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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的膳厅内，一家人围坐一桌，开动晚膳。</p>
司空家主与刘婉玉在上席，从刘婉玉的右手边开始，依次是大女儿司空琳、二女儿司空静、三儿子司空旭与二儿子司空成，司空成的旁边是司空家主。两位媳妇儿要立规矩，站在一旁伺候他们用膳。</p>
今天的晚膳是南方菜，也有大闸蟹以及昨晚在玄家宴会上吃过的所有菜肴。</p>
可不知为什么，除了司空家主和司空琳以外，其余人都有些食不知味。</p>
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一样的菜系，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玄家的。</p>
譬如这大闸蟹，司空静昨晚可是一连吃了五个，眼下，却一个都咽不下去，腥味儿太重。</p>
司空静将大闸蟹丢到一旁：“难吃！”</p>
司空家主瞪了她一眼：“不是你吵着要吃大闸蟹的吗？”</p>
司空静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我……我就随口说说，我早不爱吃螃蟹了。”她绝不会承认，家里的大闸蟹一点都不好吃！</p>
“不爱吃？也不知昨晚是谁丢人现眼的吃了五个，连孕妇的那一份也抢！”讥讽司空静的正是司空静的姐姐司空琳，司空琳与赵琦定了亲，这段日子一直在闺中待嫁，便是司空家举办宴会，她也没出来招待客人。但昨晚的笑话实在闹得太大了，饶是她没亲临现场，也在丫鬟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想象出了司空静的糗态。作为司空静的姐姐，她真是汗颜透了！</p>
司空静的勺子重重落进汤里，溅出几滴汤汁，司空家主眉头一皱，正欲呵斥，司空静却抢先开了口：“谁抢了？明明是孙瑶自己给我的！我吃她东西是给她面子！我不像你，一天到晚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公主似的，多么上得了台面！其实比谁都抠门！找你要朵珠花戴都要不到！撒谎说不见了，不要脸！”</p>
“我几时撒谎说我珠花不见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司空琳低低地呵斥了回去！</p>
“够了！”司空家主厉声喝止了二人，冷冽的眸光一扫，说道，“吃顿饭也不消停，再吵，都给我滚出去！”</p>
二人噤了声。</p>
若在以往，刘婉玉必定站出来为女儿们打圆场，不让丈夫太生女儿的气，但今晚，她只是摸了摸脖子，欲言又止。</p>
众人埋头吃饭，厅内瞬间静了下来，静得有些诡异。</p>
司空旭看了众人一眼，干笑两声，说道：“母亲，您今天气色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p>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朝刘婉玉望去，就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清亮，的确比平时精神三分，不由地露出了困惑与期待的神色。</p>
刘婉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庶子的问题。被庶子称赞气色好，心是固然是高兴的，可她气色好的缘故有些难以启齿——</p>
“我……”她笑了笑，“今天谈了一笔生意！”</p>
便宜了一千两银子，却延迟到了下个月的月底，然后省出来的一千两莫名其妙地花了一半付茶钱……怎么想都觉得这桩生意谈得很糟心。但除了这个，她还有别的理由扯吗？</p>
司空旭接着问：“母亲谈的什么生意？这么高兴，应该挺大的吧？”</p>
“那当然！我出马……”</p>
刘婉玉话没说完，被司空静不悦的哼声打断：“二哥，让你教训的人你教训没？”</p>
司空成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听到妹妹的话，两眼发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叶子，快把碗底给戳穿了也不见他吃一口。</p>
二奶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p>
司空成回神，皱眉看向她，她朝司空静那边使了个眼色，司空成轻咳一声，对妹妹说道：“食不言寝不语，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p>
什么嘛？分明是没帮她办，还拿规矩说教她！</p>
司空静哼了哼，勺子在汤碗里搅动得越发大力。</p>
刘婉玉直直地看着女儿的碗，尴尬地接着刚才的话道：“我出马，大家只管放心就是了。”</p>
可是已经没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p>
司空家主看看不成器的二女儿，再看看神游太虚的二儿子，又看看明显兴奋得异于往常的妻子，心里烦躁不已。真论族力和底蕴，司空家并不输给玄家，然而到了这一辈，司空家只出了个权倾朝野的司空朔，还是个阉人，无法传宗接代的！反观玄家，从玄煜到玄昭，个顶个的优秀，如今，连最被人瞧不起的玄胤都成了沙场将军——他的儿子们在做什么？</p>
除了成天与一群乌合之众鬼混，屁都不会！</p>
儿媳也不顶事，除了争风吃醋，没给家里出过一分力。他可是听说孙瑶与马宁玥相处得极好，跟亲姐妹似的，还非常能为王妃分忧，一场宴会，上上下下全都是二人在打理，王妃就坐在厅里打牌。再看他们家的宴会，刘婉玉前前后后地跑，事事都得照顾到，效果还不理想——</p>
同样是簪缨世家，怎么差距这么大呢？</p>
司空家主越想越气，最后，没了胃口：“我吃饱了。”</p>
他一走，气氛更加尴尬了。</p>
司空旭又打了个圆场道：“母亲，你刚刚说的大生意是什么生意啊？”</p>
提到这个，刘婉玉还是有一丝小激动的，舀了一勺虾仁玉米，笑道：“我马上就要成为回春堂的东家了！”</p>
“是南街的那个回春堂吗？”司空旭难掩惊诧地问。那个药房在京城的名气十分响亮，据说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病人，大夫比太医院的还多，但仍旧看不过来。如果刘婉玉即将成为那里的东家，他们可谓是傍上一棵摇钱树了！</p>
刘婉玉感受到了司空旭依旧众人的讶异，非常受用，得意地扶了扶鬓角的珠花，道：“就是那个回春堂！本来我不想入股的，想自己单干，我大夫都请好了，铺子也选好了，但王妃与我说她儿媳年纪轻、缺个能压住场子的人，我一寻思，两家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冰释前嫌，王妃的面子，我总还是要给的。权当做好事咯！”</p>
司空旭崇拜地看着嫡母：“母亲，您真厉害！”</p>
两位儿媳也纷纷附和。</p>
司空静对这些没兴趣，瘪了瘪嘴儿，继续搅碗里的汤。</p>
倒是司空琳问了句：“娘准备用多少银子入股？占几成？”</p>
刘婉玉摸了摸耳垂：“一万两，两成。”</p>
司空琳双眸一瞪：“一万两？这么多？而且只占两成，娘你是不是被坑了？”</p>
刘婉玉的眼神闪了闪，说道：“我说了，是给王妃面子嘛，不过对外……只说是三千两入的股，你们可别讲出去，会让她们下不了台的。”</p>
“哦，她们有本事收没本事承认啊！三千两银子，两成股，听着好像我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司空琳不高兴了，“娘！不能这么纵容她们！”</p>
刘婉玉清了清嗓子：“算了，大家朋友一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两家关系最重要，吃点小亏不碍事的。”</p>
夜里，刘婉玉把入股回春堂的事儿与司空家主说了：“……其实，王妃不知道她收我一万两的事，是她自作主张的。原本我与王妃谈的时候，王妃答应让我三千两入股，可是我去找马宁玥，马宁玥却说三千太少，入不了。我问她想要多少，她就说一万，还让我别告诉王妃，免得婆媳吵架。老爷您是知道我的，心肠最软不过，又做不来那些挑拨离间的事儿，便没找王妃对质，直接答应她了。”</p>
司空家主瞬间对那个看似温柔知礼的小姑娘厌恶了三分。</p>
刘婉玉又道：“不过您放心，回春堂的情况我了解过，就算只占两成的股，也能很快赚回一万两。”</p>
“那家的生意真的这么好？”司空家主听同僚们谈论过回春堂，说它的经营模式很古怪，大夫不出诊，病人必须自己上门，而且设有观察室，病情严重者可在那边留宿，方便半夜解决突发情况。观察室比客栈便宜，百姓也住得起。</p>
