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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为给孙瑶拿药，去了一趟回春堂，回春堂自从被人碰瓷过一场后，生意非但没有下滑，反而日益兴旺了起来。每天前来问诊的病人，都挤满了回春堂的大厅，为保证病患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治疗，宁玥又花重金聘请了几位京城的名医，并开设了一个供重病患者留观的观察室，全天十二时辰，均有大夫看护，价格也算公道，大大解决了老百姓请就医难的问题。除此之外，为方便妇女就医，宁玥开特地效仿后宫，培育了一匹医女。就在前不久，她的医女替一位胎位不正的高龄产妇接了生。产妇感激不尽，月子一过，便抱着婴孩到回春堂给大夫们道了谢。</p>
回春堂的口碑传扬了出去，生意，越发好得不行。</p>
宁玥进门的时候，大家都没工夫招待她。</p>
季节交替，高热病人增多，尤其孩童，每天都会有好几十个上门问诊的。</p>
宁玥先去观察室中，看了病患的情况，大夫们非常尽责，正一个、一个地核对着早晨服过的药方，并再次诊脉，看需不需要更改。</p>
人手不够，宁玥还去给帮忙打了会儿下手。</p>
回到大厅时，正好碰上几名前来购买金疮药的壮汉，瞧他们的穿着，应该是经验老道的雇佣军，玄家最近在大肆收买雇佣军南下，不少人在出发前，都会在药房预备一些急救的药物。</p>
“哎，听说了没？煜世子被人给围困在雁门关了！”一名身形瘦高、眉眼细长的男子说，正是雇佣军中的一员，成熟雇佣军，一般不单独出没，而是由几个特长各异的人组成一个团体，这五人，应该边是如此。瞧他说话的神色，应该在团队中充当斥候（侦察兵）的角色。</p>
他身边，络腮胡壮汉说：“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被谁困住的来着？”</p>
斥候男子说：“南疆的战神。”</p>
“啊，那个家伙啊，我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另一名年纪稍长，应该是军师的人，若有所思、又不无自豪地说。</p>
其余四人，立刻露出十分尊敬与好奇的表情，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p>
其实不止他们，就连在柜台清点账目的宁玥，都被那人的对话吸引了几分注意。</p>
军师男子说：“五年前，我曾去过一次南疆，执行任务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也在，我混在一万人的庙会中，他只匆匆扫了一眼，就把我给揪出来了。”</p>
万人……那得需要多强的眼力，或者说多敏锐的观察力，不，或许还得有一种上天恩赐的直觉，才能从那么鱼目混珠的人群里，一眼揪出善于伪装的雇佣兵。</p>
军师男子亮出没有小指的左手：“幸亏我跑得快，但还是伤到了。”</p>
几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p>
这个南疆战神，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么，他们帮着玄家攻打他，是不是毫无胜算啊？</p>
似乎是洞悉了同伴的担忧，军师男子笑了笑，说道：“难打的仗，才赚钱嘛！”</p>
这倒是，他们这次的雇佣金，比以往的高出整整十倍，可见为了营救玄煜，玄家也是下了血本。</p>
“听说他不是南疆人？”络腮胡男子发问了。</p>
“是啊，他是十年前流落到南疆的，可能是北域人，也可能是咱们大新朝的人，谁知道呢？”回答他的是之前的那名斥候男子。斥候侦查消息的本领一向不错，然而连他都探不到对方的底细，足见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隐秘。</p>
如此，众人好不容易因十倍雇佣金而稍稍缓和的神色又僵硬了几分。</p>
最后，众人还是走了，去的是南方。既然选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便不再有退路。</p>
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宁玥摇了摇头，她以为自己会在听到玄煜陷入危险的时候，忐忑难安，没想到，内心平静得不得了。</p>
不论前世玄煜对自己如何，这辈子他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让自己把两世的情谊……放下了。</p>
……</p>
知辉院中，冬梅拿着那个白色獠牙鬼面具，从门虚掩着的缝隙里，浑身发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小樱。</p>
阳光照在小樱精致沉静的小脸上，照得她卷翘的睫羽微微发亮。</p>
冬梅的一颗心……急速提到了嗓子眼！</p>
小樱刚从廊下走来，探出手，准备开门，这时，一名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小姐，您怎么又不见了？王妃找您呢！”</p>
听那丫鬟的声音，应该是文芳院的人，不过具体是谁，冬梅一万个想不起来了！</p>
小樱已经抬起的手，轻轻地收了回去，转过身，背对着冬梅，用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道：“我想换个朵花戴戴的，不过既然母妃找我，我明天再换吧！”</p>
小樱笑盈盈地走向那丫鬟，与丫鬟一块儿谈笑风生地离开了原地。</p>
冬梅吓得整个人都瘫了！</p>
……</p>
宁玥回到琉锦院时，冬梅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窝在屋里，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瑟瑟发抖。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能从小樱的百宝箱里翻出凶手的面具，是的，她确定这是凶手的面具，因为孙瑶不止描述过，事后也画过。</p>
除了面具外，她还从里头翻出了一双白色手套，这下，证据完全确凿了。</p>
为什么会这样？</p>
小樱明明是个孩子啊！</p>
她为什么要扮鬼陷害孙瑶？</p>
不不不，这不可能。</p>
一定什么地方弄错了……</p>
咚咚咚。</p>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冬梅吓得一个趔趄，撞到了门板上。</p>
“怎么了？”</p>
是宁玥狐疑的声音。</p>
冬梅一听是宁玥来了，悬浮了一整天的心才终于有了着落，呼啦一下扯开门，也不顾宁玥讨不讨厌，猛地抱住了宁玥的胳膊！</p>
宁玥淡淡地睨了睨她：“发生什么事了，把你吓成这样？”</p>
冬梅松开抱着宁玥的手，探出头，往廊下看了看，而后关上门，插上门闩，将宁玥拉到了床边。</p>
“小姐，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可能非常震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一脸严肃地说。</p>
宁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点头：“你说。”</p>
冬梅从枕头下，拿出自己找到了白色獠牙面具和手套：“小姐，你看！”</p>
宁玥定睛一看，瞳仁动了动：“你在哪儿找到的？”</p>
“你绝对不会相信！”冬梅狠狠地捏了捏拳头。</p>
“哪儿？”</p>
“小樱小姐的房间啊！”这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了咬出来的，仿佛在害怕会被谁给听去，亦或是害怕宁玥不相信自己。</p>
宁玥的表情出现了十分微妙的变化，冷眸深了深，薄唇轻启道：“你跑去她房间做什么？”</p>
“我……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去偷东西，冬梅的眼神闪了闪，轻咳一声道，“您不是让奴婢盯紧她嘛？奴婢给姑爷收拾衣裳的时候，路过她门口，门开着，奴婢就想，索性进去瞧瞧，哪里知道，就瞧见了这样的东西？她……她藏得老深了，在百宝箱的最底下呢……”</p>
都翻到人家百宝箱里了，真的是随便瞧瞧？</p>
