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8、重拳，一巴掌
他虽即将成婚，但早在未订婚之前，便深得各大家小姐暗中爱慕。</p>
如今一出现，那些暗中爱慕他的小姐们，忍不住红了脸，有些嫉妒地看着让他主动搭话的吴萱。</p>
吴萱的面色却陡的白了，她咬着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夫人。</p>
吴夫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面上惊惶一闪而过，终究姜是老的辣，很快就恢复了镇定。</p>
“阿萱，有何事？”吴夫人朝这边走过来，好似将将才看到杜将军，惊讶捂住了嘴，“哎哟，这不是杜将军吗？这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p>
然后略带尖声笑道：“杜将军英明神武，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妾身早就想一睹杜将军风采。</p>
只是今儿个这里，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姐们，此等场合怕是不太适合杜将军您。</p>
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对双方都不好。杜将军，您说是吧？”</p>
“这件披风是你的吗？”杜峰对吴夫人之话置若罔闻，只盯着吴萱苍白的脸。</p>
吴萱看到自家阿娘，小嘴一扁，忙起身躲在了吴夫人身后。</p>
杜峰对吴夫人不理不睬的这等行为，无异是当众落吴夫人的面。</p>
当着众人的面，吴夫人面上笑容僵住，沉下面来，“小女怕生，杜将军这样威逼是何意？”</p>
杜峰放下举着披风的手，走到吴夫人身侧，毫无感情地扔下一句：“贵公子正在那边玩水灯吧，这么冷的天，若是掉到水里，不知会如何？”</p>
说完不理会吴夫人是何表情，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p>
吴夫人面色大变，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甚至不惜为此，筹谋着将女儿送到东宫当妾，只求为她的儿子铺一条锦绣大道。</p>
倘若她的儿子出了事，她的这些筹谋又有什么用？</p>
吴夫人跺跺脚，拉着吴萱跟了上去。</p>
走到一处少无人烟处，杜峰停了下来，厉眼扫过二人，“本将军未婚妻纪小姐在哪？”</p>
吴夫人未料到他如此直接肯定地问出这话，惊愕神情收不住，落入杜峰眼中愈发肯定。</p>
“杜将军真是好笑了，您未婚妻不见了，怎么会找妾身要人？妾身与纪小姐素不相识，怎么她去了哪里？”吴夫人僵笑道。</p>
杜峰哼一声，双手快如闪电，一手扭住吴夫人的一条手臂，只听咔嚓一声脆响。</p>
吴夫人痛得立马要发出杀猪似的尖叫，杜峰抓住她另一手臂，挡住她的嘴，将尖叫声闷了回去。</p>
然后厉声问道：“本将军未婚妻纪小姐在哪？”</p>
吴夫人嘴被堵住，额头豆大汗珠不断滴下，表情扭曲，眼里却发着狠毒的光。</p>
杜峰手下一用力，吴夫人愈发疼痛难忍，像见鬼似的惨白。</p>
他阴森森道：“若再不答，接下来是吴小姐，再接下来是你的宝贝儿子。”</p>
吴萱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此刻被杜峰如同来自地狱般恶魔的眼神扫过，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p>
迫于杜峰的威压，吴萱不顾吴夫人暗示的眼神，抖抖索索地吐出两个字：“东宫！”</p>
——</p>
黎渊盯着那泛着酒香的红唇慢慢低下了头。</p>
纪子期的手藏在袖中，握着珠钗微微颤抖，她用力将头扭向一边，试图避开黎渊的轻薄，以及表达自己不怀愿的意愿。</p>
黎渊伸出手，将她的下巴扣在手中，让纪子期想避也无法躲避。</p>
“师兄，”不得已，纪子期只得再次开了口，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从黎渊在听到她师兄后陡然变深的眸色中，她亦能感受到。</p>
但是，她仍想做最后的努力。</p>
“师兄，虽然师妹不能回应你的真心，但是，师妹珍惜你喜爱师妹的这份心意。”</p>
纪子期盯着黎渊的双眼，静静道：“希望师兄，不要将师妹心中对师兄，这点最后的珍惜也破坏掉！”</p>
黎渊瞬间像被点了穴道般定住，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p>
那双眼是如此的澄净清明，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他满是丑陋*的脸。</p>
她的话，她的眼，像一把利刃刺入了他的心脏，又快速拔出，刃不见血，只余剧痛。</p>
他要搅乱这池湖水吗？还是站在一旁静静欣赏那澄澈的美？</p>
黎渊的心中天人交战，*与理智像两根绳子，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使命拉扯着他。</p>
急速奔来到东宫的杜峰，看到的便是黎渊将纪子期压在椅中，而纪子期任他鱼肉的情景。</p>
他甚至能想像到她双眼含泪，在心里呼唤他来救她的无助模样。</p>
杜峰胸腔里的野兽喷薄而出，什么君臣之礼，他早就抛在了脑后。</p>
他将措手不及的黎渊一把扯起，一记积蓄了天崩地裂力量的重拳朝着黎渊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p>
黎渊的身子被击到了半空中，然后像块破掉的布一样，跌到了地上。</p>
那记拳正好打中了之前为纪子期挡的那剑的伤口上，痛彻心扉。</p>
黎渊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断涌到唇边的血让他奋力咽了下去。</p>
胸前伤口处的痛，让他全身抽搐不止。</p>
然而，他却无声地笑了。心中喃喃道：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p>
纪子期在看到杜峰的那一刻，袖中握着珠钗的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p>
看着朝她走来的他，就像看到了踏着金光而来的绝世大英雄，眼里充满了爱慕、眷恋和崇拜。</p>
杜峰轻轻地将她从椅中抱起，好似捧着一块稀世珍宝，又好似一块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p>
纪子期费力抬起手臂，抚上他紧皱的眉，移到他心痛难耐的眼，柔声道：“杜峰，我没事，你不要难过。”</p>
杜峰的眼眶迅速聚满红意，纪子期很想再摸摸他的脸，可手上力气已使完，无力垂下。</p>
她头靠在他脖子处，轻轻道：“杜峰，我们出宫吧，去纪园好不好？”</p>
——</p>
被一众嫔妃和世家小姐包围住的掌珠，找个空档，寻了个理由，偷偷地溜出了包围圈。</p>
虽说是自由赏灯，但向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围绕在掌珠身边的人，自是不屑同吴夫人之流在一起。</p>
掌珠溜出来后，想着能不能碰到纪子期，说上几句话。</p>
左右盼顾之际，纪子期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一个她最不想见着的人。</p>
掌珠悄悄转身，想当着没看见，静静回到那群世家小姐中。</p>
“公主！”西烈墨磁性的声音响起，在这夜里听来越发撩人，“本王见公主刚刚好似在寻人的样子。</p>
想着本王身为公主的未婚夫，后日即将启程回西羌，公主应当是在找本王道别才是。”</p>
