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7、元宵夜，迷药
“大王现既已见着了，就请回吧。本公主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一下。”掌珠别开眼，美丽凤眼微垂，浓密睫毛像弧度优美的扇子一般，投下浅浅阴影。</p>
不经意留露出的娇美，看得西烈墨的心越发热，可声音却更加的冷：“皇后娘娘忧心公主，今日特意召见本王，言语中多有暗示。</p>
希望在本王离京前，能与公主多多相处，加深彼此间的了解。如若公主不愿见到本王，那本王就待在别馆里，不再自讨没趣。”</p>
不可能，母后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掌珠轻咬下唇，压根就不相信西烈墨的鬼话。</p>
只是她又不可能去向母后求证，就算母后没说，她这一提，以母后疼爱她的性子来看，想必是极力赞成的。</p>
而且，万一母后真的说了呢？难道还没离开京城，就让母后为她担心吗？</p>
掌珠睁大眼，瞪着西烈墨，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侵略，心下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的。</p>
可是，他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明知是故意的，也只能顺着他的意。</p>
掌珠心有不甘，此时又无可奈何，她暗暗呼吸，调整自己躁动的情绪：这烂摊子过完元宵就要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忍！</p>
如此默念几遍后，掌珠觉是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些，对着西烈墨挤出笑容，“大王误会本公主的意思了。</p>
今日本公主在这晒了许久太阳，确实有些乏了，并非，并非…。”</p>
她咬咬牙，硬生生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并非不愿意见到大王。”</p>
“是吗？那就好。”西烈墨突的笑了，那笑容不似之前那般邪魅，隐隐带着王者的强悍之姿，“本王希望公主明白，本王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p>
不过既然是本王的未婚妻公主殿下想见本王，那就另当别论了。</p>
明日此时本王会再来求见公主，希望公主准备好该准备的，好好招待本王这个未婚夫婿。”</p>
“那是自然！”掌珠僵笑着应道，然后对不远处的如月高声道：“如月，送大王！”</p>
待西烈墨走远后，掌珠脸上的假笑立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她只想摔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可手边无一物在。</p>
气愤不已的掌珠，只得拼命跺脚，在亭子里不停跳来跳去地泄恨。</p>
看得一旁的宫人目瞪口呆：她们家公主殿下，何时有过这么孩子气的举动？</p>
——</p>
第二日，纪子期因着唐大公子的请托，让杜乐打探好叶府所在后，直接去了叶府。</p>
门房并不认得纪子期，只看她穿得贵气，又是个美貌的小娘子，便问了姓名后，向上面通报了。</p>
很快的，有人传回了口信，“大小姐不在，纪小姐若有急事请留下口信，待大小姐回来后，小的自会通报。”</p>
纪子期微微一笑，“大叔，请再传个口信上去，就说商行会议那天发生的事情，纪小姐打算写封信告之叶大当家，不知叶小姐有何意见？”</p>
门房本不耐烦，听到后面纪子期所言，立马瞪大了眼，商行会议？纪？</p>
“纪小姐，可…可是术师协会的三等术师纪小姐？”</p>
“正是！”纪子期微笑应道。</p>
大冬天的，门房的后背衣衫猛地湿透了。</p>
这个月来，坊间最爆炸的消息，自是莫属户部的商行会议，而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非纪子期莫属了。</p>
她以女子之身，不光完美策划了修路之事，令各大商行大当家刮目相看。</p>
更是不足十七，便考上了三等术师，成为黎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术师，令无数男儿汗颜。</p>
如今坊间传言中有着仙人之姿的纪子期正出现在他眼前，而他居然差一点因为不耐烦，将她赶走。</p>
门房虚抹一把额头的汗，整个人变得战战兢兢，猛一弯腰，道：“小的立马去通传，纪小姐请稍等！”</p>
说完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叶府里面冲去。</p>
然后更快的，跑得全身都有些出汗的门房回来了，恭敬道：“纪小姐，里面请。”</p>
纪子期唇角微翘，果然让她猜中了，这叶小娇果然是躲在府里，并特意吩咐下来对唐大公子或与他相识的人避而不见。</p>
半个多月未见，叶小娇神色差了许多，以往的明艳张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白萎靡。</p>
看来叶小娇与唐大公子的事情发生后，这个张扬的小女子，受到了不少打击。</p>
这也难怪，别说是在将清白视为比生命还重的古代，就算在现代，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没了清白，肯定也会惶恐不安。</p>
叶小娇在见到纪子期的一刹那，眼里冒出了火：“纪小雪，你知道什么？”</p>
纪子期心里怜惜，轻声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p>
“你怎么会知道？”对面的叶小娇对着纪子期张牙舞爪，“唐宋告诉你的？他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告诉你？”</p>
叶小娇说着说着，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咬着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p>
纪子期心里发软，忙道：“叶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与唐宋只是好友，他找不到你人，心里着急。</p>
逼不得已才找到我，请我出面来找你。”</p>
叶小娇吸吸鼻子，眨回眼里的泪，蔫蔫道：“那你告诉他，我暂时不想见他。”</p>
纪子期小心翼翼道：“叶小姐，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你是不是应该与唐宋见一面，谈一谈比较好？”</p>
“不见，有什么好见的？”叶小娇撇撇嘴，“他能说什么，还不就是说‘不小心毁了小姐清白，小生定会负责任’之类的话。”</p>
“叶小姐不想他负责？”纪子期有些迷惑了，“那叶小姐想听什么？”</p>
“若不是真心的话，什么也不想听。”叶小娇轻哼了一声：“他心里又没有我，何苦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受罪。”</p>
不得不说，叶小娇这话一出，连身为现代人的纪子期都有些被惊到了。</p>
这等超时代的心态让她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不过，“叶小姐，我有一事不明。”</p>
“什么事？”</p>
“杜将军心里也没有你，为何你之前又缠着要与我共侍一夫？”纪子期不解。</p>
叶小娇小脸一扬，傲然道：“那不一样！杜将军救了我的性命，在我心中，他是个英雄，是我的救命恩人！</p>
若要报恩，自该以身相许，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p>
