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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鱼，刘贵妃携宁玥的手回了内殿，吩咐秋月奉上御膳房新送来的时令水果和新鲜糕点，并亲自给宁玥斟了一杯茶。</p>
劳驾贵妃斟茶，一个郡王妃的身份可不够。</p>
宁玥就知道今天的“压惊”不简单，也不说破，拿起一块杏仁酥慢慢地吃了起来，西凉皇帝大概不懂享受，做的糕点都寡然无味，南疆这边的，无论在味道上还是外形上，都强国西凉的太多。</p>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边吃便赞叹御膳房的厨艺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意识到是腹中的小包子在作祟。</p>
刘贵妃见她吃得欢，心中十分地高兴，平日里那些妃嫔来她这里，都弄得好像她下了毒似的不敢多吃，哪像郡王妃这般爽快？本来嘛，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法子，何必用下毒这一招最浅显又最容易识破的？她能坐上贵妃的高位，可不是毒出来的。</p>
宁玥很快吃完了一盘杏仁酥，刘贵妃忙让秋月呈上一碗紫米露。</p>
紫米露是以紫薯、黑米、椰汁与少量牛乳熬制而成，加了蔗糖，味道十分清甜可口。</p>
“还真不错。”宁玥不吝夸赞。</p>
宁玥吃的多，可动作很是斯文，一点一点的，粉嘟嘟的小嘴儿微抿着、圆鼓鼓的腮帮子动着，看得刘贵妃想起了自己女儿，轻轻地笑了起来。</p>
吃得差不多了，事实上宁玥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最近也不知的，一碰到吃的就完全收不住……</p>
刘贵妃笑盈盈地道：“今日叫郡王妃前来，一是希望让郡王妃观赏观赏陛下送的锦鲤，也带一对回去。”</p>
宁玥忙道：“贵妃娘娘太客气了，那些锦鲤既是御赐之物，娘娘还是自己留在贵妃殿的好，万一陛下知道您把他送您的东西转送给了别人——”</p>
刘贵妃笑着道：“陛下既是送了本宫，便是本宫的，随本宫处置，以往也不是没这样的例子，陛下的心胸是很开阔的。”</p>
事实却是，小德子把锦鲤送到贵妃殿时，无意中提了一句“陛下也不知娘娘喜不喜欢养鱼，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赏给别人吧，也是娘娘的恩典！”所以，她才敢把御赐之物往外送，至于以往的例子，陛下心胸开阔都是她给润的色。</p>
宁玥看着刘贵妃笑容满面的样子，不难猜出这其实是南疆王的意思，她昨日被刘贵妃邀回寝殿，足见刘贵妃与她交好的心思，南疆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让人送了锦鲤过来，至于是怎么让刘贵妃认为南疆王是送给刘贵妃自己，又让刘贵妃自发地转送给她的，她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她只需记得，这是南疆王送给她的礼物就够了。</p>
不对，是送给玄胤的礼物。</p>
“娘娘盛情，宁玥却之不恭了。”她含笑收下。</p>
刘贵妃笑意更深，愿意收她东西，说明愿意与她继续交往，后面的许多事……脑海里闪过给德庆公主匹配她小侄儿的念头，面上却不显，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小侄儿的婚事咱先放一放吧。</p>
“郡王妃。”她正了正神色，端庄大方地说道：“有件事……其实想与你商量一番的。”</p>
她说着，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把内殿的宫女、太监全都带了出去。</p>
合上门后，内殿只剩她二人。</p>
“何事？”宁玥故作不察地问。</p>
刘贵妃的眼珠子动了动，稍稍压低了音量道：“是耿家案子的事。”</p>
宁玥心头一动，自己来找刘贵妃就是为了耿家的案子，没想到刘贵妃比她更坐不住，她还没开口，刘贵妃自己把它提到明面儿上了，如此更好，省得她那么被动。</p>
“耿家案子怎么了？”她稍稍拉长了音量。</p>
打了两次照面，刘贵妃能感受到宁玥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若不然，如何在那么多宫妃的“糖衣炮弹”下，一点都没失守？是以，她心中不敢对这小姑娘有所轻看。敛了敛笑容，她说道：“宣王连夜审问耿家的案子，郡王妃想必听说了吧？”</p>
宁玥说道：“听说了，宣王勤勉，实在是社稷之福。”</p>
刘贵妃掩面一笑：“郡王妃可真会说话！”顿了顿，又道：“只是那嫌犯的口风极紧，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指使安鲁怀纵火，还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就连安鲁怀都是别人找来的假证人，专门污蔑她的！”</p>
她说这话时，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玥，仿佛不希望放过宁玥的任何一个表情。</p>
宁玥笑了：“贵妃娘娘问这话是何意？莫非真信的耿家主的说辞，还认为是我找的安鲁怀？”</p>
“没，我没这意思！只是审问了一睁眼，耿家主都不肯认罪，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刘贵妃面露难色地说。</p>
“是不是被冤枉的，娘娘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么？”宁玥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p>
刘贵妃的心咯噔一下，没错，早在昨天，安鲁怀指证耿家主的时候，她就怀疑安鲁怀在做假证了，只不过耿家倒了是好事，她与皇儿便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耿家主被冤枉——可安鲁怀入宫时，马宁玥已经离开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第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呢？</p>
心里……有些发毛……</p>
“安鲁怀不会是你们……找的吧？”</p>
如果是，那大帅府那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皇宫、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冤枉南疆的国丈！</p>
宁玥淡淡一笑，说道：“娘娘，事到如今，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鲁怀是纵火犯，幕后主使是耿家主，娘娘您说呢？”</p>
她的笑容沉静而迷人，如一朵在春风里默默绽放的铃兰，可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让人看着，不由心生诡异。</p>
尽管宁玥的笑容让刘贵妃心里发毛，刘贵妃也不得不承认宁玥说的是对的。从她和宣王选择任由安鲁怀污蔑耿家主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断了所有退路，一旦让耿家主翻案，届时，倒霉的不止安鲁怀，还有他们这对失察的母子，更遑论宣王口口声声说耿家主犯了罪，是奔着让对方认罪的名头接管案子的，若翻了案，耿家主被释放是小，宣王强加罪名给国丈才是大。</p>
想通了这些，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你说的对，真相……只能有一个。”</p>
“娘娘是明白人。”宁玥喝了一口茶。</p>
刘贵妃沉吟片刻，道：“可是他一直不认罪，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他给处决了。”</p>
