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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文芳院，冬梅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她就站在门外，王妃与小姐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简直不要太窝火。</p>
“小姐！王妃在想什么？没经过你同意就让别人入伙你的铺子了？她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p>
这要是亲生的倒也罢了，关键她不是！一个嫡母，没对庶子多么好，却要在庶媳的铺子里插上一脚，她不记得曾经怎么冤枉小姐、怎么冤枉姑爷了是吧？</p>
冬梅真是一肚子火！</p>
排揎完王妃，冬梅又开始派选刘婉玉：“司空夫人也真是的，两家敌对了那么多年，这才见了几面啊，就好意思到您的铺子入股了！她跟您讲过话吗？啊，一次，在她家！但你俩根本就不熟好吗？她真是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哦！三千两？买根灵芝都不够！还想占两成的股！她把回春堂当什么？把您当什么了？冤大头？”</p>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p>
冬梅皱眉道：“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呀？您辛辛苦苦做起来的药房，就这么写上别人的名字……不觉得生气吗？”</p>
她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不生气呢？先说王妃，王妃是玄胤的嫡母，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一直以来，双方礼貌地相处着，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但这回，王妃居然为了一点虚面子便嘴快地答应了那些人的请求，不给钱、不排队，她忍了，左不过是一些必要的人情往来，权当给玄胤日后的发展积攒人脉，但入股是怎么回事？王妃根本不了解刘婉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与刘婉玉做起了生意。而且，是她铺子里的生意！</p>
真是……蠢到家了！</p>
前世是遇到一个恶婆婆，这辈子遇到一个蠢婆婆，有些无语。</p>
当然，比起被人忽悠的王妃，刘婉玉显得更加可恶。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老妖婆都那么爱占人便宜，难怪生个女儿也如此贪得无厌，还贪的心安理得。</p>
刘婉玉去过回春堂了，肯定明白三千两入股两成的要求多么无理，也明白提出来会遭到她的反对，于是去忽悠没什么经验的王妃。今儿的一桌叶子牌，刘婉玉和另外两个夫人只怕是串通好的，专给王妃下套。她们先提一些简单的要求，王妃不好意思拒绝的，等王妃答应了，刘婉玉再提一个难一点的要求，层层推进之下，王妃很难不被她们牵着鼻子走。</p>
宁玥凉薄地勾了勾唇瓣：“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胆子不小。”</p>
每次小姐露出这种标志性的笑容，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冬梅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她就知道，小姐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p>
“您刚刚与王妃说会考虑一下，其实是缓兵之计对不对？这才对嘛，千万别答应司空夫人！”</p>
“你错了。”宁玥淡淡一笑，“我会答应她。”</p>
“啊？”冬梅目瞪口呆，刚想说小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那边，琴儿回来了。</p>
“四嫂！”琴儿提起裙裾，香汗淋漓地跑到了宁玥跟前。</p>
冬梅赶紧噤了声，给琴儿行了一礼。</p>
宁玥早在琴儿叫她的一瞬便敛起了漠然的表情，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汗，温柔地说道：“东西都送她们了吗？”</p>
“送了，她们都很喜欢，让我谢谢你。”琴儿揉了揉红扑扑的脸蛋说道。</p>
看得出来，她很兴奋，她没想过自己真的能一个人走那么远、说那么多话。等她做完了，才发现一些自己认为很难的事，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完成，突破那道坎就好了。</p>
宁玥对琴儿的进步感到非常欣慰和满意，问道：“今天交到朋友了吗？”</p>
“交到了，她们都是我朋友！”琴儿天真地说。</p>
宁玥没立刻出言打击她的信心，反正来日方长，与人接触是第一步，识别好坏是第二步，慢慢来，总能让她学会的。</p>
“今天来了很多世家公子，琴儿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没？”宁玥旁敲侧击地问。</p>
琴儿与公子们接触不多，只在入席时打了个照面，连他们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唯一记得的……是陈小姐的二哥，他撞了她一下，把她的花撞掉了，然后很礼貌地拾起来还给了她，还为此惹毛了司空静。</p>
“我……我就记得……陈二公子。”她低头，轻轻地说。</p>
宁玥微微一笑，没再往下问了。</p>
夜里，宁玥将耿中直叫了过来，与耿中直在房中谈了整整半个时辰，随后，耿中直拿着一张清单离开了王府。</p>
琼楼，楼如其名，造得精致美丽。</p>
因处在地段偏僻的黑市，打门口路过的大多是些身份平庸之人，有百姓、有商贾、有流氓混混。若只看这些人会觉得琼楼的生意没什么好做的，然而这些仅是表象。琼楼从来不是一个普通人消费得起的地方，便是一楼用来混淆视线的赌场，也比别的地方贵上好几倍。至于二楼的妓院、三楼的拍卖所就更不用说了。</p>
琼楼的妓院不叫妓院，它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望川坊。</p>
望川坊的妓子也不叫妓子，叫戏子。</p>
望川坊养了许多戏子，男女都有，每天都搭台咿咿呀呀地唱，他们唱得确实不错，人长得更加不错。</p>
一间宽阔典雅的厢房内，三名男戏子、两名女戏子和两个乐师正在为他们的客人唱着最新编排的戏曲，曲子的内容，客人们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躺在贵妃榻上，眸光迷离地喝着杯子里的酒。她们一共三人，一位体态微胖、肤色白皙、长了几粒小雀斑的妇人，一位身材纤细、肤色略暗、涂了大红唇的妇人，另外一个是明显看上去比她们年轻但实际年龄差不多的美丽妇人。她的眼神比另外两个清醒一些，她没吃盘子里的东西。</p>
胖胖的绿衣妇人拿了一颗棕色“糖丸”：“你真不要？”</p>
美丽妇人说道：“我还有事。”</p>
绿衣妇人将“糖丸”毫不犹豫地吃了嘴里，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叹：“是回春堂的事有着落了？”</p>
紫衣妇人道：“能没着落吗？一个庶出的媳妇，敢跟王妃对着干？早说了，搞定王妃就什么事都没了。”</p>
话虽如此，她与同伴还是齐刷刷地看向了不吃糖丸的妇人。</p>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王府与王妃打了叶子牌的刘婉玉、绿衣夫人与紫衣夫人。</p>
刘婉玉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今天就不陪你们玩啦，这一顿记在外账上，算我请你们。”</p>
紫衣夫人妩媚一笑：“那就提起恭喜刘东家了！放心，以后我们会经常去回春堂照顾你生意的！”说着，对戏子们摆了摆手，“好了，别唱了，该留下的留下，不该留下的滚出去。”</p>
女戏子和乐师退了出去，剩下三名年轻俊逸的男戏子，他们朝三人走了过来。</p>