“手脚，给我放干净些！”宁玥低低地叱了一句。</p>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冬梅的头皮麻了麻，讪讪一笑：“是……以后，以后不会了。”</p>
宁玥没再过多苛责，毕竟，若不是她这点小小的陋习，也发现不了如此重大的线索。他们挖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东西，居然就藏在小樱的房里。</p>
想想也对，谁会去怀疑一个五岁的孩子呢？</p>
那些，又都是王妃送给她的珠宝，便是王妃自己，也没叫人搜查小樱的房间。</p>
年龄，果然是世上最完美的伪装。</p>
看着宁玥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冷意，冬梅的心里打了个突儿：“小姐，您该不会真的怀疑小樱小姐是凶手吧？”</p>
宁玥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面具，云淡风轻地问道：“怎么？不行？”</p>
冬梅挠了挠头，难以置信道：“可是、可是……她是个孩子呀！”</p>
孩子怎么了？孩子就不会做坏事吗？孩子就不会心怀不轨吗？那么，又是谁一天到晚与她争宠，恨不得把玄胤从她身边抢走的？</p>
也许天底下，一千个孩子中，九百九十九个都是好的，这一个，却无论如何都是个坏的！</p>
而且是一个坏透了芯子的！</p>
宁玥捏着面具，唇角慢慢扯出一抹冷笑：“如果不是她干的，你觉得，还会有谁，在杀了人之后，把这些东西藏到她的百宝箱里？你真当知辉院那些守门婆子是吃干饭的？”</p>
“也许、也许是一个懂武功的人，翻墙，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冬梅大胆地说。</p>
宁玥的笑意越发凉薄了，冬梅不这么假设，她还不至于如此确定，现在，她对自己的推断，一丝怀疑都无了：“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会武功的人，那么，她杀孙瑶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杀死？非得把孙瑶推下井？”</p>
一个练家子要想杀孙瑶，简直是易如反掌。</p>
“呃……”冬梅咬了咬唇，嘀咕道，“又或许……那个人不是真的想杀三夫人，只是想吓吓？”</p>
“这就更说不通了，只是吓吓的话，敲晕孙瑶就好了，推下水……那井那么深，是真会令人丧命的！除非那人还算准了我与玄胤回来的时辰。”但这，就更不可能了。其实，玄胤与她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抵达了王府，但玄胤不肯进去，压着她在车上耍了半个时辰流氓。难道，对方连玄胤耍流氓的时辰也算得精精准准？</p>
她要不要本事再大一点？算准玄胤每次多久才会到顶点？</p>
冬梅再也讲不出反驳的话了，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慢慢地无法再去怀疑了。</p>
“只是……”冬梅又说道，“我想不通啊，就算她真的做得出这种恶毒的事，但三夫人又没得罪她，她犯不着对三夫人下此狠手吧？况且，三夫人说了，那个人比她还要高一点，是个男的！”</p>
“我可以先解答你第二个疑惑。”宁玥说着，站起身来，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样东西，“你过来。”</p>
冬梅凑过去看了看：“呀！这……这是什么？”</p>
“高跷。”宁玥淡淡地牵了牵唇角道，“如果一个人懂踩高跷的话，变多高都不成问题。”</p>
而且，以小樱的身形，钻过狗洞也完全不成问题。</p>
高跷踩过微微湿润的草地，在青石板地上，留下了奇怪的脚印，为了掩盖这种脚印，对方便以水洗掉了地面。</p>
冬梅瞠目结舌：“那……那她戴手套……又是为什么？”</p>
宁玥想也没想便说道：“自然是掩饰她手指很小的事实。如果你还要问，她的身形也小，如何伪装成一个大人，在领子后头挂个衣架，就什么都不成问题了！”</p>
这种戏码，在白天很容易瞧出破绽，但在夜里，在孙瑶被鬼面具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穿帮了。</p>
难怪一定要戴面具，而不是选择更加容易的面纱，就是为了把孙瑶吓得六神无主。</p>
“啊，小姐，如果、如果真的是她……那这也……太……恐怖了。”一个孩子啊，到底为了什么恩怨，又到底跟谁学了心机，竟想了这么一出，置孙瑶于死地？</p>
宁玥冷冷地勾起唇瓣：“你以为，她只干了这么一件坏事？”</p>
冬梅杏眼圆瞪：“还有什么？”</p>
“真正的玄小樱，两岁时候走丢了，当时，她也在场，你说，这会不会是个巧合？”若没发现她陷害孙瑶的事，或许，宁玥会将那次失踪看作一场意外，但现在，这孩子身上藏了太多谜团，争宠玄胤、陷害孙瑶……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宁玥已经无法将她看成一个普通孩子了。真是可笑，前世的香梨，比马宁馨还懦弱，这辈子，却比她马宁玥还要狠毒——</p>
“小姐！”冬梅打断了宁玥的思绪，“你……你是说……真正的玄小姐是被她弄丢的？天啦！她那个时候才两岁！她是妖怪不成？”</p>
妖怪不妖怪，她不清楚，不过她的确要去问问孙瑶，是不是与小樱有过什么过节。</p>
“你说的过节是指什么？”孙瑶看着果真从药店给她拿了安神药的宁玥，睁大眼说，“得罪她吗？”</p>
“一日一次，睡前吃，最多两颗，别吃多了。”解释完用药剂量，宁玥点点头，表情轻松地说道，“也不算得罪，只是，一路上，她与我谈了府里的许多人，唯独没谈你，我怕她，是不是与你产生了什么误会？”</p>
孙瑶很认真地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大概……是那天的话，还是被她听去了吧？”</p>
“什么话？”宁玥追问。</p>
“就是前几日你经期腹痛，我去找四弟，与四弟说，不该抛下你，去陪她。”孙瑶言简意赅地说。她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就一定得让对方把细节都知晓得清清楚楚，然后对她感恩戴德的人。她帮宁玥，只是出于一片同情与怜悯，外加一份不俗的共鸣，别的，没什么了。</p>
宁玥感激地握住了孙瑶的手，那日，玄胤会跑回来看她，她还以为是孙瑶告诉了玄胤她不舒服，却没料到，真相是这样。孙瑶遭到报复，都是因为帮了她。</p>
这个仇，她无论如何都要帮孙瑶报回来！</p>
打定主意后，宁玥离开了青灵阁，本想去文芳院会会那个满身秘密的孩子，却半路，便遇见了对方。</p>
“玥姐姐！玥姐姐！你是要去给母妃请安吗？”小樱喜滋滋地跑了过来，“我刚跟母妃练完字，母妃在歇息，我们玩一会儿再过去吧！”</p>
曾经，宁玥看到这样的笑容，会感觉无比干净与清透，然而现在，宁玥只觉得恶寒，与她争玄胤倒也罢了，但为了几句不中意的话，就对孙瑶这种善良无害的女人痛下毒手，真是太禽兽不如了。</p>
这真的是个孩子吗？</p>
“玥姐姐，你在想什么？”小樱睁大水汪汪的眼睛说。</p>
宁玥敛起心头的冷意，笑容满面地说道：“想着跟你玩什么才好，先前的翻花绳还喜欢吗？要不要继续玩那个？”</p>
“好呀，就玩翻花绳吧！”小樱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一截红绳。</p>
宁玥席地而坐，在碧草青青的草地上，与她“开心”地玩了起来。</p>
“小樱，我听说你以前差点被人贩子拐跑了，你还记得这件事吗？”宁玥状似不经意地问。</p>
小樱的表情变得十分诧异：“哦？是吗？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不记得了哦！玥姐姐是听谁说的呀？”</p>
“你四哥。”宁玥道。</p>
“哦，那我改天也去问问他。”小樱耸耸肩说道，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p>
宁玥几乎以为自己又怀疑错了人，但一想到那么多不同寻常的状况，又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被她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p>
“小樱。”</p>
“嗯？怎么了，玥姐姐？”</p>