宁玥勾起唇角：“陛下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宣王殿下怎么速度怎么来，陛下不会过问细节的。”</p>
“你的意思是……给耿家主用刑？”刘贵妃心口砰砰直跳，她自问在后宫厮杀多年，已算心狠手辣了，可与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比，好像自己那副冰冷肠子根本就不够看！</p>
“我可没这么说，一切……都是娘娘和宣王自己想的办法。”这是默认用刑了。</p>
刘贵妃紧了紧帕子，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一个来回：“这法子太冒险了……滥用私刑的罪名很重的……”</p>
宁玥神色不变地道：“你不说，我不说，地牢的人不说，谁会知道宣王殿下给耿家主用了刑？地牢里，应该都是殿下自己的人吧？”</p>
“嗯。”刘贵妃点了点头，皇宫的地牢有两处，一处普通的地牢，一处水牢，水牢是隶属皇帝管辖的，另外一处才是储君用来审问犯人的，太子过世后，陛下把地牢交给了宣王，纵然以前可能有一些别人的势力，如今也被换干净了，只是——</p>
见刘贵妃仍旧犹豫不决，宁玥添了把柴火：“陛下的态度很明显，娘娘难道没看出来吗？”</p>
“陛下的意思？”刘贵妃到底不是笨蛋，脑筋很快便转过了弯，她和宣王都看出耿家主是被冤枉的，陛下一定也看出来了，可陛下没给耿家主申诉的机会，便直接把案子给了与耿家不对付的宣王，言外之意，分明是希望借宣王的手剪掉耿家的一只翅膀……</p>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贵妃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窃喜，陛下宠爱耿皇后的缘故，连带着十分器重耿家，即便耿家私底下干了些触动龙颜的事，陛下也看在耿皇后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这一次，陛下竟然真的下定决心打压耿家，是否说明……耿皇后失宠了呢？</p>
而耿皇后失宠，就意味着七皇子也会失宠……</p>
嫡子都倒下了，哪个皇子还争得过宣王这个长子？</p>
皇后这几天一直在寝宫将养，据说是来了葵水，腹痛得不能下床，连和亲宴会都没参加……但或许这仅仅是个借口，皇后闭门不出的真正缘故是陛下不再宠爱她了——</p>
宁玥还什么都没说，刘贵妃的心中已经涌上了无数幻想过多年的揣测，喜悦自眼角溢出来，化作了唇瓣一个粲然的笑：“郡王妃，你也觉得陛下想整垮耿家吗？”</p>
“说整垮为时过早，先敲个警钟罢了。”</p>
刘贵妃的面上闪过一丝失落：“本宫就知道，皇后没那么容易失宠。”</p>
宁玥险些笑了，刘贵妃莫不是以为南疆王动耿家主是因为皇后失宠了吧？这跟皇后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p>
“说到底，南疆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陛下，陛下想什么，娘娘与殿下让陛下心想事成就好，陛下宠着耿家，你们便顺着耿家；陛下想给耿家敲个警钟，你们便替陛下把这警钟敲好！陛下从前那么疼爱太子，多少也是因为太子拥有一颗绝对的赤子之心的缘故。陛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他明知宣王势力不如耿家，还让宣王鸡蛋碰石头，娘娘真的以为陛下是傻子吗？陛下，是在给宣王殿下一个历练的机会啊！”</p>
宁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贵妃再不下定决心都不可能了。</p>
刘贵妃点了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p>
宁玥含笑说道：“娘娘，不是照我说的办，是照陛下的意思去办，办漂亮了，陛下不会亏待娘娘和宣王殿下的。”</p>
……</p>
出了贵妃殿，冬梅的嘴巴都快笑歪了，刚刚她就在里头，把自家小姐和贵妃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瞬间觉得她家小姐的忽悠技能又增强了。</p>
宁玥抱着两条小锦鲤，高高兴兴地回了大帅府。</p>
几乎是同一时刻，仅仅歇息了一个使臣的宣王离开柔软的床榻，前往了冰冷漆黑的地牢。</p>
惨叫声，在地牢森然地响起……</p>
……</p>
“大哥！大哥！”耿昕与四弟耿怀神色凝重地奔进了耿云的书房。</p>
耿云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p>
耿昕白着一张脸道：“宣王那个王八蛋！对父亲用刑了！”</p>
父亲又不是习武之人，哪里受得住那种折磨？</p>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宣王给千刀万剐！</p>
耿云淡淡地抬起头：“听谁说的？”</p>
“不是听谁，是我们安插在地牢的内线说的，宣王昨儿夜里还好好儿的，只是疲劳地审问着父亲，今天上午，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进地牢就让人上了酷刑……”耿昕心急如焚，“大哥！你快想法子把父亲救出来呀！再这么下去，父亲就要屈打成招了！”</p>
耿云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耿家人，全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屈打成招。”死也不会。</p>
耿昕稚嫩的面庞上掠过浓浓的焦躁：“可万一父亲被他们折磨死了呢？”</p>
耿怀帮腔道：“是啊，大哥，父亲一直不认罪，宣王就一直给父亲用刑，父亲那身子，熬不过几天的。”他是庶子，承蒙父亲关照，才没落得与耿烨一样流放民间的下场，所以私心里，他不希望父亲出事。</p>
耿云握笔的手指紧了紧：“宣王的胆子，一次一次地让人刮目相看！”</p>
“可不是吗？我一向觉得那家伙外强中干，这一次却被狠狠地打了脸。”耿昕挠头。</p>
耿云看向了耿怀，家中的斥候素来有四弟打理，消息一边也是由四弟搜集，之后再传给他们：“宣王今天见了谁？”</p>
耿怀想了想，摇头：“没见谁，他从地牢出来便回了宣王府，之后，又从宣王府去了地牢。”</p>
“刘贵妃呢？”耿云追问。</p>
“她倒是见了外客。”耿怀说道：“胤郡王妃。”</p>
“她？”耿云眯起了暗涌流动的眼睛，父亲被抓，父亲别用刑，两次事故之前，刘贵妃都见过马宁玥，而马宁玥又是容卿的妹妹，要说这一切没有关系，他绝不相信。</p>
“大哥，你想想办法吧！父亲真的会撑不下去的！”耿昕哀求地说。</p>
耿怀红着眼圈道：“大哥，要不我们去求求皇后娘娘吧？她向陛下开口，陛下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的！”</p>
“糊涂东西！”耿云一巴掌将笔拍在了桌上，笔杆被拍断，墨水溅了一身，全都溅在耿怀的身上。</p>
耿怀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半句。</p>
耿云拿过一方白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p>
耿昕问道：“大哥，你去哪儿？”</p>
“散心。”耿云淡淡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p>
……</p>
喧闹的大街上，德庆公主和宫女、十一娘漫无目的地逛着，嫌车夫碍手碍脚，让车夫先回了，午时再来接她们。</p>
宫女指着一条贝壳项链道：“南疆人真会做生意，先把贝壳的肉吃了，再拿它们的壳儿做项链，一想到那股贝肉的味儿，我都不敢戴。”</p>
德庆公主走到小摊前，拿起那条五彩斑斓的贝壳项链道：“我倒是觉得好看。”</p>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子，听了德庆公主的话，当即笑开了花：“姑娘好眼力！这是我这儿最好看的项链了！不是贝壳，是玳瑁，七彩玳瑁来着！”</p>
“玳瑁也有七彩的？我一直只有琥珀色的呢。”德庆公主说着，对宫女道：“给钱。”</p>