刘婉玉就道：“自然，老爷我跟您说，不是我夸大，咱们只要做了回春堂的东家，不出一年，就再也不用看那逆子的脸色了！”</p>
她口中的逆子，指的是司空朔。</p>
经济大权把持在大儿子手里，司空家主早按耐不住了，听刘婉玉一鼓吹，当即下定了决心：“好，你去办吧！”</p>
刘婉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老爷……我手头没那么多钱。我原本是预备了三千两的，谁料今儿谈生意，我给她买礼物花了五百两，请她看茶道表演花了五百两，已经只剩两千两了。”</p>
她不会承认，她压根儿没给宁玥买礼物，全都花在琼楼了。但是她不怕东窗事发，因为司空家主不会去找宁玥对质。</p>
司空家主皱了皱眉：“我这儿还有一些体己银子，正好八千两，拿去吧。”</p>
娘的！你居然藏了这么多私房钱！又是想给那个外室的吧！幸亏老娘把你的私房钱炸出来了！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一个狐狸精？</p>
宁玥离开琼楼后，直接去了回春堂，刚刚走得急，地下室没收拾干净。钟妈妈想帮她收拾，被她拒绝了。她制的不是毒，而是毒品，也就是官方常说的禁药，这种禁药比传统禁药五石散厉害百倍，不仅能让人产生生理依赖，也会产生心理依赖，戒起来十分麻烦与痛苦。一旦朝廷知道它的存在，势必会大力打压。她可不希望走漏一点风声，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耿中直，她连冬梅都没告诉。</p>
收拾完地下室，宁玥到账房坐了一会儿。前段日子总特别多的人堵在门口，想瞧瞧玄胤的病娇妻长什么样，堵了一段日子没堵着，慢慢失了兴趣，她也总算清静了。</p>
临近日暮，宁玥起身离开。</p>
走出回春堂时发现了一辆马车，将她的马车拦得死死的，外车座上不见一人。她走过去，敲了敲窗子：“请问……”</p>
话未说完，帘幕被掀开，露出一张银色面具和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睛，她的话音顿时止住。</p>
对方轻轻一笑：“怎么？很惊讶？”</p>
宁玥四下一看，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却无一人察觉到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里坐着当朝最厉害的宦官中常侍，这么低调，真不像他的风格啊！</p>
“你的步撵呢？”还有一出行令整条街都鸦雀无声的仪仗。</p>
司空朔薄唇微微勾起一个笑弧：“除非郡王妃希望全西凉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要约会了，那么，我可以摆中常侍的仪仗出行。”</p>
“谁要跟你约会？”</p>
“你欠我一顿饭，作为我违约容卿的补偿。”</p>
宁玥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p>
“今天去哪儿？又是画舫？”</p>
“我怎么可能两次带你去同一个地方？”</p>
他说着，慢悠悠地放下了窗帘。</p>
宁玥确定司空朔在追求她，这在前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前世的她，浮萍一般地依附在他的水面上，离开他便活不了，从来都是她讨好他，他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献的殷勤。这辈子，却调换了位置。</p>
马车驶入了一座郊区的农庄。</p>
司空朔率先下车，而后伸出手去扶宁玥。</p>
宁玥避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p>
司空朔没说什么，抽回了手，迈步朝一个农舍走去，一路上，始终与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一点倒是与前世不谋而合。前世的自己总是恨不得一天到晚粘着他，然而他对她都从来没有非常依赖的时候，特别是在外面，他会像现在一样，与她保持距离。若换做玄胤，一定已经牵着她了。</p>
似是瞧出了宁玥的思绪，司空朔语气如常地说道：“马宁玥，本座不习惯牵女人的手，但是如果你喜欢……”</p>
他停下脚步，看向了宁玥。</p>
宁玥淡淡一笑：“我喜欢，但不是跟你。”</p>
“你真是一次不挤兑本座都不行啊。”司空朔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领着宁玥进了农舍。</p>
几只母鸡在地上啄米，一只鸭子在水槽边嬉戏，山羊被拴在树上，一条比大黄还土的土狗坐在廊下，冲他们不停地摇着尾巴。</p>
“所以这是……”宁玥古怪地看向司空朔。</p>
司空朔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意态闲闲地说道：“虽然你做的面条很难吃，但本座心胸宽广，决定再给你一次下厨的机会。”</p>
心胸宽广……</p>
宁玥的嘴角抽了抽，转身进了厨房。</p>
身后，传来司空朔含了一丝戏谑的声音：“杀鸡宰羊啊。”</p>
“你又不吃肉！”宁玥没好气地说完，关上了门。</p>
司空朔看着紧闭的房门，幽深如渊的眸子里轻轻掠过了一丝笑意。</p>
宁玥推开窗子，让光线透进来，这里一看就是司空朔常来的地方，连灶台都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碗柜、砧板、桌子更不用说，白帕子擦一遍还是一块白帕子，一点油污都没有。除了司空朔，她想不出还有谁能把一个厨房都收拾得如此干净。</p>
食材不多，只有青椒红椒、蘑菇、大白菜、豆腐、芋头、豌豆等一些常见的素菜。</p>
宁玥想了想，决定做一顿斋菜。兰芝的荤菜比她做的好，可是斋菜，她有信心，整个西凉找不出比她更厉害的。</p>
宁玥在蔬菜里找到了茼蒿，不由地暗暗吃惊，现在还不到吃茼蒿的季节，市集里根本买不到，他这儿却已经有了。正好，茼蒿和韭菜可以做一道蔬菜丸子。</p>
先将茼蒿和韭菜的老叶老梗摘掉，再一起洗净了切成碎末，打一个生鸡蛋进去搅拌均匀，然后和一些面粉、少许胡椒粉、盐拌匀，再挤成一个个的小丸子放入油锅里炸熟就好了。</p>
油的温度要掌控好，太低丸子不易成型，太高又容易炸糊。</p>
司空朔静静地坐在藤椅上，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腾的热气与诱人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弥漫了整个院子，有一种……家的味道。</p>
菜很快就做好了，宁玥端了菜出来，就见院子里的桌凳已经摆放整齐，宁玥斜睨了司空朔一眼，没说什么，把菜摆在了桌上。</p>
蔬菜丸子、麻油青椒土豆、素炒蘑菇、胭脂莲藕、凉拌金针菇、清蒸芋头。</p>
考虑到他口味清淡，宁玥全都没放辣。</p>
司空朔夹起一个蔬菜丸子，轻轻地咬了一口。</p>
这种丸子，换玄胤来，一口一个，不，一口两个都塞得进去，玄胤吃饭就是风卷残云，司空朔却优雅得不得了，大概，也与他轻微的厌食症有关，他总是吃的不多。</p>
不过，这种认知在司空朔吃第四个蔬菜丸子的时候被彻底打破了。</p>
他虽还是没正常人吃的多，但比起以前吃几口就放筷子，今天的他俨然好太多了——小半碗米饭、四个丸子以及八筷子素斋。</p>
这在宁玥的记忆中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们大婚。</p>
司空朔放下筷子：“虽然还是很难吃，但本座勉强咽得下去。”</p>
“那恭喜中常侍大人，以后都不用再勉强了。”宁玥也放下了筷子，看了看他脸上的面具，突然问，“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你的脸受过伤吗？”</p>
“想知道？”司空朔轻轻一笑，“下次吃饭再告诉你。”</p>
宁玥摇了摇头。</p>
司空朔又问：“不想从本座这里打听什么事？”</p>
宁玥淡淡地笑道：“你是指琼楼的生意还是玄胤的消息？如果是前者，我不感兴趣；如果是后者，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完全信任你。”</p>
天色暗了下来，司空朔送宁玥回府。</p>
马车停在王府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下车后，宁玥想到了那件披风，忙说道：“你等等。”</p>
宁玥去了琉锦院。</p>