宁玥俯下身，凑近她，满眼笑意地说：“我上次在西头市场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跟你的哥哥们长得好像，我差点儿以为，那是他们的另一个妹妹呢！”</p>
小樱翻花绳的手顿了顿，随后，扬起笑脸，软软地说道：“真的吗？我其实一直很想要个妹妹呢，可惜母妃都不生了，唉！”</p>
她叹气的模样，可以把人的心给萌翻掉。</p>
不得不说，不论前世的香梨，还是今生的香梨，在容貌上，都从未让人失望过。</p>
宁玥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幽暗，轻笑着说：“傻瓜，多个妹妹出来跟你争宠，你可不得愁死呀？”</p>
小樱灿灿一笑：“不会呀，多个人陪我玩嘛！”</p>
……</p>
夜里，王妃抱着小樱念书，她很注重女儿才学方面的培养，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样的话，在她跟前儿是不管用的。她的女儿，才不需要贬低自己去讨好那些男人，就是要高高在上，让人一辈子羡慕着、宠爱着。</p>
“母妃。”小樱突然说，“要是哪天小樱跟小白同时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p>
王妃噗哧笑了：“当然是救你了，那还用说？”</p>
小樱嘻嘻一笑，趴在王妃怀里蹭了蹭：“母妃，能做你的女儿，真幸福。”</p>
王妃抱紧了小樱，眸光一点点，染了眸中情绪：“能做你娘，母妃也幸福。”</p>
碧清端了一盘切好的梨子过来：“是贡梨，可甜了，快尝尝。”</p>
小樱撅嘴儿：“我不喜欢吃梨子！”</p>
王妃笑了笑：“那吃点蜜桃怎么样？你最喜欢蜜桃了。”</p>
“也不要！我都吃腻了！”小樱撒娇地说。</p>
“那你想吃什么？”王妃宠溺地问。</p>
小樱抓了抓自己的脸蛋，道：“我想吃李子，又大又红的李子！一点也不许酸！”</p>
碧清赶忙说道：“云州的里子最好，最近刚上了货，西头市场有卖的，奴婢明儿就去买！”</p>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母妃，让碧清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小樱跃跃欲试地说。</p>
王妃被她软萌的样子逗乐了，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是调皮呀，市场有什么好去的？又脏又乱！”</p>
“人家、人家就是想出去玩嘛。”她低下头，含了一分羞涩地说。</p>
翌日，碧清带着小樱前往了西头市场，买了一箩筐里子，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和珠钗，几乎把整个市场都走了一遍，碧清累得半死，小樱这个五岁的孩子，却明显比她精神。</p>
宁玥听完冬梅的禀报，幽静的眸子里缓缓漾开一抹流波，灿灿的又冷冷的，似带了三分笑意。</p>
香梨，你心虚了么？</p>
玄小樱的失踪果真与你有关么？</p>
你怕玄小樱再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是不是？</p>
“小姐，我们要不要告诉姑爷啊？”冬梅皱眉问，姑爷那么疼爱小樱小姐，谁料对方不仅敌对他妻子，谋杀他嫂嫂，还弄丢了他唯一的妹妹，真是太可恶了！现在那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想到这里，冬梅就好心疼好气愤，“一定要让姑爷发现她的真面目，把她从玄家赶出去！”</p>
宁玥眉梢一挑：“玄胤那么宠她，与她做了三年兄妹，而我，不过是个后来的罢了，我就这样堂而皇之跑去告诉玄胤，他妹妹有问题，玄胤会信？”也许会，也许不会，她不敢赌也不想赌。</p>
“咱们有证据啊！面具、手套！要是需要那个什么高跷，我半夜去把它们偷出来！”冬梅拍着胸脯说。</p>
宁玥却是淡淡地笑了：“谁都能发现她屋里的证据，唯独我不能。”</p>
“啊？”冬梅瞪圆了眼睛。</p>
“因为我跟她有‘过节’，我们一直在争玄胤，所以，无论我指证她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我在陷害她。”宁玥不疾不徐地说。</p>
冬梅叹了口气。</p>
宁玥拿起剪刀，剪断了蜡烛的一截灯芯：“不急，这件事，咱们得徐徐图之。”</p>
六月中旬，京城热成了一个大火炉，宁玥在给王妃昏定晨省时，中暑了三次，宁溪也捧着肚子说，热得动胎气了。王妃一琢磨，于六月二十号这日，带家眷前往封地避暑。</p>
封地离京城不远，却因有座建在冰上的山庄而闻名，宁玥弄不明白工匠们是怎么造出来的，但那座山庄的地底确实常年冰封，隔着层层土壤传到地面，弄得整个山庄如同秋初一样，格外凉爽。</p>
山庄周围，是一些居于此地的农户，每年给玄家交些佃租，其余的收入归为己有。朝廷赋税极重，遇上战乱，又多征收了一成，好在玄家减免了大家的佃租，大部分农户还是能够解决温饱的，更多的，却是不可以了。</p>
常管事打理山庄多年，接待过王妃无数次，但往年王妃都是带小樱小姐来，今年，却多带了这么多人——听说三少爷与四少爷，不对，应该叫三爷与四爷了，听说他们成亲了，想必是陪同妻子一块儿来避暑的吧？</p>
看着逐渐驶入眼帘的车队，常管事迈起步子，匆匆忙忙地迎了上去。</p>
待到马车停下，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老奴给王妃请安，恭迎王妃！恭迎各位小主子！”</p>
碧清撩起帘子，扶着快在车里闷坏的王妃下来，一股清爽的湖风扑鼻，夹在着莲花的香气，王妃顿时感到整个身子都舒畅了，浅浅地笑了笑，说道：“还是庄子里舒坦，京城太热了！”</p>
“母妃，我们到了吗？”伴随着一道稚嫩的童音，小樱掀开帘子，抱着小白跳下了地，小雪貂也怕热，早中暑得不能再中暑了，瘫在她怀中，蔫了似的。</p>
常管事看到她，眼睛一亮，惊喜地笑道：“这是小樱小姐吧？都长这么大了！去年的时候，都还只一点点呢！小樱小姐还记不记得我？”</p>
小樱微微地勾起唇角，笑容可掬道：“常伯伯好。”</p>
“诶，好！好！”常管事对这个小主子简直喜欢极了，身份尊贵，却一点架子没有，哪像后头的三爷臭着脸，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p>
玄昭的脸的确臭得可以，他堂堂七尺壮汉，应该留在军营操练杀敌，却死活被母妃拽到这种穷乡僻壤来避什么暑！不开心！</p>
与他相比，孙瑶的兴致就高太多了，她一直都想和丈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上两天，但得知宁溪也会跟来，心中郁闷了良久，令人振奋的是，宁溪临出门前，动了胎气，大夫说不宜抽车劳顿，宁溪便留在了府里。接下来的几天，她将会与玄昭，真正的双宿双飞了。</p>
最开心的应该是玄胤，从下车的那一刻起，他唇角笑容就没消散过，明亮的眼珠子在山林里转来转去，记下了了无数个可以将宁玥扑倒并吃干抹净的地方。</p>
常管事带领众人在山庄的各处住了下来，王妃与小樱住中轴线上的青莲阁，玄昭与孙瑶住东边的翡翠阁，玄胤挑了个别致的地方，全套湖景别墅——清然居。</p>
清然居三面环水，东南两面都是天然湖泊，首尾相接，北面是庄子里的大路，西面是一个人工凿成的荷塘，以围墙与山庄隔开，是农户们的地盘。</p>
荷塘中的荷花全都开了，好些还结了莲蓬，渔民划着小船，在茂盛的荷叶堆里穿梭，只露出尖尖的斗笠。</p>
小船上，一个小姑娘唱起了歌谣，没有歌词，只有一段轻柔舒缓的曲调。</p>
那小姑娘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好听得令人陶醉。</p>
宁玥从里屋换了身轻便的裙衫出来，就见玄胤扶着栏杆，望着一片碧绿的荷叶发呆。</p>
“怎么了？”宁玥轻轻地问。</p>
玄胤苦涩地牵了牵唇角：“小樱以前也喜欢唱歌，那时候，讲话都讲不清，调子却哼得比谁都准。”</p>
宁玥稍稍愣了一下，想说她从没听香梨唱过什么歌儿呢，很快，宁玥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亲妹妹玄小樱。玄小樱走丢了，尽管有香梨替代她的角色，但他心中，也还是非常思念她的吧？</p>
歌声渐渐没了，夕阳余辉照在一池子碧绿的荷叶上，也照在渐渐收拢的花骨朵儿，空气里，浮动起一层淡淡的惆怅。</p>