宫女把德庆公主拉到一边，低声道：“公主，这颜色是画上去的，不是真正的七彩玳瑁，他骗您呢。”</p>
德庆公主把玳瑁项链往摊主面前一放：“你自己画的吗？不是天然的？”</p>
小伙子约莫是知道自己碰到了行家，歇了忽悠几个小姑娘的心思，温和地说道：“小的可没说它是天然的，它上头的颜色的确是画上去的，但正因为是画的所以才值钱呀！”</p>
“此话怎讲？”德庆公主纳闷地问。</p>
小伙子笑眯眯地解释道：“小的是找诗会的大师画的，大师的作品，您看能不值钱吗？但姑娘您这么面善，小的就不赚你钱了，五百文一条，亏本卖给你吧！”</p>
“五百文还亏本？”十一娘叫道：“这种玳瑁，在我们村儿都不要钱！随便捡的！”</p>
小伙子的面色不大好看了：“玳瑁本身不值多少钱，可我这是普通的玳瑁吗？我是找诗会的大师绘了颜色的！一个乡巴佬，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在边上看着！姑娘，你买不买？不买就别站这儿挡我生意！”</p>
差不多猜出这单生意砸了，便也懒得赔笑了。</p>
五百文对德庆公主而言连跟皮毛都算不上，买东西嘛，就是图个新鲜，德庆公主都打算给钱了，他这么一说，德庆公主又丢下项链走掉了。</p>
三人又一连逛了几家卖玳瑁项链的，都绘了一些图案，都说是诗会的大师出品，德庆公主项链没买到腰包里，反倒是对诗会来了兴趣。</p>
“萍儿，去问问哪里的诗会？”</p>
“是。”</p>
萍儿打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公主，是长明街的一处风雅之地，以诗会命名，其实就是文人骚客以风采会友的地方，不全都是吟诗作赋，也有书法、绘画、棋艺和琴艺。”</p>
德庆公主来了兴趣：“走，我们去瞧瞧！”</p>
一行人抵达了长明街的诗社，恰好此时，一辆通体泛着黑光的马车也停在了诗社门口，帘幕掀开，一名身着墨色锦服的美男子优雅地躬身，走了出来。</p>
阳光打在他白皙得近乎通透的肌肤上，有种冷艳的美。</p>
德庆公主的步子顿了一下。</p>
诗社中，有年轻的书童迎了出来，拿着折扇拱了拱手：“无双公子来啦？快请快请！今儿正好人在切磋书法！”</p>
无双公子被书童迎了进去。</p>
德庆公主左看右看。</p>
又一名书童走了出来，瞧见德庆公主左顾右盼的模样，友好地问道：“姑娘，请问您是来入社的吗？”</p>
“呃……入社？”德庆公主微微发愣，眼神闪了闪，道：“怎么入？”</p>
书童笑道：“很简单，交上一两银子的会费，登记雅号与特长，便能入社了。”</p>
一两银子，便宜得很。</p>
更重要的是，德庆公主在西凉从没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心中不免向往，便对书童道：“我们三个都入社！”</p>
三人入了社。</p>
这边都称雅号，不以真名示人，也不泄漏彼此的身世，当被问到雅号时，德庆公主看了看手腕上的红豆手钏，道：“南国，我叫南国。”</p>
书童问：“南国姑娘，请问您的特长是……”</p>
“书法。”</p>
女人在南疆的地位比在西凉要高，这是德庆公主到南疆后最深切的感受，朝堂上出了一个能左右朝纲的皇后，民间，也有不少能与男人一较高下的才女，而这些，在西凉是绝不可能见到的事。</p>
德庆公主自幼饱读诗书，一手书法更是深得司空朔的提点，出神入化，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的参观。</p>
书童见她写得这么漂亮，把她的作品拿到阁中，请大师们鉴赏。一刻钟后，书童捧着她的作品返回，笑容满面地说道：“恭喜南国姑娘获得了本次书法大赛的第一！”</p>
“啊？”德庆公主就是一愣。</p>
书童道：“今天，正好有人在切磋书法，南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摘得本次比赛的头筹，作为奖励，姑娘将获得一套我们诗会特制的文房四宝。”</p>
宫女喜滋滋地道：“恭喜公主！”</p>
德庆公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民间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难怪那些王公子弟终日在民间游乐，的确比在宫里有意思。</p>
德庆公主随书童入书阁领取奖励，发现刚刚在门口看到了墨衣男子也在，与她领了的是同一套东西：“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奖励吗？”</p>
书童解释道：“第一名是文房四宝，第二名是紫玉狼毫笔，第三名是一套诗社珍藏的绘本。”</p>
德庆公主眉梢一挑。</p>
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在下与姑娘并列第一。”</p>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礼貌地欠了欠身。</p>
男子回了一礼。</p>
德庆公主拿了奖品，转身离开，男子突然开口道：“无双。”</p>
“嗯？”德庆公主困惑地看向了他。</p>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的雅号，无双，他们都叫我无双公子，请问姑娘是……”</p>
“南国。”德庆公主微微颔首，说道。</p>
男子眸光一扫，落在了德庆公主袖口下的红豆手钏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好名字。”</p>
“不是的，我……”德庆公主心知对方误会了，解释道：“我没成亲，也没意中人，这是丫鬟送的手钏。”</p>
男子抱歉地行了一礼：“看到红豆上刻了字，我还以为是姑娘的意中人所赠，我唐突了，请姑娘不要见怪。”</p>
“无妨。”德庆公主优雅地说道，对男子印象不错，是她喜欢的类型，只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次伤害，越是让她赏心悦目的，她反而越不敢靠近，“我先告辞了。”</p>
“等等。”男子上前，捏了捏德庆公主的砚台道：“你这里坏了。”</p>
德庆公主低头一看，墨玉烟台的边角果然有一道细小的裂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是的，他们怎么能发坏的东西给别人？我去找他们换。”</p>
德庆公主把烟台拿回了领奖处。</p>
书童检查完砚台与柜子里的存货，一脸为难地说道：“真是抱歉，南国姑娘，我们没有多余的文房四宝了，要不……给您换个别的奖品可以吗？”</p>
德庆公主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好吧。”其实，她挺喜欢这一套东西的。</p>
书童拿来两支紫玉狼毫笔：“这是第二名的礼物，送您两只吧！请您笑纳！”</p>
德庆公主叹了口气，伸手去拿。</p>
男子却轻轻地把自己那份文房四宝推到了她手边：“这个给你，我要紫玉狼毫笔。”</p>
“可是……”</p>
男子温润地说道：“没什么，我上个月已经得过一次第一，领过一套墨玉文房四宝了，再多领一套也多大用处，反倒是这紫玉狼毫笔，我没用过。”</p>
德庆公主看得出对方是在相让自己，不由地生出一分好感：“那我却之不恭了。”</p>
男子拿起狼毫笔，拱了拱手：“姑娘请收好，时辰不早了，我出来多时，内人必定记挂，先行告辞。”</p>
内人……</p>
这么说，已经成亲了。</p>
还如此坦荡地告诉了她，没有在外拈花惹草的意思，是个正人君子呢。</p>
德庆公主摸着手中的砚台，高高兴兴地上了回府的马车。</p>
自从被恭王玷污后，她便再没露出过如此畅快的笑容，宫女不解地问：“公主，你怎么这么高兴啊？不会是看上那个无双公子了吧？那人气度不凡、容貌冷艳，应该是个贵公子，只是很可惜，他已经成亲了呀！”</p>
“你懂什么？我与他是君子之交。”</p>
“所以您是觉得自己交到朋友了才开心的吗？”</p>
“算是吧。”德庆公主笑着，玩起了那方墨玉砚台，烟台的玉质不错，做工也精致，微风一吹，仿佛能闻到它由内而外散发的淡淡墨香，“这是本宫自己赚来的东西！”</p>
十一娘拍了拍手：“公主真厉害！”</p>
宫女瞪她：“就你会拍马屁！”</p>
十一娘吐了吐舌头。</p>
……</p>