掌珠不得已停住身子，转过身对着西烈墨敷衍一笑，“本公主在此祝大王一路顺风！</p>
后日的送别，本公主亦会出席。那边的妃嫔们还等着本公主，先告辞了。”</p>
“公主。”西烈墨淡淡唤道：“本王记得公主还欠本王一次人情，尚未还清。”</p>
掌珠咬牙：“本公主亦记是大王说过，不需要本公主偿还。”</p>
西烈墨轻笑道：“当时本王确实是这样说过，不过本王的意思，是希望公主能主动偿还。</p>
如今看来公主似乎早已将之抛到了脑后，本王不得不自己主动来讨了。”</p>
掌珠心里呵了一声，磨磨牙，假笑道：“不知大王想掌珠如何还？”</p>
西烈墨抬头四顾，缓缓道：“陪本王在这御花园逛逛，欣赏一下花灯即可。”</p>
掌珠抬头看看已西沉的月色，想着夜已深，约摸着走一会也就是了。</p>
找不到纪子期，回去同那般无聊的妃嫔和世家小姐一起，同样很无趣。</p>
不如就还了烂摊子这人情，免得他以后还要拿此事来纠缠。</p>
哼，我堂堂黎国公主，会欠你这点人情？</p>
“大王相邀，本公主自当奉陪。”掌珠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王，请！”</p>
“公主，请！”西烈墨亦做了同样的手势。</p>
两人隔着约一人的距离，并排向前走去。</p>
掌珠身边的宫人如月，看着绝代风华的二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起来这般的般配，为何总是剑拔弩张的感觉？</p>
如月轻轻一耸肩，和阿从静静跟在了二人后面。</p>
如果西烈墨不出声，掌珠亦不会出声，因而一路走下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西烈墨主动提问，掌珠则随意答上两句。</p>
走着走着，掌珠便有些乏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p>
反正她高贵的公主形象早在西烈墨面前丢光了，如今这哈欠打得自然又随意，好似独自一人身处在自己的公主殿中一般自在。</p>
后面的如月忍不住抚额：公主，您的形象呢？</p>
西烈墨唇角勾起笑，暗含着宠溺，他声音低沉：“公主可有兴致听听西羌元宵的习俗？”</p>
掌珠心里其实已经不耐，嘴上却还得装出很有兴致的样子，“大王请讲！”</p>
“西羌的元宵亦很热闹，不过不是赏灯会，而是未婚青年男女的火舞节，所有的青年男女围成一个大圈，随着鼓点肆意起舞。</p>
若看对了眼，便两人单独跳。若有两小伙看中同一姑娘，或两姑娘看中同一小伙，则那两人之间进行舞斗。</p>
谁赢了，那姑娘或小伙就归谁。”</p>
“这，这也行？”掌珠满脸的不可思议，“若那姑娘或小伙恰好喜欢的是输的一方呢？”</p>
“那么就可以当面说出他或她的意中人是谁，赢者多半会大方礼让。</p>
西羌的姑娘或小伙对感情热烈随性，合则在一起，不合则分开，无人约束，亦无人会过多指责。”</p>
西烈墨道：“舞斗之后，还有另一种拳脚的武斗，是整个元宵的*，几乎所有的小伙子都会参加。”</p>
“为什么？”掌珠忍不住追问道。</p>
西烈墨眉眼升起淡淡笑意，“因为武斗最后的的胜者，可以提出一个要求。”</p>
掌珠双眼闪着好奇的光，“什么要求？”</p>
“可以获得在场最美丽女孩的一个吻！”西烈墨说完，看着掌珠水莹红唇，眼眸里闪过一丝幽深。</p>
掌珠丝毫不察，“那如果那个女孩子已经有心上人了呢？”</p>
“同样可以！这是参加火舞节的规矩。”西烈墨暗哑着声音：“如果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参加。”</p>
宽阔的平原上，热情的男男女女围着火，肆意地舞动，寻找着自己的有情人。</p>
那种自由自在触动了掌珠的心，她突然间心生向往。</p>
此时二人已走到一角，灯光黯淡，明月虽亮，却远不及眼前绝美少女眼中散发着的光。</p>
西烈墨悄悄靠近了她，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掌珠，丝毫不察。</p>
“公主，”耳畔忽然响起西烈墨磁性的嗓音，“日后你嫁到了西羌，本王带你一起去参加火舞节可好？”</p>
那声音近在咫尺，呼出的风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拂在面上痒痒的。</p>
掌珠一惊，想要向后倒退两步，却被西烈墨一把搂在了怀中。</p>
她大怒，正欲斥责，西烈墨带着几分清冷的唇，已覆在了她的唇上。</p>
后面的如月反应过来，跑着向前想救她家公主。</p>
一旁的阿从将她拦腰抱起，一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惊扰自家正在偷香的主子。</p>
被吊在半空中的如月挥舞着手脚，挣脱不得，只能发出呜呜声。</p>
西烈墨的唇很冷，舌却很热，当他火热地舌强势地进入她的口腔内扫荡时，掌珠才惊觉到自己被轻薄了。</p>
她用力推开西烈墨，喘着气，眼里冒着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了过去。</p>
啪地一声，西烈墨定定地站着，任那巴掌呼到他脸上。</p>
阿从呆住了，抓着如月腰的手和捂着她唇的手，不由自主松开了。</p>
如月呆住了，嘴形还是刚刚想呼救的形状，却没了声音。</p>
掌珠亦有些怔仲，她知道西烈墨会功夫，这一巴掌挥下去，她没想过会打到他的脸。</p>
他虽轻薄了她，但他身份毕竟是一国之大王，被人打脸这么侮辱人的事情，即使因此挑起两国战争也不为过。</p>
西烈墨却笑了，伸手轻摸被掌珠打过的地方，神情似是留恋。</p>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双眼微眯，格外诱人，“本王想着后日要走了，向公主讨点念想回去，这下都有了。”</p>
掌珠咬着唇，心里又气又委屈，还带着一点点惊慌。</p>
西烈墨压低声音，略伏低身子，声音暗哑暧昧：“公主，本王十分期待公主嫁过来的日子！”</p>
这一刻，掌珠忽然间对嫁去西羌之事充满了悔意。</p>
这个男人，她不想见到他，她不想见到他！</p>
光见到他，她就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嫁去西羌后，如何能过一辈子？</p>
可是两国联姻已定，怎能轻易悔婚？</p>
掌珠看着西烈墨转身离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嘣响。</p>
这个无耻之徒，好色鬼，在皇宫内就敢轻薄她，她若真的嫁过去后，他会放过她吗？</p>
哼！贪图美色是吧？掌珠冷哼一声，明儿个让母后在全国挑选二十个绝色美女，随本公主一起陪嫁到西羌，让你美个够！只要你别烦本公主就行！</p>
掌珠心中拿定主意后，觉得心中被轻薄的郁闷之气散了不少，转身回了公主府。</p>
——</p>
吴夫人在宫中摔断手臂，出动太医为其诊治，惊动了皇帝陛下。</p>
一查之下，便知黎渊以良娣之位，诱使二人对纪子期下药，并将她送到了东宫。</p>
气急败坏的皇帝陛下，甚至等不及宣人召见黎渊，直接去了东宫。</p>
此时的黎渊正自行在胸前伤口处随意敷了点药，绑上绷带，换上了新衫。</p>
一切刚刚整理完毕，便听到外面小太监惊恐万分的高呼声：“陛下驾到！”</p>
看来父皇已经知晓了！黎渊一边唇角勾起，又迅速放下，淡淡嘲讽快得似乎从未出现过。</p>
黎渊起身走出房门，正欲下跪行礼，急匆匆赶来的皇帝陛下，已怒的一巴掌挥到他的脸上。</p>
受了杜峰一掌的黎渊本就已身受重伤，皇帝陛下这一巴掌又使了大力气，一下子便将他扇到了地上。</p>
皇帝陛下略怔了怔，看着黎渊不大正常的苍白面色，以及连一巴掌都受不住的孱弱，不安地皱了皱眉。</p>
转而一想到纪子期事情上，怒火上升将那点不安迅速压了下去。</p>
“你个孽子！”皇帝陛下从未对黎渊发过如此大的火，即便小时候他偷偷将黎国玉玺当玩具玩，他亦未发过火。</p>