宁玥抿抿唇，探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也曾这么思念过自己的大哥，他们明明认识不久，身世背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相处起来，却又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样，也许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对彼此的痛，能够感同身受。</p>
她小手主动握上来的一瞬，玄胤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略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她，仿佛在问，冷落我这么多天，怎么哄你都不奏效，怎么突然……</p>
宁玥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了只把他当成君王一般服侍，不动心、不操心、不挂心，可是在看到他眸子里流露出伤感的那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疼了。</p>
也许，她对这个男人，已经不单单是有一点微薄的好感了。</p>
玄胤定定的看着她，她很狡猾，垂下长睫，挡住眸中隐隐流动的情绪，但她微红的耳朵是怎么回事？玄胤轻轻地勾起唇角，将她搂进怀里，圈在自己与栏杆之间，一手搂紧她纤腰，一手扣住她后脑勺，暧昧地说道：“这回是真的原谅我了吧？”</p>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微微的有些发痒。</p>
她睫羽颤了颤，说道：“手，不小心放错了地方而已。”</p>
“是吗？”他可不信，大掌在她纤细的身躯上细细地游走，“你是心疼我了吧？这么口是心非，得好生得惩罚惩罚你这张小嘴儿。”</p>
宁玥被他慵懒而暧昧的语调弄得心头酥软，撇过脸，避开他惑人的气息，道：“要吃晚饭了，赶紧去换衣服，别让大家久等。”</p>
说着，推开玄胤，迈步就走，却被玄胤一把按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p>
床榻沉了沉。</p>
他双腿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地压住。</p>
她低喝：“重死了，快起开。”</p>
他勾唇，低低地笑，咬住她耳朵：“明明就喜欢被我压，又口是心非！”</p>
“你……”宁玥被他流氓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别闹了，真的要吃饭了。”</p>
“嗯，是要吃了，我快饿死了。”他玩味儿地说着，火热的吻印上她唇瓣，舌尖舔过她贝齿，在她芳香湿滑的檀口，深深地汲取着她的津甜。</p>
宁玥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却很快，在他恶劣的挑逗下败下阵来，脑子晕乎了，身子酥软了，手，几时抱住他脖子的，完全不记得了。</p>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上衣已经被自己剥到腰间了。</p>
“这……”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p>
玄胤在她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坏笑着说道：“比我还猴急，嗯？”</p>
宁玥的脸慢慢地涨红了。</p>
玄胤的大掌探入她肚兜：“不过，只脱我的，是不是太不公平了？”</p>
宁玥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定是中了这家伙的妖术，她才不是这么放荡的女人。</p>
玄胤笑得身子都在打颤，埋头，在她锁骨下方细细地啃咬了起来。</p>
宁玥被他弄得身子一阵一阵颤抖：“再晚……就迟到了……大家会说的……”</p>
“让他们说。”玄胤不在乎地吸了一口，险些把宁玥的魂儿给吸掉了。就在宁玥自己也情动得不行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小樱的声音。</p>
“胤哥哥！玥姐姐！你们好了没？要吃饭啦！母妃让我来叫你们！”</p>
情潮戛然而止，二人犹如被泼了盆冷水。</p>
“胤哥哥！玥姐姐！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呀？菜都要凉了！”小樱拍响了门板。</p>
半路横生这样的变故，二人都有些继续不下去了。</p>
玄胤给小樱打开门时，宁玥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没穿外赏，衣襟松松的，依稀可见薄纱下，斑驳暧昧的吻痕。</p>
小樱的眸光在那些吻痕上逗留了良久。</p>
宁玥从铜镜中，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宁玥，她嫉妒了，不是宁溪那种只想与她抢东西的嫉妒，而是一种恨不得将她烧死、死后还挫骨扬灰的、情敌间的嫉妒。</p>
宁玥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笑意，对玄胤道：“相公，帮我挽个髻。”</p>
玄胤挽髻是见鬼的，把宁玥的头发弄得七零八乱，宁玥嗔了他一眼：“还是得我来，你说你都会些什么？”</p>
玄胤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会对你好啊！”</p>
“也不怕孩子看了笑话。”宁玥站了起来，走过去牵小樱的手，“走吧。”</p>
小樱下意识地抽回手：“我走不动了。”面向玄胤道，“胤哥哥，抱。”</p>
宁玥笑了笑：“玥姐姐抱你。”</p>
出人意料的是，小樱一口答应了：“好啊，多谢玥姐姐了。”</p>
宁玥抱起她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美丽的眼眸，漆黑一片，如同没有眼白一般，幽暗得不见一丝光亮。</p>
……</p>
第一顿晚膳并不在庄子里，而是在附近一家农户开的特色菜馆儿，他家的野味儿做得特别好吃，王妃每年来，都会点他们家的菜。</p>
王妃来得最早，原本还有小樱陪着，谁料小樱非得去找她玥姐姐，王妃又落单了，等孩子们的空档，农户的女主人笑着奉上一壶茶：“您今年来得早，正好赶上我们这儿新鲜莲蓬，您要是不嫌弃，草民给您挑一些呈上？”</p>
王妃不太喜欢吃莲子，但她记得玄昭喜欢，就对女主人说道：“拿过来，我自己选。”</p>
“是！”女主人笑着应下，走出去，对着刚从荷塘里菜完莲蓬的妇人道，“大嫂子，快把你那最新鲜的莲蓬拿上来！”</p>
被唤作大嫂子的中年农妇，抱着一簸箕莲蓬进来了，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见过大世面，行礼也不会，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将簸箕举过头顶：“贵、贵人娘娘，请。”</p>
王妃没在意这些平民们一点儿也不周全的礼数，反正见这些莲蓬都挺大挺新鲜，全都要了。</p>
农妇高兴得连给王妃磕了好几个响头，随后，她拿着一吊铜钱走了出去。</p>
她是推着板车来的，板车上，坐着一个戴斗笠的小女孩儿，斗笠很大，几乎遮住了小女孩儿大半张面容，只微微露出一截光洁的下颚，但仅仅是一个下颚，就完美得如玉一般的颜色。她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可通身精致的贵气，却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p>
农妇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小女孩儿的斗笠：“今天生意真好，全都卖完了，小莲不是一直很想吃红烧肉吗？娘这就去给你买！”</p>
“嗯。”小女孩儿轻轻地点头。</p>
