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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了大帅府，德庆公主有些疲乏，在宫女与十一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就要回居住的院子，一转头，瞥见推着容卿轮椅的宁玥，眸光动了动，问道：“你没事吧？我听说，走水的时候你就在里头。”</p>
“我没事，多亏中常侍大人来的及时。”宁玥说得无比坦荡，如此，反倒不好让人怀疑二人之间有什么。</p>
不过德庆公主还是存了一点疑惑，走到玄胤身边问：“你为什么救郡王妃？”</p>
“微臣当然是怕别人把郡王妃的死安到微臣的头上。”玄胤面不改色地说。</p>
德庆公主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皇宫说的客套话，没想到是真的，如此也对，你与玄家恩怨不小，他们出了什么差错，都会认为你也脱不了干系。”</p>
“公主英明。”玄胤拍了个马屁。</p>
“对了，我听说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纵火？”德庆公主对南疆的内斗不感兴趣，但险些误伤到西凉的郡王妃，多少叫她有些不安。</p>
玄胤轻描淡写道：“好像是的，听说是耿家与宣王之间的一些恩怨。”</p>
“原来是他们。”提到耿家，德庆公主的眸光暗了暗，没多少追问的兴趣了，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要回去了，一起吧？”二人同路。</p>
宁玥瞬间黑了脸。</p>
玄胤轻轻地笑道：“微臣还有些和亲之事与容公子和大帅商议，公主先回吧。”</p>
若是别人这么拒绝德庆公主，德庆公主一定会恼羞成怒，偏偏对象是司空朔，德庆公主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便笑了笑，带着宫女与十一娘回了。</p>
等她一走，容麟就坏坏地笑出了声：“哟，谁的醋缸打翻了，快把我也一起淹死了！”</p>
宁玥瞪了他一眼，打翻醋缸怎么了？那是她丈夫，她爱怎么吃醋就怎么吃醋！想到什么，宁玥挑眉一笑：“那也比某些人掉进蜜罐子强，怎么样，准备几时迎娶灵儿姑娘？”</p>
容卿推着轮椅走掉了。</p>
容麟面色一变：“哎！容卿！容卿！”</p>
这回，轮到他瞪宁玥了：“小没良心的！”</p>
宁玥忍俊不禁地说道：“让你弄个未婚妻，活该！”</p>
玄胤牵着宁玥的手慢悠悠地走向了幽兰院。</p>
容卿查探了司空朔的伤势，伤口已经完全长好，每天需要涂抹药膏防止留疤，其余的，暂时没什么，既无生命危险，也无苏醒的痕迹，就那么植物人一般的昏睡着。</p>
随后，四人到容卿的房间，谈起了皇宫发生的事。</p>
这一次，实在是走了一步险棋。</p>
从故意把“奸情”曝光给耿灵儿的那一刻起，宁玥便算准了耿家会利用这一弱点来打击她和“司空朔”，也算到了他们最终会捅到皇帝面前，只是没料到是以纵火的方式。</p>
能险中取胜完全是几个人太有默契了。</p>
玄胤搭救及时，她点破南疆王及时，大哥将计就计几时，谁都没提前开小会，可谁都把握住了能把握的时机，配合得天衣无缝。</p>
当然，也多亏耿灵儿那个神助攻，不然，他们也迷惑不了耿家，更顺不到耿家的令牌。</p>
“我呢我呢？难道没我什么功劳？”容麟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问。</p>
宁玥笑笑：“当然有！若不是你投靠宣王，宣王怎么有胆子接下耿家的案子？就算当时是意气用事，过后只怕都要找借口推掉主审官一职才是。可我听说，他连夜去地牢审问耿家主了，这不是你的功劳是什么？”</p>
容麟哼了哼：“谁投靠他啦？他也配？”</p>
宁玥笑了笑，没有说话，容麟心高气傲，一个宣王，当然不会放在眼里，怕是除了大哥和玄胤，他心里就没承认过谁厉害。投靠宣王当然不是容麟的主意，事实上，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主意，他们做了做样子，宣王要这么理解，那也怪不得他们。</p>
容卿的眸光扫过宁玥与玄胤：“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p>
玄胤一瞧宁玥那贼亮贼亮的眼睛，便知道这丫头折磨人的变态劲儿又上来了，好笑地摇了摇头。</p>
宁玥一本正经道：“我都想好了，大哥你只管在旁边看着，我一定把耿家给你端了！”敢跟她抢大嫂，找死！</p>
玄胤的眸光掠过容麟，容麟的眸光正痴痴看着容卿，他蹙了蹙眉，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p>
“不过——”容卿又说道：“耿家主进去了，另一个人也该回来了。”</p>
“另一个人？大哥你指的是谁？”宁玥问。</p>
容卿道：“我们去耿家吃饭，只见到了耿家的两个儿子，事实上，除了耿烨、耿昕与耿怀，耿家还有世子耿云、五子耿岩。”</p>
宁玥眨了眨眼：“那大哥说会回来的是——”</p>
“耿云。”</p>
……</p>
僻静的大街，一辆通身泛着黑光的马车在寂静的月光下转动，车轱辘以黑钢打造，每转动一次，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肃穆的声响。车顶镶着八颗硕大皎洁的夜明珠，将车身照得恍若在白昼中一样。骏马戴着黑钢头盔、穿着黑刚盔甲，周身磕着一轮血月。</p>
连风都被破开。</p>
马车停在了耿家门口，身着黑袍的车夫跳下地，为主人撩开了帘幕。</p>
一名身着墨色浮光锦的男子躬身从车里走了出来，身材高大、欣长，衣袍如水般坠在地上，宛若一块能够流动的墨玉，月辉轻轻地笼罩着他，照得他华光幽幽、眉目如画。</p>
他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墨玉扳指，偏他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强烈对比下，俨然生出了一丝冰冷的妖冶。</p>
他眸光轻轻地一扫，廊下灯笼都仿佛颤抖了起来。</p>
“大哥！”</p>
“大哥！”</p>
耿昕与耿怀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是在父亲面前都不曾有过的严肃。</p>
耿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p>
就是这一声，令耿昕与耿怀俩兄弟的汗毛都竖了起来——</p>
大哥不高兴了。</p>
昨日给西凉使臣设接风宴，说的是大哥去皇宫了，其实大哥是去道观探望五弟了。大哥每月都会有几天陪在五弟那里，雷打不动，这次实在是急得没办法，否则，他们也不想打搅了大哥的雅兴。</p>
耿怀已经被那股强悍的威压压得无法开口了。</p>
耿昕到底与他一母同胞，比耿怀的身份略微厚重些，没吓成那样，但也差不多了。</p>
耿云迈开步子，朝府内走去，袍角在地上似落非落，旖旎而过。</p>
夜幕深深，他优雅如云。</p>
望着他优雅而冰冷的背影，耿昕张嘴：“大哥……”</p>
耿云头也不回地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灵儿在哪儿？”</p>
“大哥。”耿灵儿从假山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怯怯地道：“我在这里。”</p>
耿云停住脚步，朝她温柔地招了招手。</p>
耿灵儿心头一喜，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就知道大哥最疼我……”</p>
啪！</p>
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p>
耿灵儿当场怔住。</p>
耿云回头，冷眸扫过同样吓懵的耿昕与耿怀，薄唇轻启道：“这一巴掌，是替你们两个受的，你们是我弟弟，暂时还不会让你们受刑。”</p>