“你是想让我黎国灭国？皇室灭亡吗？”</p>
黎渊坐在地上，伸手想让自己站起身，却发现身体里已无力气支撑，他转而改为了跪坐在地上。</p>
东宫里在皇帝陛下怒冲冲过来的时候，大太监已很有眼色地支开了所有人，生怕他们看到听到不应该他们知道的，而遭鱼池之殃。</p>
此时的东宫里，只剩下皇帝陛下和黎渊。</p>
皇帝陛下气得浑身发抖，“你真以为身为皇室中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没有那些忠将良臣的辅佐与支持，黎国凭什么强大？皇室凭什么安稳？</p>
你难道不知道纪子期的身后是谁？术数北斗蒋大师，一门双尚书的林家，黎国发展的根基术师协会，一府四代血战沙场的杜家！</p>
缺了谁，黎国都忧矣！你是想逼他们造反？还是想逼他们集体辞官？</p>
这一群人，无论去到哪里，都是我黎国的大患！</p>
这一群人，为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你能杀之吗？你能寒了这天下百官的心吗？</p>
就算不说这些人，单单纪子期一人，已抵得过朝廷半数官员，朕笼络她都来不及，你居然还使出这种下作手段？</p>
还有杜峰，纪子期的未婚夫，威远将军杜峰！你以为你上次将纪子期关在皇宫的事情，过去了吗？</p>
杜峰虽只是将军，但征战沙场这些年来，在杜家军、天凉、天水、西南等军中，早已立下了无人可比的威望！</p>
因为纪子期之事，他不仅将杜府暗卫提升至千人，亦同各地军中私下保持紧密联系。</p>
杜府暗卫均从军中精挑细选，一人抵得过宫中御林军十数人，甚至数十人。</p>
为了谁？为了防谁？为了他未婚妻纪子期，为了防你用强权夺他未婚妻！</p>
朕知道这一切，却无力阻止这一切！只有你，一切都在你身上。</p>
只要你收起你的心思，现在的一切均不会改变，该忠心的人依然忠心！该为国效劳的人，依然会尽力尽力为国效劳！”</p>
许是气得急了，皇帝陛下怒火攻心之下，大力咳嗽了许久才平息下来。</p>
他看着地上垂头不语的黎渊，怜其不幸，怒其不争，“从今日起，直到大婚，你就待在这东宫之内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允许，哪里也不准去！”</p>
皇帝陛下怒甩衣袖，如同来时一般，气冲冲走了。</p>
走后许久，才有小太监探出了头，看到跪坐在地上的黎渊小心翼翼地靠近。</p>
这才发现黎渊满面是汗，唇色苍白，呼吸虚弱，他大惊道：“大皇子！”</p>
“小声点！”黎渊的声音气弱游丝，“扶本皇子回房躺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本皇子拔了你的舌头。”</p>
“是！”小太监双眼含着泪，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黎渊扶了起来，颤颤微微地将他送到了床上。</p>
——</p>
杜峰抱着纪子期出了宫，跳上追风背上，一路狂奔到了纪府。</p>
府里无人，因是元宵，杜峰放了门卫老李和厨房阿天假，二人相约吃酒去了。</p>
他抱着她来到卧室，轻轻放在了床上。</p>
纪子期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p>
“期期，乖，我去找大夫！”杜峰轻声哄道。</p>
“杜峰，我没事了，刚刚跑了这一路，身子已经缓过来了，再歇息片刻就会好了。”</p>
纪子期抬头看着他，面露乞求，“杜峰，陪我睡会，我只想在你怀中睡一觉。”</p>
“好！”杜峰温柔应道，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除去外衫，脱掉鞋子，侧身躺在纪子期身旁。</p>
双手搂住她，将她揽在了怀中。</p>
纪子期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p>
她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体止不住的轻微颤抖，语气轻柔：</p>
“杜峰，不要害怕，不要伤心，不要生气。我在这里，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p>
杜峰的身子慢慢放松，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呼吸渐渐绵长。</p>
每年元宵，有不少官员都会宿在宫中，蒋大师和纪子期彻夜未归，纪仲春与蒋灵均以为是被皇帝陛下留在了宫中。</p>
所以当早上蒋大师一人回来时，蒋灵诧异道：“外祖父，小雪呢？”</p>
“小雪昨日不回来了吗？”蒋大师也很意外，“听说昨儿个杜峰带着她离开了皇宫。”</p>
“什么？”蒋灵一听，肝火蹭蹭往上升。</p>
这两个不生性的，还有二个月就要成亲了，难道这点日子也不能忍吗？</p>
蒋大师身为长辈，也为男子，这等事不好细问，只在心里将杜峰暗骂了一顿，回房歇息去了。</p>
因此当杜峰将纪子期送回，蒋灵看着倚着杜峰身边，面色萎靡的纪子期，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责骂两句。</p>
纪子期幽幽道：“娘，昨天在皇宫发生了点事，我还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等会跟您说。”</p>
那令她浑身酸软的迷药，药效是过去了，身子却乏得很，休息了一整晚还有些缓不过劲来。</p>
杜峰亦沉声道：“期期就有劳岳母大人照顾了！”</p>
蒋灵被二人语气中的严肃惊到，观察二人神情，完全不像是享受过鱼水之欢后的甜蜜与羞涩。</p>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回想刚刚纪子期说的，在皇宫发生了点事，女人的第六感敏感地感觉到，与大皇子黎渊有关！</p>
蒋灵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一阵，心中叹口气，过去扶着纪子期，对杜峰道：“杜峰，你先回去歇息吧！小雪有我照顾你放心！”</p>
纪子期是很累，却没有睡意。</p>
昨晚杜峰那一拳分明是打在了黎渊的旧伤口上。</p>
杜峰不知道黎渊的伤在哪，她却清楚的很。</p>
那一拳积聚了杜峰的怒火与担心，力道之大，只怕比他平日时所使出的，还要大上数倍。</p>
黎渊自受伤后，一直未曾好好养伤，昨日神色也是比之以前更加清减，如何能受得住杜峰的雷霆一击？</p>
可她根本不敢将心中的担忧告诉杜峰。如若黎渊真出了什么好歹，她怎能让他承担？</p>
面对蒋灵，纪子期将事情毫不隐瞒地讲了出来。</p>
“娘，我想去见太爷，让他老人家明日进宫后，去探探风声。”纪子期道：“倘若大皇子真有什么差池，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对策！”</p>
蒋灵完全呆住了，她的女儿差点被黎国大皇子侵犯，她的未来女婿为了女儿，重伤了曾替女儿挡过一剑的大皇子，而现在大皇子生死不知！</p>
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不过是一个元宵节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天大的事？</p>
蒋灵不是无知妇人，黎渊作为未来的皇帝，倘若真死在杜峰手下，无异于弑君！</p>
弑君之罪，诛九族！蒋府作为杜府的姻亲，亦难逃连坐之死罪！</p>
蒋灵瘫坐在床边，浑身发凉，一时缓不过气来！</p>
“娘，您先别专往坏处想，许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纪子期安慰道：“倘若大皇子真出了什么事，陛下昨晚就会派人来抓咱们了，哪会等到现在还没有动静？”</p>
蒋灵一听，心头略略放松了些，然而心还是突突跳得厉害。</p>