王妃在里屋剥着莲蓬，突然，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猛地抬头，朝窗外看去，却只看到刚才的农妇，推着板车、和板车上的小女孩儿，逐渐远去的背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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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为给孙瑶拿药，去了一趟回春堂，回春堂自从被人碰瓷过一场后，生意非但没有下滑，反而日益兴旺了起来。每天前来问诊的病人，都挤满了回春堂的大厅，为保证病患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治疗，宁玥又花重金聘请了几位京城的名医，并开设了一个供重病患者留观的观察室，全天十二时辰，均有大夫看护，价格也算公道，大大解决了老百姓请就医难的问题。除此之外，为方便妇女就医，宁玥开特地效仿后宫，培育了一匹医女。就在前不久，她的医女替一位胎位不正的高龄产妇接了生。产妇感激不尽，月子一过，便抱着婴孩到回春堂给大夫们道了谢。</p>
回春堂的口碑传扬了出去，生意，越发好得不行。</p>
宁玥进门的时候，大家都没工夫招待她。</p>
季节交替，高热病人增多，尤其孩童，每天都会有好几十个上门问诊的。</p>
宁玥先去观察室中，看了病患的情况，大夫们非常尽责，正一个、一个地核对着早晨服过的药方，并再次诊脉，看需不需要更改。</p>
人手不够，宁玥还去给帮忙打了会儿下手。</p>
回到大厅时，正好碰上几名前来购买金疮药的壮汉，瞧他们的穿着，应该是经验老道的雇佣军，玄家最近在大肆收买雇佣军南下，不少人在出发前，都会在药房预备一些急救的药物。</p>
“哎，听说了没？煜世子被人给围困在雁门关了！”一名身形瘦高、眉眼细长的男子说，正是雇佣军中的一员，成熟雇佣军，一般不单独出没，而是由几个特长各异的人组成一个团体，这五人，应该边是如此。瞧他说话的神色，应该在团队中充当斥候（侦察兵）的角色。</p>
他身边，络腮胡壮汉说：“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被谁困住的来着？”</p>
斥候男子说：“南疆的战神。”</p>
“啊，那个家伙啊，我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另一名年纪稍长，应该是军师的人，若有所思、又不无自豪地说。</p>
其余四人，立刻露出十分尊敬与好奇的表情，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p>
其实不止他们，就连在柜台清点账目的宁玥，都被那人的对话吸引了几分注意。</p>
军师男子说：“五年前，我曾去过一次南疆，执行任务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也在，我混在一万人的庙会中，他只匆匆扫了一眼，就把我给揪出来了。”</p>
万人……那得需要多强的眼力，或者说多敏锐的观察力，不，或许还得有一种上天恩赐的直觉，才能从那么鱼目混珠的人群里，一眼揪出善于伪装的雇佣兵。</p>
军师男子亮出没有小指的左手：“幸亏我跑得快，但还是伤到了。”</p>
几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p>
这个南疆战神，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么，他们帮着玄家攻打他，是不是毫无胜算啊？</p>
似乎是洞悉了同伴的担忧，军师男子笑了笑，说道：“难打的仗，才赚钱嘛！”</p>
这倒是，他们这次的雇佣金，比以往的高出整整十倍，可见为了营救玄煜，玄家也是下了血本。</p>
“听说他不是南疆人？”络腮胡男子发问了。</p>
“是啊，他是十年前流落到南疆的，可能是北域人，也可能是咱们大新朝的人，谁知道呢？”回答他的是之前的那名斥候男子。斥候侦查消息的本领一向不错，然而连他都探不到对方的底细，足见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隐秘。</p>
如此，众人好不容易因十倍雇佣金而稍稍缓和的神色又僵硬了几分。</p>
最后，众人还是走了，去的是南方。既然选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便不再有退路。</p>
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宁玥摇了摇头，她以为自己会在听到玄煜陷入危险的时候，忐忑难安，没想到，内心平静得不得了。</p>
不论前世玄煜对自己如何，这辈子他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让自己把两世的情谊……放下了。</p>
……</p>
知辉院中，冬梅拿着那个白色獠牙鬼面具，从门虚掩着的缝隙里，浑身发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小樱。</p>
阳光照在小樱精致沉静的小脸上，照得她卷翘的睫羽微微发亮。</p>
冬梅的一颗心……急速提到了嗓子眼！</p>
小樱刚从廊下走来，探出手，准备开门，这时，一名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小姐，您怎么又不见了？王妃找您呢！”</p>
听那丫鬟的声音，应该是文芳院的人，不过具体是谁，冬梅一万个想不起来了！</p>
小樱已经抬起的手，轻轻地收了回去，转过身，背对着冬梅，用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道：“我想换个朵花戴戴的，不过既然母妃找我，我明天再换吧！”</p>
小樱笑盈盈地走向那丫鬟，与丫鬟一块儿谈笑风生地离开了原地。</p>
冬梅吓得整个人都瘫了！</p>
……</p>
宁玥回到琉锦院时，冬梅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窝在屋里，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瑟瑟发抖。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能从小樱的百宝箱里翻出凶手的面具，是的，她确定这是凶手的面具，因为孙瑶不止描述过，事后也画过。</p>
除了面具外，她还从里头翻出了一双白色手套，这下，证据完全确凿了。</p>
为什么会这样？</p>
小樱明明是个孩子啊！</p>
她为什么要扮鬼陷害孙瑶？</p>
不不不，这不可能。</p>
一定什么地方弄错了……</p>
咚咚咚。</p>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冬梅吓得一个趔趄，撞到了门板上。</p>
“怎么了？”</p>
是宁玥狐疑的声音。</p>
冬梅一听是宁玥来了，悬浮了一整天的心才终于有了着落，呼啦一下扯开门，也不顾宁玥讨不讨厌，猛地抱住了宁玥的胳膊！</p>
宁玥淡淡地睨了睨她：“发生什么事了，把你吓成这样？”</p>
冬梅松开抱着宁玥的手，探出头，往廊下看了看，而后关上门，插上门闩，将宁玥拉到了床边。</p>
“小姐，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可能非常震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一脸严肃地说。</p>
宁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点头：“你说。”</p>
冬梅从枕头下，拿出自己找到了白色獠牙面具和手套：“小姐，你看！”</p>
宁玥定睛一看，瞳仁动了动：“你在哪儿找到的？”</p>
“你绝对不会相信！”冬梅狠狠地捏了捏拳头。</p>
“哪儿？”</p>
“小樱小姐的房间啊！”这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了咬出来的，仿佛在害怕会被谁给听去，亦或是害怕宁玥不相信自己。</p>
宁玥的表情出现了十分微妙的变化，冷眸深了深，薄唇轻启道：“你跑去她房间做什么？”</p>
“我……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去偷东西，冬梅的眼神闪了闪，轻咳一声道，“您不是让奴婢盯紧她嘛？奴婢给姑爷收拾衣裳的时候，路过她门口，门开着，奴婢就想，索性进去瞧瞧，哪里知道，就瞧见了这样的东西？她……她藏得老深了，在百宝箱的最底下呢……”</p>
都翻到人家百宝箱里了，真的是随便瞧瞧？</p>