刘婉玉却没时间享受，因为，她约了人在茶肆。</p>
茶肆中，宁玥正跪坐在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地板上，细细品着手里的茶。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进来，柔柔的落在她脸上，像敷了一层凉薄的轻纱。</p>
梭门被打开，刘婉玉走了进来，一边脱鞋一边笑着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家里的事儿太多了，那些下人你是知道的，总是什么都来问你，夫人这些花瓶怎么办？夫人今天的菜不够新鲜怎么办？大小姐的嫁衣怎么办？总之……没几件正经的，却烦得人抽不开身。”</p>
话落，她跪坐到了宁玥对面。</p>
这是一间六叠的大和室，却除了一张小茶几和两个垫子什么都没有，阳光倒是充足，能照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刘婉玉觉得空荡荡的，也怪怪的。好像没有那些繁琐的家具，她就没了遮羞布一样，整个人如同屋子，每一寸都暴露在阳光下，也暴露在宁玥的眼皮子底下，有些……尴尬和心虚。</p>
而宁玥长时的沉默，无疑加重了她心头的忐忑。</p>
她就那么跪坐着，冷汗都冒了出来。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不就是撒了个谎吗？自己是在家里还是在琼楼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长辈，马宁玥是晚辈，马宁玥等她是应该的！但是这种可恶的感觉，有点像马宁玥从她身上闻到了秘密一般，太不舒服了。</p>
就在她越来越如坐针毡的时候，宁玥开口了。</p>
宁玥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您是当家主母，肯定有特别多的事要处理，我等一下没关系的。”</p>
她的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p>
刘婉玉悄然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发现自己的嗜好与秘密呢？这些年来，她一直十分隐蔽，连她的丈夫都完全地信任着她。</p>
“司空夫人，我约您前来，主要是想谈谈回春堂的事。”宁玥笑容可掬地说。</p>
刘婉玉从她温柔干净的笑容里找回了长辈的自信，郡王妃又怎样？小辈一个，该敬重她的时候还是得十分的敬重。刘婉玉挺直了腰杆，说道：“那天……我其实只是随便提了一下，没往心里去，王妃太热心了，一口应下来倒是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其实如果你不同意，我们还可以再……”</p>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不上天？</p>
宁玥笑得莞尔：“我完全没有意见啊，母妃说的对，回春堂越做越大，我需要更多得力的人手，早听闻夫人您持家有道、聪颖贤惠，相信有了您的加入，回春堂的发展能够更上一层楼。”</p>
这马匹拍的，刘婉玉的脚指头都舒坦了，比吃五石散还令人飘然。刘婉玉拉过宁玥的手，一脸笃定地说道：“孩子，你很快会发现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我一共开过二十几间铺子，每一家的生意都好到你无法想像。这一次，我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才决定与你合伙的，如果我单干，不是我吹，三个月，就能把回春堂的生意抢光。”</p>
宁玥小鹿般无辜的眼睛里立时浮现起浓浓的讶异：“真的吗？您真是……太、太厉害了！”</p>
刘婉玉骄傲地拍了拍宁玥的手背：“跟着我干，你不会吃亏的，而且我只占了你两成股份，我向你保证，不出三个月，我能让你铺子里的盈利翻上一倍！我好歹是司空家的主母，我认识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随便到回春堂走一趟，都比你一个月还赚的多！”</p>
宁玥睁大水汪汪的眼：“既然这样，我们赶紧把事情定下来吧！”</p>
刘婉玉暗付，宴会上的沉稳果然是装出来的啊，她就说呢，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比深宫的皇后更令她感到敬畏，昨天的感觉一定只是她的错觉，是王妃调教的好，又从旁指导，她才脱胎换骨。今天王妃不在，她瞬间原形毕露了！这样也好，省得她浪费口舌与她周旋。</p>
“咳咳。”清了清嗓子，刘婉玉压下心头的狂喜，平静地说道，“你确定不用考虑考虑？我是说，与胤郡王商量一番？”</p>
“他在打仗，我不想用这种小事去烦他。”</p>
“也是，反正你自己的铺子，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刘婉玉看着一提玄胤便明显染了落寞的小姑娘，温和地宽慰道，“放心，胤郡王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p>
“嗯。”宁玥的眸子里闪动起感动的神采，“夫人您真是个大好人，我们以后应该多多的来往。”</p>
刘婉玉难掩得意地抚了抚鬓角的珠花，说道：“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咱俩有缘，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换做别人，我才懒得理呢。”</p>
宁玥“受宠若惊”！</p>
刘婉玉从怀里拿出三十张银票，肉痛地放在了桌上，老实讲，这些是她全部的家底了，别看司空家有钱，其实钱全都掌控在司空朔的手里，老爷子尚且好些，她一介妇人，能捞到手的油水不算多。一下子把家底交出去，说不肉痛是假的。可只要一想到这些家底能在不久的未来给自己带来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利益，她还是大方地给出去了。</p>
宁玥大概能猜到这是刘婉玉的全部身家了，别看司空朔对她挺大方，对司空家却小气得很，每月的份例严格按照规矩去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然，司空家本身坐拥许多产业，每日都有大量银子进账，可架不住他们挥霍无度，刘婉玉随便捞点油水都够普通人吃上一年，却不够在琼楼消费一天。这还只是刘婉玉，其他人还没算呢。</p>
刘婉玉将主意打到回春堂，就是看中了回春堂的巨额利润，的确，以她目前的收益，就算天天泡在琼楼也不会消费不起。</p>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宁玥明知故问道。</p>
刘婉玉嗔了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说把回春堂的事情定下来吗？我刚好带了银票。”</p>
“哦。”宁玥笑了笑，“我说的定下来不是让您立马给钱的意思。回春堂差不多一季度一结算，下一次结算是在十月底，我想，那时候再让您入股。”</p>
“等那么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合伙呀？不想就直说！”刘婉玉立马变了脸，就要去收回银票。</p>
宁玥探出葱白纤指，按在了银票上：“夫人别急，我是诚心想与您做生意的，可是铺子有铺子的规矩，我虽是东家，可朝令夕改容易自打嘴巴，以后在他们面前便毫威信可言了。我说过把这一季度的利润全部拿出来建立药庄，我不能食言而肥。”</p>
言外之意是，你就算本月入股，本月也拿不到一丝一毫的回报。</p>
刘婉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药庄我能不能……”</p>
话未说完，被宁玥打断：“夫人，回春堂是看了王妃的面子。”</p>
刘婉玉噎住了，这小丫头原来也不完全是个软柿子啊，算了，回春堂也够她吃的了。再说了，来日方长，等她把回春堂捏在手里后，再去捏药庄不是容易很多么？这丫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那么多做生意的点子。</p>
“当然，为表达我的诚意，不能白让夫人等一个多月。”宁玥顿了顿，道，“我少收夫人一千两吧。”</p>