弟弟才是家族栋梁，至于妹妹，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关键时刻，卖出去做垫脚石的东西罢了。这些，耿云尽管从未说过，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谁让他从小就不把耿灵儿捧在掌心呢？刚刚耿云说暂时不让他们受刑，意思是如果他们再不表现得好点，下次就轮到他们挨打了。</p>
耿灵儿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地忍住，不敢掉出来。</p>
耿云问道：“觉得委屈？”</p>
耿灵儿瑟瑟地说道：“灵儿不敢……”</p>
“连委屈都不敢，果然是个废物。”耿云冷漠地说着，与耿灵儿擦肩而过。</p>
耿灵儿哭成了泪人。</p>
耿昕、耿怀有心安慰她，又怕触了大哥的霉头，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两眼，跟随大哥去了。</p>
耿云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下。</p>
耿昕立马奉上一杯清茶：“大哥，喝点茶吧。”</p>
耿云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p>
耿昕偷瞄耿怀，示意耿怀开口。</p>
耿怀哪里敢？跟大哥在一起，简直像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似的，心惊胆战。何况他是庶子，与大哥隔了一层肚皮，与大哥相处便更如履薄冰了。</p>
还是耿昕说道：“大哥，你想好怎么救父亲了吗？我们刚刚已经查清楚了，安鲁怀是容卿的人，三年前，安鲁怀的小妹妹得了天花，大夫说快死了，被路过的容卿救了，容卿一直有三不治的规矩，那一次却破了规矩，自此，安鲁怀便效忠了容卿。只是为掩人耳目，表面上二人并无交集。这一次刚刚事发，容卿便找到他，让他给做了一个假证，我推测，他不会轻易地改口。”</p>
耿云喝着茶，没有说话。</p>
耿昕知道大哥在听，鼓足了勇气，接着道：“我想过了，让安鲁怀改口，供出自己被容卿指使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这个显然行不通；如果供出真正的纵火犯，又怕他大刑之下，把我跟四弟扯出来；现在，唯一的可行的方法是说服宣王。如果我们能给宣王足够的好处，让他放点水……”</p>
“你能给他什么好处？”耿云打断了三弟的话。</p>
耿昕先生一怔，随即地底地说道：“我还在考虑……”</p>
“不用考虑了，他要的，你给不了。”耿云淡淡地说道。</p>
耿昕尽管曾经有过这样的考虑，可是真正从大哥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那家伙还真打算跟七皇子抢皇位吗？他也配？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p>
“他从前是不敢，但现在，不是多亏你们，让他得到了大帅府的支持吗？”耿云漫不经心地说。</p>
耿昕、耿怀齐齐低下头，他们只是想整死马宁玥和司空朔，却忘记马宁玥背后有一个强大厉害的大帅府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恐怕还把容卿与容麟看成他们南疆人。这一次他们激怒了对方，从不干涉皇权之争的大帅府，居然也向宣王示了好。他们才不信心高气傲的容卿父子会甘心臣服宣王，不过是想给耿家添堵罢了！</p>
耿云的茶杯空了。</p>
耿昕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p>
耿云轻轻地抿了一口，道：“宣王、安鲁怀、交出纵火犯，哪一条路都走不通。”</p>
那不是死定了？耿昕、耿怀面色大变，很快，又听得耿云轻声道：“但我们也不需要那么走。”</p>
“嗯？什么意思？”兄弟俩异口同声。</p>
耿云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这种猪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p>
二人汗颜。</p>
“没关心一下长安殿与刘贵妃寝殿的情况吗？”他含了一丝不虞地问。</p>
二人摇头，长安殿是宣王与西凉使臣议论和亲的地方，他们只顾着往西暖阁纵火，没怎么关注那边。刘贵妃的寝殿倒是关注了，因为皇帝把父亲叫到那边盘问，可是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p>
耿云道：“陛下给刘贵妃的寝殿和长安殿都送了梨花酿，用的是鸳鸯壶，马宁玥和司空朔虽在不同的地方，可他们都被赐与最后一杯。”</p>
“这……”跟本案有关系？耿昕木讷地瞪大眼睛。</p>
耿云又道：“鸳鸯壶是前朝皇帝用来赐死罪臣的暗器，壶顶有机关，藏了一包毒药，平时壶里的酒是没事的，可一旦按动机关，毒药便会掉进酒里，成为一杯毒酒。你们觉得，皇帝为什么无端地赐酒？还都把最后一杯赐给了马宁玥和司空朔？”</p>
耿昕恍然大悟：“啊！陛下想毒死他们！等等，不对呀，他们没死啊！”</p>
“那是因为他们没喝。”耿云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司空朔快喝的时候，小德子冲进长安殿，撞翻宣王的酒，弄脏了司空朔的衣裳，也弄脏了司空朔的酒，我这么说，你们明白吗？”</p>
耿昕点头：“明白，陛下……反悔了。这么说来，咱们的计策是成功了，陛下捉到奸了，所以才想赐死他们两个吧！只是为什么又突然赦免了他们呢？”</p>
耿怀想了想：“大哥，三哥，会不会是陛下知道司空朔也是他外孙了？所以才及时救下了司空朔。”毕竟是亲外孙，就算司空朔睡了玄胤的妻子，也不会舍得让他去死的。</p>
耿云摇头：“不，不会是这样的可能，如果陛下是因为知道司空朔的身世才放过了司空朔，那反过来，在兄弟之间红杏出墙的马宁玥就该被千刀万剐才对，可陛下也放过了她。”</p>
“啊，对呀。”耿昕惶惶然地坐了下来，“所以陛下还不知道司空朔的身世，可陛下为什么突然饶恕了他们两个？”</p>
耿云淡道：“具体原因有待查探，不过陛下突然朝耿家发难，大多也与这二人有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p>
耿昕嘀咕道：“可是说来说去，还没说怎么救父亲呀？”知道马宁玥和司空朔的秘密又怎样？反正是西凉人，和亲结束就会走了，反倒是父亲，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不知能撑过几天。</p>
“鼠目寸光！”耿云呵斥道。</p>
耿昕的身子抖了抖。</p>
耿云收回凌人的视线，慢悠悠地说道：“真正决定父亲生死的是陛下，陛下想降罪耿家，他们递了一把刀罢了。”</p>
说到底，他们真正算准的是陛下的心思。</p>
耿家多年来效忠朝廷，可多少也做了些背叛南疆王的事，南疆王知道，却一直没抓到把柄，便想借这一次的机会，给他们敲个警钟。</p>
但耿家的警钟，不是这么好敲的！</p>
“公主呢？”他突然问。</p>
耿昕答道：“大嫂还在宫里。”</p>
……</p>
金碧辉煌的寝宫，一名身着浅金色曳地罗裙、素白透明纱衣的女子端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擦着雪花膏，她生得臻首娥眉、眸若秋波、肤如膏腴，艳若桃李。</p>
“公主，驸马来了。”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说。</p>
皇甫颖涂着雪花膏的手就是一顿：“他不是去道观了吗？”</p>
小宫女道：“不知道呢，反正在宫门口等您，说接您回去。”</p>
“母后的身体欠安，本公主还想再多陪母后几日，让他自己回吧。”皇甫颖继续涂抹雪花膏。</p>
秦公公扬着拂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娘娘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临睡前说她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公主侍疾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府陪伴驸马爷吧。”</p>