“手脚，给我放干净些！”宁玥低低地叱了一句。</p>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冬梅的头皮麻了麻，讪讪一笑：“是……以后，以后不会了。”</p>
宁玥没再过多苛责，毕竟，若不是她这点小小的陋习，也发现不了如此重大的线索。他们挖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东西，居然就藏在小樱的房里。</p>
想想也对，谁会去怀疑一个五岁的孩子呢？</p>
那些，又都是王妃送给她的珠宝，便是王妃自己，也没叫人搜查小樱的房间。</p>
年龄，果然是世上最完美的伪装。</p>
看着宁玥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冷意，冬梅的心里打了个突儿：“小姐，您该不会真的怀疑小樱小姐是凶手吧？”</p>
宁玥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面具，云淡风轻地问道：“怎么？不行？”</p>
冬梅挠了挠头，难以置信道：“可是、可是……她是个孩子呀！”</p>
孩子怎么了？孩子就不会做坏事吗？孩子就不会心怀不轨吗？那么，又是谁一天到晚与她争宠，恨不得把玄胤从她身边抢走的？</p>
也许天底下，一千个孩子中，九百九十九个都是好的，这一个，却无论如何都是个坏的！</p>
而且是一个坏透了芯子的！</p>
宁玥捏着面具，唇角慢慢扯出一抹冷笑：“如果不是她干的，你觉得，还会有谁，在杀了人之后，把这些东西藏到她的百宝箱里？你真当知辉院那些守门婆子是吃干饭的？”</p>
“也许、也许是一个懂武功的人，翻墙，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冬梅大胆地说。</p>
宁玥的笑意越发凉薄了，冬梅不这么假设，她还不至于如此确定，现在，她对自己的推断，一丝怀疑都无了：“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会武功的人，那么，她杀孙瑶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杀死？非得把孙瑶推下井？”</p>
一个练家子要想杀孙瑶，简直是易如反掌。</p>
“呃……”冬梅咬了咬唇，嘀咕道，“又或许……那个人不是真的想杀三夫人，只是想吓吓？”</p>
“这就更说不通了，只是吓吓的话，敲晕孙瑶就好了，推下水……那井那么深，是真会令人丧命的！除非那人还算准了我与玄胤回来的时辰。”但这，就更不可能了。其实，玄胤与她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抵达了王府，但玄胤不肯进去，压着她在车上耍了半个时辰流氓。难道，对方连玄胤耍流氓的时辰也算得精精准准？</p>
她要不要本事再大一点？算准玄胤每次多久才会到顶点？</p>
冬梅再也讲不出反驳的话了，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慢慢地无法再去怀疑了。</p>
“只是……”冬梅又说道，“我想不通啊，就算她真的做得出这种恶毒的事，但三夫人又没得罪她，她犯不着对三夫人下此狠手吧？况且，三夫人说了，那个人比她还要高一点，是个男的！”</p>
“我可以先解答你第二个疑惑。”宁玥说着，站起身来，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样东西，“你过来。”</p>
冬梅凑过去看了看：“呀！这……这是什么？”</p>
“高跷。”宁玥淡淡地牵了牵唇角道，“如果一个人懂踩高跷的话，变多高都不成问题。”</p>
而且，以小樱的身形，钻过狗洞也完全不成问题。</p>
高跷踩过微微湿润的草地，在青石板地上，留下了奇怪的脚印，为了掩盖这种脚印，对方便以水洗掉了地面。</p>
冬梅瞠目结舌：“那……那她戴手套……又是为什么？”</p>
宁玥想也没想便说道：“自然是掩饰她手指很小的事实。如果你还要问，她的身形也小，如何伪装成一个大人，在领子后头挂个衣架，就什么都不成问题了！”</p>
这种戏码，在白天很容易瞧出破绽，但在夜里，在孙瑶被鬼面具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穿帮了。</p>
难怪一定要戴面具，而不是选择更加容易的面纱，就是为了把孙瑶吓得六神无主。</p>
“啊，小姐，如果、如果真的是她……那这也……太……恐怖了。”一个孩子啊，到底为了什么恩怨，又到底跟谁学了心机，竟想了这么一出，置孙瑶于死地？</p>
宁玥冷冷地勾起唇瓣：“你以为，她只干了这么一件坏事？”</p>
冬梅杏眼圆瞪：“还有什么？”</p>
“真正的玄小樱，两岁时候走丢了，当时，她也在场，你说，这会不会是个巧合？”若没发现她陷害孙瑶的事，或许，宁玥会将那次失踪看作一场意外，但现在，这孩子身上藏了太多谜团，争宠玄胤、陷害孙瑶……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宁玥已经无法将她看成一个普通孩子了。真是可笑，前世的香梨，比马宁馨还懦弱，这辈子，却比她马宁玥还要狠毒——</p>
“小姐！”冬梅打断了宁玥的思绪，“你……你是说……真正的玄小姐是被她弄丢的？天啦！她那个时候才两岁！她是妖怪不成？”</p>
妖怪不妖怪，她不清楚，不过她的确要去问问孙瑶，是不是与小樱有过什么过节。</p>
“你说的过节是指什么？”孙瑶看着果真从药店给她拿了安神药的宁玥，睁大眼说，“得罪她吗？”</p>
“一日一次，睡前吃，最多两颗，别吃多了。”解释完用药剂量，宁玥点点头，表情轻松地说道，“也不算得罪，只是，一路上，她与我谈了府里的许多人，唯独没谈你，我怕她，是不是与你产生了什么误会？”</p>
孙瑶很认真地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大概……是那天的话，还是被她听去了吧？”</p>
“什么话？”宁玥追问。</p>
“就是前几日你经期腹痛，我去找四弟，与四弟说，不该抛下你，去陪她。”孙瑶言简意赅地说。她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就一定得让对方把细节都知晓得清清楚楚，然后对她感恩戴德的人。她帮宁玥，只是出于一片同情与怜悯，外加一份不俗的共鸣，别的，没什么了。</p>
宁玥感激地握住了孙瑶的手，那日，玄胤会跑回来看她，她还以为是孙瑶告诉了玄胤她不舒服，却没料到，真相是这样。孙瑶遭到报复，都是因为帮了她。</p>
这个仇，她无论如何都要帮孙瑶报回来！</p>
打定主意后，宁玥离开了青灵阁，本想去文芳院会会那个满身秘密的孩子，却半路，便遇见了对方。</p>
“玥姐姐！玥姐姐！你是要去给母妃请安吗？”小樱喜滋滋地跑了过来，“我刚跟母妃练完字，母妃在歇息，我们玩一会儿再过去吧！”</p>
曾经，宁玥看到这样的笑容，会感觉无比干净与清透，然而现在，宁玥只觉得恶寒，与她争玄胤倒也罢了，但为了几句不中意的话，就对孙瑶这种善良无害的女人痛下毒手，真是太禽兽不如了。</p>
这真的是个孩子吗？</p>
“玥姐姐，你在想什么？”小樱睁大水汪汪的眼睛说。</p>
宁玥敛起心头的冷意，笑容满面地说道：“想着跟你玩什么才好，先前的翻花绳还喜欢吗？要不要继续玩那个？”</p>
“好呀，就玩翻花绳吧！”小樱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一截红绳。</p>
宁玥席地而坐，在碧草青青的草地上，与她“开心”地玩了起来。</p>
“小樱，我听说你以前差点被人贩子拐跑了，你还记得这件事吗？”宁玥状似不经意地问。</p>
小樱的表情变得十分诧异：“哦？是吗？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不记得了哦！玥姐姐是听谁说的呀？”</p>
“你四哥。”宁玥道。</p>
“哦，那我改天也去问问他。”小樱耸耸肩说道，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p>
宁玥几乎以为自己又怀疑错了人，但一想到那么多不同寻常的状况，又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被她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p>
“小樱。”</p>
“嗯？怎么了，玥姐姐？”</p>
