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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去农户家中吃饭时，王妃已经剥完一整簸箕莲蓬了，王妃的双眼没有焦距，似在出神，众人心知肚明，八成又是想玄小樱了。纵然这些年，一直抚育着小樱，慰藉自己的相思之情，可每当静下来时，心底的那股思念，还是会如狂澜一般将她淹没。</p>
众人静悄悄地在椅子上坐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说话。</p>
还是小樱开了口：“母妃，你剥的是什么呀？”</p>
王妃回神，扫了众人一眼，将小樱抱到腿上道：“莲蓬，你昭哥哥最爱吃了，你也尝尝。”说着，喂了小樱一颗莲子，“甜吗？”</p>
小樱笑着点头：“甜！”</p>
王妃欣慰地笑了，再看向众人时，面色和缓了不少：“你们也尝尝吧，刚摘的，新鲜着呢。”</p>
大家纷纷伸出手，抓了一把帘子，不管喜不喜欢，反正全都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p>
玄昭倒是真的爱吃，呼啦啦扫了一大盘，孙瑶怕他吃太多拉肚子，生生将后边的推到玄胤和宁玥跟前了。</p>
玄胤和宁玥都不怎么感兴趣，给面子地嚼着。</p>
王妃又问：“住的地方还习惯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需要换的？”</p>
孙瑶温柔地说道：“我们那边挺好，特别清静，不知四弟和四弟妹的院子怎么样？”</p>
宁玥微微一笑道：“我们那儿也是，湖景很美，白日里，略热些，但湖风一吹，便什么暑气都没了。”</p>
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女主人道：“开始上菜吧。”</p>
“是！”女主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她原先也与那大嫂子一样，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户，但招待王妃的次数多了，慢慢儿地，也与那些体面丫鬟学了些规矩。女主人忙进后堂，将男人准备好的菜式一一呈了上来，有鹿肉、鸡肉、乳鸽、鱼汤、炒菱角……都是在京城很难吃到的野味。</p>
香气逼人，令人大快朵颐。</p>
王妃举箸，给小樱夹了一块最嫩的鸽子肉，随后，对众人说道：“他们家的野味是很不错的，我年年都吃，吃不腻。”</p>
小樱一口干掉了那块鸽子肉，又巴巴儿地望着王妃：“母妃，我还要。”</p>
王妃又喂了她一筷子。</p>
碧清上前：“奴婢来吧。”</p>
小樱抱住王妃的脖子：“我要母妃喂！”</p>
王妃宠溺地笑了笑，对碧清道：“你也下去吃吧，不必守着，都是自家人吃饭，哪儿那么多规矩？”</p>
“是。”碧清退下了。</p>
他们家的野味确实鲜美，起先，宁玥还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尝到鲜味后，眼睛登时贼亮贼亮了起来。就拿兔子肉说吧，寻常人家做这个，免不得带着一股膻味儿，它的兔子肉是以明火烧烤过的，烤得油都冒了出来，外酥里嫩，再配上他们特质的调料，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去。</p>
玄胤见她爱吃，也不客气，唰的一下拧掉了最肥嫩的兔腿儿，在玄昭几乎要抓狂的眼神里，放到了宁玥碗中。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放在桌子下，借着宽袖的遮掩，轻轻握住了宁玥的手。</p>
整顿饭，他没吃什么，都在给宁玥夹菜。</p>
小樱喝着汤，幽暗的眼神却落在桌子下，他们相互交握的手上。</p>
宁玥一边吃着碗里的菜，余光却一边留意着小樱的动静，小樱是真的把玄胤看成她的私有物了是吧？真是可笑，就算她是真正的玄小樱又如何？能阻止亲哥哥娶妻生子？</p>
晚饭过后，孙瑶与玄昭去山林里散步，宁玥与玄胤去逛荷塘、摘莲蓬。</p>
小樱眨巴着无辜的眸子，软软地说：“我喜欢吃莲蓬！我也要去！”</p>
王妃嗔了她一眼：“别胡闹。”她是过来人，哪里看不明白小俩口是要在荷塘里行那风流之事？在王府，她太约束他们了，他们几乎没怎么行房，到了这边，会憋不住也正常，小樱贸贸然跑去打搅，就不太好了。</p>
谁料，宁玥却笑着应下：“好呀，小樱跟我们一起吧！”</p>
荷塘在湖景房附近，路过住所时，宁玥还进屋拿了一件披风。</p>
夜色不错，弦月如弓，繁星璀璨，落在涟漪阵阵的水面上，如无数银针闪烁。</p>
小船在荷叶堆里穿梭，小樱趴在船头，小手在水里细细划着。</p>
宁玥与玄胤坐在她后边。</p>
宁玥认真地摘着莲蓬，玄胤认真地摘着她摘莲蓬的手。</p>
“别闹。”宁玥抽回不知第几次被他握住的手，“还想不想吃莲蓬了？”</p>
玄胤凑近她，瞟了小樱一眼，见小樱玩水玩得入神，在宁玥的唇上亲了一口，无声道：“爷才不想吃莲蓬！”</p>
他说着，使坏地抱住了宁玥。</p>
小樱突然回头，看见宁玥坐在玄胤腿上，仿佛一点儿也不尴尬似的，笑眯眯地道：“好累呀，可不可以回去了？”</p>
玄胤正在兴处，玩得起劲，突然被打断，欲求不满地咂了咂嘴：“刚出来没多久呢。”</p>
宁玥推了推他，坐直身子，对小樱道：“那就回去吧。”</p>
小樱打了个呵欠：“好困哦。”</p>
宁玥眸光动了动，挪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坐好，伸出手道：“过来，玥姐姐抱你。”</p>
小樱甜甜一笑，坐到宁玥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p>
一直到下船，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小手抓紧宁玥的衣襟，让宁玥想把她放下来都不行。</p>
玄胤蹙了蹙眉，探出手抱她。</p>
她却迷迷糊糊似的，直往宁玥怀里钻：“我要玥姐姐。”</p>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没事，那就让她跟我们回去吧。”</p>
“那怎么行？”玄胤想也没想地说道，“她跟你谁，我怎么办？”</p>
好不容易跑到这种“穷县僻壤”度假，再不必分房睡，她倒好，跟小樱一个屋，那不是白白浪费这得天独厚的时机？等回了王府，他想吃她，就更难了！</p>
玄胤的嘴唇贴上宁玥的耳朵，悄声道：“叫冬梅把她抱回母妃那儿吧。”</p>
宁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樱的小手，只差直接说，没看出她多不情愿？</p>
玄胤当然看出来了了，只是、只是自己真是太久没碰宁玥了，想得都快抓狂了。</p>
宁玥见他整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好笑地说道：“你呀，怎么跟个孩子计较？好了，今天先这样吧，反正我也累了。”</p>
“哼。”玄胤不满地哼了哼，嘀咕道，“就知道你是故意躲着我，拿她做筏子！”</p>
宁玥笑笑不说话，抱着“熟睡”的小樱回了湖景别墅。她当然看得出小樱是在装睡，事实上，凭她的直觉，小樱不至于干出这么弱智的事来，但小樱显然被嫉妒冲昏头脑了，居然一刻都见不得她与玄胤腻歪。</p>
然而她，却偏要腻歪给她看！</p>
小樱被宁玥放到床上，迷离着眼睛，边揉边打呵欠：“这是哪儿啊？”</p>
宁玥端来一盆热水，拧了帕子，温柔地说道：“这是我跟你胤哥哥的房间，今晚，你就在这边住下。”</p>
“啊？哦。”小樱惊讶了一番，又很快闭上眼睛，歪在床头没了动静。</p>
宁玥十分耐心地给她洗脸擦身、解辫子、通头、换衣裳，所有过程，全都亲力亲为，还怕她夜里流汗，特地备了一套亵衣在床头，说是必要时给她换。</p>
玄胤从身后抱住宁玥：“你对小樱真好。”好得他都有些嫉妒了。</p>
宁玥侧过脸，寻着他唇瓣，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是你妹妹，我当然要对她好啊。我知道她上次那么想把你留在身边，也是因为害怕会失去你。四个哥哥中，她与感情最深，你突然不能像从前那样独宠她一个了，她心里不舒服也正常。但我会努力让她明白，我的到来，不是分走了你的宠爱，而是和你一起，给她加倍的疼惜。”</p>
玄胤的心里如同被烫过一般慰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都快不像你了。”</p>
宁玥的眼角抽了抽，按捺住笑场的冲动，含了一丝委屈地说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么？”</p>