司空静的马车路过此处，正好碰见宁玥拿着一个包袱出来，递给了胡同里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但一定不是玄胤，因为玄胤在打仗……</p>
那么这个人……是谁？</p>
宁玥洗漱完毕，一只鸽子落在了窗台上，宁玥拆下它脚上的字条，展开看完，微微地笑了。</p>
已到云州，一切安好，勿念。</p>
……</p>
刘婉玉出入琼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未接触阿芙蓉以前，她一个月才去七八次，五石散虽让人上瘾，却不是那么强烈，阿芙蓉不同，她天天都想要，一天不抽就感觉骨头发痒。但阿芙蓉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一盒两千两。她手头的两千两银子很快挥霍一空，就连司空家主给的八千两也搭了进去。</p>
左不过如今才九月，自己多的时间慢慢筹钱，实在不行，到时候随便找人借两千两银子给宁玥也行，反正入了伙，她便能坐着拿钱。</p>
晚膳时分，所有人坐在一块儿吃饭。</p>
司空琳看了刘婉玉一眼：“娘，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脸色不大好，黑眼圈都出来了。”</p>
司空旭跟着说道：“是啊，母亲，您好像也瘦了很多。”</p>
刘婉玉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府里锁事缠身，没事的，忙过这一阵就好了。”</p>
司空琳建议道：“娘，你如果忙不过来，让二嫂和三嫂棒棒你吧！”</p>
“不用，我忙得过来。”掌管中馈好歹能捞点儿油水，她才不会把便宜让两个媳妇儿捡去，尤其老三媳妇儿，谁知道她会不会拿了银子去贴补老三的姨娘？</p>
司空琳看着她明显苍白了不少的脸道：“娘，你不要硬撑，二位嫂嫂都过门几年了，也该让她们学着掌家了。”</p>
“我说了不用！”刘婉玉陡然吼了出来！</p>
众人皆是一愣，刘婉玉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和，从不与人红脸，今儿是怎么了？亲生女儿关心她，却反而被她吼？</p>
司空琳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吃饱了。”</p>
司空家主皱眉，妻子是怎么了？最近好像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了。</p>
吃过饭，司空成叫住了刘婉玉：“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p>
刘婉玉转过身，温柔一笑：“什么事啊，儿子？”</p>
司空成眸光一扫，没发现附近有人，才压低了音量道：“娘，回春堂的声音……我可不可以也入股啊？”</p>
“啊？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搀和这些做什么？好好念你的书便是！”一般说来，官宦之家的产业都有懂经营的下人打理，但账本这些，会定期交给主母过目，爷们儿致仕念书，除非女人不懂看账，他们才会亲自打点。但刘婉玉不存在这种问题，所以刘婉玉不希望儿子把心分到别的事情上。</p>
司空成眼神微闪道：“我会好好念书的，我只是入股，不用亲自做些什么，不是还有您吗？您内外打点，我用操什么心啦？我只是……听说回春堂的生意好，也有入股的心思罢了。”</p>
“这……恐怕那边不会同意。”刘婉玉说。</p>
“您问都没问怎么知道那边不会同意？她收您一万两，两成的股；我给她一万两，一成的股总可以吧！”</p>
“你是不是疯了？”刘婉玉瞪了瞪他，“攒那些钱容易么？留着，别乱动。”</p>
动了也没用，她心里补了一句。马宁玥同意她入股都是看了王妃的面子，司空成要去，只怕没戏。</p>
夜里，刘婉玉发作了。</p>
她浑身发愣，抖抖索索、双腿打颤，骨头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痒痒的，又痛痛的。她知道这会子琼楼没有关门，事实上，琼楼日夜全开，从不停业。可悲催的是，她身上没钱了！她翻箱倒柜地找，只找到不到三百里银子，买一条阿芙蓉都不够！更何况，人家根本不一条一条地卖，一卖就是一盒。</p>
她披上衣服，来到了儿子的屋前，猛地叩响了房门！</p>
司空成正在跟小妾翻云覆雨，听到巨大的叩门声，惊得险些蔫了。</p>
“谁他娘的大半夜不睡觉？”他怒骂。</p>
刘婉玉抱紧了双臂道：“儿子，是我。”</p>
“娘？”司空成从小妾的身上下来，穿好裤子，给刘婉玉开了门，见刘婉玉嘴唇发白、浑身发抖的模样，还以为她病了，关切地问道，“娘你哪里不舒服？”</p>
刘婉玉牵强地笑了笑：“哦，穿的少，冷到了。”</p>
司空成忙拿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您找我有事吗？”</p>
刘婉玉隐忍着说道：“我想过了，你入股的事应该没问题，你把钱给我，我明天直接给她送去，她要敢拒绝，我就找王妃说项。”</p>
司空成不认为她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更不认为她娘会骗走他的私房钱，不管刘婉玉对外人如何，好歹是他亲娘，这些年从没亏待过他，他当即信了刘婉玉的话，从柜子里拿出一百张银票：“娘，您收好了。”</p>
“我知道，你睡吧，明天晚上，等我好消息。”刘婉玉拿着银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p>
一关上自己的房门，她便后悔了。</p>
她到底在想什么？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怀胎十月生下来养了足足二十年的儿子！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禁药就去骗儿子的钱？</p>
“天亮、天亮我就把钱还给成儿，我不能偏自己的亲生儿子！”</p>
天亮时分，琼楼如往常那般，换了守门的人。</p>
有的客人兴致高，已经点了戏子唱小曲儿，喧闹又精彩的一天从这一刻开启了。</p>
郑华作为琼楼的台柱之一，没人敢轻易打搅他歇息，然而他正酣面好梦，一个丫鬟推门入内，摇醒他在他耳畔轻轻禀报了几句，他睁开淡漠的双眼，换上一副魅惑的笑靥，迎出去了。</p>
“您今儿可真早！”</p>
刘婉玉将银票甩在桌上：“给我大烟！”</p>
天机阁的花园，萧肃与宁玥面对面坐在石桌旁，萧肃嗜酒如命，执起夜光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郡王妃，你真的应该试试，这种酒与上次的不一样，是白葡萄酿的，特香！”</p>
“我没兴趣。”宁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茉莉花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萧大人别婆婆妈妈。”</p>
萧肃耸耸肩，用与孩童一般大小却明显粗糙许多的手拿过了面前的阿芙蓉，并掏出一沓银票，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阿芙蓉比五石散受欢迎多了，不知郡王妃可不可以加大供货量，价钱方面，好商量。”</p>
“不可以。”宁玥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话。</p>
萧肃咂咂嘴：“为什么不可以？”</p>
“不为什么。”</p>
“怕害了人？”萧肃挑眉说道，“我以为郡王妃在从商的第一天便把自己的良知丢掉了，毕竟它除了好听，没有任何用处，还会成为你财富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p>
宁玥没有说话，也没听他说完，拿起银票便离开了。</p>
吸食阿芙蓉的客人越来越多，但宁玥始终不增加阿芙蓉的供货量，无法，琼楼只得抬高了阿芙蓉的价格。刘婉玉的银子花得越发快了，司空成的一万两，没几天便打了水漂。</p>
司空成兴冲冲地问她：“娘！我的事你办好了没？”</p>
刘婉玉不敢看儿子眼睛：“办好了，她说下个月，你跟我一起入股，你占一成，我占两成。”</p>
“太棒了！”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去回春堂了，终于能看到那个小妇人了！小妇人诱惑死他了，每晚都梦到，跟谁做脑子里都是她。</p>
刘婉玉还不清楚儿子兴奋的真正原因，只当他以为能赚大钱了，心虚地笑了笑。</p>
刘婉玉的钱再一次花光了，她开始变卖首饰。</p>
她的首饰相当一部分是司空家专门铸造的，识别度太高，很容易被认出来，她可不希望京城人知道她捉襟见肘的事。</p>