刘婉玉微微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少收我一千两？你……你只收两千两？那我还是占两成吗？”</p>
“是。”宁玥点头，“您是我母妃的朋友，我没有亏待您的道理。”</p>
这丫头，敢情是个孝顺的！她家里的庶子媳妇儿要是有宁玥一半孝顺，她就阿弥陀佛了。</p>
“夫人先把银票拿回去，十月三十号，我们签契书的时候再给。”宁玥说完，唤了少女进来结账。</p>
刘婉玉忙道：“我请！我请！”白白捡回一千两银子，她高兴！</p>
少女跪坐在门口，欠了欠身：“五百两。”</p>
“什……什么茶这么贵？”刘婉玉花容失色！</p>
少女轻声道：“这位姑娘以五百两的价格拍下了徐娘子的茶道表演。”</p>
“表演呢？”刘婉玉问。</p>
“已经表演完了，夫人。”少女温柔地说。</p>
刘婉玉暗暗拍了拍自己的嘴，嘴快个什么？这下好了，五百两没了！她倒是可以反悔，可她比王妃还好面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了！</p>
刚到手的一千两飞了一半，刘婉玉的脸都绿了。宁玥离开后，她心情不爽，不想回府，又坐车去了琼楼。</p>
同伴们已经走了，屋子里也被收拾干净了，闻不出有人呆过的痕迹。刘婉玉往贵妃榻上一歪，对侍女道：“把郑华叫来。”</p>
“是。”侍女退下，不多时，一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年轻戏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盘瓜果、一壶佳酿、两个杯子。</p>
名为郑华的戏子在刘婉玉身旁坐下，放好托盘，轻轻地笑着道：“夫人刚刚一言不发地走掉，我还以为夫人不会来了呢。”</p>
刘婉玉侧身，单手支起头，淡淡地说道：“有点事罢了。”</p>
“夫人的事忙完了吗？”郑华问着，开始用手为她轻轻地按捏双腿。</p>
他的力道大小适中，捏得刘婉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算是忙完了吧。”</p>
“那夫人还苦恼什么？”做他们这一行的，惯会察言观色，刘婉玉一脸的菜色，想忽略都难。</p>
刘婉玉烦躁地叹了口气：“没什么。”</p>
郑华识趣地不再追问了，按捏她双腿的手缓缓上移，移到她腰肢上，隔着衣衫抚摸她光滑的肌肤：“夫人要来点什么助兴的吗？”</p>
刘婉玉没说话。</p>
郑华凑近她，低低地道：“琼楼来了新货，跟我们以前吃的不一样，特别……特别地好。”</p>
刘婉玉不会承认最近的手头有些紧张。</p>
郑华又道：“因为是新品，老板说第一天免费尝试。”</p>
……</p>
却说宁玥从茶肆出来后，直接去了回春堂，然而她去的不是自己的账房，而是后院的地下室。地下室储存着冰块和一些生鲜，钥匙由钟妈妈保管。</p>
宁玥去了地下室，那里，耿中直已经等候多时了。</p>
“小姐。”耿中直行了一礼。</p>
宁玥嗯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p>
耿中直将冰块搬开，挪走一块活动的地板，下面，赫然藏着一间密室。</p>
二人顺着梯子下去，点燃油灯。屋子里的景象慢慢呈现了出来，灶台、桌子、砧板、刀……像一个小厨房，却远比小厨房精致。</p>
桌子上摆放着一排绿色的果子，单看形状，有些像南瓜，但只有拳头大小。</p>
宁玥蹲下身，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件罩衣穿上，又拿了口罩和手套戴上，看了耿中直一眼，也给了他一个口罩。</p>
宁玥拿起一个绿色果子，用小刀划破它的表皮，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它干得很快，干涸之后变成褐色，宁玥面无表情地将这些散发着一股尿味的膏状物刮下来，放入碗里。</p>
如此弄了差不多七八个果子，碗里装不下了，宁玥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白色粉末进去揉成团。</p>
半个时辰后，发酵完毕。</p>
宁玥将发酵好的褐色膏状物拿出来，放入锅里烧煮。</p>
耿中直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添着柴火。</p>
锅里渐渐有香甜的气味飘了出来，因戴着口罩，倒是闻不到太多。</p>
煮好后，它变成了金黄色。</p>
宁玥勾了勾唇瓣，将它切成条，装进盒子，随后，看向耿中直道：“昨天让你到铁铺里做的东西做了没？”</p>
耿中直答道：“做了。”连夜做的，老板起先不干，愣是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才就范。但这些就没必要让小姐知道了。</p>
宁玥带着耿中直去了琼楼。</p>
自上次一事后，荣妈妈再不敢拿宁玥当寻常客人对待，直接将人带到了天机阁。</p>
接待宁玥的是英俊潇洒的侏儒萧肃。</p>
与黎掌柜的反应不同，耿中直十分淡定。</p>
萧肃挑了挑眉，跳上凳子，端起一杯酒道：“郡王妃这回倒是带了个好帮手！”将酒杯递给宁玥。</p>
宁玥推开。</p>
萧肃张了张嘴：“我以为郡王妃很喜欢葡萄酒的，我上次从西洋商人高价买来的，如果我没记错，全被郡王妃一个人喝了。”</p>
“你家主子不是人？”宁玥淡淡地问。</p>
“呃……他只喝了一点点，几乎没喝。”萧肃摸了摸鼻子，本来是想调侃一下她与自家主子的暧昧关系，她却淡定得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意思。萧肃拿过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言归正传，郡王妃又到天机阁来做什么？在下愚见，郡王妃想买什么，其实直接找我家主子会比较好，我不想被他吃醋，你懂的。”</p>
耿中直的眼底居然闪过一道寒光。</p>
萧肃忙看向他，摆手道：“好汉，别激动。”</p>
宁玥淡淡地勾起唇角，说道：“这桩生意，找你做就够了，不必劳动他老人家。”</p>
噗——</p>
萧肃嘴里的酒喷了出来，老人家？司空朔不大吧？三十而已，一个男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p>
宁玥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萧肃。</p>
萧肃打开一看：“这是什么？糕点？”</p>
“吃是可以吃，但我不会叫它糕点。”宁玥说着，打开帕子，用小刀切了一小片递给萧肃，“要尝尝吗？”</p>
“会不会有毒？”萧肃狐疑地往后仰了仰。</p>
耿中直拿过那一小片，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p>
萧肃张大了嘴，半晌，抱歉地说道：“来一点吧。”</p>
宁玥又切了薄薄的一片给他，他吃完，古怪地皱了皱眉：“什么东西，味道这么……这么……又苦又甜……不好吃啊！”</p>
“吞服的效果较差，但持续的时间会久，想立竿见影的话可以用这个。”宁玥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长长的“小漏斗”。</p>
萧肃生平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郡王妃。”</p>
宁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切了一小块“黑色糕点”，放进烟斗中，以火熏烤了一番，递给萧肃道：“要试试吗？”</p>
“怎么试？”</p>
“吸一下。”</p>
萧肃神色古怪地拿过烟斗，吸了一口，呛得险些岔气：“咳咳……咳咳……咳咳咳……什么鬼东西啊？咳咳咳……”</p>
宁玥笑着不说话。</p>
他舔了舔唇瓣，又吸了两口，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先是胸口有些闷，闷之后浑身像被人舔过一遍似的，又酥又软，双腿出现奇怪的感觉，整个人好似要飘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凉气：“五石散？”</p>
天啦，他从用过效果这么猛烈的五石散，爽翻了！</p>