原来如此！叶小娇对杜峰，只是一种英雄情节在作崇，为了她心中的英雄，她愿意奉献，与爱情无关。</p>
“叶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纪子期道：“只是你与唐宋之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p>
我作为外人，对于你们两人的事情，无权多说什么，不过作为唐宋的朋友，想站在他的立场，帮他代句话给你：他想约你谈谈。”</p>
“如若我不与他见面，你真的会将这件事写信告诉我爹吗？”叶小娇幽幽道。</p>
纪子期郑重道：“叶小姐，那话只是为了与你见上一面，随口说的，叶小姐不要当真。”</p>
叶小娇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纪小雪，希望你这次不要骗我！”</p>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好不好？上次只是见你可爱逗逗你而已。</p>
纪子期本想如此说，看着她认真严肃的神情，将那话吞进了肚子里，郑重点了点头。</p>
得到承诺的叶小娇好似放松了些，然后背转身做出送客的姿势，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有些模糊不清，“唐宋的事，我会考虑一下，等我考虑好了，我再派人通知他。”</p>
得到了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纪子期离开了叶府。</p>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叶小娇在她离开后，立马收拾好行李，连夜离开了京城。</p>
而后唐大公子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她。</p>
——</p>
工部关于修路的标准，在林大人的催促下，很快就出台了。</p>
在十二月十八这天，这一消息以公文的行式，分别传到了各府以及各承包商行手中。</p>
原本因临近春节而热闹非凡的集市，自这之后更加火爆，不少铺子的货都被清了个空。</p>
那些收到商行间流传的即将修路这一信息的商户，因朝廷标准未出炉而不敢大量屯货的那一部分人，心中后悔得直吐血。</p>
而另一部分胆子大的，一次性进了多于往年数倍货物的商户，则大赚特赚，数银子数到手软。</p>
唐大公子始终寻不到叶小娇，年关已近，只好先回了天顺。</p>
因着纪子期四月要出嫁，今年除夕夜，范铭烟回了林府，蒋大师和纪氏一家子便陪着纪子期一起度过了除夕。</p>
而杜峰，也老老实实地陪着杜老太爷杜老夫人及杜元帅杜夫人过除夕。</p>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开始了马不停蹄的拜年事宜。</p>
今年的纪子期被拜年这事折腾得够呛。</p>
蒋灵认为她即将要出嫁成为人妇人媳，迎来送往，该备什么礼回什么礼，就算不用她亲自动手，心底也得有个底。</p>
林府、范府、杜府，除了杜府外，林府与范府人数众多，老老少少四代人，每一个人的年岁生肖禁忌爱好等，都得大致了解。</p>
光那一大串的名单，就将纪子期背了个半死不活，真是比当年高考还让人辛苦百倍。</p>
纪子期羡慕地看着玩得乐呵呵的小风小星，第一次生出若是身为男儿该多好的心思，这些琐碎的事情根本无需搭理。</p>
以往玩得最欢畅的小雨，郁郁寡欢地坐在一旁。</p>
苏谨言离开已经快三个月，从无只字片语托人带回来。她们亦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p>
纪子期曾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这句话稍微缓解了小雨的担忧，然而她心底的思念却愈发清晰。</p>
小雨过了个无精打彩的年，纪子期忙完拜年事宜，休息了两天后，元宵节到了。</p>
元宵节一到，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掌珠公主了，因为过了元宵，西烈墨就要回西羌了。</p>
这大半个月来，掌珠强忍着性子与之周旋，早就憋得心里窝火，巴巴地盼望着元宵能快到来，那个烂摊子能快点离京。</p>
最焦虑不安的，则莫过于林大人了，元宵过后，各府一年的收入情况，以及十二月的税收明细，就要逐步上报回京了。</p>
年前民间集市，人头攒动的景象，他亦有所耳闻，但实际银子数据未报上来之前，他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的很。</p>
每年的元宵，皇帝陛下均会邀请京中大小官员，及其家眷进宫共度元宵，共赏花灯，今年亦不例外。</p>
纪子期因十二月已取得三等术师的证书，已算入了朝廷官员之列，因而一并受到邀请，陪着蒋大师一起进了宫。</p>
对于曾被禁在东宫中一个多月的纪子期来说，皇宫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蒋大师身侧。</p>
蒋大师心里明白她的担忧，他自己亦有些担心，带着她一些同熟悉的官员打过招呼后，将她送到了杜峰身边。</p>
今日虽要进宫，但纪子期并未多花心思在妆容及服饰上，一袭暗红色长裙端庄得来略显老成。</p>
杜峰倒很是满意，他的期期最美的一面自然只能让他瞧见。</p>
他冲着她挤挤眼，纪子期几日未见他，心里很是想念，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p>
两人很想手牵着手，拥着一起说说悄悄话。</p>
只可惜大庭广众之下，最多只能趁无人注意时，悄悄使个眼色，或偷捏一下小手。</p>
元宵晚宴开始后，各官员便必须按官职大小排座了。</p>
纪子期原本可以随着蒋大师坐在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桌，不过她不想与黎渊对上。</p>
便选择了以自己三等术师的身份，坐在了离皇帝陛下那一桌最远的角落里。</p>
明月生辉，与各色花灯交相呼应，丝带翩翩，台上歌姬舞伶卖力演出。</p>
时不时有欢声笑语弥漫在这皇宫的上宫，伴着寒风中飘来的阵阵酒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p>
除了这精致菜肴微有些冷之外，一切都甚完美。</p>
纪子期望着仿似隔了万重山的皇帝陛下那桌，心里的担忧略为减轻了些。</p>
这么多的人，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这，想必不会碰到黎渊。</p>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阵细小惊呼，然后她感觉手臂处传来丝丝凉意。</p>
低头一看，原来坐在旁边的一位小娘子，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盏，倒了部分到她手臂上。</p>
原本的暗红色长裙被这酒水一打湿，形成了幽黑的一大块，分外明显。</p>
那位小娘子忙不迭道歉，声音颤抖都快要哭出来了：“纪小姐，对不住！小女失礼了！”</p>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妇人想必是那位小娘子的阿娘，一位美丽的贵妇人，双眼细长看起来颇为精明。</p>
她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呵呵道：“纪小姐，妾身教女无方，失礼纪小姐了。”</p>
那小娘子双眼含着泪，眉目清秀，一张樱桃小嘴儿，看起来颇有几分动人之姿。</p>
纪子期微笑道：“无妨，吴小姐也不是有意的。”</p>
贵妇人吴夫人又瞪了吴小姐一眼，转向纪子期赔笑道：“纪小姐，妾身与这宫中的如嫔娘娘自幼一起长大，私交甚好。</p>
不如让小女陪着纪小姐去换身衣裳，当作赔罪，纪小姐意下如何？”</p>