“郑华，我有个姐妹家中出了变故，需要急用，但不能被熟人知道，你知道哪儿的当铺……比较偏僻但是价格公道吗？”</p>
郑华抚摸着她腰肢，宠溺无比地说道：“东二街新开的一家当铺，据说老板是外地人，对京城的行情不熟，开价高。”</p>
刘婉玉当日便赶到了郑华介绍的当铺。</p>
接待她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小姑娘穿水蓝色碎花上衣、藕色曳地长裙，眼神清澈，语气温柔：“您好，我爹刚出去了，你要当什么东西找我吧。”</p>
“你能做主？”刘婉玉狐疑地看了看她，十六七岁的年纪，与她大女儿差不多。</p>
小姑娘笑着道：“能的，我爹把钥匙都留给我了。”</p>
小姑娘也有小姑娘的好处，肯定比老油条好忽悠，说不定能弄个高价！刘婉玉这么想着，面上微微笑了起来：“你们可真是走远，我本来不想当的，但这不是打仗吗？我们的银子都在辽江，一时半会儿运不过来！又不好老拖欠人家的货款，只能先来你们这儿当些首饰。”</p>
“我瞧着夫人就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应该住在城中心吧，怎么会来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p>
“你懂什么？现在世道不好，把银子从那么远的地方拿过来，万一路上被抢了怎么办？我付货款的地方正好在你们附近。”刘婉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p>
“哦。”小姑娘点点头，“那夫人要当什么？”</p>
刘婉玉拿出一盒黄金头面：“这是宫里的娘娘们戴过的，我与她们关系好，她们才送了我。能收到这么好的东西，小姑娘，你们祖上一定是烧高香了！”</p>
小姑娘拿起首饰在秤上称了称：“既然您这么说，我就给您好一点的价格吧！”</p>
刘婉玉眼睛发亮，小孩子果然好忽悠！</p>
“一千两。”</p>
“什……什么？才一千两？你知道我当初买它们的时候花了多少吗？整整三万两啊！”刘婉玉简直要炸毛了。</p>
小姑娘不卑不亢道：“您刚刚不是说……是宫里的娘娘送的吗？”</p>
“呃……”刘婉玉一噎，咬咬唇，又道，“总之，一千两太少了，至少一万！”</p>
“三千。”</p>
“九千！”</p>
“三千。”</p>
“八千，不能再少了！再少我不当了！”</p>
“三千。”</p>
“五千！你不要不识抬举！知道我什么人吗？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你跟你爹在京城混不下去！”</p>
小姑娘行了一礼，转身干别的去了。</p>
刘婉玉气得半死，郑华还说新开的不懂行情价格会高，依她看，根本是不识货吧？这么贵重的首饰，居然只给三千两！她怎么不去抢？</p>
但气归气，刘婉玉又不能不在这儿当东西，城中心熟人太多，她可不想被人逮住把柄。</p>
“三千就三千！你给我等着，下个月的三十一号，我就把它们赎回来！”刘婉玉拿着银票，气呼呼地走掉了。</p>
小姑娘打了帘子进里屋，靠窗的书桌旁，坐着一名蓝衣白裙的女子，正在翻开手中的账册。</p>
“小姐，她走了。”</p>
宁玥提笔，在账册上圈了一处：“做得不错，秋香。”</p>
这个小姑娘就是曾经被马谨严利用，害得她和妞妞得了痘疹的丫鬟，入王府后，秋香一直在小厨房做事，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正因为如此，刘婉玉才不认得秋香。</p>
经过几个月的历练，秋香已经不是从前的秋香了，至少，能够出来独当一面。她将秋香调到这家新开的当铺。当铺是个洗钱的好地方，不管黑钱红钱，从这儿出去，都会变成白钱。</p>
有意思的是，这间当铺是用从刘婉玉身上赚来的钱盘下的，它的第一笔生意也还是从刘婉玉身上压榨的。</p>
她会让那些想占她便宜的人看清楚，什么叫做倾家荡产、万劫不复！</p>
刘婉玉待在琼楼的时间越来越长，许多夫人们的聚会都以各种理由推掉了，但有一些是不好推掉的。</p>
这一日，她与绿衣夫人和紫衣夫人约在家中打叶子牌。</p>
“刘婉玉，听说你最近常去琼楼？你没吃那个什么阿芙蓉吧？”绿衣夫人问。</p>
紫衣夫人打了一张牌，说道：“可千万别碰那玩意儿！上次望川坊的戏子让我吃，还拿了一个怪怪的东西让我抽，我拒绝了。”</p>
绿衣夫人也打了一张牌：“我也是。五石散嘛，吃吃没事，反正不贵，也不怎么想着。但我听说阿芙蓉的瘾很大，吃了就戒不掉，我可不想倾家荡产。”</p>
刘婉玉的额头冒了一层冷汗：“你们再叫别人来打吧，我有事，改天再约你们。”</p>
紫衣夫人和绿衣夫人面面相觑。</p>
刘婉玉从当铺换来的三千两银子很快花掉了，以前三千两能买一盒半，现在只能买一盒，她找荣妈妈大吵一架，说荣妈妈做生意不厚道！</p>
荣妈妈讥笑：“价高者得，我琼楼一向是这个规矩！夫人没钱就换个地方享受吧！我听说北二街的胭脂楼不错，东西也多！”</p>
胭脂楼名字叫得好听，却是一群穷人去的地方，那儿的东西都是纯度极低的五石散，连阿芙蓉的影子都没有！</p>
刘婉玉毒瘾折磨得浑身难受。</p>
郑华绞了一个湿帕子，一边擦她额头一边温柔地说：“夫人，您要是急着用钱，我倒是认得一个兄弟，他专门给人做借贷，想借多少有多少。”</p>
“真的？”刘婉玉早已失了神采的眼底遽然闪过一丝亮色。</p>
“当然了，干我们这一行，道上的兄弟总得认得几个。”郑华温柔地抚摸着她脸庞，“只一点，他利钱高。”</p>
刘婉玉踏出高利贷的第一步。</p>
“一万两银子，利钱两成，一个月后不还，利钱翻倍！”壮汉按住刘婉玉的手指，在白纸黑字的借条上画了押。</p>
刘婉玉癫狂地笑了起来，捧着银票奔去了望川坊！</p>
壮汉啐了一口，将借条给了隐藏在暗处的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爷，您吩咐的事办完了。”</p>
耿中直给了他一袋银子，转过身，走向巷子尽头的马车，将一万两的高利贷借条递到了宁玥手上。</p>
宁玥凉薄地勾起唇角：“回府。”</p>
宁玥去文芳院给王妃请安，王妃问起了回春堂的事：“啊，对了，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来得及问你，司空夫人入股的事怎么样了？你们可有谈妥？”</p>
“谈妥了，我让她十月底入股，分她两成。”宁玥如实说道。</p>
“怎么这么晚？”王妃纳闷地问。</p>
宁玥微微一笑，解释道：“儿媳也觉得有些晚呢，不过没办法，这一季度的账目不能重新做了，利润都拿去装修了，本来也有多余的分给她。当然，她是母妃担保的，儿媳不能不给母妃面子，为表示歉意，我少了她一千两银子。”</p>
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虽是庶出媳妇，却也不比孙瑶差，自己以后应该对她好一些才是。</p>
宁玥垂下了眸子，她是王妃眼中的好儿媳，是孙瑶眼中的好妯娌，是兰芝眼中的乖女儿，是玄胤眼中的好妻子，然而或许只有耿中直和萧肃知道，她更是令人头疼和胆寒的毒枭。</p>
几人吃着饭，碧清禀报说大舅爷来了。</p>
郭况极少来王府，还是在这么尴尬的时辰，王妃忙让人添了一副碗筷，将大哥迎到身边坐下：“大哥还没吃饭吧？不知道你来，我们都用了些。”</p>
“没事没事，我吃过了。”郭况摆了摆手。</p>
宁玥、孙瑶和琴儿起身给他行礼。</p>
他挤出一副笑容点了点头，眸光在宁玥身上停顿了一下，扫过孙瑶，望向琴儿：“长这么大了，都差点没认出来。”</p>
琴儿羞涩地笑。</p>
王妃示意她们三人坐下，将筷子递到大哥手中，温声道：“那就再随便吃一些，应该再过一会儿王爷和玄昭就回来了。”</p>
“我不找他们。”</p>
王妃一愣，又听得郭况说道：“他们常年在军营，应该没事。”</p>
“怎么了，大哥？”王妃纳闷地看向他。</p>
郭况的神色里染了一丝凝重：“是这样的，最近城里出了一种新的禁药，叫阿芙蓉，比五石散还厉害。但长得像糕点，一不小心吃进去，自己都不知道。官府对这种禁药十分重视，正在查找制药和贩卖的人。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出门的时候，别乱吃人给的东西。尤其是你。”他说着，看向了宁玥，“你总在外头做生意，接触的人多，可千万别不小心沾上阿芙蓉了！”</p>
宁玥微微一笑：“多谢舅舅提醒，我会很小心的。”</p>
－－－－－－题外话－－－－－－</p>
玥玥是毒后，大大的毒后，书名终于没有取偏~</p>
这个月的月票太不给力啦，明明我更新这么给力，玥玥虐渣也这么给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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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的膳厅内，一家人围坐一桌，开动晚膳。</p>