德庆公主回到大帅时，宁玥与玄胤、容麟也全都到了。</p>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容麟问三人。</p>
容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玄胤咯！”</p>
宁玥倒了一杯茶，递给玄胤，容麟去抢，被宁玥瞪了一眼。</p>
“偏心！”容麟哼了哼。</p>
宁玥笑道：“他是我男人，我不偏心他偏心谁？”第二杯才给了容麟。</p>
玄胤抚了抚妻子的手，道：“麒麟军里有内贼，应该是耿家安插的。”</p>
麒麟军并不是容麟一手带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曾有瞿老统领，瞿老年事高了，萌生归隐之意，才让容麟做了麒麟军的统帅。容麟原先与耿家是盟友关系，便由着耿家在军中插人，反正不扰乱军纪，不在他背后放冷箭，他总得给耿家几分面子。这次双方撕破脸，那些暗线就不该留了。</p>
“先等几天，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玄胤又道。</p>
容卿点头：“没错，还没到那一步。你的人都混入麒麟军了？”</p>
玄胤嗯了一声：“都进去了，会盯着耿家的暗线的。”</p>
耿家势力之大，近到朝堂，远至边疆战场，不可估量，越想把他们连根拔起，越不能着急，必须沉得住气。容卿又看向妹妹：“你呢，玩的怎么样？”</p>
“还不错！”宁玥把琉璃缸里的小锦鲤放到桌上，“看，刘贵妃送的！”</p>
“是南疆王送的吧？”容卿笑笑，扫了玄胤一眼，玄胤的神色十分淡漠。</p>
宁玥就道：“是他送刘贵妃，然后刘贵妃转手送了我两条！挺漂亮的，等我把它养得肥肥嫩嫩的，就能红烧了。”</p>
一屋子人：“……”</p>
容卿清了清嗓子：“宣王对耿家主用刑了，是不是你干的？”</p>
宁玥逗弄着水里的锦鲤，道：“我就奉承了刘贵妃几句。”</p>
“不是几句吧？”容麟不信地问，妹妹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p>
宁玥坐直了身子：“真的只有几句，归纳起来呢就是，处置耿家主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考验宣王的忠心与能力，然后估计刘贵妃理解成了陛下终于看到她的好了，皇后失宠了，七皇子失宠了，耿家失宠了，宣王要上位了！”</p>
一屋子人的嘴角，全都抽动了。</p>
这不是黑的说成白的，这完完全全是在无中生有啊！</p>
刘贵妃居然也信了，还信出了很多连他们都觉得荒诞的内容。</p>
“我以前……没发现刘贵妃这么笨啊。”容麟眨了眨清澈无暇的眸子。</p>
容卿：我也没发现。</p>
宁玥拍了拍手：“耿家主受刑，耿家人肯定坐不住了，那个什么耿世子，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p>
……</p>
“公主，吃饭了。”宫女推门而入，拧着食盒进来。</p>
德庆公主正在用从诗社得回来的文房四宝练字：“放桌上吧。”</p>
“是，公主。”宫女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眸光一扫，“十一娘呢？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您一人在屋里？我吩咐过她多少次，公主身边不能没人服侍！”</p>
“行了，她还是个孩子，贪玩些也是有的。”德庆公主宽容地说道：“我这边又没什么事，不缺一个服侍的人。”</p>
宫女苦口婆心道：“公主，这不是您缺不缺的问题，这是规矩！奴婢奉了皇后与皇贵妃之命，辅佐公主，就必须把公主给照顾体面！”</p>
“你呀你，真是比老嬷嬷还啰嗦。”德庆公主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都离宫了，你就让我过几天普通人的日子吧。”</p>
“普通人有什么？您可是公主！”宫女说着，发现自己被德庆公主带跑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嗔道：“公主！您可真不能再惯着十一娘了！将来您选了驸马，她也是要跟过去的！丢了您的脸，您就知道怪罪奴婢没调教好她了。”</p>
“哎呀，她不就是出去玩会儿吗？哪有那么严重？行了，你也下去吃饭吧，我这边，不需要人服侍。”德庆公主练字，兴致极高，不想被打扰。</p>
“那您记得吃，饭菜凉了叫奴婢去热一热，奴婢就在隔壁。”宫女把饭菜与碗筷摆到了桌上。</p>
德庆公主又落下一笔：“知道了，萍嬷嬷！”</p>
宫女哼了一声，转身跨出了门槛。</p>
“关门！”</p>
德庆公主喝道。</p>
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心里把那不守规矩的十一娘骂了千百遍：“公主从前可不是这么不知规矩的人儿，自打那小妖精出现，公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住，小蹄子，你等着！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都不知道我萍大姐姐的厉害！”</p>
脚步声走远，德庆公主低头看了看，说道：“出来吧！”</p>
“嘿嘿。”十一娘从书桌上下钻了出来，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杏仁酥，满嘴都是沫沫。</p>
德庆公主噗哧一声笑了：“有那么饿吗？萍儿没给你早饭吃？”</p>
“给了，只有一小碗，还没有肉，我没吃饱。”十一娘低低地说。</p>
德庆公主知道萍儿的性子，对手下人十分严厉，十一娘总做错事，所以总是受罚，可萍儿罚得有道理，纵然她是公主，也不好干涉什么，只能这么偷偷地给十一娘放水了。</p>
德庆公主小声道：“别吃这个了，桌上有肉。”</p>
十一娘忙放下糕点，起身欲朝八仙桌走去，可还没站稳，手里的盘子掉了下来，十一娘忙伸手去抢，却一下子撞到了德庆公主。</p>
德庆公主啪的一声，扑在桌上，手指在墨玉烟台的花纹上擦出了一道血口子。</p>
十一娘大惊：“啊？血！流血了……”</p>
哐啷！</p>
门被无情地推开了。</p>
宫女走进来，狠狠地瞪了十一娘一眼：“你这丫头，居然躲在房里？又闯祸了是不是？”</p>
十一娘面色发白，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p>
“滚开！”宫女推了十一娘一把，将十一娘推到了地上，宫女又抓起德庆公主流着血的食指，心疼地说道：“这怎么搞的？都流血了！奴婢怎么说来着？跟她在一块儿绝对没好事吧？疼不疼？”</p>
德庆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疼。”她也不是没受过伤，可这一次，好似被钳子给钳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得心里去了。</p>
“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流太多血了，您等等，奴婢去拿金创药来！”宫女说着，放开了德庆公主的手，走了几步，瞪了瞪十一娘道：“杵在这儿干嘛？快去打水来呀！”</p>
“啊？哦，哦！”十一娘连滚带爬，在门口摔了好几跤，才跌跌撞撞地把水打来了。</p>
宫女给德庆公主清洗了伤口，又用棉花止血，血太多了，流了小半碗才止住。</p>
涂完金创药后，宫女不放心地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p>
“不必了，都止住了，也不是很疼了，我有些累，先睡会儿，下午就不入宫了，你去和中常侍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或者改天。”德庆公主吩咐完，举着被绑得像个小粽子的手指，躺回了床上。</p>
谁都没有料到，她这一睡，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醒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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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鱼，刘贵妃携宁玥的手回了内殿，吩咐秋月奉上御膳房新送来的时令水果和新鲜糕点，并亲自给宁玥斟了一杯茶。</p>
