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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们在琉锦院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孙瑶知书达理、琴儿矜持温柔、宁玥风趣幽默，还会变戏法……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与新奇，这是她们在其他地方赴宴不曾感受过的。而且，来之前，她们还心怀忐忑，怕王府的女眷自持身份处处高人一等，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她们玩得忘了时间，直到碧清过来催她们去紫兰殿用膳，她们才意识到外边的天已经黑下来了。</p>
陈小姐握住琴儿的手，低低地说道：“你们家真好玩儿，我下次还可以过来吗？”</p>
琴儿看向了宁玥，见宁玥朝她点头，她才抿了抿唇说道：“当然可以，我三嫂、四嫂都很好客的。”</p>
“嗯！”陈小姐开心地笑了。孙瑶好客她倒是看出来了，可是对于宁玥，她从头到尾一直满面笑容，却不知为什么，她总得那样的笑容太过完美，反而像戴了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当然。即便如此，她也能深切地感受到宁玥对琴儿的疼爱，大概只要是琴儿的朋友，宁玥都会非常热情地招待。她心中忽然滋生了一种艳羡，“你的嫂嫂对你真好！”</p>
千金们站起身，纷纷感谢了宁玥的款待，还说在她院子闹了一下午，希望没给她添太过乱子。看得出来，她们是真的玩好了。</p>
宁玥微微一笑：“琴儿初入京城，朋友不多，希望你们常来这边陪陪琴儿。”</p>
这不是客套话，是真心实意的。</p>
众人心中动容，应了声是，又给宁玥和孙瑶行了礼。</p>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琴儿已经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宁玥、孙瑶对她们这么好，也是在给她长脸，琴儿感激地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多谢三嫂，多谢四嫂。”</p>
宁玥摸了摸她脑袋，宠溺地说道：“傻孩子，这儿就是你的家，跟自家人说什么谢？以后想请谁过来尽管请，想去谁家玩，跟三嫂和我说一声，我们差人送你去。当然，还有王妃。”</p>
琴儿点头，微微湿了眼眶。</p>
一下午，绝大多数人都玩得非常尽兴，若非说有什么例外，那就是司空静了。司空静出身高贵，不论在任何场合，她都是宴会的核心，今天这些赴宴的千金全都是她的跟屁虫，好东西她先吃、话儿她先说、路她先走，然而刚刚过去的一两个时辰，她完全被这些家伙给忽略了！</p>
她们全都围着一个愚蠢的、上不得台面的、话都说不完整的傻丫头，和谐得不得了！</p>
不就是有两个会做人的嫂嫂吗？有什么了不起的？</p>
她也有嫂嫂，只是……没这么好罢了。</p>
一想到她带手帕交回府时，两个嫂子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再看宁玥与孙瑶恨不得把大家留下来长住的样子，司空静的心里一阵烦闷！</p>
如果宁玥和孙瑶是她的嫂子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也行。</p>
如果宁玥知道司空静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好笑地告诉她，她们早在前世便做了姑嫂，可惜司空静从来没有珍惜过她，更没善待过她，只是跟刘婉玉一起不停地给她使绊子。</p>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便人生再来一次，也没谁会在原地等待。</p>
众人簇拥着琴儿往外走去，她们不会承认，她们之所以这么快地喜欢上琴儿，一小半是琴儿身份尊贵性格温柔，绝大部分却是因为琴儿有两个世间绝好的嫂嫂。</p>
司空静愤愤不平地跟在众人后头，压根不被关注的缘故，她怀疑自己摔一跤都没人理。她恶作剧地闪进了一间屋子，想等大家发现她不见了然后着急地找她，然而令她失望了，所有人都跨过了月亮门也没察觉到她们“走失”了一个成员。</p>
司空静简直气得爆炸！</p>
随手抄起一个垫子扔到了地上！</p>
随后，她眸光一扫，在垫子原先垫着的地方看到了一件披风，这披风异常眼熟，不是她大哥的，又是谁的？</p>
“你们几个，去把暖阁收拾收拾，晚上多备些热水。”冬梅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过来。</p>
司空静眉心一跳，躲到了门后。</p>
冬梅将晒干的衣裳拿进里屋。</p>
司空静吞了吞口水，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宁玥的房间。奇怪，她房间里怎么会有司空朔的披风？</p>
来不及多想，司空静将垫子放回远处，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p>
冬梅挂好衣裳，突然想起昨天把陌生男子的披风藏到垫子下的事儿，后面与宁玥聊天，聊着聊着居然聊忘了。</p>
冬梅来到外屋的贵妃榻前，拿起垫子，看到披风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暗暗松了口气！</p>
司空静追上了大部队。</p>
宁玥站在紫兰殿门口，热情地招呼千金们入席。看到司空静，宁玥的笑容很淡。司空静并不认为是自己哪里做错惹宁玥不高兴了，事实上，她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如果别人不喜欢她，问题一定是出在别人身上。她想来想去，最终归咎于玄家与司空家的恶劣关系。</p>
而既然两家关系这么差，宁玥为什么会有她大哥的披风呢？是宁玥与她大哥有一腿，还是她看错了？</p>
那边，诗画拧着一篮子鲜花走来：“我刚摘了好多玫瑰，大家要簪花吗？”</p>
西凉女子是非喜爱簪花的，越新鲜越喜欢。大家各自从诗画的篮子了挑了一朵，相互戴在鬓旁。等下入席会见到世家公子，簪了花能显得更精神些。</p>
陈小姐给琴儿戴上：“真好看。”</p>
琴儿礼尚往来，给她戴了：“你的也好看。”</p>
司空静走到琴儿身边，冷冷地递过花道：“帮我戴一下。”</p>
琴儿不司空静这种使唤人的口吻，但来者是客，她又不像宁玥性子那么烈，还是接过花给司空静戴了。</p>
玄昭与公子哥儿们大踏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精神抖擞。</p>
“妹妹！”陈二公子笑着朝陈小姐挥了挥手，行至跟前，却太着急，两脚绊了一下，撞到琴儿，琴儿又撞到了司空静。索性撞得不重，二人仅仅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只是头上的花掉下来了。</p>
“对不住！”陈二公子忙蹲下身去捡，仓皇中先捡了琴儿的，随后才捡起司空静的。</p>
琴儿微红着耳朵道了声“我没事，多谢”，司空静却气得脸都绿了。早在她娘给她物色未婚未时便与她提过陈家的两位公子，说陈家虽非簪缨世家，但两位公子都是才貌双全的正直人，她嫌陈家门第低没放在眼里，可她能嫌弃陈家，陈家却不能不敬重她。这个陈二是怎么回事？故意跟她对着干是不是？为什么先捡玄琴儿的花？她一整天都在被玄琴儿抢风头，已经受够了！</p>
“哼！”她跺跺脚，甩袖进去了。</p>
陈二公子扶额：“那个……我是不是得罪司空小姐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捡了才发现第一朵花是玄小姐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p>
不远处的宁玥噗哧一笑，拉了拉孙瑶的袖子道：“这是缘分吧？”</p>
刚才在草场上，孙瑶只顾着看陈二公子的狼狈样子，没细看对方容貌，眼下隔得近了，细一打量，孙瑶才发现陈二公子生得十分俊秀，不若玄家的爷们儿妖孽，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且谦逊有礼，自成一派清贵儒雅的气质。</p>