“呃……”很正经的话，可为什么他听起来好想掉鸡皮疙瘩？算了，不管怎样，妻子与妹妹和平共处，终归是件好事，尤其她主动献上的那个吻，轻轻的、柔柔的，美妙极了，“玥玥，再亲亲。”</p>
宁玥扫了一眼在床上装睡的某人，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但那几乎掐进肉里的指甲，还是泄漏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宁玥在玄胤怀中转过身，踮起脚尖，在玄胤的唇上，轻轻印下了另一枚亲吻。</p>
她不过是做个样子，让某人的心里难受难受，谁料玄胤这个快憋坏的，在她的唇离开他的一瞬，狠狠地扣住她后脑勺，迫使她再度贴了上去，确切地说，是撞了上去，牙齿都磕到了，痛得她倒抽凉气！</p>
玄胤霸道地索吻了起来。</p>
宁玥被吻得头脑发热，渐渐忘了旁边还有个人在偷听他们的动静。她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对方不是一个孩子，那看似娇小的身体里，说不定住了一个比她更成熟的灵魂。曾经的她，一度被这种无害的外表所迷惑，还险些害孙瑶遭了对方的毒手。现在，她不会了。</p>
玄胤呼吸粗重，如爬了十里长坡，额角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他一把抱起宁玥，冲进了浴室。</p>
宁玥迅速从意乱情迷中苏醒，自己真是对这家伙越来越没抵抗力了，怎么被迷惑得忘记了那边还有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小变态？不用猜也知道，对方的心里一定嫉妒得抓狂了，但越嫉妒，她越忍不住偷听，越忍不住偷听便越嫉妒，如此恶性循环，一定酸爽得跟吞了一百根针似的。</p>
可惜，房门的膈应效果太好，她根本什么都听不到，这简直……更抓狂了。</p>
二人在浴室里拥吻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到底顾及外头有个人儿，不敢做得太过火，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做不做，跟某人觉得他们做没做，根本不是一码事。</p>
宁玥满面春风地送别了玄胤，回到床上时，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甜蜜的气息。</p>
她将小樱抱入怀中，明显感到对方的身子，比先前的更加僵硬。</p>
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呢。</p>
宁玥的唇角浮现起一抹冷笑，缓缓地将小樱放回床上，自己则起身，从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里，拿出一点药粉塞在了油灯上。</p>
孙瑶只不过讲了几句没向着她的话，她就对孙瑶痛下杀手，自己活生生把她一心想据为己有的男人霸占了，她还不得把自己给扒皮抽筋？</p>
自己，可不会给她下手的机会！</p>
安神香的效果不错，小樱僵硬的身子很快便舒展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宁玥知道她是彻底睡着了，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跟本宫斗？香梨，你还嫩了点！”</p>
小樱是被宁玥叫醒的，醒来的一瞬，看看宁玥，看看这张床，眸光，出现了一瞬的怔愣。</p>
宁玥暗暗冷笑，在诧异自己怎么睡过头了，而没对她展开报复么？</p>
宁玥看破不说破，唤了莲心进来服侍小樱，她可不敢让冬梅伺候这个小祖宗，万一伺候出什么岔子，王妃不得削了她？</p>
莲心给小樱穿衣洗漱的时候，冬梅正在给宁玥梳头，梳着梳着，突然大叫出声：“哎呀夫人！你怎么搞的？怎么受伤了？”</p>
尖叫声惊来了刚从外头晨跑一圈回来的玄胤，玄胤连汗湿的衣裳都顾不得换，撩了帘子便进来道：“受伤了吗？让我看看！”</p>
宁玥从铜镜中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玄胤，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仿佛并不清楚自己受伤了。</p>
冬梅托起宁玥的乌发，在宁玥的脖子根部，稍稍靠近后颈的地方，足有三条寸长的口子，像是……被指甲给挠出来的，可玄胤不记得自己与宁玥亲热时挠过宁玥——</p>
“你们在看什么？我哪里受伤了？”宁玥睁大无辜的眼睛说。</p>
玄胤蹙了蹙眉，宁玥的睡相虽然不敢恭维，不过从不在自己身上乱挠，他冷沉的眸光扫过了正在浴室漱口的小樱，眉头蹙得更紧。</p>
“你怎么了？”宁玥继续懵懂无知地问。</p>
玄胤定了定神，叹道：“没什么，也许是小孩子指甲长，不小心给挠到了。”</p>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俨然不是这样的想法。小樱在他身边睡过很多次了，一直很乖的，比起宁玥的睡相，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也不是她？</p>
但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p>
亦或是……她故意的？</p>
宁玥从玄胤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怀疑，没再多说什么了，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即可，太强调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她居心叵测。虽然，也的确是她居心叵测。</p>
小樱从浴室出来，一眼看见玄胤站在那里，眸子当即一亮，飞奔着扑了过去！</p>
“胤哥哥！”</p>
然而令她感到困惑无解的是，玄胤完全没像以往那样，露出欣喜和期盼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交代她以后睡觉老实些，然而，没了下文！</p>
宁玥瞧着小樱那副仿佛被雷给劈了的神色，暗爽得不行，你会装病，我就不会装受伤？不过是互飙演技，看谁更甚一筹罢了。</p>
等玄胤沐浴完，换了一身干爽衣衫，几人前往青莲阁陪王妃用早膳。</p>
到那儿才发现，孙瑶与玄昭早早地便来了，瞧孙瑶眉眼含春的样子，应该是与玄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二人之夜。</p>
王妃正拉着她的手，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地说：“昭儿虽只比彬儿晚出生一刻钟，但性子，比彬儿的幼稚百倍，我真担心他不懂照顾妻子，好在你温柔贤惠，把他给降住了，别让我等太久，早些让我抱上孙子，知道吗？”</p>
孙瑶想起昨晚的欢愉，羞涩地红了脸。</p>
玄胤与宁玥跨入房内，给王妃行了礼。</p>
王妃点了点头：“你们也来啦，怎么样？小樱没吵到你们吧？”</p>
宁玥拍了拍小樱的肩膀，一脸慈爱地说道：“小樱很乖的。”</p>
王妃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伸手将小樱抱进怀里：“想母妃了没？”</p>
“想呀！”小樱一本正经地点头。</p>
王妃刮了刮她鼻子：“那今晚跟谁睡？”</p>
小樱抱住王妃的胳膊：“跟母妃睡！”</p>
王妃被逗乐了。</p>
宁玥垂眸，比起玄胤，王妃对香梨的信任更深，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她能离间玄胤，自然也能离间王妃，只是需要的过程，稍微久一些罢了。</p>
王妃让人上了饭菜。</p>
常管事给王妃等人安排的是当地的特色小吃：葱花蛋饼与鱼肉粥。鱼肉粥是以野生黑鱼熬制的，没有鱼刺，还特别香滑爽口。</p>
宁玥与孙瑶是儿媳，吃饭时，是要在一旁立规矩的，王妃没这方面的讲究，一般只叫她们摆摆筷子便作罢了。孙瑶摆了筷子，宁玥给众人盛粥，第一碗给了王妃，之后是玄昭与玄胤，再之后是小樱，最后才轮到孙瑶与她。</p>
只是，当她把盛好的热粥端到小樱手边时，小樱却好像没接稳，粥碗从小樱的手里滑下来，整个人砸向了宁玥来不及抽回去的手。</p>
说时迟那时快，玄胤大掌一握，稳稳接住了粥碗。</p>
粥已经凉了一会儿，吃起来不算太烫，只是若泼在手上，依旧会不大舒服就是了。</p>
玄胤的浓眉登时皱了起来：“小樱！”</p>
这是他第一次凶小樱，即便上次为了取出黑曜石而给小樱强行灌药时，都没这么凶过。</p>
小樱瞬间就愣住了。</p>
宁玥赶忙拿下玄胤接在手中的粥碗，放到桌上后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怪小樱。”</p>