“不用了，吴夫人！”纪子期礼貌拒绝，“只是湿了一小块，无碍！夜里有风，吹一吹很快就干了。”</p>
吴夫人的神情好似带着几分担忧，“这天寒地冻的，万一让纪小姐染上风寒，就是妾身的罪过了。”</p>
她看向自家女儿身后的粉红披风，“若纪小姐实在不愿去打搅如嫔娘娘，就请收下小女的披风，披上挡挡寒气。”</p>
粉红色的精致刺绣披风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边，甜美纯真，满满的少女风情。</p>
纪子期的内心早已过完了少女时代，对这披风兴致缺缺，却敌不过吴小姐泫然欲泣的莹莹眼波，收下来披在了身上。</p>
在一连串的歌功颂德之后，晚宴结束，开始自由赏花灯。</p>
皇家花灯自比坊间更加精致，美轮美奂，美不胜收。</p>
美人灯、走马灯、九转莲花、浮屠宝塔，品种繁多，姹紫嫣红。</p>
各官家小姐聚在一起，浅笑嫣然，隐有暗香浮动，灯比人艳，人比灯俏。</p>
不知是人多还是何缘，纪子期隐隐觉是有些胸闷，她扯下披在身上的粉红披风，搁在了臂弯上。</p>
赏灯环节，并不限定男女或官职，只要找到愿意一同看灯的人即可。</p>
可以是上下属，可以是夫妇，可以是姐妹朋友，亦可以是情人。</p>
纪子期本想着与杜峰一起，见他身边有一眼生官员正与他交谈，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p>
袖子上的湿处已有些干了，纪子期看一眼臂弯上的披风，打算先找到吴夫人与吴小姐，将披风还与二人。</p>
御花园里四处张望走动，终于见到隐到一角里正坐在那歇息的二人。</p>
纪子期快步走了过去，“吴夫人，吴小姐。”</p>
走得近了，看到那吴小姐满脸通红，低着头，偶尔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p>
坐在她身旁吴夫人好似正在训斥她。</p>
听到纪子期呼唤，慌忙站起身，面上有丝紧张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迹，“纪小姐！”</p>
“吴夫人，吴小姐！”纪子期将手中披风递出去，“衣衫已经干了，特来归还吴小姐的披风。”</p>
吴夫人并不接过，反而一把拉住她手臂，夸张大笑道：“纪小姐太客气了，来，坐在这！”</p>
纪子期看着手臂上那双涂着大红丹蔻的红长手指，略有些不舒服地皱皱眉。</p>
微用力想挣脱吴夫人的手时，却发现那手居然力气大得很，一挣之下竟纹丝不动。</p>
她有些恼了，沉下脸想质问“这是何意？”，喉咙竟已发不了声。</p>
纪子期大惊，再想用力时，身子已软得厉害，站立不住，倒在了吴夫人怀中。</p>
“哎哟，纪小姐这是有些醉了，妾身送您去休息一下。”吴夫人故意大声道。</p>
附近的一些贵妇人们见她在这御花园中大声喧哗，好似市井妇人般粗俗，忍不住皱眉。</p>
然后轻掩面孔，以免被人看到其袖袍下轻视嫌弃的神情。</p>
轻视归轻视，但吴夫人那句话，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纪小姐醉了，她现在送她去休息。</p>
“娘！”吴小姐咬着下唇，略带不赞同地轻唤了一声，好似还有话要说。</p>
吴夫人扶着纪子期，转过头狠瞪了吴小姐一眼。</p>
吴小姐迫于母威，只得悻悻闭上了嘴。</p>
纪子期口不能言，身子无力，然而意识却很清醒。</p>
她此时心下已十分明白肯定，在这宫中对她有不良企图，指使吴夫人和吴小姐的人，除了黎渊不作第二人想。</p>
身子无力，手还是能动，纪子期摸摸袖中杜峰送与她的珠钗，惶恐的心略定了些。</p>
只盼望杜夫人扶着她走出御花园的时候，杜峰能发现她的异样。</p>
可吴夫人扶着她，并不是往外走，反而朝里走了几步。</p>
原来吴夫人和吴小姐所处的位置，不远处便有一扇小门，与御花园融为一体。</p>
隐在两棵大树下，不认真仔细查看，完全看不出蹊跷。</p>
纪子期突然浑身发冷。</p>
黎渊如果早有预谋，自是早已谋划好了这一切，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p>
入了那扇小门，再走多两步，眼前景色渐渐眼熟起来。</p>
东宫！黎渊的东宫！</p>
东宫的花园里挂着几盏巨大的琉璃灯，照得整个园子很亮，惨白一片。</p>
能看到中间摆上了一张小巧的雕花木桌，一壶酒，两盏杯，还有正自斟自饮的男子。</p>
吴夫人扶着纪子期走到那桌边，将她安置在了那张精致的梳背椅上。</p>
然后对着饮酒的男子一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邀功的欣喜，“大皇子，人已带到。”</p>
“嗯。”黎渊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抬头看她。</p>
吴夫人将身后的吴小姐往前一推，“阿萱，快行礼，这是大皇子。”</p>
“大皇子，这是妾身独女阿萱。”</p>
吴小姐一个不防被推了出来，见到坐在桌前俊朗贵气的黎渊，脸蓦地红了，细如蚊蚁的声音道：“小女吴萱见过大皇子！”</p>
黎渊头微抬，一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好似用眼角余光扫了吴小姐一眼，又好似什么也没看。</p>
而后低下头倒了一杯，声音清冷，“知道了，下去吧！”</p>
吴夫人面上一喜，拉着吴小姐行了个礼，离开了东宫。</p>
东宫里的人也不知是被派去了别去帮忙，还是一早被黎渊支开，吴夫人两母女一走，整个东宫便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响。</p>
只有酒杯酒壶被拿起又放下，与桌面轻触的声音，依次响起，以及酒水从酒壶倒入杯中的声音。</p>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纪子期看着酒意上来，面色越来越潮红的黎渊，心底越来越惶恐。</p>
“师妹真能沉得住气！”黎渊倒了一杯酒，执起酒杯放在手中把玩许久，终于开了声，并抬头看向了她。</p>
那眼底的冰冷与他面上的潮红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眼看过来，好似寒风吹过，纪子期浑身愈发凉。</p>
纪子期无法出声，只能防备地看着他。</p>
眼前女子眼中的惊恐与防备，看得黎渊心中刺痛，他自嘲一笑，“忘了师妹此时不能说话。”</p>
黎渊一手端着自己的酒杯，一手端起纪子期面前的酒杯，放到她唇边，“解药在酒里，喝下去便可出声。”</p>
纪子期并不相信，双目微垂头略转向一边，表示自己不信的姿态。</p>
黎渊轻哼了一声，声音发冷：“师妹不喝也无妨，若等会有什么事发生，师妹连叫人来这最后的希望也放弃了，到时候可怨不得师兄。”</p>
纪子期转回头，咬唇瞪着黎渊，执杯男子面上似有浅笑，眼底却是万年冰山，她生生打了个寒噤。</p>
然后微一低头，就着他的手，不甘愿地将那杯酒喝了下去。</p>
在她饮酒的同时，黎渊眼底的欢喜一闪而过，也举杯将自己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p>
酒一下肚，喉间似乎松动了些。</p>
纪子期轻咳一声，轻微摩擦之下，有气流冲出，应是能说话了。</p>
只是同时，面上红晕飞起，在惨白琉璃灯下，艳丽无双。</p>
黎渊痴痴看着她，伸出手似想抚上她脸庞。纪子期脸一偏，错开了。</p>
黎渊不以为意，收回手，双眸紧紧锁着她，柔声道：“难得见到师妹如此乖巧柔顺的一面。”</p>
他见过她淡定自若、谈笑风声、言笑宴宴的样子，也见过她冷淡疏远、俏脸含冰、明眸带剑的模样。</p>
唯独此时迷蒙温顺、吐气如兰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却在心底渴望已久的场景。</p>
纪子期双眸微垂，扇贝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越来越深的惊恐。</p>