“倒也不是那么不入眼。”孙瑶呢喃，很快，又叹了口气，“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是个庶子，就觉得他还是配不上琴儿。”</p>
宁玥耸肩：“玄胤也是庶子。”</p>
孙瑶张了张嘴：“玥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p>
宁玥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知道的。”拍了拍她肩膀，“等下问问母妃和三哥，看他们是什么意见。”</p>
众人很快入了席，男宾们在左边，女宾们在右边，中间以几扇镂空的梨花屏风隔开。</p>
王妃、刘婉玉、绿衣夫人、紫衣夫人、陈夫人以及另外四位夫人坐了一桌，宁玥等人坐了一桌。宁玥的左边是孙瑶，右边是琴儿，原本琴儿想与陈小姐坐一起，司空静却一屁股坐了陈小姐的位子，害陈小姐只能往后挪了挪。</p>
这一幕，恰好被王妃和夫人们看到，王妃是主人，不好发表意见；刘婉玉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见；陈夫人是自知身份低，不敢为女儿打抱不平；其余的夫人……用余光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想笑，却堪堪忍住了。</p>
精致的菜肴被一盘接一盘地呈了上来。</p>
宁玥让膳房准备的是地道的南方菜：蜜汁烧鹅、夫妻肺片、白切鸡、豆角炒叉烧、鼎湖上素、蒜香骨、清蒸鲈鱼、百鸟归巢、生地龙骨汤、玉米甜羹、白灼虾、清炒白菜、凉拌三丝、金钩鲍、以及清蒸大闸蟹。</p>
大闸蟹是一人两个，倒不是宁玥舍不得，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吃筵席是非常讲究的，一样菜只动一筷子，大闸蟹就更不会吃多了。摆两个是做样子，谁都知道没人会真的去拿第二次。</p>
偏偏司空静又给破了例。</p>
司空静吃到第四个的时候，刘婉玉的脸子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都怪她平时太宠着女儿，没让女儿守这些世俗规矩，弄得女儿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性子。这种性子在几百年后或许会为人称道，然而眼下，却只会令人感到没教养。</p>
王妃给打了个圆场：“把大闸蟹给小姐们拿去。”</p>
碧清把夫人们的另一盘蟹端过去，一人分了一个，还剩下几个，碧清拿到男宾席那边，分给了公子们。</p>
司空静吃完第四个，发现大家的盘子里都多了一个，唯独她没有，皱眉道：“为什么我没有？”</p>
碧清正在给玄昭拿螃蟹，听到这话，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p>
孙瑶忙把自己的大闸蟹给了司空静，司空静这才消停了。</p>
一顿饭下来，众人对这个司空家的小姐真是失望透顶了，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以往在一起吃饭，司空静总挑剔别人的饭菜做的不如自家好吃，动两块自便不动了，她们只觉得她清高，却没意识到别的。而今看了她贪得无厌的样子，才发现她真的好没教养！</p>
司空静其实也并非毫无感觉，但宁玥准备的菜实在太好吃了，尤其那种螃蟹蘸的酱，美味得让她恨不得把舌头给吞进去。</p>
男宾席那边还不知道司空静出了丑，他们之中好几个是习武的，没女人那么多讲究，一桌子菜上来没多久，便被他们风卷残云地“收拾”了。</p>
他们在京城长大，鲜少吃南方菜，主要是吃不惯，然而今晚的菜肴却让们有种怎么吃都吃不够的感觉。明明已经很撑了，但他们发誓，哪怕再来两桌，他们也能一点不剩地干光！</p>
“你家的厨子是哪儿请来的？借给我几天呗！”司空成摸着饱饱的肚子，意犹未尽地说。</p>
玄昭笑道：“想我四弟回来削了你，就只管去借。”</p>
司空成困惑地看着他，随后，又看向对面的陈二公子：“陈二傻，你听懂玄昭说什么了吗？”</p>
陈二公子被人唤做傻子，竟也不怒，平静地说道：“我想，这顿筵席应该是郡王妃准备的。”</p>
司空成的嘴巴张大了。</p>
玄昭挑挑眉。</p>
司空成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个小病秧子会下厨？”</p>
“当心点，这话让我四弟听见，真的会削了你。”玄昭给他斟满酒。</p>
想到玄胤出征那日那股从头到脚都令人胆寒的气势，司空成头皮麻了麻：“见鬼了真是。”</p>
“什么？”玄昭问。</p>
司空成摇头：“没什么，不过她真的……太令人意外了。”一般的姑娘家都嫌厨房油烟重不肯进去，尤其在这么热的天。</p>
玄昭瞧他表情，知道他想岔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你想多了，这是她教厨子做的。”她自己做的，怕是比这个还要好吃一些。</p>
司空成扭过头，透过镂空的梨花木屏风望向了女宾席的宁玥，其实刚刚在门口，他便碰到她了，因知道对方是人妻，并没多看，只觉得气质独特，厚重、沉静、成熟、内敛，眼下再一端详，才发现对方真的长得非常诱人，别的尚且不论，单是那白天鹅一般修长美丽的脖子就让人充满了幻想。</p>
“喂！”玄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司空成吓了一跳，又听得玄昭低低地说道，“别打我四弟妹主意，不然，不用等我四弟回来，我他妈就会削了你！”</p>
司空成打了个哆嗦。</p>
正餐过后，丫鬟们又奉上了糕点，给男宾席的是十二生肖的芋头糕，一端上来就被抢光了。</p>
“我属龙，龙是我的！”</p>
“我属马，我要吃马！”</p>
“别跟我抢，我也属马！”</p>
男宾席一阵开心的哄笑，笑声传到这边，惹得众位女眷纷纷侧目，好久没听他们在饭桌上如此活泛了。</p>
女宾席的糕点是栩栩如生的菊花糕，点缀了一些奶油，天人菊、皇帝菊、粉毛菊、杭白菊、牛膝菊、草原松果菊……今儿是赏菊宴，这份糕点准备得再合适不过了。</p>
糕点做得太精致，夫人们都有些下不了口，不愧是王府，连一份糕点都精致到了如此程度，她们真是拍马都追不上。</p>
“王妃有心了。”一位夫人由衷地赞叹。</p>
“是啊，不是我夸大，这一顿筵席比婚宴当天还做的好呢！”</p>
王妃干干地笑了两声。</p>
散席后，众人又在偏厅歇息了片刻，随后起身告辞。</p>
司空成搂住玄昭的脖子：“昭哥，我下次再来你家吃饭吧。”</p>
“想得美。”玄昭拿开了他的手。</p>
千金们围着琴儿，都舍不得离开，夫人们瞧着她们依依不舍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以往去赴宴，天不黑女儿们便吵着要回家，今天都这么晚了，还不想走，可见玩得极好。</p>
她们心中，对琴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都希望能将琴儿娶回家做儿媳，端看王妃挑没挑中她们了。</p>
刘婉玉看了看众星拱月的琴儿，又看了看备受冷落的司空静，一口浊气堵住了喉咙，这么丢人现眼，难怪不招人待见，回去得好生生说说她才是。</p>
“下次再来玩。”王妃朝离去的夫人们挥了挥手。</p>
刘婉玉眼珠子一转，凑近王妃道：“那事儿你可别忘了啊。”</p>
“我知道。”王妃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的手。</p>
刘婉玉舒心一笑，虽然女儿表现不佳，亲事可能泡汤了，但她即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一趟没白来！</p>
宁玥承诺过送猪肉脯给千金们，让冬梅包好后交给琴儿，由琴儿拿给大家，琴儿第一次送人东西，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宁玥鼓励地看着她道：“去吧，送大家上车，临上车前，把礼物给她们。”</p>
先前一个人入明厅，是因为宁玥就在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现在……却让她独自走那么远。</p>