联想到早上的挠伤事件，玄胤很难相信是宁玥自己不小心，他当时正埋头喝汤，又的确没瞧见事发经过，或许，真是宁玥不小心。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是，在不知晓真相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已经帮他做出了应该信任谁的选择。</p>
小樱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强的受伤。</p>
王妃倒是像为女儿辩驳几句，偏偏刚刚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的确是女儿先伸出手又没端稳便收回了手——</p>
“好了，她这么小，拿不稳就拿不稳，你凶什么？”王妃到底是疼爱女儿的。</p>
小樱最终没为自己辩驳。</p>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她永远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家认定什么才重要。</p>
聪明人不会去解释根本解释不清楚的事。</p>
吃过早饭后，玄胤在院子里叫住了小樱：“小樱，我们谈谈。”</p>
这是宁玥总爱对他说的话，他以前不会这样说，随着二人关系的亲近，他们的行为方式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彼此。</p>
小樱的眸光暗了暗，不无幽怨地说：“胤哥哥，你是要与我说玥姐姐的事吗？”</p>
对于小樱能一眼猜出自己的目的，玄胤并没表露出多少惊讶，这个妹妹，一直都比同龄人早慧，他正色说：“是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还对你玥姐姐有意见？”</p>
“胤哥哥我没有！”小樱激动地说，含了一丝哭腔，“我真的没有！为什么连你都不信任我？别人怎么看我，我不管，但是胤哥哥，你不可以这样！”</p>
玄胤的眸光里掠过一丝复杂：“到底是我太惯着你了，是不是？”</p>
小樱难以置信地抬头：“胤哥哥！”</p>
“我跟你说过，不管我娶不娶妻，你都永远是我妹妹，我疼你的心是没有变化的……”</p>
“你撒谎！你明明就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么怀疑我！也不凶我！”她说着说着，几乎要哭起来。</p>
玄胤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更多的，却是无奈：“小樱，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玥姐姐，但她是我妻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吗？”</p>
小樱委屈地落下泪来！</p>
晚上，大家又去农户家里吃饭，小樱赌气呆在房里没来。</p>
女主人见少了小樱小姐，没敢过问，笑盈盈地将众人迎入了大堂。</p>
玄昭记挂着昨儿的莲蓬，问女主人还有没有。</p>
女主人给众人沏好茶，一杯杯呈上，笑着道：“不知你们今天会来，没提起通知她。她偶尔在我这儿卖，偶尔在别处卖，不定地方儿的。三爷若是愿意等，草民这就让人去找她！”</p>
玄昭摆了摆手：“算了，改天吧。”莲蓬虽好，可他也没馋到让人追着去买的地步。</p>
王妃想起了昨日黄昏，只匆匆瞥见一个背影的小女孩儿，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记挂，问道：“那个女妇人，好像有个孩子？”</p>
女主人斟好茶后，又干净奉上最鲜的葡萄，笑着说：“是啊，是个女儿。”</p>
“我听她口音，不像本地人。”王妃又说。</p>
众人对于王妃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恬淡、避世，从不刻意关注谁，今儿居然主动问起一对农家母女，不免都稍稍侧目了一下。</p>
女主人很高兴能与王妃有个谈得来的话题，高高兴兴地说道：“您真是好耳力，连这个都听出来了！”</p>
王妃自己也奇怪呢，怎么偏偏对一个农妇记得那么清楚？</p>
女主人说道：“她是外地的，好像是沧州人，家乡闹饥荒，男人死了，家中也没别人，只剩这个女儿，是三年前来的这边吧，也一直没再嫁了，生怕别人会对她女儿不好。”</p>
“她挺疼她女儿的。”王妃喃喃地说，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瘦弱的小背影，心口，微微地收紧。</p>
女主人又道：“可不是？简直当眼珠子在疼呢！就是穷了些……她女儿腿脚不好，村长见她可怜，才许她在荷塘里摘些莲子卖，卖出去的钱，与村儿里各分一半。这一半也是她赚了，莲蓬都是白给她的！”</p>
王妃的关注点才不在谁赚钱谁亏本上，愣了愣神，问：“她女儿怎么会腿脚不好？”</p>
女主人想了想，说：“好像是小时候摔过吧，摔断了，一直没好利索，有些不良于行。不过呀——”讲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微微泛出一丝极亮的光，“虽是个小瘸子，长得却叫一个漂亮啊！跟天仙儿似的，比年画儿里的仙童还美！您昨儿也瞧见了，她那模样，说齐整都略显夸大了，偏偏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不是她那么疼她，我都怀疑她女儿是不是亲生的呢！”</p>
王妃对那声“小瘸子”，莫名地不喜欢，蹙了蹙眉：“也是个可怜的，能治好吗？”</p>
女主人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能治她也没银子。”</p>
王妃的心里，闪过异样的不适，仿佛被一块儿厚重的棉花给堵住了，闷得她难受。</p>
“她女儿多大了？”她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p>
女主人知无不言地说道：“好像……与小樱小姐差不多年纪吧，不过她瘦，看起来只有四岁多的样子，但我记得上次听她提过，说女儿满五岁，还从我这儿买了一截腊肉，给她女儿做长寿面。”</p>
五岁，如果她的小樱没走丢，也是这么大……</p>
王妃的心底，艰涩地疼痛了起来。</p>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那位农妇的话音。</p>
“大妹子，我、我可以进来卖莲蓬吗？”她十分忐忑，好像明白自己的寒酸，寒酸到连进一个农户的小菜馆儿都不够资格。</p>
女主人是个热心肠的，忙拉了她进来：“快来快来！三爷真惦记你的莲蓬呢！”</p>
农妇进门，依旧是穿着昨天那套灰色打了布丁的衣裳，但隐隐散发着廉价的皂角香，应该是连夜洗过了，是个虽贫穷却爱干净的妇人。</p>
昨儿她来，只有王妃一人，今天多出好几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行礼了，就跪下，对着桌子磕了几个头：“贵人们好！”</p>
王妃开始细细打量她，皮肤黝黑粗糙，长满细纹，有一双因长期劳作而长满茧子的大手，她的真实年龄应该比王妃小，可王妃保养得像个妙龄少女，她却完全是个提前衰老的妇人。</p>
王妃看了一眼窗外的板车，见上面空荡荡的，遂问：“今天怎么没带你女儿出来？”</p>
农妇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王妃会注意到她有个女儿，半晌，直到女主人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她午睡还没醒，今儿睡得晚了些。”</p>
“一个人在家？”</p>
“不是，呃……是！不过，有大黄守着。”农妇战战兢兢地说。</p>
王妃细问之下才知，大黄是条土狗，平时农妇不在家，便让它守着女儿。</p>
一想到小樱的宠物是只价值千金的雪貂，而那个小女孩儿的宠物却是条一文不值的土狗，王妃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感慨。</p>
王妃买下了她所有莲蓬，还多赏了些银子。</p>
农妇高高兴兴地去了。</p>
这之后，女主人端上饭菜，但整个过程，所有人包括女主人在内，全都注意到王妃的情绪不如昨天那么高涨。</p>
夜里，王妃做了一个长长的梦。</p>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王府樱花开得旺盛，玄小樱迈着小胖腿儿，在樱花树上爬来爬去，她自然是爬不动的，都是她托着她。</p>
“瓜、瓜、瓜……”玄小樱口水横流地说。</p>
正在长牙的玄小樱，总该流口水。</p>
她笑了笑，纠正女儿道：“不是瓜，是花。”</p>
“瓜。”</p>