劳驾贵妃斟茶，一个郡王妃的身份可不够。</p>
宁玥就知道今天的“压惊”不简单，也不说破，拿起一块杏仁酥慢慢地吃了起来，西凉皇帝大概不懂享受，做的糕点都寡然无味，南疆这边的，无论在味道上还是外形上，都强国西凉的太多。</p>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边吃便赞叹御膳房的厨艺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意识到是腹中的小包子在作祟。</p>
刘贵妃见她吃得欢，心中十分地高兴，平日里那些妃嫔来她这里，都弄得好像她下了毒似的不敢多吃，哪像郡王妃这般爽快？本来嘛，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法子，何必用下毒这一招最浅显又最容易识破的？她能坐上贵妃的高位，可不是毒出来的。</p>
宁玥很快吃完了一盘杏仁酥，刘贵妃忙让秋月呈上一碗紫米露。</p>
紫米露是以紫薯、黑米、椰汁与少量牛乳熬制而成，加了蔗糖，味道十分清甜可口。</p>
“还真不错。”宁玥不吝夸赞。</p>
宁玥吃的多，可动作很是斯文，一点一点的，粉嘟嘟的小嘴儿微抿着、圆鼓鼓的腮帮子动着，看得刘贵妃想起了自己女儿，轻轻地笑了起来。</p>
吃得差不多了，事实上宁玥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最近也不知的，一碰到吃的就完全收不住……</p>
刘贵妃笑盈盈地道：“今日叫郡王妃前来，一是希望让郡王妃观赏观赏陛下送的锦鲤，也带一对回去。”</p>
宁玥忙道：“贵妃娘娘太客气了，那些锦鲤既是御赐之物，娘娘还是自己留在贵妃殿的好，万一陛下知道您把他送您的东西转送给了别人——”</p>
刘贵妃笑着道：“陛下既是送了本宫，便是本宫的，随本宫处置，以往也不是没这样的例子，陛下的心胸是很开阔的。”</p>
事实却是，小德子把锦鲤送到贵妃殿时，无意中提了一句“陛下也不知娘娘喜不喜欢养鱼，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赏给别人吧，也是娘娘的恩典！”所以，她才敢把御赐之物往外送，至于以往的例子，陛下心胸开阔都是她给润的色。</p>
宁玥看着刘贵妃笑容满面的样子，不难猜出这其实是南疆王的意思，她昨日被刘贵妃邀回寝殿，足见刘贵妃与她交好的心思，南疆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让人送了锦鲤过来，至于是怎么让刘贵妃认为南疆王是送给刘贵妃自己，又让刘贵妃自发地转送给她的，她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她只需记得，这是南疆王送给她的礼物就够了。</p>
不对，是送给玄胤的礼物。</p>
“娘娘盛情，宁玥却之不恭了。”她含笑收下。</p>
刘贵妃笑意更深，愿意收她东西，说明愿意与她继续交往，后面的许多事……脑海里闪过给德庆公主匹配她小侄儿的念头，面上却不显，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小侄儿的婚事咱先放一放吧。</p>
“郡王妃。”她正了正神色，端庄大方地说道：“有件事……其实想与你商量一番的。”</p>
她说着，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把内殿的宫女、太监全都带了出去。</p>
合上门后，内殿只剩她二人。</p>
“何事？”宁玥故作不察地问。</p>
刘贵妃的眼珠子动了动，稍稍压低了音量道：“是耿家案子的事。”</p>
宁玥心头一动，自己来找刘贵妃就是为了耿家的案子，没想到刘贵妃比她更坐不住，她还没开口，刘贵妃自己把它提到明面儿上了，如此更好，省得她那么被动。</p>
“耿家案子怎么了？”她稍稍拉长了音量。</p>
打了两次照面，刘贵妃能感受到宁玥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若不然，如何在那么多宫妃的“糖衣炮弹”下，一点都没失守？是以，她心中不敢对这小姑娘有所轻看。敛了敛笑容，她说道：“宣王连夜审问耿家的案子，郡王妃想必听说了吧？”</p>
宁玥说道：“听说了，宣王勤勉，实在是社稷之福。”</p>
刘贵妃掩面一笑：“郡王妃可真会说话！”顿了顿，又道：“只是那嫌犯的口风极紧，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指使安鲁怀纵火，还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就连安鲁怀都是别人找来的假证人，专门污蔑她的！”</p>
她说这话时，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玥，仿佛不希望放过宁玥的任何一个表情。</p>
宁玥笑了：“贵妃娘娘问这话是何意？莫非真信的耿家主的说辞，还认为是我找的安鲁怀？”</p>
“没，我没这意思！只是审问了一睁眼，耿家主都不肯认罪，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刘贵妃面露难色地说。</p>
“是不是被冤枉的，娘娘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么？”宁玥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p>
刘贵妃的心咯噔一下，没错，早在昨天，安鲁怀指证耿家主的时候，她就怀疑安鲁怀在做假证了，只不过耿家倒了是好事，她与皇儿便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耿家主被冤枉——可安鲁怀入宫时，马宁玥已经离开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第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呢？</p>
心里……有些发毛……</p>
“安鲁怀不会是你们……找的吧？”</p>
如果是，那大帅府那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皇宫、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冤枉南疆的国丈！</p>
宁玥淡淡一笑，说道：“娘娘，事到如今，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鲁怀是纵火犯，幕后主使是耿家主，娘娘您说呢？”</p>
她的笑容沉静而迷人，如一朵在春风里默默绽放的铃兰，可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让人看着，不由心生诡异。</p>
尽管宁玥的笑容让刘贵妃心里发毛，刘贵妃也不得不承认宁玥说的是对的。从她和宣王选择任由安鲁怀污蔑耿家主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断了所有退路，一旦让耿家主翻案，届时，倒霉的不止安鲁怀，还有他们这对失察的母子，更遑论宣王口口声声说耿家主犯了罪，是奔着让对方认罪的名头接管案子的，若翻了案，耿家主被释放是小，宣王强加罪名给国丈才是大。</p>
想通了这些，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你说的对，真相……只能有一个。”</p>
“娘娘是明白人。”宁玥喝了一口茶。</p>
刘贵妃沉吟片刻，道：“可是他一直不认罪，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他给处决了。”</p>
宁玥勾起唇角：“陛下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宣王殿下怎么速度怎么来，陛下不会过问细节的。”</p>