“我……我不行的，四嫂。”</p>
宁玥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鬓角，说道：“你行的，大家都很喜欢你。本来应该我和你三嫂送客，但是我们都很累了，琴儿能不能代劳一下？”</p>
琴儿吞了吞口水，点头：“……好。”</p>
琴儿与众人离开后，宁玥回紫兰殿分配了一下收拾的任务：“我先去一趟文芳院，回来的时候希望这边已经收拾干净了。”</p>
下人们福低身子：“是！”</p>
宁玥与孙瑶一同去了文芳院，王妃累了一天，快虚脱了，沐浴过后坐在贵妃榻上看玄小樱玩玩具。</p>
“母妃。”宁玥、孙瑶入内，齐齐行了一礼。</p>
王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p>
二人坐下。</p>
玄小樱甜甜地唤了三嫂四嫂。</p>
很快，玄昭也来了。</p>
玄昭把玄小樱抱起来转了一圈，逗得玄小樱咯咯发笑。</p>
碧清奉上清茶，王妃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水中沉浮不定的茶叶，道：“今天辛苦你们几个了，办得不错，夫人们都很喜欢。”</p>
孙瑶就道：“我跟三爷没出什么力，都是玥儿前前后后的张罗。”</p>
王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p>
孙瑶尴尬。</p>
宁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摇头。</p>
王妃慢悠悠地放下杯子道：“今儿来了这么多世家，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看哪个更适合琴儿。”</p>
每次她说听听你们的意见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宁玥抿了抿唇，道：“三哥觉得呢？”</p>
玄昭扶额，小丫头真狡猾呀，一下子把球踢给他了。</p>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道，“说实话吗？我觉得陈二傻不错！”</p>
王妃蹙眉：“昭儿！”</p>
“陈涵之，好了吧？”玄昭从碧清端来的托盘里取了一杯茶。</p>
王妃无可奈何地嗔了他一眼，又看向孙瑶道：“瑶儿觉得呢？”</p>
“我……”孙瑶被王妃犀利的眸光看得不敢撒谎，“他长得挺俊的，看上去也老实，就是……陈家的门第稍微低了些，他又是个庶子。”</p>
王妃点了点头，问向宁玥：“玥儿的意见呢？”</p>
宁玥如实道：“我赞成三哥。”</p>
“有眼光！”玄昭道。</p>
王妃沉吟片刻：“陈家的门第嘛，确实配不上咱们。不过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至少不必担心他们会苛待琴儿，只是……只是庶子，终究太上不得台面了。”</p>
宁玥端着茶杯的手顿住。</p>
玄昭没反应过来王妃口中的庶子有何不妥，他虽与玄胤从小打到大，但在脑子里没有庶子嫡子的观念，只有同母不同母的认知，他说道：“母妃你是没看到陈二傻，不是，陈涵之，那家伙的眼睛里……有东西。”</p>
他指的是一种沉静的情绪，哪知玄小樱忽然抬起头来：“是眼屎吗？”</p>
噗——</p>
一屋子人全都喷了。</p>
商议一番后，三人起身离开，王妃叫住了宁玥：“玥儿留下，我有些话与你说。”</p>
孙瑶瞪大眼，怎么回事？</p>
宁玥微微摇头。</p>
“走吧，母妃又不会吃了四弟妹。”玄昭搂着孙瑶走掉了。</p>
碧清也识趣地退了出去。</p>
屋子里只剩婆媳二人，气氛有些诡异。王妃轻轻地笑了笑：“你回春堂近日的生意怎么样？”</p>
王妃没事扯她的回春堂做什么，宁玥顿了顿，答道：“还行。”</p>
“只是还行吗？我听夫人们说，你那儿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了，她们每次去瞧病都得排老长的队，偏你那儿规矩严，使银子都排不到前头。”</p>
宁玥听出了王妃的意思，淡淡一笑道：“我回头与掌柜说一声，母妃的朋友来了，直接带到我房中去看，不收她们的钱。”</p>
王妃刚想提这个，被宁玥自己说了，这倒让王妃有些无所适从了，半晌，才又说道：“该收的……还是得收，她们不缺银子，只是别让她们久等，好歹是我手帕交，这点面子我还是得她们。”</p>
说完，就后悔了，说好的白送东西呢？</p>
宁玥笑道：“母妃的朋友就是我的长辈，送些薄礼是应该的，我明天就吩咐掌柜。”</p>
王妃松了口气。</p>
“母妃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先去紫兰殿那边看收拾得怎么样了。”</p>
“那个不必你亲自过去，叫碧清去就是了。”</p>
所以……这究竟是有话说还是没话说？</p>
宁玥纳闷地看向王妃。</p>
王妃如坐针毡，先前答应得太快，仔细一回想其实有些担心儿媳会拒绝，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铺子，听说接手的时候亏损得不行，愣是被她一天天做起来的，如今成了全京城最大的药房，付出了多少心血，恐怕非常人所能想象。</p>
“母妃有话不妨直说。”</p>
“是这样的。”王妃正了正身子，“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你铺子越做越大，将来需要的人手想必也越来越多，我这边刚好有个朋友想开药房，你们不如一起做吧！”</p>
宁玥眯了眯眼：“母妃的……朋友？”哪个朋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p>
“司空夫人。”</p>
司空夫人刘婉玉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笑眯眯的，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p>
司空静在脂粉堆里受了冷落，心情不爽：“……娘！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到底听见没？”</p>
“听见了。”刘婉玉敷衍地摆了摆手，“你放心，等你娘做了回春堂的东家，你想要多少吃的没有、多少漂亮衣裳没有，娘全都给你买最好的！”</p>
那不过是小丫头，自己先入股，等时机成熟了慢慢地把铺子拽在手里，届时还不是什么都她说了算！日进斗金的店铺啊，自己只花三千两便入股了，郭玉那个蠢货，居然只抬了两千两的价，三千两换回春堂一成的股，娘啊，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p>
司空静一听娘亲要与马宁玥合伙做生意，不悦地撇过了脸，看向一旁抱着一盒猪肉脯发呆的司空成，娇嗔道：“二哥！我被人欺负了！你明天，把她们的哥哥全都打一顿！”</p>
司空成以前的确这么干过，一个千金小姐在宴会上抢了司空静的风头，回头司空成便把她哥哥打成了残废。今天玄琴儿也抢了司空静的风头，但玄琴儿的哥哥不是司空成招惹得起的，司空静唯有把怒火撒在其他千金们的身上了。</p>
司空成没坑声。</p>
司空静推了推他：“二哥，二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呀？”</p>
司空成满脑子都是宁玥白皙而修长的脖子，那肌肤，真是吹弹可破啊，往上是娇嫩的红唇，往下是饱满的丰盈……</p>
这样的尤物，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p>
碧县，观州与云州交接的地方，玄家大军在此扎营，此时正值晚膳时辰，大家围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吃饭，他们的伙食很简单，两个老面馒头、一碗小米粥、一点酱菜。酱菜是宁玥准备的，油水足、盐分高，适合需要大量透支体力的他们。玄胤的伙食好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点，风干的腊肉、带着沙子的米饭、酱白菜，再没多的了。</p>
仗打得太久，国库空虚，军饷不多，不可能把一群士兵当成千金小姐们养着。而且士兵们也明白，军费开支过多的话，朝廷会往民间增收苛捐杂税，为了家人过得好一点，他们宁愿自己苦一点。</p>