“娘，这件事您谁也别说，包括爹和外祖母在内，我不想他们跟着担心。”纪子期道：“太爷那边，我会酌情说一点。”</p>
蒋灵掩着胸口，点点头，“娘知道了。”</p>
午膳过后，纪子期去了蒋大师书房，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未说杜峰重伤黎渊，只说两人起了点冲突。</p>
但蒋大师何等人，纪子期既然特意来找他，将事情说出来，说明杜峰与黎渊之间，必定不是小冲突，只怕是伤了对方。</p>
“小雪，太爷明日进宫去探探口风。”</p>
两人刚说完，外面有小厮来报，说宫里来了圣旨。</p>
纪子期心里咯登一下，看了蒋大师一眼。</p>
蒋大师安抚道：“无事，不用担忧！若真出了事，必定是先派御林军围起来，而不是先传圣旨。”</p>
果然如蒋大师所料，圣旨不光不是怪罪，反而是嘉奖纪子期一直以来的功劳。</p>
但因其女子之身不能受封官职，便父凭女贵，封了纪仲春为从七品典薄。</p>
官职虽小，好歹是官，被人稀里糊涂从店里叫回的纪仲春，完全不晓得这官为何而来，只顾得乐开了花。</p>
既然不罚反赏，说明黎渊没事，陛下为了完抚蒋林杜三府，特意下的嘉奖。</p>
同一时间，杜府亦收到了圣旨，西羌之事完满解决，威远将军杜峰功不可没，现封其为威远大将军！</p>
只差一字，亦只是升了一级，却达到了一般将军数十年才能达到的位置。</p>
杜峰收到圣旨后，冷笑一声，将其扔到了一边。</p>
第二日蒋大师进宫，无黎渊受伤的只字片语，只听说要准备三月初三的大婚，朝政暂时不参与。</p>
蒋大师回来将这信息告诉纪子期后，纪子期心里担忧更甚。</p>
黎渊分明受了伤，却隐瞒了伤情，没有请太医。</p>
这样下去，万一真的出了好歹，皇帝陛下最后一定会发现端倪，到时候蒋林杜三家，怕真的难逃噩运了。</p>
纪子期浑身一惊，脑子里飞速地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p>
掌珠！她唯一能找的人，唯一能帮忙解决此事的人，只有掌珠了。</p>
今天是西烈墨离开京城回西羌的日子，掌珠作为西羌未来的皇后，肯定要去送行的。</p>
事不宜迟，纪子期同蒋灵打过招呼后，匆匆出了门。</p>
同迎接西烈墨及西羌使臣的到来时的隆重一样，欢送的时候，亦同样隆重，只不过欢送团的官员变了部分。</p>
比如带头的不是大皇子黎渊，而是掌珠公主。</p>
比如术师协会几人均不在，包括纪子期在内。</p>
比如新封的大将军杜峰，亦未曾出现。</p>
然而大众对这一切丝毫不觉奇怪，他们的重点，全在立在城门口，依依话别的，那对天下无双的西羌大王与未来王后。</p>
两人站在那，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美，就像海市蜃楼般清晰而遥远，又像惊鸿一瞥的绝世画卷。</p>
所有人只想记住这画面，留待在以后的人生中，时常拿出来品味：他们曾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不似人间的风景。</p>
然后在所有苦难的日子里，成为他们心灵最美好的慰藉。</p>
此时的西烈墨眉眼微挑，嘴角勾起，带着邪气，他毫不掩饰地盯着掌珠的红唇，热烈而狂野。</p>
掌珠袖笼里的手不停颤抖，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面上的笑容看起来依然完美。</p>
“本公主仅代表父皇及全黎国百姓，在此恭送大王，祝大王一路顺风！”</p>
西烈墨将眼光移向她明媚双眸，不意外地看到那双眼里的怒火。</p>
天还很冷，有点风，吹得掌珠的小脸微红，发丝飞散。</p>
西烈墨伸出手，用手指挑起在半空中飞舞的一束头发。</p>
“你干什么？”掌珠的话从齿缝间挤出来，面上表情不变，用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咬牙道。</p>
对面的男子将发束缠在指间把玩一阵，然后轻轻拨到了她耳后。</p>
手指离开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了一下她被风吹得有些冷的耳珠子。</p>
耳朵的温度本就比较低，露在外面经风一吹，更是冷得像冰。</p>
当西烈墨炙热的手指抚过她的耳珠时，掌珠身子一颤，感觉那处好似被火烧过一样灼热。</p>
“帮本王未来的王后整理一下仪容。”看到她眼里的烈焰更甚，西烈墨嘴角向上咧，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p>
“本王实在等不及公主来到西羌的日子。还未离开，就已经舍不得了，公主，你说该怎么办？”</p>
掌珠背脊猛地一挺，眼含防备：“你想干什么？”</p>
西烈墨轻笑道：“大庭广众之下，本王能干什么？本王不过是告诉公主本王的心思而已。”</p>
心思？色心吧？掌珠轻哼一声，别开眼，“时候不早了，请大王上路！”</p>
西烈墨转身上马，居高临下。</p>
原本略带轻佻的神情突然变是深情起来，连称谓也变成了普通情人间的称呼：“阿姝，我在西羌等着你！”</p>
谁允许你喊我阿姝了？掌珠抬头，眯着眼愤愤看向西烈墨，马上的男子已一拉缰绳，马儿嘶的一声扬开了蹄子。</p>
她心中憋屈不已，只想着将选二十美人的要求，尽快告之母后，让母后着手去办。</p>
登上銮驾准备离开时，阿玉突然上前：“公主，纪小姐有事求见。”</p>
子期？掌珠顺着阿玉的手望过去，正见到纪子期神色略带紧张地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p>
掌珠从未见过她如此神情，心下一沉，心道莫非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纪小姐去公主府。”</p>
公主府里。</p>
“民女纪小雪拜见公主！”纪子期欲跪下行礼。</p>
掌珠一把扶住她，“子期，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像之前一样，随意些。”</p>
纪子期垂头恭敬道：“公主，子期今日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能帮帮子期。”</p>
“什么事？”掌珠看着纪子期郑重的神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p>
纪子期道：“昨晚元宵夜宴，大皇子找人暗中给子期下了药，而后子期被带到了东宫。</p>
后来他赶过来，遇到大皇子正欲轻薄子期，一怒之下，对着大皇子挥了一拳。</p>
那拳力量不小，而且正打中了大皇子的旧伤，子期猜测大皇子肯定受了伤，但东宫并未传出有召御医之事。</p>
若大皇子伤而不医，出了什么事，不只黎国危，蒋林杜三府，亦要受到牵连。</p>
因此子期恳请公主，可否去东宫看看大皇子的伤势？”</p>
“皇兄受伤了？”掌珠大吃一惊，“听说父皇将他禁在宫中，让他准备大婚事宜。</p>
我还以为皇兄是因为对婚事有意见，与父皇母后起了争执，父皇一怒之下才将他拘了起来！</p>
原来皇兄竟然做出这等事！”</p>
掌珠忿忿，而后又转为忧心：“皇兄自上次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消瘦了好多。</p>
若这次又受伤，不及时医治，恐怕真会出事！可是，他为何……”</p>
“不宣太医”四个字，掌珠还未说出，便吞回了肚子里。</p>
忧心完，又转为了心疼。</p>
为何不宣太医？还能为什么，如果宣了太医，则代表父皇会知道整件事。</p>
皇兄虽不对在先，但毕竟身份不同，身为未来的国君，他对他拳脚相加，怎么算也是以下犯上，是重罪！</p>
若他被治了重罪，纪子期又会如何？</p>
皇兄啊，皇兄，你这又是何苦？你既不忍她伤心，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出来？</p>