“你的意思是……给耿家主用刑？”刘贵妃心口砰砰直跳，她自问在后宫厮杀多年，已算心狠手辣了，可与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比，好像自己那副冰冷肠子根本就不够看！</p>
“我可没这么说，一切……都是娘娘和宣王自己想的办法。”这是默认用刑了。</p>
刘贵妃紧了紧帕子，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一个来回：“这法子太冒险了……滥用私刑的罪名很重的……”</p>
宁玥神色不变地道：“你不说，我不说，地牢的人不说，谁会知道宣王殿下给耿家主用了刑？地牢里，应该都是殿下自己的人吧？”</p>
“嗯。”刘贵妃点了点头，皇宫的地牢有两处，一处普通的地牢，一处水牢，水牢是隶属皇帝管辖的，另外一处才是储君用来审问犯人的，太子过世后，陛下把地牢交给了宣王，纵然以前可能有一些别人的势力，如今也被换干净了，只是——</p>
见刘贵妃仍旧犹豫不决，宁玥添了把柴火：“陛下的态度很明显，娘娘难道没看出来吗？”</p>
“陛下的意思？”刘贵妃到底不是笨蛋，脑筋很快便转过了弯，她和宣王都看出耿家主是被冤枉的，陛下一定也看出来了，可陛下没给耿家主申诉的机会，便直接把案子给了与耿家不对付的宣王，言外之意，分明是希望借宣王的手剪掉耿家的一只翅膀……</p>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贵妃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窃喜，陛下宠爱耿皇后的缘故，连带着十分器重耿家，即便耿家私底下干了些触动龙颜的事，陛下也看在耿皇后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这一次，陛下竟然真的下定决心打压耿家，是否说明……耿皇后失宠了呢？</p>
而耿皇后失宠，就意味着七皇子也会失宠……</p>
嫡子都倒下了，哪个皇子还争得过宣王这个长子？</p>
皇后这几天一直在寝宫将养，据说是来了葵水，腹痛得不能下床，连和亲宴会都没参加……但或许这仅仅是个借口，皇后闭门不出的真正缘故是陛下不再宠爱她了——</p>
宁玥还什么都没说，刘贵妃的心中已经涌上了无数幻想过多年的揣测，喜悦自眼角溢出来，化作了唇瓣一个粲然的笑：“郡王妃，你也觉得陛下想整垮耿家吗？”</p>
“说整垮为时过早，先敲个警钟罢了。”</p>
刘贵妃的面上闪过一丝失落：“本宫就知道，皇后没那么容易失宠。”</p>
宁玥险些笑了，刘贵妃莫不是以为南疆王动耿家主是因为皇后失宠了吧？这跟皇后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p>
“说到底，南疆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陛下，陛下想什么，娘娘与殿下让陛下心想事成就好，陛下宠着耿家，你们便顺着耿家；陛下想给耿家敲个警钟，你们便替陛下把这警钟敲好！陛下从前那么疼爱太子，多少也是因为太子拥有一颗绝对的赤子之心的缘故。陛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他明知宣王势力不如耿家，还让宣王鸡蛋碰石头，娘娘真的以为陛下是傻子吗？陛下，是在给宣王殿下一个历练的机会啊！”</p>
宁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贵妃再不下定决心都不可能了。</p>
刘贵妃点了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p>
宁玥含笑说道：“娘娘，不是照我说的办，是照陛下的意思去办，办漂亮了，陛下不会亏待娘娘和宣王殿下的。”</p>
……</p>
出了贵妃殿，冬梅的嘴巴都快笑歪了，刚刚她就在里头，把自家小姐和贵妃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瞬间觉得她家小姐的忽悠技能又增强了。</p>
宁玥抱着两条小锦鲤，高高兴兴地回了大帅府。</p>
几乎是同一时刻，仅仅歇息了一个使臣的宣王离开柔软的床榻，前往了冰冷漆黑的地牢。</p>
惨叫声，在地牢森然地响起……</p>
……</p>
“大哥！大哥！”耿昕与四弟耿怀神色凝重地奔进了耿云的书房。</p>
耿云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p>
耿昕白着一张脸道：“宣王那个王八蛋！对父亲用刑了！”</p>
父亲又不是习武之人，哪里受得住那种折磨？</p>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宣王给千刀万剐！</p>
耿云淡淡地抬起头：“听谁说的？”</p>
“不是听谁，是我们安插在地牢的内线说的，宣王昨儿夜里还好好儿的，只是疲劳地审问着父亲，今天上午，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进地牢就让人上了酷刑……”耿昕心急如焚，“大哥！你快想法子把父亲救出来呀！再这么下去，父亲就要屈打成招了！”</p>
耿云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耿家人，全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屈打成招。”死也不会。</p>
耿昕稚嫩的面庞上掠过浓浓的焦躁：“可万一父亲被他们折磨死了呢？”</p>
耿怀帮腔道：“是啊，大哥，父亲一直不认罪，宣王就一直给父亲用刑，父亲那身子，熬不过几天的。”他是庶子，承蒙父亲关照，才没落得与耿烨一样流放民间的下场，所以私心里，他不希望父亲出事。</p>
耿云握笔的手指紧了紧：“宣王的胆子，一次一次地让人刮目相看！”</p>
“可不是吗？我一向觉得那家伙外强中干，这一次却被狠狠地打了脸。”耿昕挠头。</p>
耿云看向了耿怀，家中的斥候素来有四弟打理，消息一边也是由四弟搜集，之后再传给他们：“宣王今天见了谁？”</p>
耿怀想了想，摇头：“没见谁，他从地牢出来便回了宣王府，之后，又从宣王府去了地牢。”</p>
“刘贵妃呢？”耿云追问。</p>
“她倒是见了外客。”耿怀说道：“胤郡王妃。”</p>
“她？”耿云眯起了暗涌流动的眼睛，父亲被抓，父亲别用刑，两次事故之前，刘贵妃都见过马宁玥，而马宁玥又是容卿的妹妹，要说这一切没有关系，他绝不相信。</p>
“大哥，你想想办法吧！父亲真的会撑不下去的！”耿昕哀求地说。</p>
耿怀红着眼圈道：“大哥，要不我们去求求皇后娘娘吧？她向陛下开口，陛下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的！”</p>
“糊涂东西！”耿云一巴掌将笔拍在了桌上，笔杆被拍断，墨水溅了一身，全都溅在耿怀的身上。</p>
耿怀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半句。</p>
耿云拿过一方白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p>
耿昕问道：“大哥，你去哪儿？”</p>
“散心。”耿云淡淡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p>
……</p>
喧闹的大街上，德庆公主和宫女、十一娘漫无目的地逛着，嫌车夫碍手碍脚，让车夫先回了，午时再来接她们。</p>
宫女指着一条贝壳项链道：“南疆人真会做生意，先把贝壳的肉吃了，再拿它们的壳儿做项链，一想到那股贝肉的味儿，我都不敢戴。”</p>
德庆公主走到小摊前，拿起那条五彩斑斓的贝壳项链道：“我倒是觉得好看。”</p>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子，听了德庆公主的话，当即笑开了花：“姑娘好眼力！这是我这儿最好看的项链了！不是贝壳，是玳瑁，七彩玳瑁来着！”</p>
“玳瑁也有七彩的？我一直只有琥珀色的呢。”德庆公主说着，对宫女道：“给钱。”</p>
宫女把德庆公主拉到一边，低声道：“公主，这颜色是画上去的，不是真正的七彩玳瑁，他骗您呢。”</p>