玄胤吃着碗里的饭，吃着吃着，咯嘣一下，咬到了一颗小石子，他吐掉，漱了口，继续吃饭。</p>
杨幕僚看了他一眼，几乎无法把他同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纨绔联系起来。</p>
饭后，玄胤拿出舆图，定定地看了起来。路上得到消息，都古的城主叛变，主动投靠了南疆。辽江以南，只剩下云州与奥城还在苦苦地撑着。</p>
“临淄、冀州、辽城、都古，已经丢失那么多城池了。”杨幕僚叹息着说道，“西凉从没这么惨过，南疆这次……来势汹汹啊。”</p>
玄胤神色不变，唇齿间流泻出一丝冷笑：“不就是兵器厉害吗？”</p>
“说到兵器……”杨幕僚顿了顿，“臣得到消息，南疆造不出厉害的兵器了，据说是材料没了，他们这次攻打云州，与我们用的兵器是一样的，真是天助我也！”</p>
天猪？怕是有人暗中相助才对。</p>
“他们用的材料是玄铁吧？从天机阁买的。”玄胤道。</p>
杨幕僚点头：“情报上是这样说的。”</p>
“这可真是有意思，天机阁是司空朔的地盘，司空朔一边挑起战乱一边朝敌军贩卖军火材料——”玄胤冷笑一声，没再说下去。</p>
杨幕僚问：“要告发中常侍吗？”</p>
“你觉得眼前的时机合适？”</p>
“不合适。”杨幕僚如实道，“皇上本就忌惮玄家，因着有四公子一直给玄家拖后腿，皇上尚且能忍，如今连四公子都出落得这么优秀了，皇上恐怕要将玄家视为眼中钉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弄垮中常侍。中常侍是唯一能牵制玄家的人，一旦他倒台，玄家就直接威胁到皇权了，皇上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玄家。”</p>
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玄胤一掌按在舆图上，像按住了整个江山一样：“迟早把他们都拔了！”</p>
“报——报——”门外，响起了士兵的通传。</p>
玄胤抬手，杨幕僚道：“进来。”</p>
士兵把一封信函交到了杨幕僚手上，杨幕僚看完，对玄胤说道：“四公子，南疆大军已经在云州的南门外扎营了，他们一共有一万兵力——五千骑兵，五千步兵，主将是南疆公主皇甫燕。”</p>
皇甫燕？母夜叉的姐姐？</p>
苏府</p>
皇甫燕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从苏沐手里拿过来的情报：“玄胤在北门外扎营了。”</p>
“是，就在碧县，离北门仅仅五里。”苏沐讨好地答道。</p>
皇甫燕将情报丢在了桌上：“既然是你们朝廷的援军，你就去把迎进来吧！”</p>
“啊？这……”苏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进来的话，公主殿下……”</p>
“你这边能调动的兵力一共多少？”</p>
“一万五，另外五千驻扎在各个县城，要调动也不是不可以，得等。”</p>
皇甫燕不甚在意地摆手：“不必了，你的一万五，加上我的一万，对付玄胤的铁骑绰绰有余。好了，你赶紧大开城门，把他们迎进来吧！”</p>
“公主是想……”</p>
“瓮中捉鳖！”</p>
……</p>
“客卿，客卿，客卿……客卿！”</p>
马援陡然从昏睡中惊醒！浑身都冒出冷汗来，怔怔地望着帐顶，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p>
皇甫珊探过脑袋，杏眼圆瞪地看着他道：“袁术，你醒啦？”</p>
马援扭头一看：“珊公主……”</p>
皇甫珊眨了眨眼：“袁术，你都昏迷一整天了。”</p>
“是吗？这么久……”马援说着，再一次望向了帐顶，他并不是想看什么东西，而是想思考一丝事情。</p>
皇甫珊趴在床头道：“袁术，可清是谁呀？你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是你女儿吗？”</p>
不是可清，是客卿。马援的脑海里浮现起那张熟悉的俊脸，尽管过了十年、尽管变了不少，可那模子，依旧是他的客卿啊！</p>
“公主。”他虚弱地说道，“容卿……容卿的父母是谁？”</p>
皇甫珊想了想，说道：“他没有父母啊，他跟大帅一样都是孤儿。”</p>
马援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尽量克制，不让皇甫珊瞧出自己的异样：“我听说他是个茶商。”</p>
“是呀！很早便自己做生意了，白手起家，厉害吧！”谈到容卿，皇甫珊的眼底闪过抑制不住的自豪与笑意，但很快，又沉下脸道，“但他那家伙啊，超级可恶！我上次就摘了他几颗菩提子，他就把我打了一顿！”</p>
说着，她摸了摸屁股，过了那么多年，回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呢。</p>
“对了，他为什么要抓你呀？他是不是看本公主不顺眼，所以才想教训本公主的人啊？”</p>
“他……没告诉公主吗？”马援反问，他很期待，儿子是怎么与皇甫珊说的。</p>
皇甫珊嘟着小嘴儿道：“他什么也没说。”</p>
马援听到这话，微微地笑了。</p>
菩提宫</p>
容卿刚沐浴完毕，少年把他抱到床上，拿帕子为他擦干湿漉漉的乌发：“容卿，你说那家伙醒了没？要不要把他抓来问问。”</p>
容卿翻开一页书，他衣襟半敞，莹润的肌理若隐若现，在烛火的映射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诱惑：“不必了。”</p>
“不必了？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少年换了一块干爽棉布，继续为容卿擦头发上的水珠，他的眸光不敢往容卿身上看，明明是个男的，却生得比女子还诱人，真是！</p>
容卿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也没人找我，我可能本身就没什么亲人。”</p>
“马宁玥呢？”少年说道。</p>
“一个名字罢了。”容卿又翻了一页书。</p>
少年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上次……其实不是闭关，是去西凉了，我找到了五个叫马宁玥的。”南疆没有姓马的，所以他才去了西凉，“京城那个马宁玥好像家世不错，开了间药房。”</p>
就是人蔫坏蔫坏，跟你一个德行，少年心里补了一句。</p>
容卿没了谈论的心情：“你回去吧，我睡了。”</p>
少年赖皮地扑到床上，抱住他腰身：“我要跟你一起睡！”</p>
“别闹。”</p>
“就闹！”</p>
咚咚咚！</p>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紧接着，是素衣温柔的禀报声：“公子，夙火求见。”</p>
漆黑的夜，一道暗影悄然溜出了房间。</p>
他右手手腕骨折，缠了夹板与绷带，用起来十分不便，加上容卿那一阵的药效并未完全散去，他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只能等到宫人们换班的空档，才从东宫溜了出来。</p>
之后，他直奔菩提宫。</p>
之前不敢闯，是认为自己闯不进去，然而现在，他知道那里面住着自己儿子，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一去了！</p>
菩提宫的外墙极高，若是轻功还在，倒是能约过去，可惜现在——</p>
徒手爬也不行，右手腕断了。</p>
马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菩提宫转了一圈后，终于在东南角的位子发现了一个狗洞。</p>
堂堂七尺男儿、西凉伏波将军，钻、狗、洞？</p>
是自尊重要还是认回儿子重要？</p>
马援一咬牙，跪着爬进去了。</p>
素衣来到正门口，对黑袍老者欠了欠身：“夙火大人，公子有情。”</p>