宁玥摇头：“我怎么会造那么低级的东西？它叫阿芙蓉，效果比五石散好上百倍。怎么样？有兴趣吗？”</p>
太有兴趣了啊！</p>
“多少钱？”</p>
“一盒五条，一条半两。”宁玥竖起食指。</p>
“一百两一盒？”</p>
“一千两。”</p>
萧肃瞠目结舌：“太贵了吧！”</p>
“这是我给你的供货价，相信我，你可以翻倍地卖。”宁玥微微一笑，“如果你是担心老石客们不喜欢，这一盒阿芙蓉权当我送他们品尝的，我明天再来，看我们之间的合作能不能继续。”</p>
萧肃迟疑：“这……”</p>
宁玥淡淡笑道：“你们今天应该有吸食五石散的客人吧？”</p>
光线幽暗的屋内，刘婉玉躺在郑华的怀里，看郑华点燃烟斗，软软地问：“真的比五石散好吗？”</p>
郑华抚了抚她柔软的腰肢，轻声道：“当然，老板说，像神仙似的，特别快活。”</p>
刘婉玉妩媚一笑，拿过了烟斗。</p>
云州北门外，玄家大营</p>
杨幕僚在粮仓检查粮草，朝廷只按照路上的日子给了他们相应的军饷，但观州暴雨，他们耽搁了三日，眼下已无多少存货。</p>
“还能吃多久？”杨幕僚问粮仓的守卫。</p>
守卫道：“最多三天。”</p>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必须进入云州，不然他们就要活活饿死在野外了。</p>
杨幕僚将这一消息如实禀报了玄胤。</p>
玄胤不疾不徐地点了点舆图：“三天么，够了。”</p>
“但是……我们派去云州城的人还没回来，是不是苏沐那边出了什么事？”杨幕僚不放心地问。</p>
“能出什么事？苏沐还没跟皇甫燕开打呢。”玄胤漫不经心地说。</p>
杨幕僚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但依旧觉得云州的情况很古怪，说道：“再等两个时辰若还无消息，属下亲自去一趟吧。”</p>
“司空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刁难我，放心吧，苏沐的人很快就会到了。”</p>
玄胤话音一落，门外便传来了士兵的禀报：“郡王，赵武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苏统领的副将乾大人！”</p>
玄胤抬手，宣了赵武与乾副将入内。</p>
赵武是是玄胤从新兵营提拔的一名亲信，刚满十七，各方面资质都不错，最主要的是忠心不二。</p>
乾副将是追随苏沐多年的中年将领，对苏沐也是忠心耿耿，苏沐派他来，完全能够代表苏沐的立场。</p>
乾副将双手抱拳，给玄胤行了一礼，掷地有声道：“郡王驾到，有失远迎，苏统领感到非常抱歉，让属下转告郡王，本该是他出城迎郡王入城，奈何皇甫燕率领一万士兵在南门外蓄势大发，他时刻戒备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不得已才派了属下代替他来，还请郡王海涵。”</p>
玄胤漫不经心地摸着桌上的舆图，道：“苏统领一心为国，本王甚感欣慰，听乾副将所言，苏统领是打算交出云州军的兵权了？”</p>
乾副将道：“是的，苏统领说，这一役，全凭郡王指挥！”</p>
“是吗？”玄胤玩味儿地勾起了右唇角，俊美的容颜因这一丝冷笑多出了几分邪魅，“本王还以为苏统领会趁机刁难本王一番呢。”</p>
“当然不会。”乾副将正色说道。</p>
玄胤抽出匕首，在沙盘里划了划，突然一个跃起，插进了乾副将的心脏！</p>
乾副将目瞪口呆：“郡王……”</p>
玄胤冷笑：“苏沫是司空朔的狗腿子，司空朔会让本王好过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p>
他拔出匕首，乾副将倒进了血泊。</p>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杨幕僚和赵武全都没反应过来，乾副将便断了气。</p>
玄胤拿出帕子，将匕首擦干净：“想将本王骗进去瓮中作弊？皇甫燕，你也就这点本事！”</p>
……</p>
南疆</p>
马援狼狈地钻过了狗洞，稻草和泥土蒙了他满脸，他知道儿子爱洁，怕这副样子恶心到儿子，赶紧溜到井边，小心翼翼地清洗了一番。</p>
曾经他以为菩提宫没人闯进去是因为它的防守非常严密，而今一看，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嘛！太冷清了！</p>
果然啊，儿子还是跟少时一样，不喜人多的地方，除非是抱着玥儿。</p>
清理完毕，马援确定自己英俊潇洒整洁干净了，才慢慢地朝容卿的寝殿走了过去。</p>
皇甫珊告诉他了，容卿的寝殿很好认，就在右边种满了海棠与梨树的院子。</p>
马援顺利地进入了院子，进去的一霎，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在南疆皇宫，而是回了玥儿的棠梨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发誓，他当年追兰芝都没这么紧张过。</p>
然后就在他即将踏上走廊之际，一名宫女与一个黑袍老者跨过了月亮门。</p>
他赶紧往后一缩，躲在了大树后，并努力调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p>
“公子快要就寝了，还请夙火大人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公子太久。”素衣一边领路一边不卑不亢地说。</p>
夙火沉沉地应了一声，路过海棠树后，突然停下脚步，朝那边望了过去。</p>
马援的心遽然提到了嗓子眼，这不是那个杀了太子然后嫁祸给他的夙火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会是想杀他儿子吧？</p>
马援悄然拔出了匕首，老不死的，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跟你同归于尽！</p>
“老头儿，你来了没来？磨蹭半天！女人啊你？”</p>
里头，传来少年不满的呵斥。</p>
素衣欠了欠身，对夙火道：“夙火大人，这边请。”</p>
夙火转过脸，与素衣踏上回廊，进了右手边的第三间房。</p>
那应该是容卿的，马援暗暗记下。蹑手蹑脚地绕到房间侧面，躲在窗台下，偷听房中的动静。刚刚他见到夙火太气愤，都忘了夙火是皇后的人，容卿也是，严格算起来，他俩是盟友，应该不会起冲突才是，自己真是瞎操心了。</p>
马援捏了把冷汗，但依旧握着匕首，保持警惕。</p>
“我听说，你被人行刺了。”夙火开门见山地道。</p>
“不干你的事吧？”</p>
容卿的声音很淡，听得出来，他对夙火并不客气。</p>
夙火倒也没恼，语气如常：“皇后娘娘非常重视，让我务必把那个刺客揪出来，所以我来向你核实一下刺客的情况。”</p>
是核实，不是询问。</p>
容卿淡淡抬眼，平静如水的眸子不见波澜，却又仿佛潜藏着暗涌，一点，就能流转起无尽的风暴：“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p>
“不是我，是皇后娘娘。”</p>
“那你告诉她，也不用她管。”</p>
夙火的冷眸眯了眯：“是珊公主的护卫吧？”</p>
“夙火，东宫的事，我劝你少管。”</p>
“你又答应皇甫燕的什么请求了吗？容卿，别忘了，你是皇后的人！”</p>
“去你娘的！”少年一下子掀开帐幔，跳出来，给了夙火一脚，“容卿明明是老子的人！”</p>
夙火单臂去挡，被生生逼退数步，靠上了窗台。</p>
马援这会子连气都不敢出了，生怕一呼吸，便被夙火抓了现行。</p>
容卿拨开帐幔，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淡淡说道：“你想抓谁，尽管去抓，不要大半夜跑到我这边来，我对长得太丑的人……没耐心。”</p>
少年拔出了宝剑，剑端指向夙火：“走不走？不走的话，别怪刀剑无眼！”</p>
夙火的眼皮子动了动，转身走了。</p>
少年将剑放回剑鞘，跳上床，钻进被子道：“老家伙真是烦人，下次不要他进来了！那家伙好臭！”说着，埋头在容卿的颈间吸了一口，“还是你香，容卿，你真香。”</p>
容卿推开他脑袋，看了看突然凸起来的被子：“你的腿往哪儿放？”</p>