德庆公主把玳瑁项链往摊主面前一放：“你自己画的吗？不是天然的？”</p>
小伙子约莫是知道自己碰到了行家，歇了忽悠几个小姑娘的心思，温和地说道：“小的可没说它是天然的，它上头的颜色的确是画上去的，但正因为是画的所以才值钱呀！”</p>
“此话怎讲？”德庆公主纳闷地问。</p>
小伙子笑眯眯地解释道：“小的是找诗会的大师画的，大师的作品，您看能不值钱吗？但姑娘您这么面善，小的就不赚你钱了，五百文一条，亏本卖给你吧！”</p>
“五百文还亏本？”十一娘叫道：“这种玳瑁，在我们村儿都不要钱！随便捡的！”</p>
小伙子的面色不大好看了：“玳瑁本身不值多少钱，可我这是普通的玳瑁吗？我是找诗会的大师绘了颜色的！一个乡巴佬，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在边上看着！姑娘，你买不买？不买就别站这儿挡我生意！”</p>
差不多猜出这单生意砸了，便也懒得赔笑了。</p>
五百文对德庆公主而言连跟皮毛都算不上，买东西嘛，就是图个新鲜，德庆公主都打算给钱了，他这么一说，德庆公主又丢下项链走掉了。</p>
三人又一连逛了几家卖玳瑁项链的，都绘了一些图案，都说是诗会的大师出品，德庆公主项链没买到腰包里，反倒是对诗会来了兴趣。</p>
“萍儿，去问问哪里的诗会？”</p>
“是。”</p>
萍儿打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公主，是长明街的一处风雅之地，以诗会命名，其实就是文人骚客以风采会友的地方，不全都是吟诗作赋，也有书法、绘画、棋艺和琴艺。”</p>
德庆公主来了兴趣：“走，我们去瞧瞧！”</p>
一行人抵达了长明街的诗社，恰好此时，一辆通体泛着黑光的马车也停在了诗社门口，帘幕掀开，一名身着墨色锦服的美男子优雅地躬身，走了出来。</p>
阳光打在他白皙得近乎通透的肌肤上，有种冷艳的美。</p>
德庆公主的步子顿了一下。</p>
诗社中，有年轻的书童迎了出来，拿着折扇拱了拱手：“无双公子来啦？快请快请！今儿正好人在切磋书法！”</p>
无双公子被书童迎了进去。</p>
德庆公主左看右看。</p>
又一名书童走了出来，瞧见德庆公主左顾右盼的模样，友好地问道：“姑娘，请问您是来入社的吗？”</p>
“呃……入社？”德庆公主微微发愣，眼神闪了闪，道：“怎么入？”</p>
书童笑道：“很简单，交上一两银子的会费，登记雅号与特长，便能入社了。”</p>
一两银子，便宜得很。</p>
更重要的是，德庆公主在西凉从没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心中不免向往，便对书童道：“我们三个都入社！”</p>
三人入了社。</p>
这边都称雅号，不以真名示人，也不泄漏彼此的身世，当被问到雅号时，德庆公主看了看手腕上的红豆手钏，道：“南国，我叫南国。”</p>
书童问：“南国姑娘，请问您的特长是……”</p>
“书法。”</p>
女人在南疆的地位比在西凉要高，这是德庆公主到南疆后最深切的感受，朝堂上出了一个能左右朝纲的皇后，民间，也有不少能与男人一较高下的才女，而这些，在西凉是绝不可能见到的事。</p>
德庆公主自幼饱读诗书，一手书法更是深得司空朔的提点，出神入化，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的参观。</p>
书童见她写得这么漂亮，把她的作品拿到阁中，请大师们鉴赏。一刻钟后，书童捧着她的作品返回，笑容满面地说道：“恭喜南国姑娘获得了本次书法大赛的第一！”</p>
“啊？”德庆公主就是一愣。</p>
书童道：“今天，正好有人在切磋书法，南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摘得本次比赛的头筹，作为奖励，姑娘将获得一套我们诗会特制的文房四宝。”</p>
宫女喜滋滋地道：“恭喜公主！”</p>
德庆公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民间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难怪那些王公子弟终日在民间游乐，的确比在宫里有意思。</p>
德庆公主随书童入书阁领取奖励，发现刚刚在门口看到了墨衣男子也在，与她领了的是同一套东西：“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奖励吗？”</p>
书童解释道：“第一名是文房四宝，第二名是紫玉狼毫笔，第三名是一套诗社珍藏的绘本。”</p>
德庆公主眉梢一挑。</p>
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在下与姑娘并列第一。”</p>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礼貌地欠了欠身。</p>
男子回了一礼。</p>
德庆公主拿了奖品，转身离开，男子突然开口道：“无双。”</p>
“嗯？”德庆公主困惑地看向了他。</p>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的雅号，无双，他们都叫我无双公子，请问姑娘是……”</p>
“南国。”德庆公主微微颔首，说道。</p>
男子眸光一扫，落在了德庆公主袖口下的红豆手钏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好名字。”</p>
“不是的，我……”德庆公主心知对方误会了，解释道：“我没成亲，也没意中人，这是丫鬟送的手钏。”</p>
男子抱歉地行了一礼：“看到红豆上刻了字，我还以为是姑娘的意中人所赠，我唐突了，请姑娘不要见怪。”</p>
“无妨。”德庆公主优雅地说道，对男子印象不错，是她喜欢的类型，只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次伤害，越是让她赏心悦目的，她反而越不敢靠近，“我先告辞了。”</p>
“等等。”男子上前，捏了捏德庆公主的砚台道：“你这里坏了。”</p>
德庆公主低头一看，墨玉烟台的边角果然有一道细小的裂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是的，他们怎么能发坏的东西给别人？我去找他们换。”</p>
德庆公主把烟台拿回了领奖处。</p>
书童检查完砚台与柜子里的存货，一脸为难地说道：“真是抱歉，南国姑娘，我们没有多余的文房四宝了，要不……给您换个别的奖品可以吗？”</p>
德庆公主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好吧。”其实，她挺喜欢这一套东西的。</p>
书童拿来两支紫玉狼毫笔：“这是第二名的礼物，送您两只吧！请您笑纳！”</p>
德庆公主叹了口气，伸手去拿。</p>
男子却轻轻地把自己那份文房四宝推到了她手边：“这个给你，我要紫玉狼毫笔。”</p>
“可是……”</p>
男子温润地说道：“没什么，我上个月已经得过一次第一，领过一套墨玉文房四宝了，再多领一套也多大用处，反倒是这紫玉狼毫笔，我没用过。”</p>
德庆公主看得出对方是在相让自己，不由地生出一分好感：“那我却之不恭了。”</p>
男子拿起狼毫笔，拱了拱手：“姑娘请收好，时辰不早了，我出来多时，内人必定记挂，先行告辞。”</p>
内人……</p>
这么说，已经成亲了。</p>
还如此坦荡地告诉了她，没有在外拈花惹草的意思，是个正人君子呢。</p>
德庆公主摸着手中的砚台，高高兴兴地上了回府的马车。</p>
自从被恭王玷污后，她便再没露出过如此畅快的笑容，宫女不解地问：“公主，你怎么这么高兴啊？不会是看上那个无双公子了吧？那人气度不凡、容貌冷艳，应该是个贵公子，只是很可惜，他已经成亲了呀！”</p>
“你懂什么？我与他是君子之交。”</p>
“所以您是觉得自己交到朋友了才开心的吗？”</p>
“算是吧。”德庆公主笑着，玩起了那方墨玉砚台，烟台的玉质不错，做工也精致，微风一吹，仿佛能闻到它由内而外散发的淡淡墨香，“这是本宫自己赚来的东西！”</p>
十一娘拍了拍手：“公主真厉害！”</p>
宫女瞪她：“就你会拍马屁！”</p>
十一娘吐了吐舌头。</p>
……</p>