皇甫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雪花膏：“我知道了。”</p>
两颗钟后，未央宫的轿子落在了宫门口，小宫女打了帘子扶皇甫颖下来。</p>
耿云上前，轻轻握住皇甫颖的手，温柔地说道：“夜里风大，瞧你手都凉了。”</p>
他脱下披风，罩在了皇甫颖的身上，如玉长指娴熟而温柔地系好了披风的丝带。</p>
皇甫颖道：“你是为父亲的事来找我的吗？”</p>
皇宫就这么大，一些秘密纵然想藏也不一定能够藏住。</p>
耿云温润如玉地笑道：“不是，就是想你了，来接你回家。这件事没影响到皇后娘娘吧？”</p>
“暂时还没。”</p>
“以后也不会，我会处理好的。”耿云揽住了妻子的肩膀。</p>
皇甫颖的身子微微一僵，推开他的手道：“有点热。”</p>
……</p>
氤氲着水汽的浴室，德庆公主从浴桶中出来，宫女与十一娘为她擦干身子后，给她穿上了一套淡紫色蚕丝亵衣。</p>
她躺到床上，拿起那条十一娘串的红豆手钏，爱不释手。</p>
青。</p>
是红豆上刻的字。</p>
要是将来，有人为她种一棵红豆树，在每一颗红豆上刻下她的名字，她就选他做驸马。</p>
算了，别做梦了，亲事早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p>
宫女瞄了德庆公主一眼，把十一娘拉到耳房，低声道：“老实交代，那些红豆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从耿家偷的？”</p>
十一娘垂下眸子：“不是。”</p>
“还说不是？昨儿出耿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你鬼鬼祟祟的，手里像拿着什么东西，是不是就是那一串红豆？”宫女低喝。</p>
十一娘咬唇。</p>
宫女瞪了她一眼：“你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拿偷来的东西孝敬公主！万一被人发现，公主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以后不许这么糊涂了知道吗？”</p>
“知道了萍姐姐。”十一娘窃喜一笑。</p>
……</p>
夜深人静，众人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梦乡。</p>
南疆王却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吃了安神药都不管用。</p>
小德子拿了绿头牌过来：“陛下，要召宫妃侍寝吗？”</p>
南疆王瞪他。</p>
小德子嘿嘿一笑：“不召，不召，是奴才多事儿了。”您这么焦虑不安的，我还以为您春心大动了呢。</p>
南疆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御林军那边都处理好了？”</p>
“处理好了。”小主子怕郡王妃被毒死，横冲直撞地闯进后宫，把御林军闹得人仰马翻，他腿儿都快跑断，才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不然，一个西凉使臣居然擅闯南疆后宫，杀都不为过的，“陛下，您真把耿家的案子给宣王审理啦？”</p>
南疆王却压根没听到小德子的话，苍白着脸一笑：“那小子，跟陈后一个样儿，够熊。”</p>
小德子也跟着笑，但事实上，他才不到二十岁，连陈皇后的脚指头都没见过，哪里知道陈皇后熊不熊？见陛下不想谈论耿家的事，他识趣地不再提了。</p>
南疆王叹了口气：“可是他不肯见朕。”</p>
小德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合着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老就只顾着惦记外孙了？</p>
小德子干笑两声：“陛下！他不见您，你去见他呀！不是……奴才的意思是，您啦，跟他身边儿的人搞好关系，慢慢儿地融入他的生活。”</p>
“身边的人？小李子？”小李子是司空朔的贴身太监。</p>
小德子扶额，亲爱的皇帝陛下，您平时的英明劲儿都哪去了？小李子能是小主子的人吗？那是司空朔的，司空朔的呀！小主子只是假扮司空朔，又没真的变成他。</p>
话说回来，小主子扮司空朔还扮得蛮像的。</p>
“朕问你话呢，你又走神走到哪里去了？”南疆王沉沉地问。</p>
小德子讪讪一笑：“奴才是在帮您想法子呢。”</p>
“那你可想到了？”</p>
“当然！”小德子一口应下，其实肚子里屁大的主意都没有，不过就在他讲完那两个字之后，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陛下，小主子不见您，但小主子的夫人没说不见您啦！今儿在贵妃娘娘的寝宫，她不是还给您行礼了吗？您把夫人哄好了，还怕小主子不肯接受您呐？”</p>
此时的宁玥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德子和南疆王给惦记上了，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蛋，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朝恭房走。</p>
眼看着她就要撞上面前的廊柱，玄胤一个跃起，把她抱进了怀里，她打了个呵欠，靠着玄胤的胸膛……睡了。</p>
玄胤抱着她回床上。</p>
她摇头，含糊不清道：“尿……”</p>
玄胤蹙眉：“马宁玥，这都多少次了？你一个晚上没睡觉，竟跑茅厕了！”</p>
“我也不想啊……困死了，哎哟，憋不住了！”她捂住了小腹。</p>
玄胤忙把她抱进了恭房。</p>
等她尿完，又把她抱回来。</p>
这一晚，玄胤就没睡好过，一直抱她跑厕所。</p>
“你是不是生病了？”玄胤摸着她苍白的脸，问。</p>
她半梦半醒地，以为自己回答了玄胤，翻个身，又睡了。</p>
玄胤叹了口气，躺下，刚睡着，又听得她道：“尿。”</p>
玄胤：“……”</p>
……</p>
这边，宁玥与玄胤没睡好，隔壁的容麟也是辗转难眠。</p>
自从耿灵儿出现后，容卿就不怎么搭理他了，连他想跟容卿一起睡，都被容卿给赶了出来。</p>
唉，只差跪搓衣板了。</p>
望着墙壁上的沙漏，足足望了两个使臣之后，容麟决定偷偷地溜进容卿房间。</p>
大概是白天喝了一整杯梨花酿的缘故，容卿睡得比往日要沉，没发现他在偷偷地靠近。</p>
他蹑手蹑脚地行至床边，从帐口钻了进来，里头全是容卿诱人的体香，熏得他微微陶醉。</p>
容卿面朝里睡着，乌发落在肩头，挡住半张脸，只隐约露出脖颈上白皙娇嫩的肌肤，亵衣低到胸口，从豁开的缝隙里，能清晰地看到精致的锁骨，紧实的胸膛，以及那一粒上好的胭脂色。</p>
容麟的喉头一阵干燥，轻轻地凑过去，想亲亲容卿的脸蛋。</p>
容卿却突然转过身来。</p>
容麟吓得整个人都僵住。</p>
半晌，发现容卿依旧处于熟睡中，才渐渐松开了紧绷的身子。</p>
心若擂鼓。</p>
世上美人很多，皇甫家的女儿无一不美丽惊艳，可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容卿一分好颜色。</p>
这个男人，已经美到勾魂摄魄了。</p>
即便是睡着，那精致的五官也如诗画一般，让人流连忘返。</p>
容麟俯身，慢慢凑近那张菱形的红唇……轻轻地含住。</p>
……</p>
新的一天开始了，玄胤起了个大早，到后院打坐练功，晚上没睡饱，不过对于他这种习武之人而言，打个坐就能把精神补回来。</p>
冬梅进屋伺候宁玥洗漱，却惊讶地发现宁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p>
“怪了，小姐最近越来越嗜睡了，以前都起的挺早呀！是不是姑爷又折腾小姐了？姑爷也真是的！太不知道节制了！”</p>
冬梅嘀咕完，给宁玥盖好被子。</p>