少年悻悻地挪回压在他身上的腿，抱住他腰身道：“我冷嘛！好冷好冷好冷，一入秋就过冬了，哎呀，真的冷死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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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文芳院，冬梅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她就站在门外，王妃与小姐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简直不要太窝火。</p>
“小姐！王妃在想什么？没经过你同意就让别人入伙你的铺子了？她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p>
这要是亲生的倒也罢了，关键她不是！一个嫡母，没对庶子多么好，却要在庶媳的铺子里插上一脚，她不记得曾经怎么冤枉小姐、怎么冤枉姑爷了是吧？</p>
冬梅真是一肚子火！</p>
排揎完王妃，冬梅又开始派选刘婉玉：“司空夫人也真是的，两家敌对了那么多年，这才见了几面啊，就好意思到您的铺子入股了！她跟您讲过话吗？啊，一次，在她家！但你俩根本就不熟好吗？她真是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哦！三千两？买根灵芝都不够！还想占两成的股！她把回春堂当什么？把您当什么了？冤大头？”</p>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p>
冬梅皱眉道：“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呀？您辛辛苦苦做起来的药房，就这么写上别人的名字……不觉得生气吗？”</p>
她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不生气呢？先说王妃，王妃是玄胤的嫡母，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一直以来，双方礼貌地相处着，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但这回，王妃居然为了一点虚面子便嘴快地答应了那些人的请求，不给钱、不排队，她忍了，左不过是一些必要的人情往来，权当给玄胤日后的发展积攒人脉，但入股是怎么回事？王妃根本不了解刘婉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与刘婉玉做起了生意。而且，是她铺子里的生意！</p>
真是……蠢到家了！</p>
前世是遇到一个恶婆婆，这辈子遇到一个蠢婆婆，有些无语。</p>
当然，比起被人忽悠的王妃，刘婉玉显得更加可恶。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老妖婆都那么爱占人便宜，难怪生个女儿也如此贪得无厌，还贪的心安理得。</p>
刘婉玉去过回春堂了，肯定明白三千两入股两成的要求多么无理，也明白提出来会遭到她的反对，于是去忽悠没什么经验的王妃。今儿的一桌叶子牌，刘婉玉和另外两个夫人只怕是串通好的，专给王妃下套。她们先提一些简单的要求，王妃不好意思拒绝的，等王妃答应了，刘婉玉再提一个难一点的要求，层层推进之下，王妃很难不被她们牵着鼻子走。</p>
宁玥凉薄地勾了勾唇瓣：“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胆子不小。”</p>
每次小姐露出这种标志性的笑容，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冬梅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她就知道，小姐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p>
“您刚刚与王妃说会考虑一下，其实是缓兵之计对不对？这才对嘛，千万别答应司空夫人！”</p>
“你错了。”宁玥淡淡一笑，“我会答应她。”</p>
“啊？”冬梅目瞪口呆，刚想说小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那边，琴儿回来了。</p>
“四嫂！”琴儿提起裙裾，香汗淋漓地跑到了宁玥跟前。</p>
冬梅赶紧噤了声，给琴儿行了一礼。</p>
宁玥早在琴儿叫她的一瞬便敛起了漠然的表情，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汗，温柔地说道：“东西都送她们了吗？”</p>
“送了，她们都很喜欢，让我谢谢你。”琴儿揉了揉红扑扑的脸蛋说道。</p>
看得出来，她很兴奋，她没想过自己真的能一个人走那么远、说那么多话。等她做完了，才发现一些自己认为很难的事，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完成，突破那道坎就好了。</p>
宁玥对琴儿的进步感到非常欣慰和满意，问道：“今天交到朋友了吗？”</p>
“交到了，她们都是我朋友！”琴儿天真地说。</p>
宁玥没立刻出言打击她的信心，反正来日方长，与人接触是第一步，识别好坏是第二步，慢慢来，总能让她学会的。</p>
“今天来了很多世家公子，琴儿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没？”宁玥旁敲侧击地问。</p>
琴儿与公子们接触不多，只在入席时打了个照面，连他们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唯一记得的……是陈小姐的二哥，他撞了她一下，把她的花撞掉了，然后很礼貌地拾起来还给了她，还为此惹毛了司空静。</p>
“我……我就记得……陈二公子。”她低头，轻轻地说。</p>
宁玥微微一笑，没再往下问了。</p>
夜里，宁玥将耿中直叫了过来，与耿中直在房中谈了整整半个时辰，随后，耿中直拿着一张清单离开了王府。</p>
琼楼，楼如其名，造得精致美丽。</p>
因处在地段偏僻的黑市，打门口路过的大多是些身份平庸之人，有百姓、有商贾、有流氓混混。若只看这些人会觉得琼楼的生意没什么好做的，然而这些仅是表象。琼楼从来不是一个普通人消费得起的地方，便是一楼用来混淆视线的赌场，也比别的地方贵上好几倍。至于二楼的妓院、三楼的拍卖所就更不用说了。</p>
琼楼的妓院不叫妓院，它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望川坊。</p>
望川坊的妓子也不叫妓子，叫戏子。</p>
望川坊养了许多戏子，男女都有，每天都搭台咿咿呀呀地唱，他们唱得确实不错，人长得更加不错。</p>
一间宽阔典雅的厢房内，三名男戏子、两名女戏子和两个乐师正在为他们的客人唱着最新编排的戏曲，曲子的内容，客人们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躺在贵妃榻上，眸光迷离地喝着杯子里的酒。她们一共三人，一位体态微胖、肤色白皙、长了几粒小雀斑的妇人，一位身材纤细、肤色略暗、涂了大红唇的妇人，另外一个是明显看上去比她们年轻但实际年龄差不多的美丽妇人。她的眼神比另外两个清醒一些，她没吃盘子里的东西。</p>
胖胖的绿衣妇人拿了一颗棕色“糖丸”：“你真不要？”</p>
美丽妇人说道：“我还有事。”</p>
绿衣妇人将“糖丸”毫不犹豫地吃了嘴里，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叹：“是回春堂的事有着落了？”</p>
紫衣妇人道：“能没着落吗？一个庶出的媳妇，敢跟王妃对着干？早说了，搞定王妃就什么事都没了。”</p>
话虽如此，她与同伴还是齐刷刷地看向了不吃糖丸的妇人。</p>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王府与王妃打了叶子牌的刘婉玉、绿衣夫人与紫衣夫人。</p>
刘婉玉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今天就不陪你们玩啦，这一顿记在外账上，算我请你们。”</p>
紫衣夫人妩媚一笑：“那就提起恭喜刘东家了！放心，以后我们会经常去回春堂照顾你生意的！”说着，对戏子们摆了摆手，“好了，别唱了，该留下的留下，不该留下的滚出去。”</p>
女戏子和乐师退了出去，剩下三名年轻俊逸的男戏子，他们朝三人走了过来。</p>
刘婉玉却没时间享受，因为，她约了人在茶肆。</p>