</p>
如今一出现，那些暗中爱慕他的小姐们，忍不住红了脸，有些嫉妒地看着让他主动搭话的吴萱。</p>
吴萱的面色却陡的白了，她咬着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夫人。</p>
吴夫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面上惊惶一闪而过，终究姜是老的辣，很快就恢复了镇定。</p>
“阿萱，有何事？”吴夫人朝这边走过来，好似将将才看到杜将军，惊讶捂住了嘴，“哎哟，这不是杜将军吗？这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p>
然后略带尖声笑道：“杜将军英明神武，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妾身早就想一睹杜将军风采。</p>
只是今儿个这里，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姐们，此等场合怕是不太适合杜将军您。</p>
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对双方都不好。杜将军，您说是吧？”</p>
“这件披风是你的吗？”杜峰对吴夫人之话置若罔闻，只盯着吴萱苍白的脸。</p>
吴萱看到自家阿娘，小嘴一扁，忙起身躲在了吴夫人身后。</p>
杜峰对吴夫人不理不睬的这等行为，无异是当众落吴夫人的面。</p>
当着众人的面，吴夫人面上笑容僵住，沉下面来，“小女怕生，杜将军这样威逼是何意？”</p>
杜峰放下举着披风的手，走到吴夫人身侧，毫无感情地扔下一句：“贵公子正在那边玩水灯吧，这么冷的天，若是掉到水里，不知会如何？”</p>
说完不理会吴夫人是何表情，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p>
吴夫人面色大变，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甚至不惜为此，筹谋着将女儿送到东宫当妾，只求为她的儿子铺一条锦绣大道。</p>
倘若她的儿子出了事，她的这些筹谋又有什么用？</p>
吴夫人跺跺脚，拉着吴萱跟了上去。</p>
走到一处少无人烟处，杜峰停了下来，厉眼扫过二人，“本将军未婚妻纪小姐在哪？”</p>
吴夫人未料到他如此直接肯定地问出这话，惊愕神情收不住，落入杜峰眼中愈发肯定。</p>
“杜将军真是好笑了，您未婚妻不见了，怎么会找妾身要人？妾身与纪小姐素不相识，怎么她去了哪里？”吴夫人僵笑道。</p>
杜峰哼一声，双手快如闪电，一手扭住吴夫人的一条手臂，只听咔嚓一声脆响。</p>
吴夫人痛得立马要发出杀猪似的尖叫，杜峰抓住她另一手臂，挡住她的嘴，将尖叫声闷了回去。</p>
然后厉声问道：“本将军未婚妻纪小姐在哪？”</p>
吴夫人嘴被堵住，额头豆大汗珠不断滴下，表情扭曲，眼里却发着狠毒的光。</p>
杜峰手下一用力，吴夫人愈发疼痛难忍，像见鬼似的惨白。</p>
他阴森森道：“若再不答，接下来是吴小姐，再接下来是你的宝贝儿子。”</p>
吴萱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此刻被杜峰如同来自地狱般恶魔的眼神扫过，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p>
迫于杜峰的威压，吴萱不顾吴夫人暗示的眼神，抖抖索索地吐出两个字：“东宫！”</p>
——</p>
黎渊盯着那泛着酒香的红唇慢慢低下了头。</p>
纪子期的手藏在袖中，握着珠钗微微颤抖，她用力将头扭向一边，试图避开黎渊的轻薄，以及表达自己不怀愿的意愿。</p>
黎渊伸出手，将她的下巴扣在手中，让纪子期想避也无法躲避。</p>
“师兄，”不得已，纪子期只得再次开了口，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从黎渊在听到她师兄后陡然变深的眸色中，她亦能感受到。</p>
但是，她仍想做最后的努力。</p>
“师兄，虽然师妹不能回应你的真心，但是，师妹珍惜你喜爱师妹的这份心意。”</p>
纪子期盯着黎渊的双眼，静静道：“希望师兄，不要将师妹心中对师兄，这点最后的珍惜也破坏掉！”</p>
黎渊瞬间像被点了穴道般定住，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p>
那双眼是如此的澄净清明，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他满是丑陋*的脸。</p>
她的话，她的眼，像一把利刃刺入了他的心脏，又快速拔出，刃不见血，只余剧痛。</p>
他要搅乱这池湖水吗？还是站在一旁静静欣赏那澄澈的美？</p>
黎渊的心中天人交战，*与理智像两根绳子，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使命拉扯着他。</p>
急速奔来到东宫的杜峰，看到的便是黎渊将纪子期压在椅中，而纪子期任他鱼肉的情景。</p>
他甚至能想像到她双眼含泪，在心里呼唤他来救她的无助模样。</p>
杜峰胸腔里的野兽喷薄而出，什么君臣之礼，他早就抛在了脑后。</p>
他将措手不及的黎渊一把扯起，一记积蓄了天崩地裂力量的重拳朝着黎渊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p>
黎渊的身子被击到了半空中，然后像块破掉的布一样，跌到了地上。</p>
那记拳正好打中了之前为纪子期挡的那剑的伤口上，痛彻心扉。</p>
黎渊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断涌到唇边的血让他奋力咽了下去。</p>
胸前伤口处的痛，让他全身抽搐不止。</p>
然而，他却无声地笑了。心中喃喃道：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p>
纪子期在看到杜峰的那一刻，袖中握着珠钗的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p>
看着朝她走来的他，就像看到了踏着金光而来的绝世大英雄，眼里充满了爱慕、眷恋和崇拜。</p>
杜峰轻轻地将她从椅中抱起，好似捧着一块稀世珍宝，又好似一块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p>
纪子期费力抬起手臂，抚上他紧皱的眉，移到他心痛难耐的眼，柔声道：“杜峰，我没事，你不要难过。”</p>
杜峰的眼眶迅速聚满红意，纪子期很想再摸摸他的脸，可手上力气已使完，无力垂下。</p>
她头靠在他脖子处，轻轻道：“杜峰，我们出宫吧，去纪园好不好？”</p>
——</p>
被一众嫔妃和世家小姐包围住的掌珠，找个空档，寻了个理由，偷偷地溜出了包围圈。</p>
虽说是自由赏灯，但向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围绕在掌珠身边的人，自是不屑同吴夫人之流在一起。</p>
掌珠溜出来后，想着能不能碰到纪子期，说上几句话。</p>
左右盼顾之际，纪子期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一个她最不想见着的人。</p>
掌珠悄悄转身，想当着没看见，静静回到那群世家小姐中。</p>
“公主！”西烈墨磁性的声音响起，在这夜里听来越发撩人，“本王见公主刚刚好似在寻人的样子。</p>
想着本王身为公主的未婚夫，后日即将启程回西羌，公主应当是在找本王道别才是。”</p>
掌珠不得已停住身子，转过身对着西烈墨敷衍一笑，“本公主在此祝大王一路顺风！</p>
后日的送别，本公主亦会出席。那边的妃嫔们还等着本公主，先告辞了。”</p>