黎渊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话，“师妹心中一定很好奇，师兄为何能恰好收买坐在师妹身边的吴夫人，对师妹下药，将师妹带至此处。</p>
要怪只能怪师妹自己！若不是师妹不想见到师兄，不愿同蒋大师同坐一桌，师兄怎么会有这个机会？</p>
师妹你可知，当师兄看到你并未同蒋大师一起时，师兄心里的心情有多复杂？</p>
师兄原想着，倘若能坐在主位上，见到师妹笑脸，再与师妹喝上一小杯，师兄也如愿了。</p>
可师妹偏偏连这个念想都不给师兄，师妹既无情，就别怪师兄无义了。”</p>
黎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师妹，你一定没想过御花园里有个小门吧。</p>
那是小的时候，大约在师兄五岁左右，父皇吩咐宫人将师兄抱到了这东宫之中。</p>
师兄那时年幼，离开了母后之后，便大哭大闹不止，任谁哄也哄不好。</p>
不得已，母后只好每日让人抱着师兄去她殿中，待师兄睡着了之后再抱回来。</p>
不过皇后殿与东宫相聚甚远，每每还未到东宫，师兄便醒了，然后便哭吵着要母后。</p>
母后心疼师兄，便找人在这御花园开了个小门，径直通过御花园去到皇后殿，是最近的一条道。</p>
后来师兄慢慢大了，便不再吵着要母后。那扇门便任其关着，慢慢被遗忘了。</p>
原来伺候师兄的宫人，两年前已经去世了。除了师兄和母后外，连掌珠都不知道这扇门的存在。</p>
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p>
黎渊说完，又仰头一饮而尽。不知是因为喝得急，还是别的缘故，喝下去后咳嗽了几声。</p>
复倒一杯酒端在手中，头微转看向那扇小门，声音飘忽，“母后从小对师兄宠爱备至。</p>
无论师兄想要什么，都一定会想办法帮师兄办到。甚至连父皇的玉玺，母后也曾偷偷拿来给师兄当玩具玩过。”</p>
“可是，”黎渊双眸突然射向纪子期，眼中贪婪和不甘尽现，“只有师妹你！母后不仅不帮着师兄达成心愿，反而劝师兄放手！”</p>
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咬着牙带着恨意和愤怒，“师兄何曾不想放手？可是师兄放不下！放不下！师妹你说，师兄能如何？”</p>
酒杯啪的一声，重重地被他搁置在桌子上，纪子期吓一跳，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眼前面孔已开始狰狞的脸。</p>
那双眸子眼中的惧意，拉回了黎渊一丝理智，他吐出一口气，柔声道：“师妹莫怕，师兄不是在怪师妹，师兄只是在怪自己而已。”</p>
“师兄三月初三便要大婚了，师妹可知道？”黎渊的声音虽轻柔，看向她的眼里却是冰与火交织，有一种疯魔的征兆。</p>
纪子期不得已，轻轻点了点头。</p>
得到了她的回应，黎渊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一刻，好似又回到了以前术师协会里的杨成，温和里暗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p>
“母后说师兄未来的皇子妃明艳大方，端庄大气，有母仪天下之姿。”</p>
“恭喜……师兄！”刚中了药又解了药，纪子期的声音带着沙哑，在这寂静夜里散开，别有风情。</p>
她一开口似也意识到这点，说完几字后，便紧紧闭上了嘴。</p>
对面黎渊的眸色果然暗了暗，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p>
黎渊是过来人，东宫美人不多，也有四个，从十八岁起到纪子期进入他心底之前，他虽不放纵，亦从未克制。</p>
而今算来，他似乎已经大半年未碰过那些美人了。</p>
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对纪子期逾越，只是想在这样特别的晚上，她能单独陪他一起，赏月饮酒，欣赏花灯。</p>
可是，对面女子柔弱无骨的样子，温驯又动人，嫣红唇齿间的淡淡酒香，即使隔得远，他亦能闻得到，忍不住便想要品尝那其间的芳香。</p>
心里的野兽一旦出了笼，黎渊再也无法将其关进去，索性任它自由乱窜。</p>
他看着她娇艳水润的唇，在她惊慌失措的眼光中，伏低了身子。</p>
——</p>
御花园里刚与杜峰攀谈的男子，是刚从东林回来的一名将军。</p>
西羌的战事刚停，星宿国又开始作乱了。</p>
星宿国不同西羌，西羌地大，一眼望去尽是平原，投石机便可发挥很大功用。</p>
星宿国水域与平原皆有，与其接壤的黎国东林亦如此。</p>
投石机为木头所制，禁不得水，又因过于巨大，在船上亦容易导致翻船，因而在东林无法发挥作用。</p>
那位将军此次回来，便是向朝廷申请援兵。</p>
杜峰曾与他在西南战场上联手过，此次相见，便多谈了几句。</p>
他心中挂着纪子期，而且此时此地亦不是交谈的好时机，再与那位将军谈了几句后，便匆匆结束，约定过几日再细谈。</p>
等他结束完谈话，看向先前纪子期所在的方位时，已不见了她身影。</p>
杜峰便在御花园里开始寻找起纪子期。</p>
当他逛遍了大半个御花园，亦未见到纪子期时，心底浮起了不安。</p>
然后一抬眼，不远处有块粉红镶白毛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p>
他走过去，拿起来细一端详，认出这是曾披在过纪子期身上的披风。</p>
那披风遮住了她身上暗红色的长裙，衬得眉眼如画，肤色红润，他记得他看到时，瞬间惊艳。</p>
而后心底便升起微微酸意，她这般美的样子，怎能让别的人看到？</p>
因而打算迟些时候，质问她从哪变出来的？</p>
因为她来的时候，明明没有披风的。</p>
杜峰将批风放到鼻端用力嗅了嗅，能闻到纪子期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隐约的不正常的香味。</p>
他皱皱眉，心底的不安加大。</p>
杜峰拿起那件披风，走到坐在一旁逛得累了，正在亭子里歇息的贵妇人处，举手行礼道：“各位夫人好！请问可有见过这披风的主人？”</p>
亭中贵妇人纷纷起身，还礼道：“杜将军好！”</p>
然后所有人看了看他手中的披风，道：“妾身刚刚才坐下，并未曾留意。”</p>
杜峰失望之下正想离去，忽听一个细小声音带着犹豫，“这披风，好像是吴家小姐的！</p>
当时在宫门口，妾身与吴夫人同时下的马车，又一同进的宫，这件披风与吴小姐拿在手中的那件，有些相似！”</p>
“吴家小姐？哪位吴家小姐？”杜峰眼神锐利，像箭一样。</p>
那妇人吓了一跳，“是翰林院侍读吴大人家的长女。”</p>
见杜峰满脸戾气，生怕自己记错给人家带来麻烦，“杜将军，也许是妾身记错了，杜将军若有事相询，还请先问个明白。”</p>
“本将军明白。”杜峰行了个礼，微垂的眸中寒光四射，“本将军自会问个清楚明白。”</p>
吴夫人和吴萱将纪子期送到东宫后，又返回了御花园。</p>
吴萱面上时红时白，又是害羞，又是惊慌。</p>
“镇定点！怕什么？”吴夫人抓住身边女儿颤抖的手，“咱们不过是按吩咐行事。</p>
到时候大皇子将你收入东宫，有了大皇子作靠山，谁敢动咱们？”</p>
“阿娘。”吴萱还是有些担心。</p>
“出息点！”吴夫人瞪她一眼，手下用力，“你爹和你弟弟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p>
这事只要咱们不出声，那纪子期若吃了亏，敢到处声张吗？</p>
就算万一她说了出来，到时候有大皇子护着，你怕什么？”</p>
在吴夫人不停的灌输下，吴萱似乎也接受了不会有事的答案。</p>
杜峰拿着披风找到吴夫人和吴萱时，吴夫人想着女儿不久以后的风光，面上难掩得色，对面交谈之人不知说了什么，正笑得花枝乱颤。</p>
而吴萱则心不在蔫的在一群大家小姐中，回忆着刚刚黎渊的英姿，面上一副小女儿姿态，与身边好友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p>