“花——”</p>
“瓜——”</p>
“花。”</p>
玄小樱不理她了，推开她的手，扑进了碧清的怀里。</p>
玄小樱吃得多、长得胖，这么一扑，险些把碧清给扑倒在地上。</p>
她笑着拍了拍玄小樱的屁股：“不许调皮！摔着了怎么办？”</p>
玄小樱撅嘴儿，一连不乐意，继续爬，还爬到树顶上。</p>
虽说樱花树不高，但玄小樱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呀！</p>
她吓坏了，对玄小樱道：“小樱，别再爬了！”</p>
玄小樱继续爬。</p>
她伸出去，想去抱她，谁料，玄小樱趴着的枝桠倏然一声断了！</p>
玄小樱直愣愣地摔了下来，当场摔断了腿……</p>
“小樱——”</p>
王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那种看到女儿受伤的画面，针扎一般，刺得她浑身冒冷汗！</p>
听到动静的碧清，披着衣裳走了进来，沙哑着嗓子道：“王妃，怎么了？”</p>
王妃一把抓住的手，又惊惧又难过地说道：“我……我梦见小樱……爬树……然后摔断腿了……”</p>
碧清一愣，小樱小姐不爬树的呀，很快，她反应过来，王妃口中的小樱是指已经走丢的玄小樱。玄小樱的确挺爱爬树的，也摔下过，但都没什么事，一直健健康康的。</p>
“王妃，那只是个梦罢了，您别太难过了。”她软语说道。</p>
王妃却非但没觉着安慰，反而越发忐忑了起来：“会不会……小樱走丢以后……真的摔伤了？”</p>
摔伤还是好的，只怕……已经早不在人世了……</p>
碧清心中这样想，嘴上却笑着说道：“您是白天听故事挺多了吧？是不是挺同情那个卖莲蓬的农妇，就做了这样一个梦？书上不都说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啦，真真儿是多心了。小姐怎么可能摔伤呢？小姐一定是被一个富庶的人家收养了，跟香梨小姐在咱们这儿一样，过着千疼万宠的日子，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您与小姐，一定能够母女团聚的！”</p>
时机成熟的那天，那会是哪一天？只怕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p>
油灯如豆的房内，一张小木床、一张裂了一半的饭桌、两个掉了漆的木凳、一个半旧的以布做盖子的箱子，是这间卧房所有的摆设。</p>
小莲坐在凳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农妇从集市买回来的鸡腿，这种美味，在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吃过了。</p>
“鸡腿和红烧肉，哪个更好吃？”农妇宠溺地问。</p>
小莲晃了晃手中的鸡腿。</p>
农妇眼底的笑意更深：“那娘明天再给你买，今天的贵人赏了娘好多钱，娘明天带你去赶集，给你买两个卤鸡腿！大大个儿的！然后，再找大夫给你瞧瞧。大夫说，你还小，能治好的。”</p>
小莲点头。</p>
农妇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拿起筷子，吃起了碗里的白米饭。</p>
小莲扫了一眼她只拿一点卤汁浇过的白米饭，将啃了几口的鸡腿送到她嘴边，示意她也吃。</p>
农妇笑着摇摇头：“娘不爱吃鸡腿，你吃。”</p>
小莲垂下眸子，细细吃了起来。</p>
她的吃相很好看，不论多饿多馋，从不狼吞虎咽，大概骨子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p>
小莲把鸡腿啃完了，不过啃得不是很干净，明显留了小半边肉片。</p>
农妇明白这是女儿特地给她留的，看着女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的样子，农妇的眼圈微微有些湿润，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跟了她这种没出息的娘亲。</p>
王妃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了，也不想人跟着，便一个人在山庄里走了起来。</p>
月光很白，星光很亮，却没有一丝能够照进她心里，最幽暗的地方。</p>
她不是第一次梦到玄小樱了，但却没有哪一次，像今晚那般，让她感到难受。难受的不是梦里的内容，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扯着她的心一样。</p>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女主人提过的小荷塘。</p>
然后，她想起了每天在荷塘里摘莲蓬的农妇，夏天有莲蓬摘，冬天有莲藕挖，但是春天和秋天呢？她以什么为生？拿什么养活她那个瘦弱的、瘸了一条腿的女儿？</p>
想到那个小女孩儿，她脑海中仅存了一个不太真切的背影，可每每想起这个背影，她都会有种揪心的难受。</p>
她的恻隐之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重了呢？</p>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农家菜馆前。</p>
女主人与她丈夫已经熟睡了，但看门的土狗识别到了她的到来，开始拼命地狂吠。</p>
“叫什么叫？再叫老娘宰了你！”</p>
“汪汪汪！汪汪汪！”</p>
女主人不耐烦地披了件衣裳，“谁呀？大半夜的不是遭了贼吧？老娘告诉你啊，别偷老娘的东西！否则，老娘——”</p>
她的声音，在推开门，看到王妃的面容时戛然而止，而后，迅速换上了笑容，“哎哟，您、您怎么来了？是肚子饿了吗？”</p>
王妃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饿了。”</p>
谁天没亮就跑到她门口与她说饿，她得拿叉子把人叉出去，但对方是王妃，她欢天喜地地把人迎进来了：“您稍等，草民这就给您做！您想吃什么？面？粥？还是饭？”</p>
“我想吃……”王妃顿了顿，“有莲蓬没？”</p>
“啊？”女主人愣住，瞧了瞧渐渐明朗的天色道，“快、快有了，您等着啊！”</p>
女主人叫醒了在她家中寄宿的外甥女儿，让对方去农妇家中，买些莲蓬来，又对王妃道：“……您先到里屋歇会儿，好了，草民叫您！”</p>
王妃依言去了。</p>
她打了个盹儿。</p>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女主人在厨房忙活，之前见她在睡，没敢叫她，她自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p>
金色阳光迎面打来，刺得她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她余光一扫，瞥见了一个板车，和班车上戴着斗笠的小女孩儿。</p>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小女儿的侧影，真是瘦得可以，小樱一直特别控制饮食，却都比她长得高、长得胖，她真的五岁快六岁了吗？怎么看上去，也就才四岁出头的样子？</p>
她忽然很想走过去，看看小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样。</p>
吧嗒！</p>
小女孩儿手里的玩具掉在了地上，小女孩儿躬身，要去捡。</p>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么高的板车，摔下来怎么办？</p>
她抬起脚，就要去帮她捡。</p>
却突然，一道青灰色身影先她一步，来到板车前，将那个玩具板子拾起，递给了小女孩儿：“当心些，掉了就掉了，别自己捡，娘在里头，你说话，娘听得见。”</p>
王妃的心底微微泛起一阵失落，失落没帮她捡东西，还是失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不得而知。</p>
“这是大婶子家里刚炸的花生米，可好吃了。”农妇从兜里，抓了一把花生出来，“你大婶子说，喜欢吃，她那儿还有。”</p>
她等王妃的空档，帮女主人杀了几条鱼，女主人感激她，给了些小菜。</p>
王妃没了呆下去的心情，踅步回了大堂。</p>
突然，身后传来小女孩儿宛若天籁的声音：“娘。”</p>
这声，异常熟悉。</p>
王妃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正缓缓摘下斗笠的孩子。</p>
－－－－－－题外话－－－－－－</p>
小方方生病了，这三天一直带她跑医院，连续两个晚上耗在急诊室，凌晨五点到家，然后才能开始码字，更新时间就比之前晚了一个小时，等过完这一阵，再慢慢调过来。</p>