宁玥一脚踹开。</p>
这虽是六月，可清晨的凉意还是很重的，她就穿着小褂子和小短裤，居然还热得冒汗。</p>
冬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怎么变得这么怕热了？”</p>
见宁玥睡得香甜，冬梅不忍心打搅，便去容卿房中伺候了，容卿没带丫鬟，平时是由容麟照顾他饮食起居，她只是偶尔去搭把手。</p>
进屋的时候，容卿和容麟已经起来了。</p>
冬梅灿灿一笑：“小少爷昨天在少爷房里睡的呀？”</p>
容麟背过身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本来只想抱抱容卿就跑的，谁料后面抱着抱着就睡着了……</p>
冬梅以为他害羞，笑了笑，去了小厨房。</p>
玄胤练完功，宁玥也醒了，洗漱完毕，前往膳厅用膳。</p>
宁玥要了一碗酸辣面，她一贯爱吃这种口味，众人倒是没觉着不妥，只是她的食量……未免太大了些。</p>
察觉到了众人诧异的目光，宁玥眨眨眼：“看我做什么？我在发育，吃多点不行啊？”</p>
十五岁，倒也的确是长身体的年纪。</p>
众人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面。</p>
容麟始终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p>
宁玥歪着脑袋看了看，看到他红艳得近乎红肿的嘴唇，恶趣味地一笑：“啊哈，容麟啊，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怎么嘴巴都肿了？”</p>
容麟支支吾吾道：“哪有？我……我吃辣的……吃多了……”说话间，又把头垂低了一分。</p>
宁玥放下筷子，挪到他身边，死死地盯着他红肿的唇瓣道：“不是吃辣吃的吧？”</p>
容麟恨不得挖个坑，把这个爱揭他短的妹妹给埋了。</p>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便这样……他昨晚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容卿，然后就睡着了……天晓得怎么红肿成这样！</p>
该不会是容卿把他给……</p>
他幽怨的小眼神望向了容卿。</p>
容卿沉静自若地拿起一个馒头，表情镇定得让人觉得，他那种云端高阳的人，绝不会干出那么无耻的事。</p>
“应该是……上火了。”他低声道。</p>
上火？宁玥嘿嘿嘿嘿地笑。</p>
……</p>
吃过早饭，宫里来了消息，说宣王连夜审理耿家主的案子，清晨时分才歇息，恳请下午再议德庆公主的亲事。</p>
德庆公主没什么意见，反正她也不着急嫁，带上宫女和十一娘，上街游玩去了。</p>
容麟麾下有一支麒麟军，玄胤来了兴趣，二人结伴去了军营。</p>
容卿留在府中为司空朔疗伤。</p>
很快，宫里又来了一道消息，说贵妃娘娘记挂郡王妃昨儿受了惊吓，特地在贵妃殿设了一个小宴给郡王妃压惊。</p>
“压什么惊嘛？您胆子那么大，依奴婢看，昨儿被吓到的是她才对吧？”冬梅嘀咕，对于自己错过了昨天美人救美人的机会，感到十分沮丧。</p>
宁玥笑了笑。</p>
冬梅又道：“刘贵妃其实是想跟您打好关系，让您帮忙撮合德庆公主和她娘家的侄儿吧？”</p>
宫里的事，宁玥没瞒着冬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冬梅全都知道。</p>
宁玥吃了一口蟹黄酥，不可置否地说道：“也许是为了德庆公主的婚事，也许是为了耿家的时，又或许……”讲到这里，她顿住。</p>
冬梅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瞪大眸子道：“又或许什么？”</p>
宁玥促狭一笑：“不告诉你。”</p>
冬梅跺脚！</p>
宁玥拍了拍手：“好了，反正我正好找刘贵妃有事，她宣我，也省得我去递帖子。”</p>
继一碗酸辣面、四个小笼包、一个黄金馒头、一盘凉拌木耳、一碗燕窝粥后，宁玥又吃了三块蟹黄酥、两块马蹄糕、一打小水晶丸子，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上了入宫的马车。</p>
冬梅看着满桌空盘，嘴角狠狠地抽了抽。</p>
继昨日纵火事件后，冬梅不再放心宁玥一人出门，死活跟宁玥一块儿入了宫。</p>
在宫门口恭迎他们的是刘贵妃身边的秋月，秋月高高兴兴地给宁玥行了礼：“郡王妃！”</p>
宁玥颔首。</p>
冬梅给秋月见了礼：“冬梅，见过秋月姐姐。”</p>
秋月喜色一笑：“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又看向郡王妃道：“娘娘在贵妃殿等您呢，您昨晚睡得还好吧？受了那么大惊吓，不知做恶梦了没。”</p>
一整晚跑厕所，实在算不得好，索性都是玄胤抱来抱去，不好中也算是有好了。</p>
宁玥微微地笑道：“还不错，多亏德妃娘娘照顾。”</p>
“娘娘这是与郡王妃投缘，换做旁人，娘娘可么这么平易近人的。”秋月真假参半地说。刘贵妃好歹是皇后之下位份最尊贵的妃子，一般人的确入不得她的眼，但她不会轻易地表现在明面上，所以总体说来，她算是一个比较好处的人。</p>
快到贵妃殿时，三人碰到了在小花园采摘玫瑰的陈妃，陈妃戴着手套、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把新鲜的红玫瑰花剪下来。</p>
大概是怕宁玥不认识，秋月提醒道：“那是陈妃，五皇子的生母。”</p>
宁玥对陈妃是有些印象的，昨天在牡丹房中，大家都争相把自己的子侄介绍给她，希望她给德庆公主打个红线，唯独陈妃没开口，她起先把陈妃看成了她们一类人，开玩笑地问了陈妃一句可有侄儿要介绍，陈妃却说吗“陈家已经搭上本宫，不会再搭上本宫的侄儿”。</p>
就是这句话，让宁玥记住了陈妃。</p>
陈妃长得十分端丽，白裙飘逸，说不食人间烟火有些夸赞，但的确散发着一种空灵的美，这种美逾越了时光的沟壑，让她在年近四十的容颜上，依旧焕发出了少女的清姿卓越。</p>
秋月远远地给陈妃行了一礼。</p>
陈妃点了点头，随后，与宁玥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她淡淡地移开视线，拧着篮子去了下一处玫瑰花园。</p>
秋月干笑道：“陈妃娘娘我行我素惯了，郡王府别介意。”</p>
宁玥摇头：“不会，这样很好。”不熟的人，不必客套。</p>
宁玥很快抵达了贵妃殿。</p>
刘贵妃在给喂小池塘的锦鲤，甫一瞧见宁玥，忙笑着朝宁玥招了招手：“可是把你盼来了！快过来瞧，本宫刚得的锦鲤！”</p>
宁玥行至刘贵妃身边，望着一池子鲜活的橙红色锦鲤，笑道：“真好看，哪里买的？”</p>
“不是买的，是陛下赏的！陛下说本宫昨日受了惊吓，特地把他养了一年的锦鲤赠给了本宫，别小看这些锦鲤，它们都是在佛门喂过的，能趋吉避凶，喊你来，也是希望你能沾沾它们的佛气。”刘贵妃笑容满面地说着，把鱼食递给了宁玥，“你试试。”</p>
这刘贵妃又不是没看出昨天是被人算计的，还这么迷信，估计是宫里没几个真心朋友，才找了她这个外人分享受宠的喜悦。宁玥知道她想听什么话，拿过鱼食，一边撒一边道：“别的娘娘也有锦鲤吗？”</p>
刘贵妃难掩得意地笑道：“独本宫有。”</p>
宁玥微微一笑：“娘娘盛宠！”</p>
刘贵妃的脸几乎要笑出一朵花儿了，最近的运气真是不错，陛下近十年没踏足后宫，除了皇后因国事需要能时常见到陛下，她们这些后妃，连去跟陛下吃个饭都得申请几个月，可就在昨天，陛下破天荒地来了她的贵妃殿，还赏了她珍惜的梨花酿，今天又送了她锦鲤……</p>
虽不明白陛下怎么破天荒地惦记上她了，可这是好事呀！</p>
宁玥把刘贵妃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忍心点破她，南疆王之所以会来贵妃殿看她，全是因为她把玄胤的妻子带回贵妃殿了，今天这些锦鲤，恐怕也是别有用心。</p>