“吴小姐，这是你的披风吗？”杜峰突兀的声音响起，引来一众大家小姐的惊呼。</p>
</p>
不经意留露出的娇美，看得西烈墨的心越发热，可声音却更加的冷：“皇后娘娘忧心公主，今日特意召见本王，言语中多有暗示。</p>
希望在本王离京前，能与公主多多相处，加深彼此间的了解。如若公主不愿见到本王，那本王就待在别馆里，不再自讨没趣。”</p>
不可能，母后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掌珠轻咬下唇，压根就不相信西烈墨的鬼话。</p>
只是她又不可能去向母后求证，就算母后没说，她这一提，以母后疼爱她的性子来看，想必是极力赞成的。</p>
而且，万一母后真的说了呢？难道还没离开京城，就让母后为她担心吗？</p>
掌珠睁大眼，瞪着西烈墨，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侵略，心下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的。</p>
可是，他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明知是故意的，也只能顺着他的意。</p>
掌珠心有不甘，此时又无可奈何，她暗暗呼吸，调整自己躁动的情绪：这烂摊子过完元宵就要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忍！</p>
如此默念几遍后，掌珠觉是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些，对着西烈墨挤出笑容，“大王误会本公主的意思了。</p>
今日本公主在这晒了许久太阳，确实有些乏了，并非，并非…。”</p>
她咬咬牙，硬生生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并非不愿意见到大王。”</p>
“是吗？那就好。”西烈墨突的笑了，那笑容不似之前那般邪魅，隐隐带着王者的强悍之姿，“本王希望公主明白，本王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p>
不过既然是本王的未婚妻公主殿下想见本王，那就另当别论了。</p>
明日此时本王会再来求见公主，希望公主准备好该准备的，好好招待本王这个未婚夫婿。”</p>
“那是自然！”掌珠僵笑着应道，然后对不远处的如月高声道：“如月，送大王！”</p>
待西烈墨走远后，掌珠脸上的假笑立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她只想摔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可手边无一物在。</p>
气愤不已的掌珠，只得拼命跺脚，在亭子里不停跳来跳去地泄恨。</p>
看得一旁的宫人目瞪口呆：她们家公主殿下，何时有过这么孩子气的举动？</p>
——</p>
第二日，纪子期因着唐大公子的请托，让杜乐打探好叶府所在后，直接去了叶府。</p>
门房并不认得纪子期，只看她穿得贵气，又是个美貌的小娘子，便问了姓名后，向上面通报了。</p>
很快的，有人传回了口信，“大小姐不在，纪小姐若有急事请留下口信，待大小姐回来后，小的自会通报。”</p>
纪子期微微一笑，“大叔，请再传个口信上去，就说商行会议那天发生的事情，纪小姐打算写封信告之叶大当家，不知叶小姐有何意见？”</p>
门房本不耐烦，听到后面纪子期所言，立马瞪大了眼，商行会议？纪？</p>
“纪小姐，可…可是术师协会的三等术师纪小姐？”</p>
“正是！”纪子期微笑应道。</p>
大冬天的，门房的后背衣衫猛地湿透了。</p>
这个月来，坊间最爆炸的消息，自是莫属户部的商行会议，而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非纪子期莫属了。</p>
她以女子之身，不光完美策划了修路之事，令各大商行大当家刮目相看。</p>
更是不足十七，便考上了三等术师，成为黎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术师，令无数男儿汗颜。</p>
如今坊间传言中有着仙人之姿的纪子期正出现在他眼前，而他居然差一点因为不耐烦，将她赶走。</p>
门房虚抹一把额头的汗，整个人变得战战兢兢，猛一弯腰，道：“小的立马去通传，纪小姐请稍等！”</p>
说完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叶府里面冲去。</p>
然后更快的，跑得全身都有些出汗的门房回来了，恭敬道：“纪小姐，里面请。”</p>
纪子期唇角微翘，果然让她猜中了，这叶小娇果然是躲在府里，并特意吩咐下来对唐大公子或与他相识的人避而不见。</p>
半个多月未见，叶小娇神色差了许多，以往的明艳张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白萎靡。</p>
看来叶小娇与唐大公子的事情发生后，这个张扬的小女子，受到了不少打击。</p>
这也难怪，别说是在将清白视为比生命还重的古代，就算在现代，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没了清白，肯定也会惶恐不安。</p>
叶小娇在见到纪子期的一刹那，眼里冒出了火：“纪小雪，你知道什么？”</p>
纪子期心里怜惜，轻声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p>
“你怎么会知道？”对面的叶小娇对着纪子期张牙舞爪，“唐宋告诉你的？他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告诉你？”</p>
叶小娇说着说着，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咬着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p>
纪子期心里发软，忙道：“叶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与唐宋只是好友，他找不到你人，心里着急。</p>
逼不得已才找到我，请我出面来找你。”</p>
叶小娇吸吸鼻子，眨回眼里的泪，蔫蔫道：“那你告诉他，我暂时不想见他。”</p>
纪子期小心翼翼道：“叶小姐，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你是不是应该与唐宋见一面，谈一谈比较好？”</p>
“不见，有什么好见的？”叶小娇撇撇嘴，“他能说什么，还不就是说‘不小心毁了小姐清白，小生定会负责任’之类的话。”</p>
“叶小姐不想他负责？”纪子期有些迷惑了，“那叶小姐想听什么？”</p>
“若不是真心的话，什么也不想听。”叶小娇轻哼了一声：“他心里又没有我，何苦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受罪。”</p>
不得不说，叶小娇这话一出，连身为现代人的纪子期都有些被惊到了。</p>
这等超时代的心态让她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不过，“叶小姐，我有一事不明。”</p>
“什么事？”</p>
“杜将军心里也没有你，为何你之前又缠着要与我共侍一夫？”纪子期不解。</p>
叶小娇小脸一扬，傲然道：“那不一样！杜将军救了我的性命，在我心中，他是个英雄，是我的救命恩人！</p>
若要报恩，自该以身相许，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p>
原来如此！叶小娇对杜峰，只是一种英雄情节在作崇，为了她心中的英雄，她愿意奉献，与爱情无关。</p>
“叶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纪子期道：“只是你与唐宋之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p>
