尽全力护他周全！”</p>
“皇上，下官一定尽全力护阿夜周全！”苍月皇帝下了决心，纪子期松了口气，她面色坚定：“皇上，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p>
“纪使臣不用客气，请说！”</p>
“下官想让阿夜住到别馆，由下官教他术数，由幕僚杜安教他学识，由别馆黎国护卫教他防身的功夫。</p>
另外，请允许下官随从到皇宫，挑选几位练武资质奇佳的小太监，以陪伴皇太孙殿下的名义来到别馆，一同接受习武训练。</p>
皇太孙殿下身边，必须有几个武艺高强之人贴身保护，这样一来，也可缓皇上之忧。”</p>
这里里外外花尽心思，都是为了他的宝贝阿夜，苍月皇帝焉有不答应之理，他面露喜色：“一切如纪使节所愿。”</p>
阿夜在收到要去别馆住的消息后，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p>
却不知道，他去别馆后，一天早晚各一个时辰的武艺练习，四书五经、兵法、权谋、治国之道等学习又要花三个时辰，</p>
除掉用膳午休，他能见到纪子期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p>
阿夜满肚子的心酸，跟着杜安学习也就罢了，他只听了一小会，虽然学识不够，亦能懂得杜安之能。</p>
可是，为什么要跟那个同他有仇的杜乐学武？别馆里那么多禁军，为毛偏偏是他？</p>
只让他不停地跑步，站马步，拎沙袋，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吗？</p>
只是他与纪子期难得有时间单独见面，不想为了这等人浪费时间，也知道纪子期如此安排，肯定是为他好。</p>
因而几日后也未曾提出要换人的想法。</p>
当然，这些都是几日后的事情了。</p>
与苍月皇帝约定好的纪子期回了别馆后，小心翼翼地将此事告诉了杜峰。</p>
她咬着唇，“杜峰，关于阿夜来别馆住的事情，我先前没想得这么深，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你不会生气吧？”</p>
杜峰横她一眼。</p>
纪子期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要好好哄他，却见杜峰轻笑道：“傻瓜，为夫哪是这么小气的人！皇太孙殿下不过是个小孩子！”</p>
什么嘛？纪子期被他的言行给弄蒙了，那早上还跟阿夜吵架的那个男人是谁来的？莫非这厮婚后出现了什么人格分裂症不成？</p>
杜峰见她一眼狐疑，忍不住沉沉笑道：“期期，你知道的，这男人有时候火大又发泄不出，总得找人撒撒火才是！</p>
皇太孙殿下不过是不好彩，刚好撞到了枪口上而已！”</p>
呸！纪子期面上一热，瞪了他一眼。</p>
“而且，”杜峰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我很快就要走了，杜安杜喜杜乐几人，跟你始终主仆有别，又男女有别，定会恪守礼仪。</p>
偶尔休息的时候，有皇太孙殿下陪着你说说话，你也不用一个人那么无聊！”</p>
纪子期鼻头一酸，倒入他怀中，搂住了他的腰。</p>
却被杜峰略带嫌弃道：“只能看不能用，就别来撩拨为夫了！”</p>
嘴里虽这样说，手却紧紧地搂着她不放。</p>
纪子期心里的感伤立马散去，忍不住抬起手轻轻锤了他两下。</p>
却被他大笑着抓住，放在唇边狠亲了两下。</p>
——</p>
第二天早朝上，苍月皇帝提了让阿夜进入黎国使臣开办的术数学院一事，朝臣果然极力反对。</p>
这一次的苍月皇帝不像以往那般被迫保持沉默，反而疾言厉色：“我苍月皇室中人既为凤子龙孙，如何教育这些子孙，何时轮到众爱卿来指手划脚？还是说众爱卿心中，认为自身已经凌驾于我苍月皇室之上？</p>
黎国皇室规定，皇子十五必须上战场五年，现任大皇子虽未上战场，却拜在术师协会门下，自愿做一名普通学子。</p>
黎国皇室中人能够与平民百姓一起，我苍月皇室为何不能？”</p>
苍月皇帝自上位以来，从来没试过发这么大的火，底下的群臣一下子楞住，忘记了要反驳。</p>
苍月皇帝心口怦怦跳，面上却冷眼扫过众人，“还是说，各位爱卿别有企图，不想我苍月皇室向黎国皇室学习，造就有能之下任帝王？”</p>
此话一出，谁敢接腔？</p>
无论这些大臣们在心里，多么地瞧不起现在的苍月皇室，在面上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尊重。</p>
暗中操纵皇室可以，但若公开反对皇室，则等同于谋逆之罪了。</p>
苍月皇帝见无人应答，直接下了定论，“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休得再议！”</p>
下朝后，众大臣围在了陈之澈身边，有人出声埋怨道：“陈大人，刚刚那事，您为何不出声阻止？”</p>
陈之澈清润面容上露出温和笑意，“皇上的话说得在理，本官辩驳不得！”</p>
“皇上这几日为何会变化这么大？”一位大臣想起刚才苍月皇帝的怒火，心有余悸。</p>
“是因为黎国使臣在的缘故吧！”</p>
“本官前两日听说，那黎国纪使节与皇太孙殿下是旧识。”陈之澈嘴角轻勾，似是随意道：“许是因着这份情谊，皇上觉得有了些倚仗吧。”</p>
“真的？假的？”不少群臣纷纷讨论起来，“倘若是真的，咱们的权不会被皇上趁机收回去吧？”</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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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心乔的眼里，当军嫂代表着寂寞空虚冷。换言之，就是守活寡。</p>
所以，她不打算找军人当自己男人。</p>
初见他时，她把他当成抢劫犯。</p>
再见，他是她要相亲的对象。</p>
“我这人脾气不好，暴燥易怒，可能一气之下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所以，你最好想清楚。”</p>
她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皮笑肉不笑的说着。</p>
他只呵呵两声：“正好，我喜欢制服一切暴力分子，尤其是女暴力分子。”</p>
她嘴角猛然抽了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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