茶肆中，宁玥正跪坐在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地板上，细细品着手里的茶。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进来，柔柔的落在她脸上，像敷了一层凉薄的轻纱。</p>
梭门被打开，刘婉玉走了进来，一边脱鞋一边笑着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家里的事儿太多了，那些下人你是知道的，总是什么都来问你，夫人这些花瓶怎么办？夫人今天的菜不够新鲜怎么办？大小姐的嫁衣怎么办？总之……没几件正经的，却烦得人抽不开身。”</p>
话落，她跪坐到了宁玥对面。</p>
这是一间六叠的大和室，却除了一张小茶几和两个垫子什么都没有，阳光倒是充足，能照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刘婉玉觉得空荡荡的，也怪怪的。好像没有那些繁琐的家具，她就没了遮羞布一样，整个人如同屋子，每一寸都暴露在阳光下，也暴露在宁玥的眼皮子底下，有些……尴尬和心虚。</p>
而宁玥长时的沉默，无疑加重了她心头的忐忑。</p>
她就那么跪坐着，冷汗都冒了出来。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不就是撒了个谎吗？自己是在家里还是在琼楼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长辈，马宁玥是晚辈，马宁玥等她是应该的！但是这种可恶的感觉，有点像马宁玥从她身上闻到了秘密一般，太不舒服了。</p>
就在她越来越如坐针毡的时候，宁玥开口了。</p>
宁玥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您是当家主母，肯定有特别多的事要处理，我等一下没关系的。”</p>
她的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p>
刘婉玉悄然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发现自己的嗜好与秘密呢？这些年来，她一直十分隐蔽，连她的丈夫都完全地信任着她。</p>
“司空夫人，我约您前来，主要是想谈谈回春堂的事。”宁玥笑容可掬地说。</p>
刘婉玉从她温柔干净的笑容里找回了长辈的自信，郡王妃又怎样？小辈一个，该敬重她的时候还是得十分的敬重。刘婉玉挺直了腰杆，说道：“那天……我其实只是随便提了一下，没往心里去，王妃太热心了，一口应下来倒是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其实如果你不同意，我们还可以再……”</p>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不上天？</p>
宁玥笑得莞尔：“我完全没有意见啊，母妃说的对，回春堂越做越大，我需要更多得力的人手，早听闻夫人您持家有道、聪颖贤惠，相信有了您的加入，回春堂的发展能够更上一层楼。”</p>
这马匹拍的，刘婉玉的脚指头都舒坦了，比吃五石散还令人飘然。刘婉玉拉过宁玥的手，一脸笃定地说道：“孩子，你很快会发现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我一共开过二十几间铺子，每一家的生意都好到你无法想像。这一次，我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才决定与你合伙的，如果我单干，不是我吹，三个月，就能把回春堂的生意抢光。”</p>
宁玥小鹿般无辜的眼睛里立时浮现起浓浓的讶异：“真的吗？您真是……太、太厉害了！”</p>
刘婉玉骄傲地拍了拍宁玥的手背：“跟着我干，你不会吃亏的，而且我只占了你两成股份，我向你保证，不出三个月，我能让你铺子里的盈利翻上一倍！我好歹是司空家的主母，我认识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随便到回春堂走一趟，都比你一个月还赚的多！”</p>
宁玥睁大水汪汪的眼：“既然这样，我们赶紧把事情定下来吧！”</p>
刘婉玉暗付，宴会上的沉稳果然是装出来的啊，她就说呢，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比深宫的皇后更令她感到敬畏，昨天的感觉一定只是她的错觉，是王妃调教的好，又从旁指导，她才脱胎换骨。今天王妃不在，她瞬间原形毕露了！这样也好，省得她浪费口舌与她周旋。</p>
“咳咳。”清了清嗓子，刘婉玉压下心头的狂喜，平静地说道，“你确定不用考虑考虑？我是说，与胤郡王商量一番？”</p>
“他在打仗，我不想用这种小事去烦他。”</p>
“也是，反正你自己的铺子，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刘婉玉看着一提玄胤便明显染了落寞的小姑娘，温和地宽慰道，“放心，胤郡王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p>
“嗯。”宁玥的眸子里闪动起感动的神采，“夫人您真是个大好人，我们以后应该多多的来往。”</p>
刘婉玉难掩得意地抚了抚鬓角的珠花，说道：“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咱俩有缘，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换做别人，我才懒得理呢。”</p>
宁玥“受宠若惊”！</p>
刘婉玉从怀里拿出三十张银票，肉痛地放在了桌上，老实讲，这些是她全部的家底了，别看司空家有钱，其实钱全都掌控在司空朔的手里，老爷子尚且好些，她一介妇人，能捞到手的油水不算多。一下子把家底交出去，说不肉痛是假的。可只要一想到这些家底能在不久的未来给自己带来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利益，她还是大方地给出去了。</p>
宁玥大概能猜到这是刘婉玉的全部身家了，别看司空朔对她挺大方，对司空家却小气得很，每月的份例严格按照规矩去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然，司空家本身坐拥许多产业，每日都有大量银子进账，可架不住他们挥霍无度，刘婉玉随便捞点油水都够普通人吃上一年，却不够在琼楼消费一天。这还只是刘婉玉，其他人还没算呢。</p>
刘婉玉将主意打到回春堂，就是看中了回春堂的巨额利润，的确，以她目前的收益，就算天天泡在琼楼也不会消费不起。</p>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宁玥明知故问道。</p>
刘婉玉嗔了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说把回春堂的事情定下来吗？我刚好带了银票。”</p>
“哦。”宁玥笑了笑，“我说的定下来不是让您立马给钱的意思。回春堂差不多一季度一结算，下一次结算是在十月底，我想，那时候再让您入股。”</p>
“等那么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合伙呀？不想就直说！”刘婉玉立马变了脸，就要去收回银票。</p>
宁玥探出葱白纤指，按在了银票上：“夫人别急，我是诚心想与您做生意的，可是铺子有铺子的规矩，我虽是东家，可朝令夕改容易自打嘴巴，以后在他们面前便毫威信可言了。我说过把这一季度的利润全部拿出来建立药庄，我不能食言而肥。”</p>
言外之意是，你就算本月入股，本月也拿不到一丝一毫的回报。</p>
刘婉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药庄我能不能……”</p>
话未说完，被宁玥打断：“夫人，回春堂是看了王妃的面子。”</p>
刘婉玉噎住了，这小丫头原来也不完全是个软柿子啊，算了，回春堂也够她吃的了。再说了，来日方长，等她把回春堂捏在手里后，再去捏药庄不是容易很多么？这丫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那么多做生意的点子。</p>
“当然，为表达我的诚意，不能白让夫人等一个多月。”宁玥顿了顿，道，“我少收夫人一千两吧。”</p>