我作为外人，对于你们两人的事情，无权多说什么，不过作为唐宋的朋友，想站在他的立场，帮他代句话给你：他想约你谈谈。”</p>
“如若我不与他见面，你真的会将这件事写信告诉我爹吗？”叶小娇幽幽道。</p>
纪子期郑重道：“叶小姐，那话只是为了与你见上一面，随口说的，叶小姐不要当真。”</p>
叶小娇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纪小雪，希望你这次不要骗我！”</p>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好不好？上次只是见你可爱逗逗你而已。</p>
纪子期本想如此说，看着她认真严肃的神情，将那话吞进了肚子里，郑重点了点头。</p>
得到承诺的叶小娇好似放松了些，然后背转身做出送客的姿势，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有些模糊不清，“唐宋的事，我会考虑一下，等我考虑好了，我再派人通知他。”</p>
得到了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纪子期离开了叶府。</p>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叶小娇在她离开后，立马收拾好行李，连夜离开了京城。</p>
而后唐大公子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她。</p>
——</p>
工部关于修路的标准，在林大人的催促下，很快就出台了。</p>
在十二月十八这天，这一消息以公文的行式，分别传到了各府以及各承包商行手中。</p>
原本因临近春节而热闹非凡的集市，自这之后更加火爆，不少铺子的货都被清了个空。</p>
那些收到商行间流传的即将修路这一信息的商户，因朝廷标准未出炉而不敢大量屯货的那一部分人，心中后悔得直吐血。</p>
而另一部分胆子大的，一次性进了多于往年数倍货物的商户，则大赚特赚，数银子数到手软。</p>
唐大公子始终寻不到叶小娇，年关已近，只好先回了天顺。</p>
因着纪子期四月要出嫁，今年除夕夜，范铭烟回了林府，蒋大师和纪氏一家子便陪着纪子期一起度过了除夕。</p>
而杜峰，也老老实实地陪着杜老太爷杜老夫人及杜元帅杜夫人过除夕。</p>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开始了马不停蹄的拜年事宜。</p>
今年的纪子期被拜年这事折腾得够呛。</p>
蒋灵认为她即将要出嫁成为人妇人媳，迎来送往，该备什么礼回什么礼，就算不用她亲自动手，心底也得有个底。</p>
林府、范府、杜府，除了杜府外，林府与范府人数众多，老老少少四代人，每一个人的年岁生肖禁忌爱好等，都得大致了解。</p>
光那一大串的名单，就将纪子期背了个半死不活，真是比当年高考还让人辛苦百倍。</p>
纪子期羡慕地看着玩得乐呵呵的小风小星，第一次生出若是身为男儿该多好的心思，这些琐碎的事情根本无需搭理。</p>
以往玩得最欢畅的小雨，郁郁寡欢地坐在一旁。</p>
苏谨言离开已经快三个月，从无只字片语托人带回来。她们亦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p>
纪子期曾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这句话稍微缓解了小雨的担忧，然而她心底的思念却愈发清晰。</p>
小雨过了个无精打彩的年，纪子期忙完拜年事宜，休息了两天后，元宵节到了。</p>
元宵节一到，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掌珠公主了，因为过了元宵，西烈墨就要回西羌了。</p>
这大半个月来，掌珠强忍着性子与之周旋，早就憋得心里窝火，巴巴地盼望着元宵能快到来，那个烂摊子能快点离京。</p>
最焦虑不安的，则莫过于林大人了，元宵过后，各府一年的收入情况，以及十二月的税收明细，就要逐步上报回京了。</p>
年前民间集市，人头攒动的景象，他亦有所耳闻，但实际银子数据未报上来之前，他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的很。</p>
每年的元宵，皇帝陛下均会邀请京中大小官员，及其家眷进宫共度元宵，共赏花灯，今年亦不例外。</p>
纪子期因十二月已取得三等术师的证书，已算入了朝廷官员之列，因而一并受到邀请，陪着蒋大师一起进了宫。</p>
对于曾被禁在东宫中一个多月的纪子期来说，皇宫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蒋大师身侧。</p>
蒋大师心里明白她的担忧，他自己亦有些担心，带着她一些同熟悉的官员打过招呼后，将她送到了杜峰身边。</p>
今日虽要进宫，但纪子期并未多花心思在妆容及服饰上，一袭暗红色长裙端庄得来略显老成。</p>
杜峰倒很是满意，他的期期最美的一面自然只能让他瞧见。</p>
他冲着她挤挤眼，纪子期几日未见他，心里很是想念，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p>
两人很想手牵着手，拥着一起说说悄悄话。</p>
只可惜大庭广众之下，最多只能趁无人注意时，悄悄使个眼色，或偷捏一下小手。</p>
元宵晚宴开始后，各官员便必须按官职大小排座了。</p>
纪子期原本可以随着蒋大师坐在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桌，不过她不想与黎渊对上。</p>
便选择了以自己三等术师的身份，坐在了离皇帝陛下那一桌最远的角落里。</p>
明月生辉，与各色花灯交相呼应，丝带翩翩，台上歌姬舞伶卖力演出。</p>
时不时有欢声笑语弥漫在这皇宫的上宫，伴着寒风中飘来的阵阵酒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p>
除了这精致菜肴微有些冷之外，一切都甚完美。</p>
纪子期望着仿似隔了万重山的皇帝陛下那桌，心里的担忧略为减轻了些。</p>
这么多的人，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这，想必不会碰到黎渊。</p>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阵细小惊呼，然后她感觉手臂处传来丝丝凉意。</p>
低头一看，原来坐在旁边的一位小娘子，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盏，倒了部分到她手臂上。</p>
原本的暗红色长裙被这酒水一打湿，形成了幽黑的一大块，分外明显。</p>
那位小娘子忙不迭道歉，声音颤抖都快要哭出来了：“纪小姐，对不住！小女失礼了！”</p>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妇人想必是那位小娘子的阿娘，一位美丽的贵妇人，双眼细长看起来颇为精明。</p>
她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呵呵道：“纪小姐，妾身教女无方，失礼纪小姐了。”</p>
那小娘子双眼含着泪，眉目清秀，一张樱桃小嘴儿，看起来颇有几分动人之姿。</p>
纪子期微笑道：“无妨，吴小姐也不是有意的。”</p>
贵妇人吴夫人又瞪了吴小姐一眼，转向纪子期赔笑道：“纪小姐，妾身与这宫中的如嫔娘娘自幼一起长大，私交甚好。</p>
不如让小女陪着纪小姐去换身衣裳，当作赔罪，纪小姐意下如何？”</p>
“不用了，吴夫人！”纪子期礼貌拒绝，“只是湿了一小块，无碍！夜里有风，吹一吹很快就干了。”</p>
吴夫人的神情好似带着几分担忧，“这天寒地冻的，万一让纪小姐染上风寒，就是妾身的罪过了。”</p>