宁玥俯下身，凑近她，满眼笑意地说：“我上次在西头市场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跟你的哥哥们长得好像，我差点儿以为，那是他们的另一个妹妹呢！”</p>
小樱翻花绳的手顿了顿，随后，扬起笑脸，软软地说道：“真的吗？我其实一直很想要个妹妹呢，可惜母妃都不生了，唉！”</p>
她叹气的模样，可以把人的心给萌翻掉。</p>
不得不说，不论前世的香梨，还是今生的香梨，在容貌上，都从未让人失望过。</p>
宁玥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幽暗，轻笑着说：“傻瓜，多个妹妹出来跟你争宠，你可不得愁死呀？”</p>
小樱灿灿一笑：“不会呀，多个人陪我玩嘛！”</p>
……</p>
夜里，王妃抱着小樱念书，她很注重女儿才学方面的培养，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样的话，在她跟前儿是不管用的。她的女儿，才不需要贬低自己去讨好那些男人，就是要高高在上，让人一辈子羡慕着、宠爱着。</p>
“母妃。”小樱突然说，“要是哪天小樱跟小白同时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p>
王妃噗哧笑了：“当然是救你了，那还用说？”</p>
小樱嘻嘻一笑，趴在王妃怀里蹭了蹭：“母妃，能做你的女儿，真幸福。”</p>
王妃抱紧了小樱，眸光一点点，染了眸中情绪：“能做你娘，母妃也幸福。”</p>
碧清端了一盘切好的梨子过来：“是贡梨，可甜了，快尝尝。”</p>
小樱撅嘴儿：“我不喜欢吃梨子！”</p>
王妃笑了笑：“那吃点蜜桃怎么样？你最喜欢蜜桃了。”</p>
“也不要！我都吃腻了！”小樱撒娇地说。</p>
“那你想吃什么？”王妃宠溺地问。</p>
小樱抓了抓自己的脸蛋，道：“我想吃李子，又大又红的李子！一点也不许酸！”</p>
碧清赶忙说道：“云州的里子最好，最近刚上了货，西头市场有卖的，奴婢明儿就去买！”</p>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母妃，让碧清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小樱跃跃欲试地说。</p>
王妃被她软萌的样子逗乐了，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是调皮呀，市场有什么好去的？又脏又乱！”</p>
“人家、人家就是想出去玩嘛。”她低下头，含了一分羞涩地说。</p>
翌日，碧清带着小樱前往了西头市场，买了一箩筐里子，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和珠钗，几乎把整个市场都走了一遍，碧清累得半死，小樱这个五岁的孩子，却明显比她精神。</p>
宁玥听完冬梅的禀报，幽静的眸子里缓缓漾开一抹流波，灿灿的又冷冷的，似带了三分笑意。</p>
香梨，你心虚了么？</p>
玄小樱的失踪果真与你有关么？</p>
你怕玄小樱再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是不是？</p>
“小姐，我们要不要告诉姑爷啊？”冬梅皱眉问，姑爷那么疼爱小樱小姐，谁料对方不仅敌对他妻子，谋杀他嫂嫂，还弄丢了他唯一的妹妹，真是太可恶了！现在那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想到这里，冬梅就好心疼好气愤，“一定要让姑爷发现她的真面目，把她从玄家赶出去！”</p>
宁玥眉梢一挑：“玄胤那么宠她，与她做了三年兄妹，而我，不过是个后来的罢了，我就这样堂而皇之跑去告诉玄胤，他妹妹有问题，玄胤会信？”也许会，也许不会，她不敢赌也不想赌。</p>
“咱们有证据啊！面具、手套！要是需要那个什么高跷，我半夜去把它们偷出来！”冬梅拍着胸脯说。</p>
宁玥却是淡淡地笑了：“谁都能发现她屋里的证据，唯独我不能。”</p>
“啊？”冬梅瞪圆了眼睛。</p>
“因为我跟她有‘过节’，我们一直在争玄胤，所以，无论我指证她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我在陷害她。”宁玥不疾不徐地说。</p>
冬梅叹了口气。</p>
宁玥拿起剪刀，剪断了蜡烛的一截灯芯：“不急，这件事，咱们得徐徐图之。”</p>
六月中旬，京城热成了一个大火炉，宁玥在给王妃昏定晨省时，中暑了三次，宁溪也捧着肚子说，热得动胎气了。王妃一琢磨，于六月二十号这日，带家眷前往封地避暑。</p>
封地离京城不远，却因有座建在冰上的山庄而闻名，宁玥弄不明白工匠们是怎么造出来的，但那座山庄的地底确实常年冰封，隔着层层土壤传到地面，弄得整个山庄如同秋初一样，格外凉爽。</p>
山庄周围，是一些居于此地的农户，每年给玄家交些佃租，其余的收入归为己有。朝廷赋税极重，遇上战乱，又多征收了一成，好在玄家减免了大家的佃租，大部分农户还是能够解决温饱的，更多的，却是不可以了。</p>
常管事打理山庄多年，接待过王妃无数次，但往年王妃都是带小樱小姐来，今年，却多带了这么多人——听说三少爷与四少爷，不对，应该叫三爷与四爷了，听说他们成亲了，想必是陪同妻子一块儿来避暑的吧？</p>
看着逐渐驶入眼帘的车队，常管事迈起步子，匆匆忙忙地迎了上去。</p>
待到马车停下，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老奴给王妃请安，恭迎王妃！恭迎各位小主子！”</p>
碧清撩起帘子，扶着快在车里闷坏的王妃下来，一股清爽的湖风扑鼻，夹在着莲花的香气，王妃顿时感到整个身子都舒畅了，浅浅地笑了笑，说道：“还是庄子里舒坦，京城太热了！”</p>
“母妃，我们到了吗？”伴随着一道稚嫩的童音，小樱掀开帘子，抱着小白跳下了地，小雪貂也怕热，早中暑得不能再中暑了，瘫在她怀中，蔫了似的。</p>
常管事看到她，眼睛一亮，惊喜地笑道：“这是小樱小姐吧？都长这么大了！去年的时候，都还只一点点呢！小樱小姐还记不记得我？”</p>
小樱微微地勾起唇角，笑容可掬道：“常伯伯好。”</p>
“诶，好！好！”常管事对这个小主子简直喜欢极了，身份尊贵，却一点架子没有，哪像后头的三爷臭着脸，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p>
玄昭的脸的确臭得可以，他堂堂七尺壮汉，应该留在军营操练杀敌，却死活被母妃拽到这种穷乡僻壤来避什么暑！不开心！</p>
与他相比，孙瑶的兴致就高太多了，她一直都想和丈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上两天，但得知宁溪也会跟来，心中郁闷了良久，令人振奋的是，宁溪临出门前，动了胎气，大夫说不宜抽车劳顿，宁溪便留在了府里。接下来的几天，她将会与玄昭，真正的双宿双飞了。</p>
最开心的应该是玄胤，从下车的那一刻起，他唇角笑容就没消散过，明亮的眼珠子在山林里转来转去，记下了了无数个可以将宁玥扑倒并吃干抹净的地方。</p>
常管事带领众人在山庄的各处住了下来，王妃与小樱住中轴线上的青莲阁，玄昭与孙瑶住东边的翡翠阁，玄胤挑了个别致的地方，全套湖景别墅——清然居。</p>
清然居三面环水，东南两面都是天然湖泊，首尾相接，北面是庄子里的大路，西面是一个人工凿成的荷塘，以围墙与山庄隔开，是农户们的地盘。</p>
荷塘中的荷花全都开了，好些还结了莲蓬，渔民划着小船，在茂盛的荷叶堆里穿梭，只露出尖尖的斗笠。</p>
小船上，一个小姑娘唱起了歌谣，没有歌词，只有一段轻柔舒缓的曲调。</p>
那小姑娘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好听得令人陶醉。</p>
宁玥从里屋换了身轻便的裙衫出来，就见玄胤扶着栏杆，望着一片碧绿的荷叶发呆。</p>
“怎么了？”宁玥轻轻地问。</p>
玄胤苦涩地牵了牵唇角：“小樱以前也喜欢唱歌，那时候，讲话都讲不清，调子却哼得比谁都准。”</p>
宁玥稍稍愣了一下，想说她从没听香梨唱过什么歌儿呢，很快，宁玥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亲妹妹玄小樱。玄小樱走丢了，尽管有香梨替代她的角色，但他心中，也还是非常思念她的吧？</p>
歌声渐渐没了，夕阳余辉照在一池子碧绿的荷叶上，也照在渐渐收拢的花骨朵儿，空气里，浮动起一层淡淡的惆怅。</p>