| |</p>
大家去农户家中吃饭时，王妃已经剥完一整簸箕莲蓬了，王妃的双眼没有焦距，似在出神，众人心知肚明，八成又是想玄小樱了。纵然这些年，一直抚育着小樱，慰藉自己的相思之情，可每当静下来时，心底的那股思念，还是会如狂澜一般将她淹没。</p>
众人静悄悄地在椅子上坐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说话。</p>
还是小樱开了口：“母妃，你剥的是什么呀？”</p>
王妃回神，扫了众人一眼，将小樱抱到腿上道：“莲蓬，你昭哥哥最爱吃了，你也尝尝。”说着，喂了小樱一颗莲子，“甜吗？”</p>
小樱笑着点头：“甜！”</p>
王妃欣慰地笑了，再看向众人时，面色和缓了不少：“你们也尝尝吧，刚摘的，新鲜着呢。”</p>
大家纷纷伸出手，抓了一把帘子，不管喜不喜欢，反正全都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p>
玄昭倒是真的爱吃，呼啦啦扫了一大盘，孙瑶怕他吃太多拉肚子，生生将后边的推到玄胤和宁玥跟前了。</p>
玄胤和宁玥都不怎么感兴趣，给面子地嚼着。</p>
王妃又问：“住的地方还习惯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需要换的？”</p>
孙瑶温柔地说道：“我们那边挺好，特别清静，不知四弟和四弟妹的院子怎么样？”</p>
宁玥微微一笑道：“我们那儿也是，湖景很美，白日里，略热些，但湖风一吹，便什么暑气都没了。”</p>
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女主人道：“开始上菜吧。”</p>
“是！”女主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她原先也与那大嫂子一样，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户，但招待王妃的次数多了，慢慢儿地，也与那些体面丫鬟学了些规矩。女主人忙进后堂，将男人准备好的菜式一一呈了上来，有鹿肉、鸡肉、乳鸽、鱼汤、炒菱角……都是在京城很难吃到的野味。</p>
香气逼人，令人大快朵颐。</p>
王妃举箸，给小樱夹了一块最嫩的鸽子肉，随后，对众人说道：“他们家的野味是很不错的，我年年都吃，吃不腻。”</p>
小樱一口干掉了那块鸽子肉，又巴巴儿地望着王妃：“母妃，我还要。”</p>
王妃又喂了她一筷子。</p>
碧清上前：“奴婢来吧。”</p>
小樱抱住王妃的脖子：“我要母妃喂！”</p>
王妃宠溺地笑了笑，对碧清道：“你也下去吃吧，不必守着，都是自家人吃饭，哪儿那么多规矩？”</p>
“是。”碧清退下了。</p>
他们家的野味确实鲜美，起先，宁玥还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尝到鲜味后，眼睛登时贼亮贼亮了起来。就拿兔子肉说吧，寻常人家做这个，免不得带着一股膻味儿，它的兔子肉是以明火烧烤过的，烤得油都冒了出来，外酥里嫩，再配上他们特质的调料，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去。</p>
玄胤见她爱吃，也不客气，唰的一下拧掉了最肥嫩的兔腿儿，在玄昭几乎要抓狂的眼神里，放到了宁玥碗中。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放在桌子下，借着宽袖的遮掩，轻轻握住了宁玥的手。</p>
整顿饭，他没吃什么，都在给宁玥夹菜。</p>
小樱喝着汤，幽暗的眼神却落在桌子下，他们相互交握的手上。</p>
宁玥一边吃着碗里的菜，余光却一边留意着小樱的动静，小樱是真的把玄胤看成她的私有物了是吧？真是可笑，就算她是真正的玄小樱又如何？能阻止亲哥哥娶妻生子？</p>
晚饭过后，孙瑶与玄昭去山林里散步，宁玥与玄胤去逛荷塘、摘莲蓬。</p>
小樱眨巴着无辜的眸子，软软地说：“我喜欢吃莲蓬！我也要去！”</p>
王妃嗔了她一眼：“别胡闹。”她是过来人，哪里看不明白小俩口是要在荷塘里行那风流之事？在王府，她太约束他们了，他们几乎没怎么行房，到了这边，会憋不住也正常，小樱贸贸然跑去打搅，就不太好了。</p>
谁料，宁玥却笑着应下：“好呀，小樱跟我们一起吧！”</p>
荷塘在湖景房附近，路过住所时，宁玥还进屋拿了一件披风。</p>
夜色不错，弦月如弓，繁星璀璨，落在涟漪阵阵的水面上，如无数银针闪烁。</p>
小船在荷叶堆里穿梭，小樱趴在船头，小手在水里细细划着。</p>
宁玥与玄胤坐在她后边。</p>
宁玥认真地摘着莲蓬，玄胤认真地摘着她摘莲蓬的手。</p>
“别闹。”宁玥抽回不知第几次被他握住的手，“还想不想吃莲蓬了？”</p>
玄胤凑近她，瞟了小樱一眼，见小樱玩水玩得入神，在宁玥的唇上亲了一口，无声道：“爷才不想吃莲蓬！”</p>
他说着，使坏地抱住了宁玥。</p>
小樱突然回头，看见宁玥坐在玄胤腿上，仿佛一点儿也不尴尬似的，笑眯眯地道：“好累呀，可不可以回去了？”</p>
玄胤正在兴处，玩得起劲，突然被打断，欲求不满地咂了咂嘴：“刚出来没多久呢。”</p>
宁玥推了推他，坐直身子，对小樱道：“那就回去吧。”</p>
小樱打了个呵欠：“好困哦。”</p>
宁玥眸光动了动，挪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坐好，伸出手道：“过来，玥姐姐抱你。”</p>
小樱甜甜一笑，坐到宁玥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p>
一直到下船，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小手抓紧宁玥的衣襟，让宁玥想把她放下来都不行。</p>
玄胤蹙了蹙眉，探出手抱她。</p>
她却迷迷糊糊似的，直往宁玥怀里钻：“我要玥姐姐。”</p>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没事，那就让她跟我们回去吧。”</p>
“那怎么行？”玄胤想也没想地说道，“她跟你谁，我怎么办？”</p>
好不容易跑到这种“穷县僻壤”度假，再不必分房睡，她倒好，跟小樱一个屋，那不是白白浪费这得天独厚的时机？等回了王府，他想吃她，就更难了！</p>
玄胤的嘴唇贴上宁玥的耳朵，悄声道：“叫冬梅把她抱回母妃那儿吧。”</p>
宁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樱的小手，只差直接说，没看出她多不情愿？</p>
玄胤当然看出来了了，只是、只是自己真是太久没碰宁玥了，想得都快抓狂了。</p>
宁玥见他整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好笑地说道：“你呀，怎么跟个孩子计较？好了，今天先这样吧，反正我也累了。”</p>
“哼。”玄胤不满地哼了哼，嘀咕道，“就知道你是故意躲着我，拿她做筏子！”</p>
宁玥笑笑不说话，抱着“熟睡”的小樱回了湖景别墅。她当然看得出小樱是在装睡，事实上，凭她的直觉，小樱不至于干出这么弱智的事来，但小樱显然被嫉妒冲昏头脑了，居然一刻都见不得她与玄胤腻歪。</p>
然而她，却偏要腻歪给她看！</p>
小樱被宁玥放到床上，迷离着眼睛，边揉边打呵欠：“这是哪儿啊？”</p>
宁玥端来一盆热水，拧了帕子，温柔地说道：“这是我跟你胤哥哥的房间，今晚，你就在这边住下。”</p>
“啊？哦。”小樱惊讶了一番，又很快闭上眼睛，歪在床头没了动静。</p>
宁玥十分耐心地给她洗脸擦身、解辫子、通头、换衣裳，所有过程，全都亲力亲为，还怕她夜里流汗，特地备了一套亵衣在床头，说是必要时给她换。</p>
玄胤从身后抱住宁玥：“你对小樱真好。”好得他都有些嫉妒了。</p>
宁玥侧过脸，寻着他唇瓣，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是你妹妹，我当然要对她好啊。我知道她上次那么想把你留在身边，也是因为害怕会失去你。四个哥哥中，她与感情最深，你突然不能像从前那样独宠她一个了，她心里不舒服也正常。但我会努力让她明白，我的到来，不是分走了你的宠爱，而是和你一起，给她加倍的疼惜。”</p>
玄胤的心里如同被烫过一般慰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都快不像你了。”</p>
宁玥的眼角抽了抽，按捺住笑场的冲动，含了一丝委屈地说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么？”</p>
“呃……”很正经的话，可为什么他听起来好想掉鸡皮疙瘩？算了，不管怎样，妻子与妹妹和平共处，终归是件好事，尤其她主动献上的那个吻，轻轻的、柔柔的，美妙极了，“玥玥，再亲亲。”</p>