黑袍老者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菩提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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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们在琉锦院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孙瑶知书达理、琴儿矜持温柔、宁玥风趣幽默，还会变戏法……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与新奇，这是她们在其他地方赴宴不曾感受过的。而且，来之前，她们还心怀忐忑，怕王府的女眷自持身份处处高人一等，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她们玩得忘了时间，直到碧清过来催她们去紫兰殿用膳，她们才意识到外边的天已经黑下来了。</p>
陈小姐握住琴儿的手，低低地说道：“你们家真好玩儿，我下次还可以过来吗？”</p>
琴儿看向了宁玥，见宁玥朝她点头，她才抿了抿唇说道：“当然可以，我三嫂、四嫂都很好客的。”</p>
“嗯！”陈小姐开心地笑了。孙瑶好客她倒是看出来了，可是对于宁玥，她从头到尾一直满面笑容，却不知为什么，她总得那样的笑容太过完美，反而像戴了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当然。即便如此，她也能深切地感受到宁玥对琴儿的疼爱，大概只要是琴儿的朋友，宁玥都会非常热情地招待。她心中忽然滋生了一种艳羡，“你的嫂嫂对你真好！”</p>
千金们站起身，纷纷感谢了宁玥的款待，还说在她院子闹了一下午，希望没给她添太过乱子。看得出来，她们是真的玩好了。</p>
宁玥微微一笑：“琴儿初入京城，朋友不多，希望你们常来这边陪陪琴儿。”</p>
这不是客套话，是真心实意的。</p>
众人心中动容，应了声是，又给宁玥和孙瑶行了礼。</p>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琴儿已经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宁玥、孙瑶对她们这么好，也是在给她长脸，琴儿感激地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多谢三嫂，多谢四嫂。”</p>
宁玥摸了摸她脑袋，宠溺地说道：“傻孩子，这儿就是你的家，跟自家人说什么谢？以后想请谁过来尽管请，想去谁家玩，跟三嫂和我说一声，我们差人送你去。当然，还有王妃。”</p>
琴儿点头，微微湿了眼眶。</p>
一下午，绝大多数人都玩得非常尽兴，若非说有什么例外，那就是司空静了。司空静出身高贵，不论在任何场合，她都是宴会的核心，今天这些赴宴的千金全都是她的跟屁虫，好东西她先吃、话儿她先说、路她先走，然而刚刚过去的一两个时辰，她完全被这些家伙给忽略了！</p>
她们全都围着一个愚蠢的、上不得台面的、话都说不完整的傻丫头，和谐得不得了！</p>
不就是有两个会做人的嫂嫂吗？有什么了不起的？</p>
她也有嫂嫂，只是……没这么好罢了。</p>
一想到她带手帕交回府时，两个嫂子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再看宁玥与孙瑶恨不得把大家留下来长住的样子，司空静的心里一阵烦闷！</p>
如果宁玥和孙瑶是她的嫂子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也行。</p>
如果宁玥知道司空静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好笑地告诉她，她们早在前世便做了姑嫂，可惜司空静从来没有珍惜过她，更没善待过她，只是跟刘婉玉一起不停地给她使绊子。</p>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便人生再来一次，也没谁会在原地等待。</p>
众人簇拥着琴儿往外走去，她们不会承认，她们之所以这么快地喜欢上琴儿，一小半是琴儿身份尊贵性格温柔，绝大部分却是因为琴儿有两个世间绝好的嫂嫂。</p>
司空静愤愤不平地跟在众人后头，压根不被关注的缘故，她怀疑自己摔一跤都没人理。她恶作剧地闪进了一间屋子，想等大家发现她不见了然后着急地找她，然而令她失望了，所有人都跨过了月亮门也没察觉到她们“走失”了一个成员。</p>
司空静简直气得爆炸！</p>
随手抄起一个垫子扔到了地上！</p>
随后，她眸光一扫，在垫子原先垫着的地方看到了一件披风，这披风异常眼熟，不是她大哥的，又是谁的？</p>
“你们几个，去把暖阁收拾收拾，晚上多备些热水。”冬梅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过来。</p>
司空静眉心一跳，躲到了门后。</p>
冬梅将晒干的衣裳拿进里屋。</p>
司空静吞了吞口水，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宁玥的房间。奇怪，她房间里怎么会有司空朔的披风？</p>
来不及多想，司空静将垫子放回远处，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p>
冬梅挂好衣裳，突然想起昨天把陌生男子的披风藏到垫子下的事儿，后面与宁玥聊天，聊着聊着居然聊忘了。</p>
冬梅来到外屋的贵妃榻前，拿起垫子，看到披风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暗暗松了口气！</p>
司空静追上了大部队。</p>
宁玥站在紫兰殿门口，热情地招呼千金们入席。看到司空静，宁玥的笑容很淡。司空静并不认为是自己哪里做错惹宁玥不高兴了，事实上，她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如果别人不喜欢她，问题一定是出在别人身上。她想来想去，最终归咎于玄家与司空家的恶劣关系。</p>
而既然两家关系这么差，宁玥为什么会有她大哥的披风呢？是宁玥与她大哥有一腿，还是她看错了？</p>
那边，诗画拧着一篮子鲜花走来：“我刚摘了好多玫瑰，大家要簪花吗？”</p>
西凉女子是非喜爱簪花的，越新鲜越喜欢。大家各自从诗画的篮子了挑了一朵，相互戴在鬓旁。等下入席会见到世家公子，簪了花能显得更精神些。</p>
陈小姐给琴儿戴上：“真好看。”</p>
琴儿礼尚往来，给她戴了：“你的也好看。”</p>
司空静走到琴儿身边，冷冷地递过花道：“帮我戴一下。”</p>
琴儿不司空静这种使唤人的口吻，但来者是客，她又不像宁玥性子那么烈，还是接过花给司空静戴了。</p>
玄昭与公子哥儿们大踏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精神抖擞。</p>
“妹妹！”陈二公子笑着朝陈小姐挥了挥手，行至跟前，却太着急，两脚绊了一下，撞到琴儿，琴儿又撞到了司空静。索性撞得不重，二人仅仅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只是头上的花掉下来了。</p>
“对不住！”陈二公子忙蹲下身去捡，仓皇中先捡了琴儿的，随后才捡起司空静的。</p>
琴儿微红着耳朵道了声“我没事，多谢”，司空静却气得脸都绿了。早在她娘给她物色未婚未时便与她提过陈家的两位公子，说陈家虽非簪缨世家，但两位公子都是才貌双全的正直人，她嫌陈家门第低没放在眼里，可她能嫌弃陈家，陈家却不能不敬重她。这个陈二是怎么回事？故意跟她对着干是不是？为什么先捡玄琴儿的花？她一整天都在被玄琴儿抢风头，已经受够了！</p>
“哼！”她跺跺脚，甩袖进去了。</p>
陈二公子扶额：“那个……我是不是得罪司空小姐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捡了才发现第一朵花是玄小姐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p>
不远处的宁玥噗哧一笑，拉了拉孙瑶的袖子道：“这是缘分吧？”</p>
刚才在草场上，孙瑶只顾着看陈二公子的狼狈样子，没细看对方容貌，眼下隔得近了，细一打量，孙瑶才发现陈二公子生得十分俊秀，不若玄家的爷们儿妖孽，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且谦逊有礼，自成一派清贵儒雅的气质。</p>