“公主。”西烈墨淡淡唤道：“本王记得公主还欠本王一次人情，尚未还清。”</p>
掌珠咬牙：“本公主亦记是大王说过，不需要本公主偿还。”</p>
西烈墨轻笑道：“当时本王确实是这样说过，不过本王的意思，是希望公主能主动偿还。</p>
如今看来公主似乎早已将之抛到了脑后，本王不得不自己主动来讨了。”</p>
掌珠心里呵了一声，磨磨牙，假笑道：“不知大王想掌珠如何还？”</p>
西烈墨抬头四顾，缓缓道：“陪本王在这御花园逛逛，欣赏一下花灯即可。”</p>
掌珠抬头看看已西沉的月色，想着夜已深，约摸着走一会也就是了。</p>
找不到纪子期，回去同那般无聊的妃嫔和世家小姐一起，同样很无趣。</p>
不如就还了烂摊子这人情，免得他以后还要拿此事来纠缠。</p>
哼，我堂堂黎国公主，会欠你这点人情？</p>
“大王相邀，本公主自当奉陪。”掌珠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王，请！”</p>
“公主，请！”西烈墨亦做了同样的手势。</p>
两人隔着约一人的距离，并排向前走去。</p>
掌珠身边的宫人如月，看着绝代风华的二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起来这般的般配，为何总是剑拔弩张的感觉？</p>
如月轻轻一耸肩，和阿从静静跟在了二人后面。</p>
如果西烈墨不出声，掌珠亦不会出声，因而一路走下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西烈墨主动提问，掌珠则随意答上两句。</p>
走着走着，掌珠便有些乏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p>
反正她高贵的公主形象早在西烈墨面前丢光了，如今这哈欠打得自然又随意，好似独自一人身处在自己的公主殿中一般自在。</p>
后面的如月忍不住抚额：公主，您的形象呢？</p>
西烈墨唇角勾起笑，暗含着宠溺，他声音低沉：“公主可有兴致听听西羌元宵的习俗？”</p>
掌珠心里其实已经不耐，嘴上却还得装出很有兴致的样子，“大王请讲！”</p>
“西羌的元宵亦很热闹，不过不是赏灯会，而是未婚青年男女的火舞节，所有的青年男女围成一个大圈，随着鼓点肆意起舞。</p>
若看对了眼，便两人单独跳。若有两小伙看中同一姑娘，或两姑娘看中同一小伙，则那两人之间进行舞斗。</p>
谁赢了，那姑娘或小伙就归谁。”</p>
“这，这也行？”掌珠满脸的不可思议，“若那姑娘或小伙恰好喜欢的是输的一方呢？”</p>
“那么就可以当面说出他或她的意中人是谁，赢者多半会大方礼让。</p>
西羌的姑娘或小伙对感情热烈随性，合则在一起，不合则分开，无人约束，亦无人会过多指责。”</p>
西烈墨道：“舞斗之后，还有另一种拳脚的武斗，是整个元宵的*，几乎所有的小伙子都会参加。”</p>
“为什么？”掌珠忍不住追问道。</p>
西烈墨眉眼升起淡淡笑意，“因为武斗最后的的胜者，可以提出一个要求。”</p>
掌珠双眼闪着好奇的光，“什么要求？”</p>
“可以获得在场最美丽女孩的一个吻！”西烈墨说完，看着掌珠水莹红唇，眼眸里闪过一丝幽深。</p>
掌珠丝毫不察，“那如果那个女孩子已经有心上人了呢？”</p>
“同样可以！这是参加火舞节的规矩。”西烈墨暗哑着声音：“如果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参加。”</p>
宽阔的平原上，热情的男男女女围着火，肆意地舞动，寻找着自己的有情人。</p>
那种自由自在触动了掌珠的心，她突然间心生向往。</p>
此时二人已走到一角，灯光黯淡，明月虽亮，却远不及眼前绝美少女眼中散发着的光。</p>
西烈墨悄悄靠近了她，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掌珠，丝毫不察。</p>
“公主，”耳畔忽然响起西烈墨磁性的嗓音，“日后你嫁到了西羌，本王带你一起去参加火舞节可好？”</p>
那声音近在咫尺，呼出的风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拂在面上痒痒的。</p>
掌珠一惊，想要向后倒退两步，却被西烈墨一把搂在了怀中。</p>
她大怒，正欲斥责，西烈墨带着几分清冷的唇，已覆在了她的唇上。</p>
后面的如月反应过来，跑着向前想救她家公主。</p>
一旁的阿从将她拦腰抱起，一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惊扰自家正在偷香的主子。</p>
被吊在半空中的如月挥舞着手脚，挣脱不得，只能发出呜呜声。</p>
西烈墨的唇很冷，舌却很热，当他火热地舌强势地进入她的口腔内扫荡时，掌珠才惊觉到自己被轻薄了。</p>
她用力推开西烈墨，喘着气，眼里冒着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了过去。</p>
啪地一声，西烈墨定定地站着，任那巴掌呼到他脸上。</p>
阿从呆住了，抓着如月腰的手和捂着她唇的手，不由自主松开了。</p>
如月呆住了，嘴形还是刚刚想呼救的形状，却没了声音。</p>
掌珠亦有些怔仲，她知道西烈墨会功夫，这一巴掌挥下去，她没想过会打到他的脸。</p>
他虽轻薄了她，但他身份毕竟是一国之大王，被人打脸这么侮辱人的事情，即使因此挑起两国战争也不为过。</p>
西烈墨却笑了，伸手轻摸被掌珠打过的地方，神情似是留恋。</p>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双眼微眯，格外诱人，“本王想着后日要走了，向公主讨点念想回去，这下都有了。”</p>
掌珠咬着唇，心里又气又委屈，还带着一点点惊慌。</p>
西烈墨压低声音，略伏低身子，声音暗哑暧昧：“公主，本王十分期待公主嫁过来的日子！”</p>
这一刻，掌珠忽然间对嫁去西羌之事充满了悔意。</p>
这个男人，她不想见到他，她不想见到他！</p>
光见到他，她就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嫁去西羌后，如何能过一辈子？</p>
可是两国联姻已定，怎能轻易悔婚？</p>
掌珠看着西烈墨转身离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嘣响。</p>
这个无耻之徒，好色鬼，在皇宫内就敢轻薄她，她若真的嫁过去后，他会放过她吗？</p>
哼！贪图美色是吧？掌珠冷哼一声，明儿个让母后在全国挑选二十个绝色美女，随本公主一起陪嫁到西羌，让你美个够！只要你别烦本公主就行！</p>
掌珠心中拿定主意后，觉得心中被轻薄的郁闷之气散了不少，转身回了公主府。</p>
——</p>
吴夫人在宫中摔断手臂，出动太医为其诊治，惊动了皇帝陛下。</p>
一查之下，便知黎渊以良娣之位，诱使二人对纪子期下药，并将她送到了东宫。</p>
气急败坏的皇帝陛下，甚至等不及宣人召见黎渊，直接去了东宫。</p>
此时的黎渊正自行在胸前伤口处随意敷了点药，绑上绷带，换上了新衫。</p>
一切刚刚整理完毕，便听到外面小太监惊恐万分的高呼声：“陛下驾到！”</p>
看来父皇已经知晓了！黎渊一边唇角勾起，又迅速放下，淡淡嘲讽快得似乎从未出现过。</p>
黎渊起身走出房门，正欲下跪行礼，急匆匆赶来的皇帝陛下，已怒的一巴掌挥到他的脸上。</p>
受了杜峰一掌的黎渊本就已身受重伤，皇帝陛下这一巴掌又使了大力气，一下子便将他扇到了地上。</p>
皇帝陛下略怔了怔，看着黎渊不大正常的苍白面色，以及连一巴掌都受不住的孱弱，不安地皱了皱眉。</p>
转而一想到纪子期事情上，怒火上升将那点不安迅速压了下去。</p>
“你个孽子！”皇帝陛下从未对黎渊发过如此大的火，即便小时候他偷偷将黎国玉玺当玩具玩，他亦未发过火。</p>
“你是想让我黎国灭国？皇室灭亡吗？”</p>
黎渊坐在地上，伸手想让自己站起身，却发现身体里已无力气支撑，他转而改为了跪坐在地上。</p>