德庆公主回到大帅时，宁玥与玄胤、容麟也全都到了。</p>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容麟问三人。</p>
容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玄胤咯！”</p>
宁玥倒了一杯茶，递给玄胤，容麟去抢，被宁玥瞪了一眼。</p>
“偏心！”容麟哼了哼。</p>
宁玥笑道：“他是我男人，我不偏心他偏心谁？”第二杯才给了容麟。</p>
玄胤抚了抚妻子的手，道：“麒麟军里有内贼，应该是耿家安插的。”</p>
麒麟军并不是容麟一手带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曾有瞿老统领，瞿老年事高了，萌生归隐之意，才让容麟做了麒麟军的统帅。容麟原先与耿家是盟友关系，便由着耿家在军中插人，反正不扰乱军纪，不在他背后放冷箭，他总得给耿家几分面子。这次双方撕破脸，那些暗线就不该留了。</p>
“先等几天，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玄胤又道。</p>
容卿点头：“没错，还没到那一步。你的人都混入麒麟军了？”</p>
玄胤嗯了一声：“都进去了，会盯着耿家的暗线的。”</p>
耿家势力之大，近到朝堂，远至边疆战场，不可估量，越想把他们连根拔起，越不能着急，必须沉得住气。容卿又看向妹妹：“你呢，玩的怎么样？”</p>
“还不错！”宁玥把琉璃缸里的小锦鲤放到桌上，“看，刘贵妃送的！”</p>
“是南疆王送的吧？”容卿笑笑，扫了玄胤一眼，玄胤的神色十分淡漠。</p>
宁玥就道：“是他送刘贵妃，然后刘贵妃转手送了我两条！挺漂亮的，等我把它养得肥肥嫩嫩的，就能红烧了。”</p>
一屋子人：“……”</p>
容卿清了清嗓子：“宣王对耿家主用刑了，是不是你干的？”</p>
宁玥逗弄着水里的锦鲤，道：“我就奉承了刘贵妃几句。”</p>
“不是几句吧？”容麟不信地问，妹妹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p>
宁玥坐直了身子：“真的只有几句，归纳起来呢就是，处置耿家主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考验宣王的忠心与能力，然后估计刘贵妃理解成了陛下终于看到她的好了，皇后失宠了，七皇子失宠了，耿家失宠了，宣王要上位了！”</p>
一屋子人的嘴角，全都抽动了。</p>
这不是黑的说成白的，这完完全全是在无中生有啊！</p>
刘贵妃居然也信了，还信出了很多连他们都觉得荒诞的内容。</p>
“我以前……没发现刘贵妃这么笨啊。”容麟眨了眨清澈无暇的眸子。</p>
容卿：我也没发现。</p>
宁玥拍了拍手：“耿家主受刑，耿家人肯定坐不住了，那个什么耿世子，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p>
……</p>
“公主，吃饭了。”宫女推门而入，拧着食盒进来。</p>
德庆公主正在用从诗社得回来的文房四宝练字：“放桌上吧。”</p>
“是，公主。”宫女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眸光一扫，“十一娘呢？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您一人在屋里？我吩咐过她多少次，公主身边不能没人服侍！”</p>
“行了，她还是个孩子，贪玩些也是有的。”德庆公主宽容地说道：“我这边又没什么事，不缺一个服侍的人。”</p>
宫女苦口婆心道：“公主，这不是您缺不缺的问题，这是规矩！奴婢奉了皇后与皇贵妃之命，辅佐公主，就必须把公主给照顾体面！”</p>
“你呀你，真是比老嬷嬷还啰嗦。”德庆公主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都离宫了，你就让我过几天普通人的日子吧。”</p>
“普通人有什么？您可是公主！”宫女说着，发现自己被德庆公主带跑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嗔道：“公主！您可真不能再惯着十一娘了！将来您选了驸马，她也是要跟过去的！丢了您的脸，您就知道怪罪奴婢没调教好她了。”</p>
“哎呀，她不就是出去玩会儿吗？哪有那么严重？行了，你也下去吃饭吧，我这边，不需要人服侍。”德庆公主练字，兴致极高，不想被打扰。</p>
“那您记得吃，饭菜凉了叫奴婢去热一热，奴婢就在隔壁。”宫女把饭菜与碗筷摆到了桌上。</p>
德庆公主又落下一笔：“知道了，萍嬷嬷！”</p>
宫女哼了一声，转身跨出了门槛。</p>
“关门！”</p>
德庆公主喝道。</p>
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心里把那不守规矩的十一娘骂了千百遍：“公主从前可不是这么不知规矩的人儿，自打那小妖精出现，公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住，小蹄子，你等着！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都不知道我萍大姐姐的厉害！”</p>
脚步声走远，德庆公主低头看了看，说道：“出来吧！”</p>
“嘿嘿。”十一娘从书桌上下钻了出来，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杏仁酥，满嘴都是沫沫。</p>
德庆公主噗哧一声笑了：“有那么饿吗？萍儿没给你早饭吃？”</p>
“给了，只有一小碗，还没有肉，我没吃饱。”十一娘低低地说。</p>
德庆公主知道萍儿的性子，对手下人十分严厉，十一娘总做错事，所以总是受罚，可萍儿罚得有道理，纵然她是公主，也不好干涉什么，只能这么偷偷地给十一娘放水了。</p>
德庆公主小声道：“别吃这个了，桌上有肉。”</p>
十一娘忙放下糕点，起身欲朝八仙桌走去，可还没站稳，手里的盘子掉了下来，十一娘忙伸手去抢，却一下子撞到了德庆公主。</p>
德庆公主啪的一声，扑在桌上，手指在墨玉烟台的花纹上擦出了一道血口子。</p>
十一娘大惊：“啊？血！流血了……”</p>
哐啷！</p>
门被无情地推开了。</p>
宫女走进来，狠狠地瞪了十一娘一眼：“你这丫头，居然躲在房里？又闯祸了是不是？”</p>
十一娘面色发白，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p>
“滚开！”宫女推了十一娘一把，将十一娘推到了地上，宫女又抓起德庆公主流着血的食指，心疼地说道：“这怎么搞的？都流血了！奴婢怎么说来着？跟她在一块儿绝对没好事吧？疼不疼？”</p>
德庆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疼。”她也不是没受过伤，可这一次，好似被钳子给钳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得心里去了。</p>
“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流太多血了，您等等，奴婢去拿金创药来！”宫女说着，放开了德庆公主的手，走了几步，瞪了瞪十一娘道：“杵在这儿干嘛？快去打水来呀！”</p>
“啊？哦，哦！”十一娘连滚带爬，在门口摔了好几跤，才跌跌撞撞地把水打来了。</p>
宫女给德庆公主清洗了伤口，又用棉花止血，血太多了，流了小半碗才止住。</p>
涂完金创药后，宫女不放心地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p>
“不必了，都止住了，也不是很疼了，我有些累，先睡会儿，下午就不入宫了，你去和中常侍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或者改天。”德庆公主吩咐完，举着被绑得像个小粽子的手指，躺回了床上。</p>
谁都没有料到，她这一睡，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醒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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