她看向自家女儿身后的粉红披风，“若纪小姐实在不愿去打搅如嫔娘娘，就请收下小女的披风，披上挡挡寒气。”</p>
粉红色的精致刺绣披风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边，甜美纯真，满满的少女风情。</p>
纪子期的内心早已过完了少女时代，对这披风兴致缺缺，却敌不过吴小姐泫然欲泣的莹莹眼波，收下来披在了身上。</p>
在一连串的歌功颂德之后，晚宴结束，开始自由赏花灯。</p>
皇家花灯自比坊间更加精致，美轮美奂，美不胜收。</p>
美人灯、走马灯、九转莲花、浮屠宝塔，品种繁多，姹紫嫣红。</p>
各官家小姐聚在一起，浅笑嫣然，隐有暗香浮动，灯比人艳，人比灯俏。</p>
不知是人多还是何缘，纪子期隐隐觉是有些胸闷，她扯下披在身上的粉红披风，搁在了臂弯上。</p>
赏灯环节，并不限定男女或官职，只要找到愿意一同看灯的人即可。</p>
可以是上下属，可以是夫妇，可以是姐妹朋友，亦可以是情人。</p>
纪子期本想着与杜峰一起，见他身边有一眼生官员正与他交谈，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p>
袖子上的湿处已有些干了，纪子期看一眼臂弯上的披风，打算先找到吴夫人与吴小姐，将披风还与二人。</p>
御花园里四处张望走动，终于见到隐到一角里正坐在那歇息的二人。</p>
纪子期快步走了过去，“吴夫人，吴小姐。”</p>
走得近了，看到那吴小姐满脸通红，低着头，偶尔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p>
坐在她身旁吴夫人好似正在训斥她。</p>
听到纪子期呼唤，慌忙站起身，面上有丝紧张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迹，“纪小姐！”</p>
“吴夫人，吴小姐！”纪子期将手中披风递出去，“衣衫已经干了，特来归还吴小姐的披风。”</p>
吴夫人并不接过，反而一把拉住她手臂，夸张大笑道：“纪小姐太客气了，来，坐在这！”</p>
纪子期看着手臂上那双涂着大红丹蔻的红长手指，略有些不舒服地皱皱眉。</p>
微用力想挣脱吴夫人的手时，却发现那手居然力气大得很，一挣之下竟纹丝不动。</p>
她有些恼了，沉下脸想质问“这是何意？”，喉咙竟已发不了声。</p>
纪子期大惊，再想用力时，身子已软得厉害，站立不住，倒在了吴夫人怀中。</p>
“哎哟，纪小姐这是有些醉了，妾身送您去休息一下。”吴夫人故意大声道。</p>
附近的一些贵妇人们见她在这御花园中大声喧哗，好似市井妇人般粗俗，忍不住皱眉。</p>
然后轻掩面孔，以免被人看到其袖袍下轻视嫌弃的神情。</p>
轻视归轻视，但吴夫人那句话，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纪小姐醉了，她现在送她去休息。</p>
“娘！”吴小姐咬着下唇，略带不赞同地轻唤了一声，好似还有话要说。</p>
吴夫人扶着纪子期，转过头狠瞪了吴小姐一眼。</p>
吴小姐迫于母威，只得悻悻闭上了嘴。</p>
纪子期口不能言，身子无力，然而意识却很清醒。</p>
她此时心下已十分明白肯定，在这宫中对她有不良企图，指使吴夫人和吴小姐的人，除了黎渊不作第二人想。</p>
身子无力，手还是能动，纪子期摸摸袖中杜峰送与她的珠钗，惶恐的心略定了些。</p>
只盼望杜夫人扶着她走出御花园的时候，杜峰能发现她的异样。</p>
可吴夫人扶着她，并不是往外走，反而朝里走了几步。</p>
原来吴夫人和吴小姐所处的位置，不远处便有一扇小门，与御花园融为一体。</p>
隐在两棵大树下，不认真仔细查看，完全看不出蹊跷。</p>
纪子期突然浑身发冷。</p>
黎渊如果早有预谋，自是早已谋划好了这一切，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p>
入了那扇小门，再走多两步，眼前景色渐渐眼熟起来。</p>
东宫！黎渊的东宫！</p>
东宫的花园里挂着几盏巨大的琉璃灯，照得整个园子很亮，惨白一片。</p>
能看到中间摆上了一张小巧的雕花木桌，一壶酒，两盏杯，还有正自斟自饮的男子。</p>
吴夫人扶着纪子期走到那桌边，将她安置在了那张精致的梳背椅上。</p>
然后对着饮酒的男子一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邀功的欣喜，“大皇子，人已带到。”</p>
“嗯。”黎渊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抬头看她。</p>
吴夫人将身后的吴小姐往前一推，“阿萱，快行礼，这是大皇子。”</p>
“大皇子，这是妾身独女阿萱。”</p>
吴小姐一个不防被推了出来，见到坐在桌前俊朗贵气的黎渊，脸蓦地红了，细如蚊蚁的声音道：“小女吴萱见过大皇子！”</p>
黎渊头微抬，一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好似用眼角余光扫了吴小姐一眼，又好似什么也没看。</p>
而后低下头倒了一杯，声音清冷，“知道了，下去吧！”</p>
吴夫人面上一喜，拉着吴小姐行了个礼，离开了东宫。</p>
东宫里的人也不知是被派去了别去帮忙，还是一早被黎渊支开，吴夫人两母女一走，整个东宫便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响。</p>
只有酒杯酒壶被拿起又放下，与桌面轻触的声音，依次响起，以及酒水从酒壶倒入杯中的声音。</p>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纪子期看着酒意上来，面色越来越潮红的黎渊，心底越来越惶恐。</p>
“师妹真能沉得住气！”黎渊倒了一杯酒，执起酒杯放在手中把玩许久，终于开了声，并抬头看向了她。</p>
那眼底的冰冷与他面上的潮红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眼看过来，好似寒风吹过，纪子期浑身愈发凉。</p>
纪子期无法出声，只能防备地看着他。</p>
眼前女子眼中的惊恐与防备，看得黎渊心中刺痛，他自嘲一笑，“忘了师妹此时不能说话。”</p>
黎渊一手端着自己的酒杯，一手端起纪子期面前的酒杯，放到她唇边，“解药在酒里，喝下去便可出声。”</p>
纪子期并不相信，双目微垂头略转向一边，表示自己不信的姿态。</p>
黎渊轻哼了一声，声音发冷：“师妹不喝也无妨，若等会有什么事发生，师妹连叫人来这最后的希望也放弃了，到时候可怨不得师兄。”</p>
纪子期转回头，咬唇瞪着黎渊，执杯男子面上似有浅笑，眼底却是万年冰山，她生生打了个寒噤。</p>
然后微一低头，就着他的手，不甘愿地将那杯酒喝了下去。</p>
在她饮酒的同时，黎渊眼底的欢喜一闪而过，也举杯将自己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p>
酒一下肚，喉间似乎松动了些。</p>
纪子期轻咳一声，轻微摩擦之下，有气流冲出，应是能说话了。</p>
只是同时，面上红晕飞起，在惨白琉璃灯下，艳丽无双。</p>
黎渊痴痴看着她，伸出手似想抚上她脸庞。纪子期脸一偏，错开了。</p>
黎渊不以为意，收回手，双眸紧紧锁着她，柔声道：“难得见到师妹如此乖巧柔顺的一面。”</p>
他见过她淡定自若、谈笑风声、言笑宴宴的样子，也见过她冷淡疏远、俏脸含冰、明眸带剑的模样。</p>
唯独此时迷蒙温顺、吐气如兰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却在心底渴望已久的场景。</p>
纪子期双眸微垂，扇贝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越来越深的惊恐。</p>
黎渊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话，“师妹心中一定很好奇，师兄为何能恰好收买坐在师妹身边的吴夫人，对师妹下药，将师妹带至此处。</p>