司空家主与刘婉玉在上席，从刘婉玉的右手边开始，依次是大女儿司空琳、二女儿司空静、三儿子司空旭与二儿子司空成，司空成的旁边是司空家主。两位媳妇儿要立规矩，站在一旁伺候他们用膳。</p>
今天的晚膳是南方菜，也有大闸蟹以及昨晚在玄家宴会上吃过的所有菜肴。</p>
可不知为什么，除了司空家主和司空琳以外，其余人都有些食不知味。</p>
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一样的菜系，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玄家的。</p>
譬如这大闸蟹，司空静昨晚可是一连吃了五个，眼下，却一个都咽不下去，腥味儿太重。</p>
司空静将大闸蟹丢到一旁：“难吃！”</p>
司空家主瞪了她一眼：“不是你吵着要吃大闸蟹的吗？”</p>
司空静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我……我就随口说说，我早不爱吃螃蟹了。”她绝不会承认，家里的大闸蟹一点都不好吃！</p>
“不爱吃？也不知昨晚是谁丢人现眼的吃了五个，连孕妇的那一份也抢！”讥讽司空静的正是司空静的姐姐司空琳，司空琳与赵琦定了亲，这段日子一直在闺中待嫁，便是司空家举办宴会，她也没出来招待客人。但昨晚的笑话实在闹得太大了，饶是她没亲临现场，也在丫鬟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想象出了司空静的糗态。作为司空静的姐姐，她真是汗颜透了！</p>
司空静的勺子重重落进汤里，溅出几滴汤汁，司空家主眉头一皱，正欲呵斥，司空静却抢先开了口：“谁抢了？明明是孙瑶自己给我的！我吃她东西是给她面子！我不像你，一天到晚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公主似的，多么上得了台面！其实比谁都抠门！找你要朵珠花戴都要不到！撒谎说不见了，不要脸！”</p>
“我几时撒谎说我珠花不见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司空琳低低地呵斥了回去！</p>
“够了！”司空家主厉声喝止了二人，冷冽的眸光一扫，说道，“吃顿饭也不消停，再吵，都给我滚出去！”</p>
二人噤了声。</p>
若在以往，刘婉玉必定站出来为女儿们打圆场，不让丈夫太生女儿的气，但今晚，她只是摸了摸脖子，欲言又止。</p>
众人埋头吃饭，厅内瞬间静了下来，静得有些诡异。</p>
司空旭看了众人一眼，干笑两声，说道：“母亲，您今天气色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p>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朝刘婉玉望去，就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清亮，的确比平时精神三分，不由地露出了困惑与期待的神色。</p>
刘婉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庶子的问题。被庶子称赞气色好，心是固然是高兴的，可她气色好的缘故有些难以启齿——</p>
“我……”她笑了笑，“今天谈了一笔生意！”</p>
便宜了一千两银子，却延迟到了下个月的月底，然后省出来的一千两莫名其妙地花了一半付茶钱……怎么想都觉得这桩生意谈得很糟心。但除了这个，她还有别的理由扯吗？</p>
司空旭接着问：“母亲谈的什么生意？这么高兴，应该挺大的吧？”</p>
“那当然！我出马……”</p>
刘婉玉话没说完，被司空静不悦的哼声打断：“二哥，让你教训的人你教训没？”</p>
司空成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听到妹妹的话，两眼发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叶子，快把碗底给戳穿了也不见他吃一口。</p>
二奶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p>
司空成回神，皱眉看向她，她朝司空静那边使了个眼色，司空成轻咳一声，对妹妹说道：“食不言寝不语，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p>
什么嘛？分明是没帮她办，还拿规矩说教她！</p>
司空静哼了哼，勺子在汤碗里搅动得越发大力。</p>
刘婉玉直直地看着女儿的碗，尴尬地接着刚才的话道：“我出马，大家只管放心就是了。”</p>
可是已经没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p>
司空家主看看不成器的二女儿，再看看神游太虚的二儿子，又看看明显兴奋得异于往常的妻子，心里烦躁不已。真论族力和底蕴，司空家并不输给玄家，然而到了这一辈，司空家只出了个权倾朝野的司空朔，还是个阉人，无法传宗接代的！反观玄家，从玄煜到玄昭，个顶个的优秀，如今，连最被人瞧不起的玄胤都成了沙场将军——他的儿子们在做什么？</p>
除了成天与一群乌合之众鬼混，屁都不会！</p>
儿媳也不顶事，除了争风吃醋，没给家里出过一分力。他可是听说孙瑶与马宁玥相处得极好，跟亲姐妹似的，还非常能为王妃分忧，一场宴会，上上下下全都是二人在打理，王妃就坐在厅里打牌。再看他们家的宴会，刘婉玉前前后后地跑，事事都得照顾到，效果还不理想——</p>
同样是簪缨世家，怎么差距这么大呢？</p>
司空家主越想越气，最后，没了胃口：“我吃饱了。”</p>
他一走，气氛更加尴尬了。</p>
司空旭又打了个圆场道：“母亲，你刚刚说的大生意是什么生意啊？”</p>
提到这个，刘婉玉还是有一丝小激动的，舀了一勺虾仁玉米，笑道：“我马上就要成为回春堂的东家了！”</p>
“是南街的那个回春堂吗？”司空旭难掩惊诧地问。那个药房在京城的名气十分响亮，据说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病人，大夫比太医院的还多，但仍旧看不过来。如果刘婉玉即将成为那里的东家，他们可谓是傍上一棵摇钱树了！</p>
刘婉玉感受到了司空旭依旧众人的讶异，非常受用，得意地扶了扶鬓角的珠花，道：“就是那个回春堂！本来我不想入股的，想自己单干，我大夫都请好了，铺子也选好了，但王妃与我说她儿媳年纪轻、缺个能压住场子的人，我一寻思，两家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冰释前嫌，王妃的面子，我总还是要给的。权当做好事咯！”</p>
司空旭崇拜地看着嫡母：“母亲，您真厉害！”</p>
两位儿媳也纷纷附和。</p>
司空静对这些没兴趣，瘪了瘪嘴儿，继续搅碗里的汤。</p>
倒是司空琳问了句：“娘准备用多少银子入股？占几成？”</p>
刘婉玉摸了摸耳垂：“一万两，两成。”</p>
司空琳双眸一瞪：“一万两？这么多？而且只占两成，娘你是不是被坑了？”</p>
刘婉玉的眼神闪了闪，说道：“我说了，是给王妃面子嘛，不过对外……只说是三千两入的股，你们可别讲出去，会让她们下不了台的。”</p>
“哦，她们有本事收没本事承认啊！三千两银子，两成股，听着好像我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司空琳不高兴了，“娘！不能这么纵容她们！”</p>
刘婉玉清了清嗓子：“算了，大家朋友一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两家关系最重要，吃点小亏不碍事的。”</p>
夜里，刘婉玉把入股回春堂的事儿与司空家主说了：“……其实，王妃不知道她收我一万两的事，是她自作主张的。原本我与王妃谈的时候，王妃答应让我三千两入股，可是我去找马宁玥，马宁玥却说三千太少，入不了。我问她想要多少，她就说一万，还让我别告诉王妃，免得婆媳吵架。老爷您是知道我的，心肠最软不过，又做不来那些挑拨离间的事儿，便没找王妃对质，直接答应她了。”</p>
司空家主瞬间对那个看似温柔知礼的小姑娘厌恶了三分。</p>
刘婉玉又道：“不过您放心，回春堂的情况我了解过，就算只占两成的股，也能很快赚回一万两。”</p>
“那家的生意真的这么好？”司空家主听同僚们谈论过回春堂，说它的经营模式很古怪，大夫不出诊，病人必须自己上门，而且设有观察室，病情严重者可在那边留宿，方便半夜解决突发情况。观察室比客栈便宜，百姓也住得起。</p>