宁玥扫了一眼在床上装睡的某人，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但那几乎掐进肉里的指甲，还是泄漏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宁玥在玄胤怀中转过身，踮起脚尖，在玄胤的唇上，轻轻印下了另一枚亲吻。</p>
她不过是做个样子，让某人的心里难受难受，谁料玄胤这个快憋坏的，在她的唇离开他的一瞬，狠狠地扣住她后脑勺，迫使她再度贴了上去，确切地说，是撞了上去，牙齿都磕到了，痛得她倒抽凉气！</p>
玄胤霸道地索吻了起来。</p>
宁玥被吻得头脑发热，渐渐忘了旁边还有个人在偷听他们的动静。她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对方不是一个孩子，那看似娇小的身体里，说不定住了一个比她更成熟的灵魂。曾经的她，一度被这种无害的外表所迷惑，还险些害孙瑶遭了对方的毒手。现在，她不会了。</p>
玄胤呼吸粗重，如爬了十里长坡，额角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他一把抱起宁玥，冲进了浴室。</p>
宁玥迅速从意乱情迷中苏醒，自己真是对这家伙越来越没抵抗力了，怎么被迷惑得忘记了那边还有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小变态？不用猜也知道，对方的心里一定嫉妒得抓狂了，但越嫉妒，她越忍不住偷听，越忍不住偷听便越嫉妒，如此恶性循环，一定酸爽得跟吞了一百根针似的。</p>
可惜，房门的膈应效果太好，她根本什么都听不到，这简直……更抓狂了。</p>
二人在浴室里拥吻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到底顾及外头有个人儿，不敢做得太过火，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做不做，跟某人觉得他们做没做，根本不是一码事。</p>
宁玥满面春风地送别了玄胤，回到床上时，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甜蜜的气息。</p>
她将小樱抱入怀中，明显感到对方的身子，比先前的更加僵硬。</p>
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呢。</p>
宁玥的唇角浮现起一抹冷笑，缓缓地将小樱放回床上，自己则起身，从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里，拿出一点药粉塞在了油灯上。</p>
孙瑶只不过讲了几句没向着她的话，她就对孙瑶痛下杀手，自己活生生把她一心想据为己有的男人霸占了，她还不得把自己给扒皮抽筋？</p>
自己，可不会给她下手的机会！</p>
安神香的效果不错，小樱僵硬的身子很快便舒展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宁玥知道她是彻底睡着了，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跟本宫斗？香梨，你还嫩了点！”</p>
小樱是被宁玥叫醒的，醒来的一瞬，看看宁玥，看看这张床，眸光，出现了一瞬的怔愣。</p>
宁玥暗暗冷笑，在诧异自己怎么睡过头了，而没对她展开报复么？</p>
宁玥看破不说破，唤了莲心进来服侍小樱，她可不敢让冬梅伺候这个小祖宗，万一伺候出什么岔子，王妃不得削了她？</p>
莲心给小樱穿衣洗漱的时候，冬梅正在给宁玥梳头，梳着梳着，突然大叫出声：“哎呀夫人！你怎么搞的？怎么受伤了？”</p>
尖叫声惊来了刚从外头晨跑一圈回来的玄胤，玄胤连汗湿的衣裳都顾不得换，撩了帘子便进来道：“受伤了吗？让我看看！”</p>
宁玥从铜镜中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玄胤，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仿佛并不清楚自己受伤了。</p>
冬梅托起宁玥的乌发，在宁玥的脖子根部，稍稍靠近后颈的地方，足有三条寸长的口子，像是……被指甲给挠出来的，可玄胤不记得自己与宁玥亲热时挠过宁玥——</p>
“你们在看什么？我哪里受伤了？”宁玥睁大无辜的眼睛说。</p>
玄胤蹙了蹙眉，宁玥的睡相虽然不敢恭维，不过从不在自己身上乱挠，他冷沉的眸光扫过了正在浴室漱口的小樱，眉头蹙得更紧。</p>
“你怎么了？”宁玥继续懵懂无知地问。</p>
玄胤定了定神，叹道：“没什么，也许是小孩子指甲长，不小心给挠到了。”</p>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俨然不是这样的想法。小樱在他身边睡过很多次了，一直很乖的，比起宁玥的睡相，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也不是她？</p>
但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p>
亦或是……她故意的？</p>
宁玥从玄胤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怀疑，没再多说什么了，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即可，太强调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她居心叵测。虽然，也的确是她居心叵测。</p>
小樱从浴室出来，一眼看见玄胤站在那里，眸子当即一亮，飞奔着扑了过去！</p>
“胤哥哥！”</p>
然而令她感到困惑无解的是，玄胤完全没像以往那样，露出欣喜和期盼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交代她以后睡觉老实些，然而，没了下文！</p>
宁玥瞧着小樱那副仿佛被雷给劈了的神色，暗爽得不行，你会装病，我就不会装受伤？不过是互飙演技，看谁更甚一筹罢了。</p>
等玄胤沐浴完，换了一身干爽衣衫，几人前往青莲阁陪王妃用早膳。</p>
到那儿才发现，孙瑶与玄昭早早地便来了，瞧孙瑶眉眼含春的样子，应该是与玄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二人之夜。</p>
王妃正拉着她的手，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地说：“昭儿虽只比彬儿晚出生一刻钟，但性子，比彬儿的幼稚百倍，我真担心他不懂照顾妻子，好在你温柔贤惠，把他给降住了，别让我等太久，早些让我抱上孙子，知道吗？”</p>
孙瑶想起昨晚的欢愉，羞涩地红了脸。</p>
玄胤与宁玥跨入房内，给王妃行了礼。</p>
王妃点了点头：“你们也来啦，怎么样？小樱没吵到你们吧？”</p>
宁玥拍了拍小樱的肩膀，一脸慈爱地说道：“小樱很乖的。”</p>
王妃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伸手将小樱抱进怀里：“想母妃了没？”</p>
“想呀！”小樱一本正经地点头。</p>
王妃刮了刮她鼻子：“那今晚跟谁睡？”</p>
小樱抱住王妃的胳膊：“跟母妃睡！”</p>
王妃被逗乐了。</p>
宁玥垂眸，比起玄胤，王妃对香梨的信任更深，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她能离间玄胤，自然也能离间王妃，只是需要的过程，稍微久一些罢了。</p>
王妃让人上了饭菜。</p>
常管事给王妃等人安排的是当地的特色小吃：葱花蛋饼与鱼肉粥。鱼肉粥是以野生黑鱼熬制的，没有鱼刺，还特别香滑爽口。</p>
宁玥与孙瑶是儿媳，吃饭时，是要在一旁立规矩的，王妃没这方面的讲究，一般只叫她们摆摆筷子便作罢了。孙瑶摆了筷子，宁玥给众人盛粥，第一碗给了王妃，之后是玄昭与玄胤，再之后是小樱，最后才轮到孙瑶与她。</p>
只是，当她把盛好的热粥端到小樱手边时，小樱却好像没接稳，粥碗从小樱的手里滑下来，整个人砸向了宁玥来不及抽回去的手。</p>
说时迟那时快，玄胤大掌一握，稳稳接住了粥碗。</p>
粥已经凉了一会儿，吃起来不算太烫，只是若泼在手上，依旧会不大舒服就是了。</p>
玄胤的浓眉登时皱了起来：“小樱！”</p>
这是他第一次凶小樱，即便上次为了取出黑曜石而给小樱强行灌药时，都没这么凶过。</p>
小樱瞬间就愣住了。</p>
宁玥赶忙拿下玄胤接在手中的粥碗，放到桌上后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怪小樱。”</p>