东宫里在皇帝陛下怒冲冲过来的时候，大太监已很有眼色地支开了所有人，生怕他们看到听到不应该他们知道的，而遭鱼池之殃。</p>
此时的东宫里，只剩下皇帝陛下和黎渊。</p>
皇帝陛下气得浑身发抖，“你真以为身为皇室中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没有那些忠将良臣的辅佐与支持，黎国凭什么强大？皇室凭什么安稳？</p>
你难道不知道纪子期的身后是谁？术数北斗蒋大师，一门双尚书的林家，黎国发展的根基术师协会，一府四代血战沙场的杜家！</p>
缺了谁，黎国都忧矣！你是想逼他们造反？还是想逼他们集体辞官？</p>
这一群人，无论去到哪里，都是我黎国的大患！</p>
这一群人，为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你能杀之吗？你能寒了这天下百官的心吗？</p>
就算不说这些人，单单纪子期一人，已抵得过朝廷半数官员，朕笼络她都来不及，你居然还使出这种下作手段？</p>
还有杜峰，纪子期的未婚夫，威远将军杜峰！你以为你上次将纪子期关在皇宫的事情，过去了吗？</p>
杜峰虽只是将军，但征战沙场这些年来，在杜家军、天凉、天水、西南等军中，早已立下了无人可比的威望！</p>
因为纪子期之事，他不仅将杜府暗卫提升至千人，亦同各地军中私下保持紧密联系。</p>
杜府暗卫均从军中精挑细选，一人抵得过宫中御林军十数人，甚至数十人。</p>
为了谁？为了防谁？为了他未婚妻纪子期，为了防你用强权夺他未婚妻！</p>
朕知道这一切，却无力阻止这一切！只有你，一切都在你身上。</p>
只要你收起你的心思，现在的一切均不会改变，该忠心的人依然忠心！该为国效劳的人，依然会尽力尽力为国效劳！”</p>
许是气得急了，皇帝陛下怒火攻心之下，大力咳嗽了许久才平息下来。</p>
他看着地上垂头不语的黎渊，怜其不幸，怒其不争，“从今日起，直到大婚，你就待在这东宫之内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允许，哪里也不准去！”</p>
皇帝陛下怒甩衣袖，如同来时一般，气冲冲走了。</p>
走后许久，才有小太监探出了头，看到跪坐在地上的黎渊小心翼翼地靠近。</p>
这才发现黎渊满面是汗，唇色苍白，呼吸虚弱，他大惊道：“大皇子！”</p>
“小声点！”黎渊的声音气弱游丝，“扶本皇子回房躺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本皇子拔了你的舌头。”</p>
“是！”小太监双眼含着泪，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黎渊扶了起来，颤颤微微地将他送到了床上。</p>
——</p>
杜峰抱着纪子期出了宫，跳上追风背上，一路狂奔到了纪府。</p>
府里无人，因是元宵，杜峰放了门卫老李和厨房阿天假，二人相约吃酒去了。</p>
他抱着她来到卧室，轻轻放在了床上。</p>
纪子期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p>
“期期，乖，我去找大夫！”杜峰轻声哄道。</p>
“杜峰，我没事了，刚刚跑了这一路，身子已经缓过来了，再歇息片刻就会好了。”</p>
纪子期抬头看着他，面露乞求，“杜峰，陪我睡会，我只想在你怀中睡一觉。”</p>
“好！”杜峰温柔应道，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除去外衫，脱掉鞋子，侧身躺在纪子期身旁。</p>
双手搂住她，将她揽在了怀中。</p>
纪子期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p>
她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体止不住的轻微颤抖，语气轻柔：</p>
“杜峰，不要害怕，不要伤心，不要生气。我在这里，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p>
杜峰的身子慢慢放松，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呼吸渐渐绵长。</p>
每年元宵，有不少官员都会宿在宫中，蒋大师和纪子期彻夜未归，纪仲春与蒋灵均以为是被皇帝陛下留在了宫中。</p>
所以当早上蒋大师一人回来时，蒋灵诧异道：“外祖父，小雪呢？”</p>
“小雪昨日不回来了吗？”蒋大师也很意外，“听说昨儿个杜峰带着她离开了皇宫。”</p>
“什么？”蒋灵一听，肝火蹭蹭往上升。</p>
这两个不生性的，还有二个月就要成亲了，难道这点日子也不能忍吗？</p>
蒋大师身为长辈，也为男子，这等事不好细问，只在心里将杜峰暗骂了一顿，回房歇息去了。</p>
因此当杜峰将纪子期送回，蒋灵看着倚着杜峰身边，面色萎靡的纪子期，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责骂两句。</p>
纪子期幽幽道：“娘，昨天在皇宫发生了点事，我还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等会跟您说。”</p>
那令她浑身酸软的迷药，药效是过去了，身子却乏得很，休息了一整晚还有些缓不过劲来。</p>
杜峰亦沉声道：“期期就有劳岳母大人照顾了！”</p>
蒋灵被二人语气中的严肃惊到，观察二人神情，完全不像是享受过鱼水之欢后的甜蜜与羞涩。</p>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回想刚刚纪子期说的，在皇宫发生了点事，女人的第六感敏感地感觉到，与大皇子黎渊有关！</p>
蒋灵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一阵，心中叹口气，过去扶着纪子期，对杜峰道：“杜峰，你先回去歇息吧！小雪有我照顾你放心！”</p>
纪子期是很累，却没有睡意。</p>
昨晚杜峰那一拳分明是打在了黎渊的旧伤口上。</p>
杜峰不知道黎渊的伤在哪，她却清楚的很。</p>
那一拳积聚了杜峰的怒火与担心，力道之大，只怕比他平日时所使出的，还要大上数倍。</p>
黎渊自受伤后，一直未曾好好养伤，昨日神色也是比之以前更加清减，如何能受得住杜峰的雷霆一击？</p>
可她根本不敢将心中的担忧告诉杜峰。如若黎渊真出了什么好歹，她怎能让他承担？</p>
面对蒋灵，纪子期将事情毫不隐瞒地讲了出来。</p>
“娘，我想去见太爷，让他老人家明日进宫后，去探探风声。”纪子期道：“倘若大皇子真有什么差池，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对策！”</p>
蒋灵完全呆住了，她的女儿差点被黎国大皇子侵犯，她的未来女婿为了女儿，重伤了曾替女儿挡过一剑的大皇子，而现在大皇子生死不知！</p>
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不过是一个元宵节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天大的事？</p>
蒋灵不是无知妇人，黎渊作为未来的皇帝，倘若真死在杜峰手下，无异于弑君！</p>
弑君之罪，诛九族！蒋府作为杜府的姻亲，亦难逃连坐之死罪！</p>
蒋灵瘫坐在床边，浑身发凉，一时缓不过气来！</p>
“娘，您先别专往坏处想，许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纪子期安慰道：“倘若大皇子真出了什么事，陛下昨晚就会派人来抓咱们了，哪会等到现在还没有动静？”</p>
蒋灵一听，心头略略放松了些，然而心还是突突跳得厉害。</p>
“娘，这件事您谁也别说，包括爹和外祖母在内，我不想他们跟着担心。”纪子期道：“太爷那边，我会酌情说一点。”</p>