宁玥抿抿唇，探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也曾这么思念过自己的大哥，他们明明认识不久，身世背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相处起来，却又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样，也许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对彼此的痛，能够感同身受。</p>
她小手主动握上来的一瞬，玄胤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略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她，仿佛在问，冷落我这么多天，怎么哄你都不奏效，怎么突然……</p>
宁玥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了只把他当成君王一般服侍，不动心、不操心、不挂心，可是在看到他眸子里流露出伤感的那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疼了。</p>
也许，她对这个男人，已经不单单是有一点微薄的好感了。</p>
玄胤定定的看着她，她很狡猾，垂下长睫，挡住眸中隐隐流动的情绪，但她微红的耳朵是怎么回事？玄胤轻轻地勾起唇角，将她搂进怀里，圈在自己与栏杆之间，一手搂紧她纤腰，一手扣住她后脑勺，暧昧地说道：“这回是真的原谅我了吧？”</p>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微微的有些发痒。</p>
她睫羽颤了颤，说道：“手，不小心放错了地方而已。”</p>
“是吗？”他可不信，大掌在她纤细的身躯上细细地游走，“你是心疼我了吧？这么口是心非，得好生得惩罚惩罚你这张小嘴儿。”</p>
宁玥被他慵懒而暧昧的语调弄得心头酥软，撇过脸，避开他惑人的气息，道：“要吃晚饭了，赶紧去换衣服，别让大家久等。”</p>
说着，推开玄胤，迈步就走，却被玄胤一把按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p>
床榻沉了沉。</p>
他双腿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地压住。</p>
她低喝：“重死了，快起开。”</p>
他勾唇，低低地笑，咬住她耳朵：“明明就喜欢被我压，又口是心非！”</p>
“你……”宁玥被他流氓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别闹了，真的要吃饭了。”</p>
“嗯，是要吃了，我快饿死了。”他玩味儿地说着，火热的吻印上她唇瓣，舌尖舔过她贝齿，在她芳香湿滑的檀口，深深地汲取着她的津甜。</p>
宁玥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却很快，在他恶劣的挑逗下败下阵来，脑子晕乎了，身子酥软了，手，几时抱住他脖子的，完全不记得了。</p>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上衣已经被自己剥到腰间了。</p>
“这……”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p>
玄胤在她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坏笑着说道：“比我还猴急，嗯？”</p>
宁玥的脸慢慢地涨红了。</p>
玄胤的大掌探入她肚兜：“不过，只脱我的，是不是太不公平了？”</p>
宁玥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定是中了这家伙的妖术，她才不是这么放荡的女人。</p>
玄胤笑得身子都在打颤，埋头，在她锁骨下方细细地啃咬了起来。</p>
宁玥被他弄得身子一阵一阵颤抖：“再晚……就迟到了……大家会说的……”</p>
“让他们说。”玄胤不在乎地吸了一口，险些把宁玥的魂儿给吸掉了。就在宁玥自己也情动得不行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小樱的声音。</p>
“胤哥哥！玥姐姐！你们好了没？要吃饭啦！母妃让我来叫你们！”</p>
情潮戛然而止，二人犹如被泼了盆冷水。</p>
“胤哥哥！玥姐姐！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呀？菜都要凉了！”小樱拍响了门板。</p>
半路横生这样的变故，二人都有些继续不下去了。</p>
玄胤给小樱打开门时，宁玥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没穿外赏，衣襟松松的，依稀可见薄纱下，斑驳暧昧的吻痕。</p>
小樱的眸光在那些吻痕上逗留了良久。</p>
宁玥从铜镜中，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宁玥，她嫉妒了，不是宁溪那种只想与她抢东西的嫉妒，而是一种恨不得将她烧死、死后还挫骨扬灰的、情敌间的嫉妒。</p>
宁玥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笑意，对玄胤道：“相公，帮我挽个髻。”</p>
玄胤挽髻是见鬼的，把宁玥的头发弄得七零八乱，宁玥嗔了他一眼：“还是得我来，你说你都会些什么？”</p>
玄胤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会对你好啊！”</p>
“也不怕孩子看了笑话。”宁玥站了起来，走过去牵小樱的手，“走吧。”</p>
小樱下意识地抽回手：“我走不动了。”面向玄胤道，“胤哥哥，抱。”</p>
宁玥笑了笑：“玥姐姐抱你。”</p>
出人意料的是，小樱一口答应了：“好啊，多谢玥姐姐了。”</p>
宁玥抱起她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美丽的眼眸，漆黑一片，如同没有眼白一般，幽暗得不见一丝光亮。</p>
……</p>
第一顿晚膳并不在庄子里，而是在附近一家农户开的特色菜馆儿，他家的野味儿做得特别好吃，王妃每年来，都会点他们家的菜。</p>
王妃来得最早，原本还有小樱陪着，谁料小樱非得去找她玥姐姐，王妃又落单了，等孩子们的空档，农户的女主人笑着奉上一壶茶：“您今年来得早，正好赶上我们这儿新鲜莲蓬，您要是不嫌弃，草民给您挑一些呈上？”</p>
王妃不太喜欢吃莲子，但她记得玄昭喜欢，就对女主人说道：“拿过来，我自己选。”</p>
“是！”女主人笑着应下，走出去，对着刚从荷塘里菜完莲蓬的妇人道，“大嫂子，快把你那最新鲜的莲蓬拿上来！”</p>
被唤作大嫂子的中年农妇，抱着一簸箕莲蓬进来了，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见过大世面，行礼也不会，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将簸箕举过头顶：“贵、贵人娘娘，请。”</p>
王妃没在意这些平民们一点儿也不周全的礼数，反正见这些莲蓬都挺大挺新鲜，全都要了。</p>
农妇高兴得连给王妃磕了好几个响头，随后，她拿着一吊铜钱走了出去。</p>
她是推着板车来的，板车上，坐着一个戴斗笠的小女孩儿，斗笠很大，几乎遮住了小女孩儿大半张面容，只微微露出一截光洁的下颚，但仅仅是一个下颚，就完美得如玉一般的颜色。她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可通身精致的贵气，却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p>
农妇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小女孩儿的斗笠：“今天生意真好，全都卖完了，小莲不是一直很想吃红烧肉吗？娘这就去给你买！”</p>
“嗯。”小女孩儿轻轻地点头。</p>
王妃在里屋剥着莲蓬，突然，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猛地抬头，朝窗外看去，却只看到刚才的农妇，推着板车、和板车上的小女孩儿，逐渐远去的背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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