刘婉玉就道：“自然，老爷我跟您说，不是我夸大，咱们只要做了回春堂的东家，不出一年，就再也不用看那逆子的脸色了！”</p>
她口中的逆子，指的是司空朔。</p>
经济大权把持在大儿子手里，司空家主早按耐不住了，听刘婉玉一鼓吹，当即下定了决心：“好，你去办吧！”</p>
刘婉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老爷……我手头没那么多钱。我原本是预备了三千两的，谁料今儿谈生意，我给她买礼物花了五百两，请她看茶道表演花了五百两，已经只剩两千两了。”</p>
她不会承认，她压根儿没给宁玥买礼物，全都花在琼楼了。但是她不怕东窗事发，因为司空家主不会去找宁玥对质。</p>
司空家主皱了皱眉：“我这儿还有一些体己银子，正好八千两，拿去吧。”</p>
娘的！你居然藏了这么多私房钱！又是想给那个外室的吧！幸亏老娘把你的私房钱炸出来了！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一个狐狸精？</p>
宁玥离开琼楼后，直接去了回春堂，刚刚走得急，地下室没收拾干净。钟妈妈想帮她收拾，被她拒绝了。她制的不是毒，而是毒品，也就是官方常说的禁药，这种禁药比传统禁药五石散厉害百倍，不仅能让人产生生理依赖，也会产生心理依赖，戒起来十分麻烦与痛苦。一旦朝廷知道它的存在，势必会大力打压。她可不希望走漏一点风声，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耿中直，她连冬梅都没告诉。</p>
收拾完地下室，宁玥到账房坐了一会儿。前段日子总特别多的人堵在门口，想瞧瞧玄胤的病娇妻长什么样，堵了一段日子没堵着，慢慢失了兴趣，她也总算清静了。</p>
临近日暮，宁玥起身离开。</p>
走出回春堂时发现了一辆马车，将她的马车拦得死死的，外车座上不见一人。她走过去，敲了敲窗子：“请问……”</p>
话未说完，帘幕被掀开，露出一张银色面具和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睛，她的话音顿时止住。</p>
对方轻轻一笑：“怎么？很惊讶？”</p>
宁玥四下一看，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却无一人察觉到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里坐着当朝最厉害的宦官中常侍，这么低调，真不像他的风格啊！</p>
“你的步撵呢？”还有一出行令整条街都鸦雀无声的仪仗。</p>
司空朔薄唇微微勾起一个笑弧：“除非郡王妃希望全西凉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要约会了，那么，我可以摆中常侍的仪仗出行。”</p>
“谁要跟你约会？”</p>
“你欠我一顿饭，作为我违约容卿的补偿。”</p>
宁玥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p>
“今天去哪儿？又是画舫？”</p>
“我怎么可能两次带你去同一个地方？”</p>
他说着，慢悠悠地放下了窗帘。</p>
宁玥确定司空朔在追求她，这在前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前世的她，浮萍一般地依附在他的水面上，离开他便活不了，从来都是她讨好他，他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献的殷勤。这辈子，却调换了位置。</p>
马车驶入了一座郊区的农庄。</p>
司空朔率先下车，而后伸出手去扶宁玥。</p>
宁玥避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p>
司空朔没说什么，抽回了手，迈步朝一个农舍走去，一路上，始终与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一点倒是与前世不谋而合。前世的自己总是恨不得一天到晚粘着他，然而他对她都从来没有非常依赖的时候，特别是在外面，他会像现在一样，与她保持距离。若换做玄胤，一定已经牵着她了。</p>
似是瞧出了宁玥的思绪，司空朔语气如常地说道：“马宁玥，本座不习惯牵女人的手，但是如果你喜欢……”</p>
他停下脚步，看向了宁玥。</p>
宁玥淡淡一笑：“我喜欢，但不是跟你。”</p>
“你真是一次不挤兑本座都不行啊。”司空朔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领着宁玥进了农舍。</p>
几只母鸡在地上啄米，一只鸭子在水槽边嬉戏，山羊被拴在树上，一条比大黄还土的土狗坐在廊下，冲他们不停地摇着尾巴。</p>
“所以这是……”宁玥古怪地看向司空朔。</p>
司空朔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意态闲闲地说道：“虽然你做的面条很难吃，但本座心胸宽广，决定再给你一次下厨的机会。”</p>
心胸宽广……</p>
宁玥的嘴角抽了抽，转身进了厨房。</p>
身后，传来司空朔含了一丝戏谑的声音：“杀鸡宰羊啊。”</p>
“你又不吃肉！”宁玥没好气地说完，关上了门。</p>
司空朔看着紧闭的房门，幽深如渊的眸子里轻轻掠过了一丝笑意。</p>
宁玥推开窗子，让光线透进来，这里一看就是司空朔常来的地方，连灶台都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碗柜、砧板、桌子更不用说，白帕子擦一遍还是一块白帕子，一点油污都没有。除了司空朔，她想不出还有谁能把一个厨房都收拾得如此干净。</p>
食材不多，只有青椒红椒、蘑菇、大白菜、豆腐、芋头、豌豆等一些常见的素菜。</p>
宁玥想了想，决定做一顿斋菜。兰芝的荤菜比她做的好，可是斋菜，她有信心，整个西凉找不出比她更厉害的。</p>
宁玥在蔬菜里找到了茼蒿，不由地暗暗吃惊，现在还不到吃茼蒿的季节，市集里根本买不到，他这儿却已经有了。正好，茼蒿和韭菜可以做一道蔬菜丸子。</p>
先将茼蒿和韭菜的老叶老梗摘掉，再一起洗净了切成碎末，打一个生鸡蛋进去搅拌均匀，然后和一些面粉、少许胡椒粉、盐拌匀，再挤成一个个的小丸子放入油锅里炸熟就好了。</p>
油的温度要掌控好，太低丸子不易成型，太高又容易炸糊。</p>
司空朔静静地坐在藤椅上，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腾的热气与诱人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弥漫了整个院子，有一种……家的味道。</p>
菜很快就做好了，宁玥端了菜出来，就见院子里的桌凳已经摆放整齐，宁玥斜睨了司空朔一眼，没说什么，把菜摆在了桌上。</p>
蔬菜丸子、麻油青椒土豆、素炒蘑菇、胭脂莲藕、凉拌金针菇、清蒸芋头。</p>
考虑到他口味清淡，宁玥全都没放辣。</p>
司空朔夹起一个蔬菜丸子，轻轻地咬了一口。</p>
这种丸子，换玄胤来，一口一个，不，一口两个都塞得进去，玄胤吃饭就是风卷残云，司空朔却优雅得不得了，大概，也与他轻微的厌食症有关，他总是吃的不多。</p>
不过，这种认知在司空朔吃第四个蔬菜丸子的时候被彻底打破了。</p>
他虽还是没正常人吃的多，但比起以前吃几口就放筷子，今天的他俨然好太多了——小半碗米饭、四个丸子以及八筷子素斋。</p>
这在宁玥的记忆中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们大婚。</p>
司空朔放下筷子：“虽然还是很难吃，但本座勉强咽得下去。”</p>
“那恭喜中常侍大人，以后都不用再勉强了。”宁玥也放下了筷子，看了看他脸上的面具，突然问，“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你的脸受过伤吗？”</p>
“想知道？”司空朔轻轻一笑，“下次吃饭再告诉你。”</p>
宁玥摇了摇头。</p>
司空朔又问：“不想从本座这里打听什么事？”</p>
宁玥淡淡地笑道：“你是指琼楼的生意还是玄胤的消息？如果是前者，我不感兴趣；如果是后者，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完全信任你。”</p>
天色暗了下来，司空朔送宁玥回府。</p>
马车停在王府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下车后，宁玥想到了那件披风，忙说道：“你等等。”</p>
宁玥去了琉锦院。</p>
司空静的马车路过此处，正好碰见宁玥拿着一个包袱出来，递给了胡同里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但一定不是玄胤，因为玄胤在打仗……</p>