蒋灵掩着胸口，点点头，“娘知道了。”</p>
午膳过后，纪子期去了蒋大师书房，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未说杜峰重伤黎渊，只说两人起了点冲突。</p>
但蒋大师何等人，纪子期既然特意来找他，将事情说出来，说明杜峰与黎渊之间，必定不是小冲突，只怕是伤了对方。</p>
“小雪，太爷明日进宫去探探口风。”</p>
两人刚说完，外面有小厮来报，说宫里来了圣旨。</p>
纪子期心里咯登一下，看了蒋大师一眼。</p>
蒋大师安抚道：“无事，不用担忧！若真出了事，必定是先派御林军围起来，而不是先传圣旨。”</p>
果然如蒋大师所料，圣旨不光不是怪罪，反而是嘉奖纪子期一直以来的功劳。</p>
但因其女子之身不能受封官职，便父凭女贵，封了纪仲春为从七品典薄。</p>
官职虽小，好歹是官，被人稀里糊涂从店里叫回的纪仲春，完全不晓得这官为何而来，只顾得乐开了花。</p>
既然不罚反赏，说明黎渊没事，陛下为了完抚蒋林杜三府，特意下的嘉奖。</p>
同一时间，杜府亦收到了圣旨，西羌之事完满解决，威远将军杜峰功不可没，现封其为威远大将军！</p>
只差一字，亦只是升了一级，却达到了一般将军数十年才能达到的位置。</p>
杜峰收到圣旨后，冷笑一声，将其扔到了一边。</p>
第二日蒋大师进宫，无黎渊受伤的只字片语，只听说要准备三月初三的大婚，朝政暂时不参与。</p>
蒋大师回来将这信息告诉纪子期后，纪子期心里担忧更甚。</p>
黎渊分明受了伤，却隐瞒了伤情，没有请太医。</p>
这样下去，万一真的出了好歹，皇帝陛下最后一定会发现端倪，到时候蒋林杜三家，怕真的难逃噩运了。</p>
纪子期浑身一惊，脑子里飞速地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p>
掌珠！她唯一能找的人，唯一能帮忙解决此事的人，只有掌珠了。</p>
今天是西烈墨离开京城回西羌的日子，掌珠作为西羌未来的皇后，肯定要去送行的。</p>
事不宜迟，纪子期同蒋灵打过招呼后，匆匆出了门。</p>
同迎接西烈墨及西羌使臣的到来时的隆重一样，欢送的时候，亦同样隆重，只不过欢送团的官员变了部分。</p>
比如带头的不是大皇子黎渊，而是掌珠公主。</p>
比如术师协会几人均不在，包括纪子期在内。</p>
比如新封的大将军杜峰，亦未曾出现。</p>
然而大众对这一切丝毫不觉奇怪，他们的重点，全在立在城门口，依依话别的，那对天下无双的西羌大王与未来王后。</p>
两人站在那，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美，就像海市蜃楼般清晰而遥远，又像惊鸿一瞥的绝世画卷。</p>
所有人只想记住这画面，留待在以后的人生中，时常拿出来品味：他们曾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不似人间的风景。</p>
然后在所有苦难的日子里，成为他们心灵最美好的慰藉。</p>
此时的西烈墨眉眼微挑，嘴角勾起，带着邪气，他毫不掩饰地盯着掌珠的红唇，热烈而狂野。</p>
掌珠袖笼里的手不停颤抖，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面上的笑容看起来依然完美。</p>
“本公主仅代表父皇及全黎国百姓，在此恭送大王，祝大王一路顺风！”</p>
西烈墨将眼光移向她明媚双眸，不意外地看到那双眼里的怒火。</p>
天还很冷，有点风，吹得掌珠的小脸微红，发丝飞散。</p>
西烈墨伸出手，用手指挑起在半空中飞舞的一束头发。</p>
“你干什么？”掌珠的话从齿缝间挤出来，面上表情不变，用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咬牙道。</p>
对面的男子将发束缠在指间把玩一阵，然后轻轻拨到了她耳后。</p>
手指离开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了一下她被风吹得有些冷的耳珠子。</p>
耳朵的温度本就比较低，露在外面经风一吹，更是冷得像冰。</p>
当西烈墨炙热的手指抚过她的耳珠时，掌珠身子一颤，感觉那处好似被火烧过一样灼热。</p>
“帮本王未来的王后整理一下仪容。”看到她眼里的烈焰更甚，西烈墨嘴角向上咧，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p>
“本王实在等不及公主来到西羌的日子。还未离开，就已经舍不得了，公主，你说该怎么办？”</p>
掌珠背脊猛地一挺，眼含防备：“你想干什么？”</p>
西烈墨轻笑道：“大庭广众之下，本王能干什么？本王不过是告诉公主本王的心思而已。”</p>
心思？色心吧？掌珠轻哼一声，别开眼，“时候不早了，请大王上路！”</p>
西烈墨转身上马，居高临下。</p>
原本略带轻佻的神情突然变是深情起来，连称谓也变成了普通情人间的称呼：“阿姝，我在西羌等着你！”</p>
谁允许你喊我阿姝了？掌珠抬头，眯着眼愤愤看向西烈墨，马上的男子已一拉缰绳，马儿嘶的一声扬开了蹄子。</p>
她心中憋屈不已，只想着将选二十美人的要求，尽快告之母后，让母后着手去办。</p>
登上銮驾准备离开时，阿玉突然上前：“公主，纪小姐有事求见。”</p>
子期？掌珠顺着阿玉的手望过去，正见到纪子期神色略带紧张地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p>
掌珠从未见过她如此神情，心下一沉，心道莫非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纪小姐去公主府。”</p>
公主府里。</p>
“民女纪小雪拜见公主！”纪子期欲跪下行礼。</p>
掌珠一把扶住她，“子期，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像之前一样，随意些。”</p>
纪子期垂头恭敬道：“公主，子期今日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能帮帮子期。”</p>
“什么事？”掌珠看着纪子期郑重的神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p>
纪子期道：“昨晚元宵夜宴，大皇子找人暗中给子期下了药，而后子期被带到了东宫。</p>
后来他赶过来，遇到大皇子正欲轻薄子期，一怒之下，对着大皇子挥了一拳。</p>
那拳力量不小，而且正打中了大皇子的旧伤，子期猜测大皇子肯定受了伤，但东宫并未传出有召御医之事。</p>
若大皇子伤而不医，出了什么事，不只黎国危，蒋林杜三府，亦要受到牵连。</p>
因此子期恳请公主，可否去东宫看看大皇子的伤势？”</p>
“皇兄受伤了？”掌珠大吃一惊，“听说父皇将他禁在宫中，让他准备大婚事宜。</p>
我还以为皇兄是因为对婚事有意见，与父皇母后起了争执，父皇一怒之下才将他拘了起来！</p>
原来皇兄竟然做出这等事！”</p>
掌珠忿忿，而后又转为忧心：“皇兄自上次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消瘦了好多。</p>
若这次又受伤，不及时医治，恐怕真会出事！可是，他为何……”</p>
“不宣太医”四个字，掌珠还未说出，便吞回了肚子里。</p>
忧心完，又转为了心疼。</p>
为何不宣太医？还能为什么，如果宣了太医，则代表父皇会知道整件事。</p>
皇兄虽不对在先，但毕竟身份不同，身为未来的国君，他对他拳脚相加，怎么算也是以下犯上，是重罪！</p>
若他被治了重罪，纪子期又会如何？</p>
皇兄啊，皇兄，你这又是何苦？你既不忍她伤心，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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