刘贵妃拉住了宁玥的手：“本宫觉得，自从你来之后，本宫的运气便比从前好了，你真是本宫的贵人！”</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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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了大帅府，德庆公主有些疲乏，在宫女与十一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就要回居住的院子，一转头，瞥见推着容卿轮椅的宁玥，眸光动了动，问道：“你没事吧？我听说，走水的时候你就在里头。”</p>
“我没事，多亏中常侍大人来的及时。”宁玥说得无比坦荡，如此，反倒不好让人怀疑二人之间有什么。</p>
不过德庆公主还是存了一点疑惑，走到玄胤身边问：“你为什么救郡王妃？”</p>
“微臣当然是怕别人把郡王妃的死安到微臣的头上。”玄胤面不改色地说。</p>
德庆公主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皇宫说的客套话，没想到是真的，如此也对，你与玄家恩怨不小，他们出了什么差错，都会认为你也脱不了干系。”</p>
“公主英明。”玄胤拍了个马屁。</p>
“对了，我听说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纵火？”德庆公主对南疆的内斗不感兴趣，但险些误伤到西凉的郡王妃，多少叫她有些不安。</p>
玄胤轻描淡写道：“好像是的，听说是耿家与宣王之间的一些恩怨。”</p>
“原来是他们。”提到耿家，德庆公主的眸光暗了暗，没多少追问的兴趣了，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要回去了，一起吧？”二人同路。</p>
宁玥瞬间黑了脸。</p>
玄胤轻轻地笑道：“微臣还有些和亲之事与容公子和大帅商议，公主先回吧。”</p>
若是别人这么拒绝德庆公主，德庆公主一定会恼羞成怒，偏偏对象是司空朔，德庆公主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便笑了笑，带着宫女与十一娘回了。</p>
等她一走，容麟就坏坏地笑出了声：“哟，谁的醋缸打翻了，快把我也一起淹死了！”</p>
宁玥瞪了他一眼，打翻醋缸怎么了？那是她丈夫，她爱怎么吃醋就怎么吃醋！想到什么，宁玥挑眉一笑：“那也比某些人掉进蜜罐子强，怎么样，准备几时迎娶灵儿姑娘？”</p>
容卿推着轮椅走掉了。</p>
容麟面色一变：“哎！容卿！容卿！”</p>
这回，轮到他瞪宁玥了：“小没良心的！”</p>
宁玥忍俊不禁地说道：“让你弄个未婚妻，活该！”</p>
玄胤牵着宁玥的手慢悠悠地走向了幽兰院。</p>
容卿查探了司空朔的伤势，伤口已经完全长好，每天需要涂抹药膏防止留疤，其余的，暂时没什么，既无生命危险，也无苏醒的痕迹，就那么植物人一般的昏睡着。</p>
随后，四人到容卿的房间，谈起了皇宫发生的事。</p>
这一次，实在是走了一步险棋。</p>
从故意把“奸情”曝光给耿灵儿的那一刻起，宁玥便算准了耿家会利用这一弱点来打击她和“司空朔”，也算到了他们最终会捅到皇帝面前，只是没料到是以纵火的方式。</p>
能险中取胜完全是几个人太有默契了。</p>
玄胤搭救及时，她点破南疆王及时，大哥将计就计几时，谁都没提前开小会，可谁都把握住了能把握的时机，配合得天衣无缝。</p>
当然，也多亏耿灵儿那个神助攻，不然，他们也迷惑不了耿家，更顺不到耿家的令牌。</p>
“我呢我呢？难道没我什么功劳？”容麟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问。</p>
宁玥笑笑：“当然有！若不是你投靠宣王，宣王怎么有胆子接下耿家的案子？就算当时是意气用事，过后只怕都要找借口推掉主审官一职才是。可我听说，他连夜去地牢审问耿家主了，这不是你的功劳是什么？”</p>
容麟哼了哼：“谁投靠他啦？他也配？”</p>
宁玥笑了笑，没有说话，容麟心高气傲，一个宣王，当然不会放在眼里，怕是除了大哥和玄胤，他心里就没承认过谁厉害。投靠宣王当然不是容麟的主意，事实上，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主意，他们做了做样子，宣王要这么理解，那也怪不得他们。</p>
容卿的眸光扫过宁玥与玄胤：“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p>
玄胤一瞧宁玥那贼亮贼亮的眼睛，便知道这丫头折磨人的变态劲儿又上来了，好笑地摇了摇头。</p>
宁玥一本正经道：“我都想好了，大哥你只管在旁边看着，我一定把耿家给你端了！”敢跟她抢大嫂，找死！</p>
玄胤的眸光掠过容麟，容麟的眸光正痴痴看着容卿，他蹙了蹙眉，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p>
“不过——”容卿又说道：“耿家主进去了，另一个人也该回来了。”</p>
“另一个人？大哥你指的是谁？”宁玥问。</p>
容卿道：“我们去耿家吃饭，只见到了耿家的两个儿子，事实上，除了耿烨、耿昕与耿怀，耿家还有世子耿云、五子耿岩。”</p>
宁玥眨了眨眼：“那大哥说会回来的是——”</p>
“耿云。”</p>
……</p>
僻静的大街，一辆通身泛着黑光的马车在寂静的月光下转动，车轱辘以黑钢打造，每转动一次，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肃穆的声响。车顶镶着八颗硕大皎洁的夜明珠，将车身照得恍若在白昼中一样。骏马戴着黑钢头盔、穿着黑刚盔甲，周身磕着一轮血月。</p>
连风都被破开。</p>
马车停在了耿家门口，身着黑袍的车夫跳下地，为主人撩开了帘幕。</p>
一名身着墨色浮光锦的男子躬身从车里走了出来，身材高大、欣长，衣袍如水般坠在地上，宛若一块能够流动的墨玉，月辉轻轻地笼罩着他，照得他华光幽幽、眉目如画。</p>
他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墨玉扳指，偏他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强烈对比下，俨然生出了一丝冰冷的妖冶。</p>
他眸光轻轻地一扫，廊下灯笼都仿佛颤抖了起来。</p>
“大哥！”</p>
“大哥！”</p>
耿昕与耿怀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是在父亲面前都不曾有过的严肃。</p>
耿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p>
就是这一声，令耿昕与耿怀俩兄弟的汗毛都竖了起来——</p>
大哥不高兴了。</p>
昨日给西凉使臣设接风宴，说的是大哥去皇宫了，其实大哥是去道观探望五弟了。大哥每月都会有几天陪在五弟那里，雷打不动，这次实在是急得没办法，否则，他们也不想打搅了大哥的雅兴。</p>
耿怀已经被那股强悍的威压压得无法开口了。</p>
耿昕到底与他一母同胞，比耿怀的身份略微厚重些，没吓成那样，但也差不多了。</p>
耿云迈开步子，朝府内走去，袍角在地上似落非落，旖旎而过。</p>
夜幕深深，他优雅如云。</p>
望着他优雅而冰冷的背影，耿昕张嘴：“大哥……”</p>
耿云头也不回地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灵儿在哪儿？”</p>
“大哥。”耿灵儿从假山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怯怯地道：“我在这里。”</p>
耿云停住脚步，朝她温柔地招了招手。</p>
耿灵儿心头一喜，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就知道大哥最疼我……”</p>
啪！</p>
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p>
耿灵儿当场怔住。</p>
耿云回头，冷眸扫过同样吓懵的耿昕与耿怀，薄唇轻启道：“这一巴掌，是替你们两个受的，你们是我弟弟，暂时还不会让你们受刑。”</p>