联想到早上的挠伤事件，玄胤很难相信是宁玥自己不小心，他当时正埋头喝汤，又的确没瞧见事发经过，或许，真是宁玥不小心。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是，在不知晓真相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已经帮他做出了应该信任谁的选择。</p>
小樱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强的受伤。</p>
王妃倒是像为女儿辩驳几句，偏偏刚刚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的确是女儿先伸出手又没端稳便收回了手——</p>
“好了，她这么小，拿不稳就拿不稳，你凶什么？”王妃到底是疼爱女儿的。</p>
小樱最终没为自己辩驳。</p>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她永远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家认定什么才重要。</p>
聪明人不会去解释根本解释不清楚的事。</p>
吃过早饭后，玄胤在院子里叫住了小樱：“小樱，我们谈谈。”</p>
这是宁玥总爱对他说的话，他以前不会这样说，随着二人关系的亲近，他们的行为方式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彼此。</p>
小樱的眸光暗了暗，不无幽怨地说：“胤哥哥，你是要与我说玥姐姐的事吗？”</p>
对于小樱能一眼猜出自己的目的，玄胤并没表露出多少惊讶，这个妹妹，一直都比同龄人早慧，他正色说：“是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还对你玥姐姐有意见？”</p>
“胤哥哥我没有！”小樱激动地说，含了一丝哭腔，“我真的没有！为什么连你都不信任我？别人怎么看我，我不管，但是胤哥哥，你不可以这样！”</p>
玄胤的眸光里掠过一丝复杂：“到底是我太惯着你了，是不是？”</p>
小樱难以置信地抬头：“胤哥哥！”</p>
“我跟你说过，不管我娶不娶妻，你都永远是我妹妹，我疼你的心是没有变化的……”</p>
“你撒谎！你明明就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么怀疑我！也不凶我！”她说着说着，几乎要哭起来。</p>
玄胤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更多的，却是无奈：“小樱，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玥姐姐，但她是我妻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吗？”</p>
小樱委屈地落下泪来！</p>
晚上，大家又去农户家里吃饭，小樱赌气呆在房里没来。</p>
女主人见少了小樱小姐，没敢过问，笑盈盈地将众人迎入了大堂。</p>
玄昭记挂着昨儿的莲蓬，问女主人还有没有。</p>
女主人给众人沏好茶，一杯杯呈上，笑着道：“不知你们今天会来，没提起通知她。她偶尔在我这儿卖，偶尔在别处卖，不定地方儿的。三爷若是愿意等，草民这就让人去找她！”</p>
玄昭摆了摆手：“算了，改天吧。”莲蓬虽好，可他也没馋到让人追着去买的地步。</p>
王妃想起了昨日黄昏，只匆匆瞥见一个背影的小女孩儿，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记挂，问道：“那个女妇人，好像有个孩子？”</p>
女主人斟好茶后，又干净奉上最鲜的葡萄，笑着说：“是啊，是个女儿。”</p>
“我听她口音，不像本地人。”王妃又说。</p>
众人对于王妃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恬淡、避世，从不刻意关注谁，今儿居然主动问起一对农家母女，不免都稍稍侧目了一下。</p>
女主人很高兴能与王妃有个谈得来的话题，高高兴兴地说道：“您真是好耳力，连这个都听出来了！”</p>
王妃自己也奇怪呢，怎么偏偏对一个农妇记得那么清楚？</p>
女主人说道：“她是外地的，好像是沧州人，家乡闹饥荒，男人死了，家中也没别人，只剩这个女儿，是三年前来的这边吧，也一直没再嫁了，生怕别人会对她女儿不好。”</p>
“她挺疼她女儿的。”王妃喃喃地说，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瘦弱的小背影，心口，微微地收紧。</p>
女主人又道：“可不是？简直当眼珠子在疼呢！就是穷了些……她女儿腿脚不好，村长见她可怜，才许她在荷塘里摘些莲子卖，卖出去的钱，与村儿里各分一半。这一半也是她赚了，莲蓬都是白给她的！”</p>
王妃的关注点才不在谁赚钱谁亏本上，愣了愣神，问：“她女儿怎么会腿脚不好？”</p>
女主人想了想，说：“好像是小时候摔过吧，摔断了，一直没好利索，有些不良于行。不过呀——”讲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微微泛出一丝极亮的光，“虽是个小瘸子，长得却叫一个漂亮啊！跟天仙儿似的，比年画儿里的仙童还美！您昨儿也瞧见了，她那模样，说齐整都略显夸大了，偏偏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不是她那么疼她，我都怀疑她女儿是不是亲生的呢！”</p>
王妃对那声“小瘸子”，莫名地不喜欢，蹙了蹙眉：“也是个可怜的，能治好吗？”</p>
女主人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能治她也没银子。”</p>
王妃的心里，闪过异样的不适，仿佛被一块儿厚重的棉花给堵住了，闷得她难受。</p>
“她女儿多大了？”她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p>
女主人知无不言地说道：“好像……与小樱小姐差不多年纪吧，不过她瘦，看起来只有四岁多的样子，但我记得上次听她提过，说女儿满五岁，还从我这儿买了一截腊肉，给她女儿做长寿面。”</p>
五岁，如果她的小樱没走丢，也是这么大……</p>
王妃的心底，艰涩地疼痛了起来。</p>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那位农妇的话音。</p>
“大妹子，我、我可以进来卖莲蓬吗？”她十分忐忑，好像明白自己的寒酸，寒酸到连进一个农户的小菜馆儿都不够资格。</p>
女主人是个热心肠的，忙拉了她进来：“快来快来！三爷真惦记你的莲蓬呢！”</p>
农妇进门，依旧是穿着昨天那套灰色打了布丁的衣裳，但隐隐散发着廉价的皂角香，应该是连夜洗过了，是个虽贫穷却爱干净的妇人。</p>
昨儿她来，只有王妃一人，今天多出好几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行礼了，就跪下，对着桌子磕了几个头：“贵人们好！”</p>
王妃开始细细打量她，皮肤黝黑粗糙，长满细纹，有一双因长期劳作而长满茧子的大手，她的真实年龄应该比王妃小，可王妃保养得像个妙龄少女，她却完全是个提前衰老的妇人。</p>
王妃看了一眼窗外的板车，见上面空荡荡的，遂问：“今天怎么没带你女儿出来？”</p>
农妇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王妃会注意到她有个女儿，半晌，直到女主人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她午睡还没醒，今儿睡得晚了些。”</p>
“一个人在家？”</p>
“不是，呃……是！不过，有大黄守着。”农妇战战兢兢地说。</p>
王妃细问之下才知，大黄是条土狗，平时农妇不在家，便让它守着女儿。</p>
一想到小樱的宠物是只价值千金的雪貂，而那个小女孩儿的宠物却是条一文不值的土狗，王妃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感慨。</p>
王妃买下了她所有莲蓬，还多赏了些银子。</p>
农妇高高兴兴地去了。</p>
这之后，女主人端上饭菜，但整个过程，所有人包括女主人在内，全都注意到王妃的情绪不如昨天那么高涨。</p>
夜里，王妃做了一个长长的梦。</p>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王府樱花开得旺盛，玄小樱迈着小胖腿儿，在樱花树上爬来爬去，她自然是爬不动的，都是她托着她。</p>
“瓜、瓜、瓜……”玄小樱口水横流地说。</p>
正在长牙的玄小樱，总该流口水。</p>
她笑了笑，纠正女儿道：“不是瓜，是花。”</p>
“瓜。”</p>
“花——”</p>
“瓜——”</p>
“花。”</p>
玄小樱不理她了，推开她的手，扑进了碧清的怀里。</p>
玄小樱吃得多、长得胖，这么一扑，险些把碧清给扑倒在地上。</p>