刘婉玉微微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少收我一千两？你……你只收两千两？那我还是占两成吗？”</p>
“是。”宁玥点头，“您是我母妃的朋友，我没有亏待您的道理。”</p>
这丫头，敢情是个孝顺的！她家里的庶子媳妇儿要是有宁玥一半孝顺，她就阿弥陀佛了。</p>
“夫人先把银票拿回去，十月三十号，我们签契书的时候再给。”宁玥说完，唤了少女进来结账。</p>
刘婉玉忙道：“我请！我请！”白白捡回一千两银子，她高兴！</p>
少女跪坐在门口，欠了欠身：“五百两。”</p>
“什……什么茶这么贵？”刘婉玉花容失色！</p>
少女轻声道：“这位姑娘以五百两的价格拍下了徐娘子的茶道表演。”</p>
“表演呢？”刘婉玉问。</p>
“已经表演完了，夫人。”少女温柔地说。</p>
刘婉玉暗暗拍了拍自己的嘴，嘴快个什么？这下好了，五百两没了！她倒是可以反悔，可她比王妃还好面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了！</p>
刚到手的一千两飞了一半，刘婉玉的脸都绿了。宁玥离开后，她心情不爽，不想回府，又坐车去了琼楼。</p>
同伴们已经走了，屋子里也被收拾干净了，闻不出有人呆过的痕迹。刘婉玉往贵妃榻上一歪，对侍女道：“把郑华叫来。”</p>
“是。”侍女退下，不多时，一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年轻戏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盘瓜果、一壶佳酿、两个杯子。</p>
名为郑华的戏子在刘婉玉身旁坐下，放好托盘，轻轻地笑着道：“夫人刚刚一言不发地走掉，我还以为夫人不会来了呢。”</p>
刘婉玉侧身，单手支起头，淡淡地说道：“有点事罢了。”</p>
“夫人的事忙完了吗？”郑华问着，开始用手为她轻轻地按捏双腿。</p>
他的力道大小适中，捏得刘婉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算是忙完了吧。”</p>
“那夫人还苦恼什么？”做他们这一行的，惯会察言观色，刘婉玉一脸的菜色，想忽略都难。</p>
刘婉玉烦躁地叹了口气：“没什么。”</p>
郑华识趣地不再追问了，按捏她双腿的手缓缓上移，移到她腰肢上，隔着衣衫抚摸她光滑的肌肤：“夫人要来点什么助兴的吗？”</p>
刘婉玉没说话。</p>
郑华凑近她，低低地道：“琼楼来了新货，跟我们以前吃的不一样，特别……特别地好。”</p>
刘婉玉不会承认最近的手头有些紧张。</p>
郑华又道：“因为是新品，老板说第一天免费尝试。”</p>
……</p>
却说宁玥从茶肆出来后，直接去了回春堂，然而她去的不是自己的账房，而是后院的地下室。地下室储存着冰块和一些生鲜，钥匙由钟妈妈保管。</p>
宁玥去了地下室，那里，耿中直已经等候多时了。</p>
“小姐。”耿中直行了一礼。</p>
宁玥嗯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p>
耿中直将冰块搬开，挪走一块活动的地板，下面，赫然藏着一间密室。</p>
二人顺着梯子下去，点燃油灯。屋子里的景象慢慢呈现了出来，灶台、桌子、砧板、刀……像一个小厨房，却远比小厨房精致。</p>
桌子上摆放着一排绿色的果子，单看形状，有些像南瓜，但只有拳头大小。</p>
宁玥蹲下身，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件罩衣穿上，又拿了口罩和手套戴上，看了耿中直一眼，也给了他一个口罩。</p>
宁玥拿起一个绿色果子，用小刀划破它的表皮，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它干得很快，干涸之后变成褐色，宁玥面无表情地将这些散发着一股尿味的膏状物刮下来，放入碗里。</p>
如此弄了差不多七八个果子，碗里装不下了，宁玥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白色粉末进去揉成团。</p>
半个时辰后，发酵完毕。</p>
宁玥将发酵好的褐色膏状物拿出来，放入锅里烧煮。</p>
耿中直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添着柴火。</p>
锅里渐渐有香甜的气味飘了出来，因戴着口罩，倒是闻不到太多。</p>
煮好后，它变成了金黄色。</p>
宁玥勾了勾唇瓣，将它切成条，装进盒子，随后，看向耿中直道：“昨天让你到铁铺里做的东西做了没？”</p>
耿中直答道：“做了。”连夜做的，老板起先不干，愣是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才就范。但这些就没必要让小姐知道了。</p>
宁玥带着耿中直去了琼楼。</p>
自上次一事后，荣妈妈再不敢拿宁玥当寻常客人对待，直接将人带到了天机阁。</p>
接待宁玥的是英俊潇洒的侏儒萧肃。</p>
与黎掌柜的反应不同，耿中直十分淡定。</p>
萧肃挑了挑眉，跳上凳子，端起一杯酒道：“郡王妃这回倒是带了个好帮手！”将酒杯递给宁玥。</p>
宁玥推开。</p>
萧肃张了张嘴：“我以为郡王妃很喜欢葡萄酒的，我上次从西洋商人高价买来的，如果我没记错，全被郡王妃一个人喝了。”</p>
“你家主子不是人？”宁玥淡淡地问。</p>
“呃……他只喝了一点点，几乎没喝。”萧肃摸了摸鼻子，本来是想调侃一下她与自家主子的暧昧关系，她却淡定得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意思。萧肃拿过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言归正传，郡王妃又到天机阁来做什么？在下愚见，郡王妃想买什么，其实直接找我家主子会比较好，我不想被他吃醋，你懂的。”</p>
耿中直的眼底居然闪过一道寒光。</p>
萧肃忙看向他，摆手道：“好汉，别激动。”</p>
宁玥淡淡地勾起唇角，说道：“这桩生意，找你做就够了，不必劳动他老人家。”</p>
噗——</p>
萧肃嘴里的酒喷了出来，老人家？司空朔不大吧？三十而已，一个男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p>
宁玥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萧肃。</p>
萧肃打开一看：“这是什么？糕点？”</p>
“吃是可以吃，但我不会叫它糕点。”宁玥说着，打开帕子，用小刀切了一小片递给萧肃，“要尝尝吗？”</p>
“会不会有毒？”萧肃狐疑地往后仰了仰。</p>
耿中直拿过那一小片，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p>
萧肃张大了嘴，半晌，抱歉地说道：“来一点吧。”</p>
宁玥又切了薄薄的一片给他，他吃完，古怪地皱了皱眉：“什么东西，味道这么……这么……又苦又甜……不好吃啊！”</p>
“吞服的效果较差，但持续的时间会久，想立竿见影的话可以用这个。”宁玥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长长的“小漏斗”。</p>
萧肃生平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郡王妃。”</p>
宁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切了一小块“黑色糕点”，放进烟斗中，以火熏烤了一番，递给萧肃道：“要试试吗？”</p>
“怎么试？”</p>
“吸一下。”</p>
萧肃神色古怪地拿过烟斗，吸了一口，呛得险些岔气：“咳咳……咳咳……咳咳咳……什么鬼东西啊？咳咳咳……”</p>
宁玥笑着不说话。</p>
他舔了舔唇瓣，又吸了两口，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先是胸口有些闷，闷之后浑身像被人舔过一遍似的，又酥又软，双腿出现奇怪的感觉，整个人好似要飘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凉气：“五石散？”</p>
天啦，他从用过效果这么猛烈的五石散，爽翻了！</p>
宁玥摇头：“我怎么会造那么低级的东西？它叫阿芙蓉，效果比五石散好上百倍。怎么样？有兴趣吗？”</p>