弟弟才是家族栋梁，至于妹妹，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关键时刻，卖出去做垫脚石的东西罢了。这些，耿云尽管从未说过，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谁让他从小就不把耿灵儿捧在掌心呢？刚刚耿云说暂时不让他们受刑，意思是如果他们再不表现得好点，下次就轮到他们挨打了。</p>
耿灵儿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地忍住，不敢掉出来。</p>
耿云问道：“觉得委屈？”</p>
耿灵儿瑟瑟地说道：“灵儿不敢……”</p>
“连委屈都不敢，果然是个废物。”耿云冷漠地说着，与耿灵儿擦肩而过。</p>
耿灵儿哭成了泪人。</p>
耿昕、耿怀有心安慰她，又怕触了大哥的霉头，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两眼，跟随大哥去了。</p>
耿云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下。</p>
耿昕立马奉上一杯清茶：“大哥，喝点茶吧。”</p>
耿云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p>
耿昕偷瞄耿怀，示意耿怀开口。</p>
耿怀哪里敢？跟大哥在一起，简直像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似的，心惊胆战。何况他是庶子，与大哥隔了一层肚皮，与大哥相处便更如履薄冰了。</p>
还是耿昕说道：“大哥，你想好怎么救父亲了吗？我们刚刚已经查清楚了，安鲁怀是容卿的人，三年前，安鲁怀的小妹妹得了天花，大夫说快死了，被路过的容卿救了，容卿一直有三不治的规矩，那一次却破了规矩，自此，安鲁怀便效忠了容卿。只是为掩人耳目，表面上二人并无交集。这一次刚刚事发，容卿便找到他，让他给做了一个假证，我推测，他不会轻易地改口。”</p>
耿云喝着茶，没有说话。</p>
耿昕知道大哥在听，鼓足了勇气，接着道：“我想过了，让安鲁怀改口，供出自己被容卿指使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这个显然行不通；如果供出真正的纵火犯，又怕他大刑之下，把我跟四弟扯出来；现在，唯一的可行的方法是说服宣王。如果我们能给宣王足够的好处，让他放点水……”</p>
“你能给他什么好处？”耿云打断了三弟的话。</p>
耿昕先生一怔，随即地底地说道：“我还在考虑……”</p>
“不用考虑了，他要的，你给不了。”耿云淡淡地说道。</p>
耿昕尽管曾经有过这样的考虑，可是真正从大哥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那家伙还真打算跟七皇子抢皇位吗？他也配？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p>
“他从前是不敢，但现在，不是多亏你们，让他得到了大帅府的支持吗？”耿云漫不经心地说。</p>
耿昕、耿怀齐齐低下头，他们只是想整死马宁玥和司空朔，却忘记马宁玥背后有一个强大厉害的大帅府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恐怕还把容卿与容麟看成他们南疆人。这一次他们激怒了对方，从不干涉皇权之争的大帅府，居然也向宣王示了好。他们才不信心高气傲的容卿父子会甘心臣服宣王，不过是想给耿家添堵罢了！</p>
耿云的茶杯空了。</p>
耿昕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p>
耿云轻轻地抿了一口，道：“宣王、安鲁怀、交出纵火犯，哪一条路都走不通。”</p>
那不是死定了？耿昕、耿怀面色大变，很快，又听得耿云轻声道：“但我们也不需要那么走。”</p>
“嗯？什么意思？”兄弟俩异口同声。</p>
耿云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这种猪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p>
二人汗颜。</p>
“没关心一下长安殿与刘贵妃寝殿的情况吗？”他含了一丝不虞地问。</p>
二人摇头，长安殿是宣王与西凉使臣议论和亲的地方，他们只顾着往西暖阁纵火，没怎么关注那边。刘贵妃的寝殿倒是关注了，因为皇帝把父亲叫到那边盘问，可是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p>
耿云道：“陛下给刘贵妃的寝殿和长安殿都送了梨花酿，用的是鸳鸯壶，马宁玥和司空朔虽在不同的地方，可他们都被赐与最后一杯。”</p>
“这……”跟本案有关系？耿昕木讷地瞪大眼睛。</p>
耿云又道：“鸳鸯壶是前朝皇帝用来赐死罪臣的暗器，壶顶有机关，藏了一包毒药，平时壶里的酒是没事的，可一旦按动机关，毒药便会掉进酒里，成为一杯毒酒。你们觉得，皇帝为什么无端地赐酒？还都把最后一杯赐给了马宁玥和司空朔？”</p>
耿昕恍然大悟：“啊！陛下想毒死他们！等等，不对呀，他们没死啊！”</p>
“那是因为他们没喝。”耿云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司空朔快喝的时候，小德子冲进长安殿，撞翻宣王的酒，弄脏了司空朔的衣裳，也弄脏了司空朔的酒，我这么说，你们明白吗？”</p>
耿昕点头：“明白，陛下……反悔了。这么说来，咱们的计策是成功了，陛下捉到奸了，所以才想赐死他们两个吧！只是为什么又突然赦免了他们呢？”</p>
耿怀想了想：“大哥，三哥，会不会是陛下知道司空朔也是他外孙了？所以才及时救下了司空朔。”毕竟是亲外孙，就算司空朔睡了玄胤的妻子，也不会舍得让他去死的。</p>
耿云摇头：“不，不会是这样的可能，如果陛下是因为知道司空朔的身世才放过了司空朔，那反过来，在兄弟之间红杏出墙的马宁玥就该被千刀万剐才对，可陛下也放过了她。”</p>
“啊，对呀。”耿昕惶惶然地坐了下来，“所以陛下还不知道司空朔的身世，可陛下为什么突然饶恕了他们两个？”</p>
耿云淡道：“具体原因有待查探，不过陛下突然朝耿家发难，大多也与这二人有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p>
耿昕嘀咕道：“可是说来说去，还没说怎么救父亲呀？”知道马宁玥和司空朔的秘密又怎样？反正是西凉人，和亲结束就会走了，反倒是父亲，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不知能撑过几天。</p>
“鼠目寸光！”耿云呵斥道。</p>
耿昕的身子抖了抖。</p>
耿云收回凌人的视线，慢悠悠地说道：“真正决定父亲生死的是陛下，陛下想降罪耿家，他们递了一把刀罢了。”</p>
说到底，他们真正算准的是陛下的心思。</p>
耿家多年来效忠朝廷，可多少也做了些背叛南疆王的事，南疆王知道，却一直没抓到把柄，便想借这一次的机会，给他们敲个警钟。</p>
但耿家的警钟，不是这么好敲的！</p>
“公主呢？”他突然问。</p>
耿昕答道：“大嫂还在宫里。”</p>
……</p>
金碧辉煌的寝宫，一名身着浅金色曳地罗裙、素白透明纱衣的女子端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擦着雪花膏，她生得臻首娥眉、眸若秋波、肤如膏腴，艳若桃李。</p>
“公主，驸马来了。”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说。</p>
皇甫颖涂着雪花膏的手就是一顿：“他不是去道观了吗？”</p>
小宫女道：“不知道呢，反正在宫门口等您，说接您回去。”</p>
“母后的身体欠安，本公主还想再多陪母后几日，让他自己回吧。”皇甫颖继续涂抹雪花膏。</p>
秦公公扬着拂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娘娘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临睡前说她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公主侍疾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府陪伴驸马爷吧。”</p>