“倒也不是那么不入眼。”孙瑶呢喃，很快，又叹了口气，“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是个庶子，就觉得他还是配不上琴儿。”</p>
宁玥耸肩：“玄胤也是庶子。”</p>
孙瑶张了张嘴：“玥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p>
宁玥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知道的。”拍了拍她肩膀，“等下问问母妃和三哥，看他们是什么意见。”</p>
众人很快入了席，男宾们在左边，女宾们在右边，中间以几扇镂空的梨花屏风隔开。</p>
王妃、刘婉玉、绿衣夫人、紫衣夫人、陈夫人以及另外四位夫人坐了一桌，宁玥等人坐了一桌。宁玥的左边是孙瑶，右边是琴儿，原本琴儿想与陈小姐坐一起，司空静却一屁股坐了陈小姐的位子，害陈小姐只能往后挪了挪。</p>
这一幕，恰好被王妃和夫人们看到，王妃是主人，不好发表意见；刘婉玉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见；陈夫人是自知身份低，不敢为女儿打抱不平；其余的夫人……用余光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想笑，却堪堪忍住了。</p>
精致的菜肴被一盘接一盘地呈了上来。</p>
宁玥让膳房准备的是地道的南方菜：蜜汁烧鹅、夫妻肺片、白切鸡、豆角炒叉烧、鼎湖上素、蒜香骨、清蒸鲈鱼、百鸟归巢、生地龙骨汤、玉米甜羹、白灼虾、清炒白菜、凉拌三丝、金钩鲍、以及清蒸大闸蟹。</p>
大闸蟹是一人两个，倒不是宁玥舍不得，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吃筵席是非常讲究的，一样菜只动一筷子，大闸蟹就更不会吃多了。摆两个是做样子，谁都知道没人会真的去拿第二次。</p>
偏偏司空静又给破了例。</p>
司空静吃到第四个的时候，刘婉玉的脸子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都怪她平时太宠着女儿，没让女儿守这些世俗规矩，弄得女儿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性子。这种性子在几百年后或许会为人称道，然而眼下，却只会令人感到没教养。</p>
王妃给打了个圆场：“把大闸蟹给小姐们拿去。”</p>
碧清把夫人们的另一盘蟹端过去，一人分了一个，还剩下几个，碧清拿到男宾席那边，分给了公子们。</p>
司空静吃完第四个，发现大家的盘子里都多了一个，唯独她没有，皱眉道：“为什么我没有？”</p>
碧清正在给玄昭拿螃蟹，听到这话，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p>
孙瑶忙把自己的大闸蟹给了司空静，司空静这才消停了。</p>
一顿饭下来，众人对这个司空家的小姐真是失望透顶了，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以往在一起吃饭，司空静总挑剔别人的饭菜做的不如自家好吃，动两块自便不动了，她们只觉得她清高，却没意识到别的。而今看了她贪得无厌的样子，才发现她真的好没教养！</p>
司空静其实也并非毫无感觉，但宁玥准备的菜实在太好吃了，尤其那种螃蟹蘸的酱，美味得让她恨不得把舌头给吞进去。</p>
男宾席那边还不知道司空静出了丑，他们之中好几个是习武的，没女人那么多讲究，一桌子菜上来没多久，便被他们风卷残云地“收拾”了。</p>
他们在京城长大，鲜少吃南方菜，主要是吃不惯，然而今晚的菜肴却让们有种怎么吃都吃不够的感觉。明明已经很撑了，但他们发誓，哪怕再来两桌，他们也能一点不剩地干光！</p>
“你家的厨子是哪儿请来的？借给我几天呗！”司空成摸着饱饱的肚子，意犹未尽地说。</p>
玄昭笑道：“想我四弟回来削了你，就只管去借。”</p>
司空成困惑地看着他，随后，又看向对面的陈二公子：“陈二傻，你听懂玄昭说什么了吗？”</p>
陈二公子被人唤做傻子，竟也不怒，平静地说道：“我想，这顿筵席应该是郡王妃准备的。”</p>
司空成的嘴巴张大了。</p>
玄昭挑挑眉。</p>
司空成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个小病秧子会下厨？”</p>
“当心点，这话让我四弟听见，真的会削了你。”玄昭给他斟满酒。</p>
想到玄胤出征那日那股从头到脚都令人胆寒的气势，司空成头皮麻了麻：“见鬼了真是。”</p>
“什么？”玄昭问。</p>
司空成摇头：“没什么，不过她真的……太令人意外了。”一般的姑娘家都嫌厨房油烟重不肯进去，尤其在这么热的天。</p>
玄昭瞧他表情，知道他想岔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你想多了，这是她教厨子做的。”她自己做的，怕是比这个还要好吃一些。</p>
司空成扭过头，透过镂空的梨花木屏风望向了女宾席的宁玥，其实刚刚在门口，他便碰到她了，因知道对方是人妻，并没多看，只觉得气质独特，厚重、沉静、成熟、内敛，眼下再一端详，才发现对方真的长得非常诱人，别的尚且不论，单是那白天鹅一般修长美丽的脖子就让人充满了幻想。</p>
“喂！”玄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司空成吓了一跳，又听得玄昭低低地说道，“别打我四弟妹主意，不然，不用等我四弟回来，我他妈就会削了你！”</p>
司空成打了个哆嗦。</p>
正餐过后，丫鬟们又奉上了糕点，给男宾席的是十二生肖的芋头糕，一端上来就被抢光了。</p>
“我属龙，龙是我的！”</p>
“我属马，我要吃马！”</p>
“别跟我抢，我也属马！”</p>
男宾席一阵开心的哄笑，笑声传到这边，惹得众位女眷纷纷侧目，好久没听他们在饭桌上如此活泛了。</p>
女宾席的糕点是栩栩如生的菊花糕，点缀了一些奶油，天人菊、皇帝菊、粉毛菊、杭白菊、牛膝菊、草原松果菊……今儿是赏菊宴，这份糕点准备得再合适不过了。</p>
糕点做得太精致，夫人们都有些下不了口，不愧是王府，连一份糕点都精致到了如此程度，她们真是拍马都追不上。</p>
“王妃有心了。”一位夫人由衷地赞叹。</p>
“是啊，不是我夸大，这一顿筵席比婚宴当天还做的好呢！”</p>
王妃干干地笑了两声。</p>
散席后，众人又在偏厅歇息了片刻，随后起身告辞。</p>
司空成搂住玄昭的脖子：“昭哥，我下次再来你家吃饭吧。”</p>
“想得美。”玄昭拿开了他的手。</p>
千金们围着琴儿，都舍不得离开，夫人们瞧着她们依依不舍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以往去赴宴，天不黑女儿们便吵着要回家，今天都这么晚了，还不想走，可见玩得极好。</p>
她们心中，对琴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都希望能将琴儿娶回家做儿媳，端看王妃挑没挑中她们了。</p>
刘婉玉看了看众星拱月的琴儿，又看了看备受冷落的司空静，一口浊气堵住了喉咙，这么丢人现眼，难怪不招人待见，回去得好生生说说她才是。</p>
“下次再来玩。”王妃朝离去的夫人们挥了挥手。</p>
刘婉玉眼珠子一转，凑近王妃道：“那事儿你可别忘了啊。”</p>
“我知道。”王妃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的手。</p>
刘婉玉舒心一笑，虽然女儿表现不佳，亲事可能泡汤了，但她即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一趟没白来！</p>
宁玥承诺过送猪肉脯给千金们，让冬梅包好后交给琴儿，由琴儿拿给大家，琴儿第一次送人东西，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宁玥鼓励地看着她道：“去吧，送大家上车，临上车前，把礼物给她们。”</p>
先前一个人入明厅，是因为宁玥就在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现在……却让她独自走那么远。</p>
“我……我不行的，四嫂。”</p>