太有兴趣了啊！</p>
“多少钱？”</p>
“一盒五条，一条半两。”宁玥竖起食指。</p>
“一百两一盒？”</p>
“一千两。”</p>
萧肃瞠目结舌：“太贵了吧！”</p>
“这是我给你的供货价，相信我，你可以翻倍地卖。”宁玥微微一笑，“如果你是担心老石客们不喜欢，这一盒阿芙蓉权当我送他们品尝的，我明天再来，看我们之间的合作能不能继续。”</p>
萧肃迟疑：“这……”</p>
宁玥淡淡笑道：“你们今天应该有吸食五石散的客人吧？”</p>
光线幽暗的屋内，刘婉玉躺在郑华的怀里，看郑华点燃烟斗，软软地问：“真的比五石散好吗？”</p>
郑华抚了抚她柔软的腰肢，轻声道：“当然，老板说，像神仙似的，特别快活。”</p>
刘婉玉妩媚一笑，拿过了烟斗。</p>
云州北门外，玄家大营</p>
杨幕僚在粮仓检查粮草，朝廷只按照路上的日子给了他们相应的军饷，但观州暴雨，他们耽搁了三日，眼下已无多少存货。</p>
“还能吃多久？”杨幕僚问粮仓的守卫。</p>
守卫道：“最多三天。”</p>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必须进入云州，不然他们就要活活饿死在野外了。</p>
杨幕僚将这一消息如实禀报了玄胤。</p>
玄胤不疾不徐地点了点舆图：“三天么，够了。”</p>
“但是……我们派去云州城的人还没回来，是不是苏沐那边出了什么事？”杨幕僚不放心地问。</p>
“能出什么事？苏沐还没跟皇甫燕开打呢。”玄胤漫不经心地说。</p>
杨幕僚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但依旧觉得云州的情况很古怪，说道：“再等两个时辰若还无消息，属下亲自去一趟吧。”</p>
“司空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刁难我，放心吧，苏沐的人很快就会到了。”</p>
玄胤话音一落，门外便传来了士兵的禀报：“郡王，赵武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苏统领的副将乾大人！”</p>
玄胤抬手，宣了赵武与乾副将入内。</p>
赵武是是玄胤从新兵营提拔的一名亲信，刚满十七，各方面资质都不错，最主要的是忠心不二。</p>
乾副将是追随苏沐多年的中年将领，对苏沐也是忠心耿耿，苏沐派他来，完全能够代表苏沐的立场。</p>
乾副将双手抱拳，给玄胤行了一礼，掷地有声道：“郡王驾到，有失远迎，苏统领感到非常抱歉，让属下转告郡王，本该是他出城迎郡王入城，奈何皇甫燕率领一万士兵在南门外蓄势大发，他时刻戒备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不得已才派了属下代替他来，还请郡王海涵。”</p>
玄胤漫不经心地摸着桌上的舆图，道：“苏统领一心为国，本王甚感欣慰，听乾副将所言，苏统领是打算交出云州军的兵权了？”</p>
乾副将道：“是的，苏统领说，这一役，全凭郡王指挥！”</p>
“是吗？”玄胤玩味儿地勾起了右唇角，俊美的容颜因这一丝冷笑多出了几分邪魅，“本王还以为苏统领会趁机刁难本王一番呢。”</p>
“当然不会。”乾副将正色说道。</p>
玄胤抽出匕首，在沙盘里划了划，突然一个跃起，插进了乾副将的心脏！</p>
乾副将目瞪口呆：“郡王……”</p>
玄胤冷笑：“苏沫是司空朔的狗腿子，司空朔会让本王好过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p>
他拔出匕首，乾副将倒进了血泊。</p>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杨幕僚和赵武全都没反应过来，乾副将便断了气。</p>
玄胤拿出帕子，将匕首擦干净：“想将本王骗进去瓮中作弊？皇甫燕，你也就这点本事！”</p>
……</p>
南疆</p>
马援狼狈地钻过了狗洞，稻草和泥土蒙了他满脸，他知道儿子爱洁，怕这副样子恶心到儿子，赶紧溜到井边，小心翼翼地清洗了一番。</p>
曾经他以为菩提宫没人闯进去是因为它的防守非常严密，而今一看，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嘛！太冷清了！</p>
果然啊，儿子还是跟少时一样，不喜人多的地方，除非是抱着玥儿。</p>
清理完毕，马援确定自己英俊潇洒整洁干净了，才慢慢地朝容卿的寝殿走了过去。</p>
皇甫珊告诉他了，容卿的寝殿很好认，就在右边种满了海棠与梨树的院子。</p>
马援顺利地进入了院子，进去的一霎，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在南疆皇宫，而是回了玥儿的棠梨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发誓，他当年追兰芝都没这么紧张过。</p>
然后就在他即将踏上走廊之际，一名宫女与一个黑袍老者跨过了月亮门。</p>
他赶紧往后一缩，躲在了大树后，并努力调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p>
“公子快要就寝了，还请夙火大人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公子太久。”素衣一边领路一边不卑不亢地说。</p>
夙火沉沉地应了一声，路过海棠树后，突然停下脚步，朝那边望了过去。</p>
马援的心遽然提到了嗓子眼，这不是那个杀了太子然后嫁祸给他的夙火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会是想杀他儿子吧？</p>
马援悄然拔出了匕首，老不死的，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跟你同归于尽！</p>
“老头儿，你来了没来？磨蹭半天！女人啊你？”</p>
里头，传来少年不满的呵斥。</p>
素衣欠了欠身，对夙火道：“夙火大人，这边请。”</p>
夙火转过脸，与素衣踏上回廊，进了右手边的第三间房。</p>
那应该是容卿的，马援暗暗记下。蹑手蹑脚地绕到房间侧面，躲在窗台下，偷听房中的动静。刚刚他见到夙火太气愤，都忘了夙火是皇后的人，容卿也是，严格算起来，他俩是盟友，应该不会起冲突才是，自己真是瞎操心了。</p>
马援捏了把冷汗，但依旧握着匕首，保持警惕。</p>
“我听说，你被人行刺了。”夙火开门见山地道。</p>
“不干你的事吧？”</p>
容卿的声音很淡，听得出来，他对夙火并不客气。</p>
夙火倒也没恼，语气如常：“皇后娘娘非常重视，让我务必把那个刺客揪出来，所以我来向你核实一下刺客的情况。”</p>
是核实，不是询问。</p>
容卿淡淡抬眼，平静如水的眸子不见波澜，却又仿佛潜藏着暗涌，一点，就能流转起无尽的风暴：“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p>
“不是我，是皇后娘娘。”</p>
“那你告诉她，也不用她管。”</p>
夙火的冷眸眯了眯：“是珊公主的护卫吧？”</p>
“夙火，东宫的事，我劝你少管。”</p>
“你又答应皇甫燕的什么请求了吗？容卿，别忘了，你是皇后的人！”</p>
“去你娘的！”少年一下子掀开帐幔，跳出来，给了夙火一脚，“容卿明明是老子的人！”</p>
夙火单臂去挡，被生生逼退数步，靠上了窗台。</p>
马援这会子连气都不敢出了，生怕一呼吸，便被夙火抓了现行。</p>
容卿拨开帐幔，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淡淡说道：“你想抓谁，尽管去抓，不要大半夜跑到我这边来，我对长得太丑的人……没耐心。”</p>
少年拔出了宝剑，剑端指向夙火：“走不走？不走的话，别怪刀剑无眼！”</p>
夙火的眼皮子动了动，转身走了。</p>
少年将剑放回剑鞘，跳上床，钻进被子道：“老家伙真是烦人，下次不要他进来了！那家伙好臭！”说着，埋头在容卿的颈间吸了一口，“还是你香，容卿，你真香。”</p>
容卿推开他脑袋，看了看突然凸起来的被子：“你的腿往哪儿放？”</p>
少年悻悻地挪回压在他身上的腿，抱住他腰身道：“我冷嘛！好冷好冷好冷，一入秋就过冬了，哎呀，真的冷死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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