她笑着拍了拍玄小樱的屁股：“不许调皮！摔着了怎么办？”</p>
玄小樱撅嘴儿，一连不乐意，继续爬，还爬到树顶上。</p>
虽说樱花树不高，但玄小樱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呀！</p>
她吓坏了，对玄小樱道：“小樱，别再爬了！”</p>
玄小樱继续爬。</p>
她伸出去，想去抱她，谁料，玄小樱趴着的枝桠倏然一声断了！</p>
玄小樱直愣愣地摔了下来，当场摔断了腿……</p>
“小樱——”</p>
王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那种看到女儿受伤的画面，针扎一般，刺得她浑身冒冷汗！</p>
听到动静的碧清，披着衣裳走了进来，沙哑着嗓子道：“王妃，怎么了？”</p>
王妃一把抓住的手，又惊惧又难过地说道：“我……我梦见小樱……爬树……然后摔断腿了……”</p>
碧清一愣，小樱小姐不爬树的呀，很快，她反应过来，王妃口中的小樱是指已经走丢的玄小樱。玄小樱的确挺爱爬树的，也摔下过，但都没什么事，一直健健康康的。</p>
“王妃，那只是个梦罢了，您别太难过了。”她软语说道。</p>
王妃却非但没觉着安慰，反而越发忐忑了起来：“会不会……小樱走丢以后……真的摔伤了？”</p>
摔伤还是好的，只怕……已经早不在人世了……</p>
碧清心中这样想，嘴上却笑着说道：“您是白天听故事挺多了吧？是不是挺同情那个卖莲蓬的农妇，就做了这样一个梦？书上不都说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啦，真真儿是多心了。小姐怎么可能摔伤呢？小姐一定是被一个富庶的人家收养了，跟香梨小姐在咱们这儿一样，过着千疼万宠的日子，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您与小姐，一定能够母女团聚的！”</p>
时机成熟的那天，那会是哪一天？只怕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p>
油灯如豆的房内，一张小木床、一张裂了一半的饭桌、两个掉了漆的木凳、一个半旧的以布做盖子的箱子，是这间卧房所有的摆设。</p>
小莲坐在凳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农妇从集市买回来的鸡腿，这种美味，在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吃过了。</p>
“鸡腿和红烧肉，哪个更好吃？”农妇宠溺地问。</p>
小莲晃了晃手中的鸡腿。</p>
农妇眼底的笑意更深：“那娘明天再给你买，今天的贵人赏了娘好多钱，娘明天带你去赶集，给你买两个卤鸡腿！大大个儿的！然后，再找大夫给你瞧瞧。大夫说，你还小，能治好的。”</p>
小莲点头。</p>
农妇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拿起筷子，吃起了碗里的白米饭。</p>
小莲扫了一眼她只拿一点卤汁浇过的白米饭，将啃了几口的鸡腿送到她嘴边，示意她也吃。</p>
农妇笑着摇摇头：“娘不爱吃鸡腿，你吃。”</p>
小莲垂下眸子，细细吃了起来。</p>
她的吃相很好看，不论多饿多馋，从不狼吞虎咽，大概骨子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p>
小莲把鸡腿啃完了，不过啃得不是很干净，明显留了小半边肉片。</p>
农妇明白这是女儿特地给她留的，看着女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的样子，农妇的眼圈微微有些湿润，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跟了她这种没出息的娘亲。</p>
王妃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了，也不想人跟着，便一个人在山庄里走了起来。</p>
月光很白，星光很亮，却没有一丝能够照进她心里，最幽暗的地方。</p>
她不是第一次梦到玄小樱了，但却没有哪一次，像今晚那般，让她感到难受。难受的不是梦里的内容，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扯着她的心一样。</p>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女主人提过的小荷塘。</p>
然后，她想起了每天在荷塘里摘莲蓬的农妇，夏天有莲蓬摘，冬天有莲藕挖，但是春天和秋天呢？她以什么为生？拿什么养活她那个瘦弱的、瘸了一条腿的女儿？</p>
想到那个小女孩儿，她脑海中仅存了一个不太真切的背影，可每每想起这个背影，她都会有种揪心的难受。</p>
她的恻隐之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重了呢？</p>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农家菜馆前。</p>
女主人与她丈夫已经熟睡了，但看门的土狗识别到了她的到来，开始拼命地狂吠。</p>
“叫什么叫？再叫老娘宰了你！”</p>
“汪汪汪！汪汪汪！”</p>
女主人不耐烦地披了件衣裳，“谁呀？大半夜的不是遭了贼吧？老娘告诉你啊，别偷老娘的东西！否则，老娘——”</p>
她的声音，在推开门，看到王妃的面容时戛然而止，而后，迅速换上了笑容，“哎哟，您、您怎么来了？是肚子饿了吗？”</p>
王妃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饿了。”</p>
谁天没亮就跑到她门口与她说饿，她得拿叉子把人叉出去，但对方是王妃，她欢天喜地地把人迎进来了：“您稍等，草民这就给您做！您想吃什么？面？粥？还是饭？”</p>
“我想吃……”王妃顿了顿，“有莲蓬没？”</p>
“啊？”女主人愣住，瞧了瞧渐渐明朗的天色道，“快、快有了，您等着啊！”</p>
女主人叫醒了在她家中寄宿的外甥女儿，让对方去农妇家中，买些莲蓬来，又对王妃道：“……您先到里屋歇会儿，好了，草民叫您！”</p>
王妃依言去了。</p>
她打了个盹儿。</p>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女主人在厨房忙活，之前见她在睡，没敢叫她，她自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p>
金色阳光迎面打来，刺得她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她余光一扫，瞥见了一个板车，和班车上戴着斗笠的小女孩儿。</p>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小女儿的侧影，真是瘦得可以，小樱一直特别控制饮食，却都比她长得高、长得胖，她真的五岁快六岁了吗？怎么看上去，也就才四岁出头的样子？</p>
她忽然很想走过去，看看小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样。</p>
吧嗒！</p>
小女孩儿手里的玩具掉在了地上，小女孩儿躬身，要去捡。</p>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么高的板车，摔下来怎么办？</p>
她抬起脚，就要去帮她捡。</p>
却突然，一道青灰色身影先她一步，来到板车前，将那个玩具板子拾起，递给了小女孩儿：“当心些，掉了就掉了，别自己捡，娘在里头，你说话，娘听得见。”</p>
王妃的心底微微泛起一阵失落，失落没帮她捡东西，还是失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不得而知。</p>
“这是大婶子家里刚炸的花生米，可好吃了。”农妇从兜里，抓了一把花生出来，“你大婶子说，喜欢吃，她那儿还有。”</p>
她等王妃的空档，帮女主人杀了几条鱼，女主人感激她，给了些小菜。</p>
王妃没了呆下去的心情，踅步回了大堂。</p>
突然，身后传来小女孩儿宛若天籁的声音：“娘。”</p>
这声，异常熟悉。</p>
王妃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正缓缓摘下斗笠的孩子。</p>
－－－－－－题外话－－－－－－</p>
小方方生病了，这三天一直带她跑医院，连续两个晚上耗在急诊室，凌晨五点到家，然后才能开始码字，更新时间就比之前晚了一个小时，等过完这一阵，再慢慢调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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