那么这个人……是谁？</p>
宁玥洗漱完毕，一只鸽子落在了窗台上，宁玥拆下它脚上的字条，展开看完，微微地笑了。</p>
已到云州，一切安好，勿念。</p>
……</p>
刘婉玉出入琼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未接触阿芙蓉以前，她一个月才去七八次，五石散虽让人上瘾，却不是那么强烈，阿芙蓉不同，她天天都想要，一天不抽就感觉骨头发痒。但阿芙蓉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一盒两千两。她手头的两千两银子很快挥霍一空，就连司空家主给的八千两也搭了进去。</p>
左不过如今才九月，自己多的时间慢慢筹钱，实在不行，到时候随便找人借两千两银子给宁玥也行，反正入了伙，她便能坐着拿钱。</p>
晚膳时分，所有人坐在一块儿吃饭。</p>
司空琳看了刘婉玉一眼：“娘，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脸色不大好，黑眼圈都出来了。”</p>
司空旭跟着说道：“是啊，母亲，您好像也瘦了很多。”</p>
刘婉玉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府里锁事缠身，没事的，忙过这一阵就好了。”</p>
司空琳建议道：“娘，你如果忙不过来，让二嫂和三嫂棒棒你吧！”</p>
“不用，我忙得过来。”掌管中馈好歹能捞点儿油水，她才不会把便宜让两个媳妇儿捡去，尤其老三媳妇儿，谁知道她会不会拿了银子去贴补老三的姨娘？</p>
司空琳看着她明显苍白了不少的脸道：“娘，你不要硬撑，二位嫂嫂都过门几年了，也该让她们学着掌家了。”</p>
“我说了不用！”刘婉玉陡然吼了出来！</p>
众人皆是一愣，刘婉玉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和，从不与人红脸，今儿是怎么了？亲生女儿关心她，却反而被她吼？</p>
司空琳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吃饱了。”</p>
司空家主皱眉，妻子是怎么了？最近好像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了。</p>
吃过饭，司空成叫住了刘婉玉：“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p>
刘婉玉转过身，温柔一笑：“什么事啊，儿子？”</p>
司空成眸光一扫，没发现附近有人，才压低了音量道：“娘，回春堂的声音……我可不可以也入股啊？”</p>
“啊？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搀和这些做什么？好好念你的书便是！”一般说来，官宦之家的产业都有懂经营的下人打理，但账本这些，会定期交给主母过目，爷们儿致仕念书，除非女人不懂看账，他们才会亲自打点。但刘婉玉不存在这种问题，所以刘婉玉不希望儿子把心分到别的事情上。</p>
司空成眼神微闪道：“我会好好念书的，我只是入股，不用亲自做些什么，不是还有您吗？您内外打点，我用操什么心啦？我只是……听说回春堂的生意好，也有入股的心思罢了。”</p>
“这……恐怕那边不会同意。”刘婉玉说。</p>
“您问都没问怎么知道那边不会同意？她收您一万两，两成的股；我给她一万两，一成的股总可以吧！”</p>
“你是不是疯了？”刘婉玉瞪了瞪他，“攒那些钱容易么？留着，别乱动。”</p>
动了也没用，她心里补了一句。马宁玥同意她入股都是看了王妃的面子，司空成要去，只怕没戏。</p>
夜里，刘婉玉发作了。</p>
她浑身发愣，抖抖索索、双腿打颤，骨头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痒痒的，又痛痛的。她知道这会子琼楼没有关门，事实上，琼楼日夜全开，从不停业。可悲催的是，她身上没钱了！她翻箱倒柜地找，只找到不到三百里银子，买一条阿芙蓉都不够！更何况，人家根本不一条一条地卖，一卖就是一盒。</p>
她披上衣服，来到了儿子的屋前，猛地叩响了房门！</p>
司空成正在跟小妾翻云覆雨，听到巨大的叩门声，惊得险些蔫了。</p>
“谁他娘的大半夜不睡觉？”他怒骂。</p>
刘婉玉抱紧了双臂道：“儿子，是我。”</p>
“娘？”司空成从小妾的身上下来，穿好裤子，给刘婉玉开了门，见刘婉玉嘴唇发白、浑身发抖的模样，还以为她病了，关切地问道，“娘你哪里不舒服？”</p>
刘婉玉牵强地笑了笑：“哦，穿的少，冷到了。”</p>
司空成忙拿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您找我有事吗？”</p>
刘婉玉隐忍着说道：“我想过了，你入股的事应该没问题，你把钱给我，我明天直接给她送去，她要敢拒绝，我就找王妃说项。”</p>
司空成不认为她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更不认为她娘会骗走他的私房钱，不管刘婉玉对外人如何，好歹是他亲娘，这些年从没亏待过他，他当即信了刘婉玉的话，从柜子里拿出一百张银票：“娘，您收好了。”</p>
“我知道，你睡吧，明天晚上，等我好消息。”刘婉玉拿着银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p>
一关上自己的房门，她便后悔了。</p>
她到底在想什么？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怀胎十月生下来养了足足二十年的儿子！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禁药就去骗儿子的钱？</p>
“天亮、天亮我就把钱还给成儿，我不能偏自己的亲生儿子！”</p>
天亮时分，琼楼如往常那般，换了守门的人。</p>
有的客人兴致高，已经点了戏子唱小曲儿，喧闹又精彩的一天从这一刻开启了。</p>
郑华作为琼楼的台柱之一，没人敢轻易打搅他歇息，然而他正酣面好梦，一个丫鬟推门入内，摇醒他在他耳畔轻轻禀报了几句，他睁开淡漠的双眼，换上一副魅惑的笑靥，迎出去了。</p>
“您今儿可真早！”</p>
刘婉玉将银票甩在桌上：“给我大烟！”</p>
天机阁的花园，萧肃与宁玥面对面坐在石桌旁，萧肃嗜酒如命，执起夜光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郡王妃，你真的应该试试，这种酒与上次的不一样，是白葡萄酿的，特香！”</p>
“我没兴趣。”宁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茉莉花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萧大人别婆婆妈妈。”</p>
萧肃耸耸肩，用与孩童一般大小却明显粗糙许多的手拿过了面前的阿芙蓉，并掏出一沓银票，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阿芙蓉比五石散受欢迎多了，不知郡王妃可不可以加大供货量，价钱方面，好商量。”</p>
“不可以。”宁玥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话。</p>
萧肃咂咂嘴：“为什么不可以？”</p>
“不为什么。”</p>
“怕害了人？”萧肃挑眉说道，“我以为郡王妃在从商的第一天便把自己的良知丢掉了，毕竟它除了好听，没有任何用处，还会成为你财富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p>
宁玥没有说话，也没听他说完，拿起银票便离开了。</p>
吸食阿芙蓉的客人越来越多，但宁玥始终不增加阿芙蓉的供货量，无法，琼楼只得抬高了阿芙蓉的价格。刘婉玉的银子花得越发快了，司空成的一万两，没几天便打了水漂。</p>
司空成兴冲冲地问她：“娘！我的事你办好了没？”</p>
刘婉玉不敢看儿子眼睛：“办好了，她说下个月，你跟我一起入股，你占一成，我占两成。”</p>
“太棒了！”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去回春堂了，终于能看到那个小妇人了！小妇人诱惑死他了，每晚都梦到，跟谁做脑子里都是她。</p>
刘婉玉还不清楚儿子兴奋的真正原因，只当他以为能赚大钱了，心虚地笑了笑。</p>
刘婉玉的钱再一次花光了，她开始变卖首饰。</p>
她的首饰相当一部分是司空家专门铸造的，识别度太高，很容易被认出来，她可不希望京城人知道她捉襟见肘的事。</p>