宁玥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鬓角，说道：“你行的，大家都很喜欢你。本来应该我和你三嫂送客，但是我们都很累了，琴儿能不能代劳一下？”</p>
琴儿吞了吞口水，点头：“……好。”</p>
琴儿与众人离开后，宁玥回紫兰殿分配了一下收拾的任务：“我先去一趟文芳院，回来的时候希望这边已经收拾干净了。”</p>
下人们福低身子：“是！”</p>
宁玥与孙瑶一同去了文芳院，王妃累了一天，快虚脱了，沐浴过后坐在贵妃榻上看玄小樱玩玩具。</p>
“母妃。”宁玥、孙瑶入内，齐齐行了一礼。</p>
王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p>
二人坐下。</p>
玄小樱甜甜地唤了三嫂四嫂。</p>
很快，玄昭也来了。</p>
玄昭把玄小樱抱起来转了一圈，逗得玄小樱咯咯发笑。</p>
碧清奉上清茶，王妃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水中沉浮不定的茶叶，道：“今天辛苦你们几个了，办得不错，夫人们都很喜欢。”</p>
孙瑶就道：“我跟三爷没出什么力，都是玥儿前前后后的张罗。”</p>
王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p>
孙瑶尴尬。</p>
宁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摇头。</p>
王妃慢悠悠地放下杯子道：“今儿来了这么多世家，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看哪个更适合琴儿。”</p>
每次她说听听你们的意见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宁玥抿了抿唇，道：“三哥觉得呢？”</p>
玄昭扶额，小丫头真狡猾呀，一下子把球踢给他了。</p>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道，“说实话吗？我觉得陈二傻不错！”</p>
王妃蹙眉：“昭儿！”</p>
“陈涵之，好了吧？”玄昭从碧清端来的托盘里取了一杯茶。</p>
王妃无可奈何地嗔了他一眼，又看向孙瑶道：“瑶儿觉得呢？”</p>
“我……”孙瑶被王妃犀利的眸光看得不敢撒谎，“他长得挺俊的，看上去也老实，就是……陈家的门第稍微低了些，他又是个庶子。”</p>
王妃点了点头，问向宁玥：“玥儿的意见呢？”</p>
宁玥如实道：“我赞成三哥。”</p>
“有眼光！”玄昭道。</p>
王妃沉吟片刻：“陈家的门第嘛，确实配不上咱们。不过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至少不必担心他们会苛待琴儿，只是……只是庶子，终究太上不得台面了。”</p>
宁玥端着茶杯的手顿住。</p>
玄昭没反应过来王妃口中的庶子有何不妥，他虽与玄胤从小打到大，但在脑子里没有庶子嫡子的观念，只有同母不同母的认知，他说道：“母妃你是没看到陈二傻，不是，陈涵之，那家伙的眼睛里……有东西。”</p>
他指的是一种沉静的情绪，哪知玄小樱忽然抬起头来：“是眼屎吗？”</p>
噗——</p>
一屋子人全都喷了。</p>
商议一番后，三人起身离开，王妃叫住了宁玥：“玥儿留下，我有些话与你说。”</p>
孙瑶瞪大眼，怎么回事？</p>
宁玥微微摇头。</p>
“走吧，母妃又不会吃了四弟妹。”玄昭搂着孙瑶走掉了。</p>
碧清也识趣地退了出去。</p>
屋子里只剩婆媳二人，气氛有些诡异。王妃轻轻地笑了笑：“你回春堂近日的生意怎么样？”</p>
王妃没事扯她的回春堂做什么，宁玥顿了顿，答道：“还行。”</p>
“只是还行吗？我听夫人们说，你那儿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了，她们每次去瞧病都得排老长的队，偏你那儿规矩严，使银子都排不到前头。”</p>
宁玥听出了王妃的意思，淡淡一笑道：“我回头与掌柜说一声，母妃的朋友来了，直接带到我房中去看，不收她们的钱。”</p>
王妃刚想提这个，被宁玥自己说了，这倒让王妃有些无所适从了，半晌，才又说道：“该收的……还是得收，她们不缺银子，只是别让她们久等，好歹是我手帕交，这点面子我还是得她们。”</p>
说完，就后悔了，说好的白送东西呢？</p>
宁玥笑道：“母妃的朋友就是我的长辈，送些薄礼是应该的，我明天就吩咐掌柜。”</p>
王妃松了口气。</p>
“母妃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先去紫兰殿那边看收拾得怎么样了。”</p>
“那个不必你亲自过去，叫碧清去就是了。”</p>
所以……这究竟是有话说还是没话说？</p>
宁玥纳闷地看向王妃。</p>
王妃如坐针毡，先前答应得太快，仔细一回想其实有些担心儿媳会拒绝，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铺子，听说接手的时候亏损得不行，愣是被她一天天做起来的，如今成了全京城最大的药房，付出了多少心血，恐怕非常人所能想象。</p>
“母妃有话不妨直说。”</p>
“是这样的。”王妃正了正身子，“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你铺子越做越大，将来需要的人手想必也越来越多，我这边刚好有个朋友想开药房，你们不如一起做吧！”</p>
宁玥眯了眯眼：“母妃的……朋友？”哪个朋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p>
“司空夫人。”</p>
司空夫人刘婉玉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笑眯眯的，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p>
司空静在脂粉堆里受了冷落，心情不爽：“……娘！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到底听见没？”</p>
“听见了。”刘婉玉敷衍地摆了摆手，“你放心，等你娘做了回春堂的东家，你想要多少吃的没有、多少漂亮衣裳没有，娘全都给你买最好的！”</p>
那不过是小丫头，自己先入股，等时机成熟了慢慢地把铺子拽在手里，届时还不是什么都她说了算！日进斗金的店铺啊，自己只花三千两便入股了，郭玉那个蠢货，居然只抬了两千两的价，三千两换回春堂一成的股，娘啊，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p>
司空静一听娘亲要与马宁玥合伙做生意，不悦地撇过了脸，看向一旁抱着一盒猪肉脯发呆的司空成，娇嗔道：“二哥！我被人欺负了！你明天，把她们的哥哥全都打一顿！”</p>
司空成以前的确这么干过，一个千金小姐在宴会上抢了司空静的风头，回头司空成便把她哥哥打成了残废。今天玄琴儿也抢了司空静的风头，但玄琴儿的哥哥不是司空成招惹得起的，司空静唯有把怒火撒在其他千金们的身上了。</p>
司空成没坑声。</p>
司空静推了推他：“二哥，二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呀？”</p>
司空成满脑子都是宁玥白皙而修长的脖子，那肌肤，真是吹弹可破啊，往上是娇嫩的红唇，往下是饱满的丰盈……</p>
这样的尤物，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p>
碧县，观州与云州交接的地方，玄家大军在此扎营，此时正值晚膳时辰，大家围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吃饭，他们的伙食很简单，两个老面馒头、一碗小米粥、一点酱菜。酱菜是宁玥准备的，油水足、盐分高，适合需要大量透支体力的他们。玄胤的伙食好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点，风干的腊肉、带着沙子的米饭、酱白菜，再没多的了。</p>
仗打得太久，国库空虚，军饷不多，不可能把一群士兵当成千金小姐们养着。而且士兵们也明白，军费开支过多的话，朝廷会往民间增收苛捐杂税，为了家人过得好一点，他们宁愿自己苦一点。</p>