皇甫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雪花膏：“我知道了。”</p>
两颗钟后，未央宫的轿子落在了宫门口，小宫女打了帘子扶皇甫颖下来。</p>
耿云上前，轻轻握住皇甫颖的手，温柔地说道：“夜里风大，瞧你手都凉了。”</p>
他脱下披风，罩在了皇甫颖的身上，如玉长指娴熟而温柔地系好了披风的丝带。</p>
皇甫颖道：“你是为父亲的事来找我的吗？”</p>
皇宫就这么大，一些秘密纵然想藏也不一定能够藏住。</p>
耿云温润如玉地笑道：“不是，就是想你了，来接你回家。这件事没影响到皇后娘娘吧？”</p>
“暂时还没。”</p>
“以后也不会，我会处理好的。”耿云揽住了妻子的肩膀。</p>
皇甫颖的身子微微一僵，推开他的手道：“有点热。”</p>
……</p>
氤氲着水汽的浴室，德庆公主从浴桶中出来，宫女与十一娘为她擦干身子后，给她穿上了一套淡紫色蚕丝亵衣。</p>
她躺到床上，拿起那条十一娘串的红豆手钏，爱不释手。</p>
青。</p>
是红豆上刻的字。</p>
要是将来，有人为她种一棵红豆树，在每一颗红豆上刻下她的名字，她就选他做驸马。</p>
算了，别做梦了，亲事早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p>
宫女瞄了德庆公主一眼，把十一娘拉到耳房，低声道：“老实交代，那些红豆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从耿家偷的？”</p>
十一娘垂下眸子：“不是。”</p>
“还说不是？昨儿出耿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你鬼鬼祟祟的，手里像拿着什么东西，是不是就是那一串红豆？”宫女低喝。</p>
十一娘咬唇。</p>
宫女瞪了她一眼：“你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拿偷来的东西孝敬公主！万一被人发现，公主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以后不许这么糊涂了知道吗？”</p>
“知道了萍姐姐。”十一娘窃喜一笑。</p>
……</p>
夜深人静，众人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梦乡。</p>
南疆王却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吃了安神药都不管用。</p>
小德子拿了绿头牌过来：“陛下，要召宫妃侍寝吗？”</p>
南疆王瞪他。</p>
小德子嘿嘿一笑：“不召，不召，是奴才多事儿了。”您这么焦虑不安的，我还以为您春心大动了呢。</p>
南疆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御林军那边都处理好了？”</p>
“处理好了。”小主子怕郡王妃被毒死，横冲直撞地闯进后宫，把御林军闹得人仰马翻，他腿儿都快跑断，才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不然，一个西凉使臣居然擅闯南疆后宫，杀都不为过的，“陛下，您真把耿家的案子给宣王审理啦？”</p>
南疆王却压根没听到小德子的话，苍白着脸一笑：“那小子，跟陈后一个样儿，够熊。”</p>
小德子也跟着笑，但事实上，他才不到二十岁，连陈皇后的脚指头都没见过，哪里知道陈皇后熊不熊？见陛下不想谈论耿家的事，他识趣地不再提了。</p>
南疆王叹了口气：“可是他不肯见朕。”</p>
小德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合着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老就只顾着惦记外孙了？</p>
小德子干笑两声：“陛下！他不见您，你去见他呀！不是……奴才的意思是，您啦，跟他身边儿的人搞好关系，慢慢儿地融入他的生活。”</p>
“身边的人？小李子？”小李子是司空朔的贴身太监。</p>
小德子扶额，亲爱的皇帝陛下，您平时的英明劲儿都哪去了？小李子能是小主子的人吗？那是司空朔的，司空朔的呀！小主子只是假扮司空朔，又没真的变成他。</p>
话说回来，小主子扮司空朔还扮得蛮像的。</p>
“朕问你话呢，你又走神走到哪里去了？”南疆王沉沉地问。</p>
小德子讪讪一笑：“奴才是在帮您想法子呢。”</p>
“那你可想到了？”</p>
“当然！”小德子一口应下，其实肚子里屁大的主意都没有，不过就在他讲完那两个字之后，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陛下，小主子不见您，但小主子的夫人没说不见您啦！今儿在贵妃娘娘的寝宫，她不是还给您行礼了吗？您把夫人哄好了，还怕小主子不肯接受您呐？”</p>
此时的宁玥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德子和南疆王给惦记上了，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蛋，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朝恭房走。</p>
眼看着她就要撞上面前的廊柱，玄胤一个跃起，把她抱进了怀里，她打了个呵欠，靠着玄胤的胸膛……睡了。</p>
玄胤抱着她回床上。</p>
她摇头，含糊不清道：“尿……”</p>
玄胤蹙眉：“马宁玥，这都多少次了？你一个晚上没睡觉，竟跑茅厕了！”</p>
“我也不想啊……困死了，哎哟，憋不住了！”她捂住了小腹。</p>
玄胤忙把她抱进了恭房。</p>
等她尿完，又把她抱回来。</p>
这一晚，玄胤就没睡好过，一直抱她跑厕所。</p>
“你是不是生病了？”玄胤摸着她苍白的脸，问。</p>
她半梦半醒地，以为自己回答了玄胤，翻个身，又睡了。</p>
玄胤叹了口气，躺下，刚睡着，又听得她道：“尿。”</p>
玄胤：“……”</p>
……</p>
这边，宁玥与玄胤没睡好，隔壁的容麟也是辗转难眠。</p>
自从耿灵儿出现后，容卿就不怎么搭理他了，连他想跟容卿一起睡，都被容卿给赶了出来。</p>
唉，只差跪搓衣板了。</p>
望着墙壁上的沙漏，足足望了两个使臣之后，容麟决定偷偷地溜进容卿房间。</p>
大概是白天喝了一整杯梨花酿的缘故，容卿睡得比往日要沉，没发现他在偷偷地靠近。</p>
他蹑手蹑脚地行至床边，从帐口钻了进来，里头全是容卿诱人的体香，熏得他微微陶醉。</p>
容卿面朝里睡着，乌发落在肩头，挡住半张脸，只隐约露出脖颈上白皙娇嫩的肌肤，亵衣低到胸口，从豁开的缝隙里，能清晰地看到精致的锁骨，紧实的胸膛，以及那一粒上好的胭脂色。</p>
容麟的喉头一阵干燥，轻轻地凑过去，想亲亲容卿的脸蛋。</p>
容卿却突然转过身来。</p>
容麟吓得整个人都僵住。</p>
半晌，发现容卿依旧处于熟睡中，才渐渐松开了紧绷的身子。</p>
心若擂鼓。</p>
世上美人很多，皇甫家的女儿无一不美丽惊艳，可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容卿一分好颜色。</p>
这个男人，已经美到勾魂摄魄了。</p>
即便是睡着，那精致的五官也如诗画一般，让人流连忘返。</p>
容麟俯身，慢慢凑近那张菱形的红唇……轻轻地含住。</p>
……</p>
新的一天开始了，玄胤起了个大早，到后院打坐练功，晚上没睡饱，不过对于他这种习武之人而言，打个坐就能把精神补回来。</p>
冬梅进屋伺候宁玥洗漱，却惊讶地发现宁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p>
“怪了，小姐最近越来越嗜睡了，以前都起的挺早呀！是不是姑爷又折腾小姐了？姑爷也真是的！太不知道节制了！”</p>
冬梅嘀咕完，给宁玥盖好被子。</p>
宁玥一脚踹开。</p>