要怪只能怪师妹自己！若不是师妹不想见到师兄，不愿同蒋大师同坐一桌，师兄怎么会有这个机会？</p>
师妹你可知，当师兄看到你并未同蒋大师一起时，师兄心里的心情有多复杂？</p>
师兄原想着，倘若能坐在主位上，见到师妹笑脸，再与师妹喝上一小杯，师兄也如愿了。</p>
可师妹偏偏连这个念想都不给师兄，师妹既无情，就别怪师兄无义了。”</p>
黎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师妹，你一定没想过御花园里有个小门吧。</p>
那是小的时候，大约在师兄五岁左右，父皇吩咐宫人将师兄抱到了这东宫之中。</p>
师兄那时年幼，离开了母后之后，便大哭大闹不止，任谁哄也哄不好。</p>
不得已，母后只好每日让人抱着师兄去她殿中，待师兄睡着了之后再抱回来。</p>
不过皇后殿与东宫相聚甚远，每每还未到东宫，师兄便醒了，然后便哭吵着要母后。</p>
母后心疼师兄，便找人在这御花园开了个小门，径直通过御花园去到皇后殿，是最近的一条道。</p>
后来师兄慢慢大了，便不再吵着要母后。那扇门便任其关着，慢慢被遗忘了。</p>
原来伺候师兄的宫人，两年前已经去世了。除了师兄和母后外，连掌珠都不知道这扇门的存在。</p>
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p>
黎渊说完，又仰头一饮而尽。不知是因为喝得急，还是别的缘故，喝下去后咳嗽了几声。</p>
复倒一杯酒端在手中，头微转看向那扇小门，声音飘忽，“母后从小对师兄宠爱备至。</p>
无论师兄想要什么，都一定会想办法帮师兄办到。甚至连父皇的玉玺，母后也曾偷偷拿来给师兄当玩具玩过。”</p>
“可是，”黎渊双眸突然射向纪子期，眼中贪婪和不甘尽现，“只有师妹你！母后不仅不帮着师兄达成心愿，反而劝师兄放手！”</p>
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咬着牙带着恨意和愤怒，“师兄何曾不想放手？可是师兄放不下！放不下！师妹你说，师兄能如何？”</p>
酒杯啪的一声，重重地被他搁置在桌子上，纪子期吓一跳，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眼前面孔已开始狰狞的脸。</p>
那双眸子眼中的惧意，拉回了黎渊一丝理智，他吐出一口气，柔声道：“师妹莫怕，师兄不是在怪师妹，师兄只是在怪自己而已。”</p>
“师兄三月初三便要大婚了，师妹可知道？”黎渊的声音虽轻柔，看向她的眼里却是冰与火交织，有一种疯魔的征兆。</p>
纪子期不得已，轻轻点了点头。</p>
得到了她的回应，黎渊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一刻，好似又回到了以前术师协会里的杨成，温和里暗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p>
“母后说师兄未来的皇子妃明艳大方，端庄大气，有母仪天下之姿。”</p>
“恭喜……师兄！”刚中了药又解了药，纪子期的声音带着沙哑，在这寂静夜里散开，别有风情。</p>
她一开口似也意识到这点，说完几字后，便紧紧闭上了嘴。</p>
对面黎渊的眸色果然暗了暗，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p>
黎渊是过来人，东宫美人不多，也有四个，从十八岁起到纪子期进入他心底之前，他虽不放纵，亦从未克制。</p>
而今算来，他似乎已经大半年未碰过那些美人了。</p>
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对纪子期逾越，只是想在这样特别的晚上，她能单独陪他一起，赏月饮酒，欣赏花灯。</p>
可是，对面女子柔弱无骨的样子，温驯又动人，嫣红唇齿间的淡淡酒香，即使隔得远，他亦能闻得到，忍不住便想要品尝那其间的芳香。</p>
心里的野兽一旦出了笼，黎渊再也无法将其关进去，索性任它自由乱窜。</p>
他看着她娇艳水润的唇，在她惊慌失措的眼光中，伏低了身子。</p>
——</p>
御花园里刚与杜峰攀谈的男子，是刚从东林回来的一名将军。</p>
西羌的战事刚停，星宿国又开始作乱了。</p>
星宿国不同西羌，西羌地大，一眼望去尽是平原，投石机便可发挥很大功用。</p>
星宿国水域与平原皆有，与其接壤的黎国东林亦如此。</p>
投石机为木头所制，禁不得水，又因过于巨大，在船上亦容易导致翻船，因而在东林无法发挥作用。</p>
那位将军此次回来，便是向朝廷申请援兵。</p>
杜峰曾与他在西南战场上联手过，此次相见，便多谈了几句。</p>
他心中挂着纪子期，而且此时此地亦不是交谈的好时机，再与那位将军谈了几句后，便匆匆结束，约定过几日再细谈。</p>
等他结束完谈话，看向先前纪子期所在的方位时，已不见了她身影。</p>
杜峰便在御花园里开始寻找起纪子期。</p>
当他逛遍了大半个御花园，亦未见到纪子期时，心底浮起了不安。</p>
然后一抬眼，不远处有块粉红镶白毛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p>
他走过去，拿起来细一端详，认出这是曾披在过纪子期身上的披风。</p>
那披风遮住了她身上暗红色的长裙，衬得眉眼如画，肤色红润，他记得他看到时，瞬间惊艳。</p>
而后心底便升起微微酸意，她这般美的样子，怎能让别的人看到？</p>
因而打算迟些时候，质问她从哪变出来的？</p>
因为她来的时候，明明没有披风的。</p>
杜峰将批风放到鼻端用力嗅了嗅，能闻到纪子期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隐约的不正常的香味。</p>
他皱皱眉，心底的不安加大。</p>
杜峰拿起那件披风，走到坐在一旁逛得累了，正在亭子里歇息的贵妇人处，举手行礼道：“各位夫人好！请问可有见过这披风的主人？”</p>
亭中贵妇人纷纷起身，还礼道：“杜将军好！”</p>
然后所有人看了看他手中的披风，道：“妾身刚刚才坐下，并未曾留意。”</p>
杜峰失望之下正想离去，忽听一个细小声音带着犹豫，“这披风，好像是吴家小姐的！</p>
当时在宫门口，妾身与吴夫人同时下的马车，又一同进的宫，这件披风与吴小姐拿在手中的那件，有些相似！”</p>
“吴家小姐？哪位吴家小姐？”杜峰眼神锐利，像箭一样。</p>
那妇人吓了一跳，“是翰林院侍读吴大人家的长女。”</p>
见杜峰满脸戾气，生怕自己记错给人家带来麻烦，“杜将军，也许是妾身记错了，杜将军若有事相询，还请先问个明白。”</p>
“本将军明白。”杜峰行了个礼，微垂的眸中寒光四射，“本将军自会问个清楚明白。”</p>
吴夫人和吴萱将纪子期送到东宫后，又返回了御花园。</p>
吴萱面上时红时白，又是害羞，又是惊慌。</p>
“镇定点！怕什么？”吴夫人抓住身边女儿颤抖的手，“咱们不过是按吩咐行事。</p>
到时候大皇子将你收入东宫，有了大皇子作靠山，谁敢动咱们？”</p>
“阿娘。”吴萱还是有些担心。</p>
“出息点！”吴夫人瞪她一眼，手下用力，“你爹和你弟弟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p>
这事只要咱们不出声，那纪子期若吃了亏，敢到处声张吗？</p>
就算万一她说了出来，到时候有大皇子护着，你怕什么？”</p>
在吴夫人不停的灌输下，吴萱似乎也接受了不会有事的答案。</p>
杜峰拿着披风找到吴夫人和吴萱时，吴夫人想着女儿不久以后的风光，面上难掩得色，对面交谈之人不知说了什么，正笑得花枝乱颤。</p>
而吴萱则心不在蔫的在一群大家小姐中，回忆着刚刚黎渊的英姿，面上一副小女儿姿态，与身边好友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p>
“吴小姐，这是你的披风吗？”杜峰突兀的声音响起，引来一众大家小姐的惊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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