玄胤吃着碗里的饭，吃着吃着，咯嘣一下，咬到了一颗小石子，他吐掉，漱了口，继续吃饭。</p>
杨幕僚看了他一眼，几乎无法把他同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纨绔联系起来。</p>
饭后，玄胤拿出舆图，定定地看了起来。路上得到消息，都古的城主叛变，主动投靠了南疆。辽江以南，只剩下云州与奥城还在苦苦地撑着。</p>
“临淄、冀州、辽城、都古，已经丢失那么多城池了。”杨幕僚叹息着说道，“西凉从没这么惨过，南疆这次……来势汹汹啊。”</p>
玄胤神色不变，唇齿间流泻出一丝冷笑：“不就是兵器厉害吗？”</p>
“说到兵器……”杨幕僚顿了顿，“臣得到消息，南疆造不出厉害的兵器了，据说是材料没了，他们这次攻打云州，与我们用的兵器是一样的，真是天助我也！”</p>
天猪？怕是有人暗中相助才对。</p>
“他们用的材料是玄铁吧？从天机阁买的。”玄胤道。</p>
杨幕僚点头：“情报上是这样说的。”</p>
“这可真是有意思，天机阁是司空朔的地盘，司空朔一边挑起战乱一边朝敌军贩卖军火材料——”玄胤冷笑一声，没再说下去。</p>
杨幕僚问：“要告发中常侍吗？”</p>
“你觉得眼前的时机合适？”</p>
“不合适。”杨幕僚如实道，“皇上本就忌惮玄家，因着有四公子一直给玄家拖后腿，皇上尚且能忍，如今连四公子都出落得这么优秀了，皇上恐怕要将玄家视为眼中钉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弄垮中常侍。中常侍是唯一能牵制玄家的人，一旦他倒台，玄家就直接威胁到皇权了，皇上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玄家。”</p>
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玄胤一掌按在舆图上，像按住了整个江山一样：“迟早把他们都拔了！”</p>
“报——报——”门外，响起了士兵的通传。</p>
玄胤抬手，杨幕僚道：“进来。”</p>
士兵把一封信函交到了杨幕僚手上，杨幕僚看完，对玄胤说道：“四公子，南疆大军已经在云州的南门外扎营了，他们一共有一万兵力——五千骑兵，五千步兵，主将是南疆公主皇甫燕。”</p>
皇甫燕？母夜叉的姐姐？</p>
苏府</p>
皇甫燕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从苏沐手里拿过来的情报：“玄胤在北门外扎营了。”</p>
“是，就在碧县，离北门仅仅五里。”苏沐讨好地答道。</p>
皇甫燕将情报丢在了桌上：“既然是你们朝廷的援军，你就去把迎进来吧！”</p>
“啊？这……”苏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进来的话，公主殿下……”</p>
“你这边能调动的兵力一共多少？”</p>
“一万五，另外五千驻扎在各个县城，要调动也不是不可以，得等。”</p>
皇甫燕不甚在意地摆手：“不必了，你的一万五，加上我的一万，对付玄胤的铁骑绰绰有余。好了，你赶紧大开城门，把他们迎进来吧！”</p>
“公主是想……”</p>
“瓮中捉鳖！”</p>
……</p>
“客卿，客卿，客卿……客卿！”</p>
马援陡然从昏睡中惊醒！浑身都冒出冷汗来，怔怔地望着帐顶，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p>
皇甫珊探过脑袋，杏眼圆瞪地看着他道：“袁术，你醒啦？”</p>
马援扭头一看：“珊公主……”</p>
皇甫珊眨了眨眼：“袁术，你都昏迷一整天了。”</p>
“是吗？这么久……”马援说着，再一次望向了帐顶，他并不是想看什么东西，而是想思考一丝事情。</p>
皇甫珊趴在床头道：“袁术，可清是谁呀？你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是你女儿吗？”</p>
不是可清，是客卿。马援的脑海里浮现起那张熟悉的俊脸，尽管过了十年、尽管变了不少，可那模子，依旧是他的客卿啊！</p>
“公主。”他虚弱地说道，“容卿……容卿的父母是谁？”</p>
皇甫珊想了想，说道：“他没有父母啊，他跟大帅一样都是孤儿。”</p>
马援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尽量克制，不让皇甫珊瞧出自己的异样：“我听说他是个茶商。”</p>
“是呀！很早便自己做生意了，白手起家，厉害吧！”谈到容卿，皇甫珊的眼底闪过抑制不住的自豪与笑意，但很快，又沉下脸道，“但他那家伙啊，超级可恶！我上次就摘了他几颗菩提子，他就把我打了一顿！”</p>
说着，她摸了摸屁股，过了那么多年，回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呢。</p>
“对了，他为什么要抓你呀？他是不是看本公主不顺眼，所以才想教训本公主的人啊？”</p>
“他……没告诉公主吗？”马援反问，他很期待，儿子是怎么与皇甫珊说的。</p>
皇甫珊嘟着小嘴儿道：“他什么也没说。”</p>
马援听到这话，微微地笑了。</p>
菩提宫</p>
容卿刚沐浴完毕，少年把他抱到床上，拿帕子为他擦干湿漉漉的乌发：“容卿，你说那家伙醒了没？要不要把他抓来问问。”</p>
容卿翻开一页书，他衣襟半敞，莹润的肌理若隐若现，在烛火的映射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诱惑：“不必了。”</p>
“不必了？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少年换了一块干爽棉布，继续为容卿擦头发上的水珠，他的眸光不敢往容卿身上看，明明是个男的，却生得比女子还诱人，真是！</p>
容卿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也没人找我，我可能本身就没什么亲人。”</p>
“马宁玥呢？”少年说道。</p>
“一个名字罢了。”容卿又翻了一页书。</p>
少年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上次……其实不是闭关，是去西凉了，我找到了五个叫马宁玥的。”南疆没有姓马的，所以他才去了西凉，“京城那个马宁玥好像家世不错，开了间药房。”</p>
就是人蔫坏蔫坏，跟你一个德行，少年心里补了一句。</p>
容卿没了谈论的心情：“你回去吧，我睡了。”</p>
少年赖皮地扑到床上，抱住他腰身：“我要跟你一起睡！”</p>
“别闹。”</p>
“就闹！”</p>
咚咚咚！</p>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紧接着，是素衣温柔的禀报声：“公子，夙火求见。”</p>
漆黑的夜，一道暗影悄然溜出了房间。</p>
他右手手腕骨折，缠了夹板与绷带，用起来十分不便，加上容卿那一阵的药效并未完全散去，他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只能等到宫人们换班的空档，才从东宫溜了出来。</p>
之后，他直奔菩提宫。</p>
之前不敢闯，是认为自己闯不进去，然而现在，他知道那里面住着自己儿子，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一去了！</p>
菩提宫的外墙极高，若是轻功还在，倒是能约过去，可惜现在——</p>
徒手爬也不行，右手腕断了。</p>
马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菩提宫转了一圈后，终于在东南角的位子发现了一个狗洞。</p>
堂堂七尺男儿、西凉伏波将军，钻、狗、洞？</p>
是自尊重要还是认回儿子重要？</p>
马援一咬牙，跪着爬进去了。</p>
素衣来到正门口，对黑袍老者欠了欠身：“夙火大人，公子有情。”</p>
黑袍老者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菩提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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