这虽是六月，可清晨的凉意还是很重的，她就穿着小褂子和小短裤，居然还热得冒汗。</p>
冬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怎么变得这么怕热了？”</p>
见宁玥睡得香甜，冬梅不忍心打搅，便去容卿房中伺候了，容卿没带丫鬟，平时是由容麟照顾他饮食起居，她只是偶尔去搭把手。</p>
进屋的时候，容卿和容麟已经起来了。</p>
冬梅灿灿一笑：“小少爷昨天在少爷房里睡的呀？”</p>
容麟背过身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本来只想抱抱容卿就跑的，谁料后面抱着抱着就睡着了……</p>
冬梅以为他害羞，笑了笑，去了小厨房。</p>
玄胤练完功，宁玥也醒了，洗漱完毕，前往膳厅用膳。</p>
宁玥要了一碗酸辣面，她一贯爱吃这种口味，众人倒是没觉着不妥，只是她的食量……未免太大了些。</p>
察觉到了众人诧异的目光，宁玥眨眨眼：“看我做什么？我在发育，吃多点不行啊？”</p>
十五岁，倒也的确是长身体的年纪。</p>
众人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面。</p>
容麟始终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p>
宁玥歪着脑袋看了看，看到他红艳得近乎红肿的嘴唇，恶趣味地一笑：“啊哈，容麟啊，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怎么嘴巴都肿了？”</p>
容麟支支吾吾道：“哪有？我……我吃辣的……吃多了……”说话间，又把头垂低了一分。</p>
宁玥放下筷子，挪到他身边，死死地盯着他红肿的唇瓣道：“不是吃辣吃的吧？”</p>
容麟恨不得挖个坑，把这个爱揭他短的妹妹给埋了。</p>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便这样……他昨晚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容卿，然后就睡着了……天晓得怎么红肿成这样！</p>
该不会是容卿把他给……</p>
他幽怨的小眼神望向了容卿。</p>
容卿沉静自若地拿起一个馒头，表情镇定得让人觉得，他那种云端高阳的人，绝不会干出那么无耻的事。</p>
“应该是……上火了。”他低声道。</p>
上火？宁玥嘿嘿嘿嘿地笑。</p>
……</p>
吃过早饭，宫里来了消息，说宣王连夜审理耿家主的案子，清晨时分才歇息，恳请下午再议德庆公主的亲事。</p>
德庆公主没什么意见，反正她也不着急嫁，带上宫女和十一娘，上街游玩去了。</p>
容麟麾下有一支麒麟军，玄胤来了兴趣，二人结伴去了军营。</p>
容卿留在府中为司空朔疗伤。</p>
很快，宫里又来了一道消息，说贵妃娘娘记挂郡王妃昨儿受了惊吓，特地在贵妃殿设了一个小宴给郡王妃压惊。</p>
“压什么惊嘛？您胆子那么大，依奴婢看，昨儿被吓到的是她才对吧？”冬梅嘀咕，对于自己错过了昨天美人救美人的机会，感到十分沮丧。</p>
宁玥笑了笑。</p>
冬梅又道：“刘贵妃其实是想跟您打好关系，让您帮忙撮合德庆公主和她娘家的侄儿吧？”</p>
宫里的事，宁玥没瞒着冬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冬梅全都知道。</p>
宁玥吃了一口蟹黄酥，不可置否地说道：“也许是为了德庆公主的婚事，也许是为了耿家的时，又或许……”讲到这里，她顿住。</p>
冬梅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瞪大眸子道：“又或许什么？”</p>
宁玥促狭一笑：“不告诉你。”</p>
冬梅跺脚！</p>
宁玥拍了拍手：“好了，反正我正好找刘贵妃有事，她宣我，也省得我去递帖子。”</p>
继一碗酸辣面、四个小笼包、一个黄金馒头、一盘凉拌木耳、一碗燕窝粥后，宁玥又吃了三块蟹黄酥、两块马蹄糕、一打小水晶丸子，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上了入宫的马车。</p>
冬梅看着满桌空盘，嘴角狠狠地抽了抽。</p>
继昨日纵火事件后，冬梅不再放心宁玥一人出门，死活跟宁玥一块儿入了宫。</p>
在宫门口恭迎他们的是刘贵妃身边的秋月，秋月高高兴兴地给宁玥行了礼：“郡王妃！”</p>
宁玥颔首。</p>
冬梅给秋月见了礼：“冬梅，见过秋月姐姐。”</p>
秋月喜色一笑：“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又看向郡王妃道：“娘娘在贵妃殿等您呢，您昨晚睡得还好吧？受了那么大惊吓，不知做恶梦了没。”</p>
一整晚跑厕所，实在算不得好，索性都是玄胤抱来抱去，不好中也算是有好了。</p>
宁玥微微地笑道：“还不错，多亏德妃娘娘照顾。”</p>
“娘娘这是与郡王妃投缘，换做旁人，娘娘可么这么平易近人的。”秋月真假参半地说。刘贵妃好歹是皇后之下位份最尊贵的妃子，一般人的确入不得她的眼，但她不会轻易地表现在明面上，所以总体说来，她算是一个比较好处的人。</p>
快到贵妃殿时，三人碰到了在小花园采摘玫瑰的陈妃，陈妃戴着手套、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把新鲜的红玫瑰花剪下来。</p>
大概是怕宁玥不认识，秋月提醒道：“那是陈妃，五皇子的生母。”</p>
宁玥对陈妃是有些印象的，昨天在牡丹房中，大家都争相把自己的子侄介绍给她，希望她给德庆公主打个红线，唯独陈妃没开口，她起先把陈妃看成了她们一类人，开玩笑地问了陈妃一句可有侄儿要介绍，陈妃却说吗“陈家已经搭上本宫，不会再搭上本宫的侄儿”。</p>
就是这句话，让宁玥记住了陈妃。</p>
陈妃长得十分端丽，白裙飘逸，说不食人间烟火有些夸赞，但的确散发着一种空灵的美，这种美逾越了时光的沟壑，让她在年近四十的容颜上，依旧焕发出了少女的清姿卓越。</p>
秋月远远地给陈妃行了一礼。</p>
陈妃点了点头，随后，与宁玥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她淡淡地移开视线，拧着篮子去了下一处玫瑰花园。</p>
秋月干笑道：“陈妃娘娘我行我素惯了，郡王府别介意。”</p>
宁玥摇头：“不会，这样很好。”不熟的人，不必客套。</p>
宁玥很快抵达了贵妃殿。</p>
刘贵妃在给喂小池塘的锦鲤，甫一瞧见宁玥，忙笑着朝宁玥招了招手：“可是把你盼来了！快过来瞧，本宫刚得的锦鲤！”</p>
宁玥行至刘贵妃身边，望着一池子鲜活的橙红色锦鲤，笑道：“真好看，哪里买的？”</p>
“不是买的，是陛下赏的！陛下说本宫昨日受了惊吓，特地把他养了一年的锦鲤赠给了本宫，别小看这些锦鲤，它们都是在佛门喂过的，能趋吉避凶，喊你来，也是希望你能沾沾它们的佛气。”刘贵妃笑容满面地说着，把鱼食递给了宁玥，“你试试。”</p>
这刘贵妃又不是没看出昨天是被人算计的，还这么迷信，估计是宫里没几个真心朋友，才找了她这个外人分享受宠的喜悦。宁玥知道她想听什么话，拿过鱼食，一边撒一边道：“别的娘娘也有锦鲤吗？”</p>
刘贵妃难掩得意地笑道：“独本宫有。”</p>
宁玥微微一笑：“娘娘盛宠！”</p>
刘贵妃的脸几乎要笑出一朵花儿了，最近的运气真是不错，陛下近十年没踏足后宫，除了皇后因国事需要能时常见到陛下，她们这些后妃，连去跟陛下吃个饭都得申请几个月，可就在昨天，陛下破天荒地来了她的贵妃殿，还赏了她珍惜的梨花酿，今天又送了她锦鲤……</p>
虽不明白陛下怎么破天荒地惦记上她了，可这是好事呀！</p>
宁玥把刘贵妃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忍心点破她，南疆王之所以会来贵妃殿看她，全是因为她把玄胤的妻子带回贵妃殿了，今天这些锦鲤，恐怕也是别有用心。</p>
刘贵妃拉住了宁玥的手：“本宫觉得，自从你来之后，本宫的运气便比从前好了，你真是本宫的贵人！”</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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