“郑华，我有个姐妹家中出了变故，需要急用，但不能被熟人知道，你知道哪儿的当铺……比较偏僻但是价格公道吗？”</p>
郑华抚摸着她腰肢，宠溺无比地说道：“东二街新开的一家当铺，据说老板是外地人，对京城的行情不熟，开价高。”</p>
刘婉玉当日便赶到了郑华介绍的当铺。</p>
接待她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小姑娘穿水蓝色碎花上衣、藕色曳地长裙，眼神清澈，语气温柔：“您好，我爹刚出去了，你要当什么东西找我吧。”</p>
“你能做主？”刘婉玉狐疑地看了看她，十六七岁的年纪，与她大女儿差不多。</p>
小姑娘笑着道：“能的，我爹把钥匙都留给我了。”</p>
小姑娘也有小姑娘的好处，肯定比老油条好忽悠，说不定能弄个高价！刘婉玉这么想着，面上微微笑了起来：“你们可真是走远，我本来不想当的，但这不是打仗吗？我们的银子都在辽江，一时半会儿运不过来！又不好老拖欠人家的货款，只能先来你们这儿当些首饰。”</p>
“我瞧着夫人就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应该住在城中心吧，怎么会来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p>
“你懂什么？现在世道不好，把银子从那么远的地方拿过来，万一路上被抢了怎么办？我付货款的地方正好在你们附近。”刘婉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p>
“哦。”小姑娘点点头，“那夫人要当什么？”</p>
刘婉玉拿出一盒黄金头面：“这是宫里的娘娘们戴过的，我与她们关系好，她们才送了我。能收到这么好的东西，小姑娘，你们祖上一定是烧高香了！”</p>
小姑娘拿起首饰在秤上称了称：“既然您这么说，我就给您好一点的价格吧！”</p>
刘婉玉眼睛发亮，小孩子果然好忽悠！</p>
“一千两。”</p>
“什……什么？才一千两？你知道我当初买它们的时候花了多少吗？整整三万两啊！”刘婉玉简直要炸毛了。</p>
小姑娘不卑不亢道：“您刚刚不是说……是宫里的娘娘送的吗？”</p>
“呃……”刘婉玉一噎，咬咬唇，又道，“总之，一千两太少了，至少一万！”</p>
“三千。”</p>
“九千！”</p>
“三千。”</p>
“八千，不能再少了！再少我不当了！”</p>
“三千。”</p>
“五千！你不要不识抬举！知道我什么人吗？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你跟你爹在京城混不下去！”</p>
小姑娘行了一礼，转身干别的去了。</p>
刘婉玉气得半死，郑华还说新开的不懂行情价格会高，依她看，根本是不识货吧？这么贵重的首饰，居然只给三千两！她怎么不去抢？</p>
但气归气，刘婉玉又不能不在这儿当东西，城中心熟人太多，她可不想被人逮住把柄。</p>
“三千就三千！你给我等着，下个月的三十一号，我就把它们赎回来！”刘婉玉拿着银票，气呼呼地走掉了。</p>
小姑娘打了帘子进里屋，靠窗的书桌旁，坐着一名蓝衣白裙的女子，正在翻开手中的账册。</p>
“小姐，她走了。”</p>
宁玥提笔，在账册上圈了一处：“做得不错，秋香。”</p>
这个小姑娘就是曾经被马谨严利用，害得她和妞妞得了痘疹的丫鬟，入王府后，秋香一直在小厨房做事，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正因为如此，刘婉玉才不认得秋香。</p>
经过几个月的历练，秋香已经不是从前的秋香了，至少，能够出来独当一面。她将秋香调到这家新开的当铺。当铺是个洗钱的好地方，不管黑钱红钱，从这儿出去，都会变成白钱。</p>
有意思的是，这间当铺是用从刘婉玉身上赚来的钱盘下的，它的第一笔生意也还是从刘婉玉身上压榨的。</p>
她会让那些想占她便宜的人看清楚，什么叫做倾家荡产、万劫不复！</p>
刘婉玉待在琼楼的时间越来越长，许多夫人们的聚会都以各种理由推掉了，但有一些是不好推掉的。</p>
这一日，她与绿衣夫人和紫衣夫人约在家中打叶子牌。</p>
“刘婉玉，听说你最近常去琼楼？你没吃那个什么阿芙蓉吧？”绿衣夫人问。</p>
紫衣夫人打了一张牌，说道：“可千万别碰那玩意儿！上次望川坊的戏子让我吃，还拿了一个怪怪的东西让我抽，我拒绝了。”</p>
绿衣夫人也打了一张牌：“我也是。五石散嘛，吃吃没事，反正不贵，也不怎么想着。但我听说阿芙蓉的瘾很大，吃了就戒不掉，我可不想倾家荡产。”</p>
刘婉玉的额头冒了一层冷汗：“你们再叫别人来打吧，我有事，改天再约你们。”</p>
紫衣夫人和绿衣夫人面面相觑。</p>
刘婉玉从当铺换来的三千两银子很快花掉了，以前三千两能买一盒半，现在只能买一盒，她找荣妈妈大吵一架，说荣妈妈做生意不厚道！</p>
荣妈妈讥笑：“价高者得，我琼楼一向是这个规矩！夫人没钱就换个地方享受吧！我听说北二街的胭脂楼不错，东西也多！”</p>
胭脂楼名字叫得好听，却是一群穷人去的地方，那儿的东西都是纯度极低的五石散，连阿芙蓉的影子都没有！</p>
刘婉玉毒瘾折磨得浑身难受。</p>
郑华绞了一个湿帕子，一边擦她额头一边温柔地说：“夫人，您要是急着用钱，我倒是认得一个兄弟，他专门给人做借贷，想借多少有多少。”</p>
“真的？”刘婉玉早已失了神采的眼底遽然闪过一丝亮色。</p>
“当然了，干我们这一行，道上的兄弟总得认得几个。”郑华温柔地抚摸着她脸庞，“只一点，他利钱高。”</p>
刘婉玉踏出高利贷的第一步。</p>
“一万两银子，利钱两成，一个月后不还，利钱翻倍！”壮汉按住刘婉玉的手指，在白纸黑字的借条上画了押。</p>
刘婉玉癫狂地笑了起来，捧着银票奔去了望川坊！</p>
壮汉啐了一口，将借条给了隐藏在暗处的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爷，您吩咐的事办完了。”</p>
耿中直给了他一袋银子，转过身，走向巷子尽头的马车，将一万两的高利贷借条递到了宁玥手上。</p>
宁玥凉薄地勾起唇角：“回府。”</p>
宁玥去文芳院给王妃请安，王妃问起了回春堂的事：“啊，对了，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来得及问你，司空夫人入股的事怎么样了？你们可有谈妥？”</p>
“谈妥了，我让她十月底入股，分她两成。”宁玥如实说道。</p>
“怎么这么晚？”王妃纳闷地问。</p>
宁玥微微一笑，解释道：“儿媳也觉得有些晚呢，不过没办法，这一季度的账目不能重新做了，利润都拿去装修了，本来也有多余的分给她。当然，她是母妃担保的，儿媳不能不给母妃面子，为表示歉意，我少了她一千两银子。”</p>
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虽是庶出媳妇，却也不比孙瑶差，自己以后应该对她好一些才是。</p>
宁玥垂下了眸子，她是王妃眼中的好儿媳，是孙瑶眼中的好妯娌，是兰芝眼中的乖女儿，是玄胤眼中的好妻子，然而或许只有耿中直和萧肃知道，她更是令人头疼和胆寒的毒枭。</p>
几人吃着饭，碧清禀报说大舅爷来了。</p>
郭况极少来王府，还是在这么尴尬的时辰，王妃忙让人添了一副碗筷，将大哥迎到身边坐下：“大哥还没吃饭吧？不知道你来，我们都用了些。”</p>
“没事没事，我吃过了。”郭况摆了摆手。</p>
宁玥、孙瑶和琴儿起身给他行礼。</p>
他挤出一副笑容点了点头，眸光在宁玥身上停顿了一下，扫过孙瑶，望向琴儿：“长这么大了，都差点没认出来。”</p>
琴儿羞涩地笑。</p>
王妃示意她们三人坐下，将筷子递到大哥手中，温声道：“那就再随便吃一些，应该再过一会儿王爷和玄昭就回来了。”</p>
“我不找他们。”</p>
王妃一愣，又听得郭况说道：“他们常年在军营，应该没事。”</p>
“怎么了，大哥？”王妃纳闷地看向他。</p>
郭况的神色里染了一丝凝重：“是这样的，最近城里出了一种新的禁药，叫阿芙蓉，比五石散还厉害。但长得像糕点，一不小心吃进去，自己都不知道。官府对这种禁药十分重视，正在查找制药和贩卖的人。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出门的时候，别乱吃人给的东西。尤其是你。”他说着，看向了宁玥，“你总在外头做生意，接触的人多，可千万别不小心沾上阿芙蓉了！”</p>
宁玥微微一笑：“多谢舅舅提醒，我会很小心的。”</p>
－－－－－－题外话－－－－－－</p>
玥玥是毒后，大大的毒后，书名终于没有取偏~</p>
这个月的月票太不给力啦，明明我更新这么给力，玥玥虐渣也这么给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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