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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儿回了清辉院，心情不好不坏的，但就想找白薇儿说说话，刚走到白薇儿的房门口，就见丫鬟紫鹃端着一盆水从里头走了出来。</p>
白霜儿往里望了一眼，问：“薇儿刚起来？”</p>
紫鹃淡淡地摇头：“不是的，二小姐一早便出去了，这是奴婢给二小姐洗衣裳的水。”</p>
“又出去了？”白霜儿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昨天半夜才回，一个交代都没有！今天不打招呼，又出去了！”</p>
紫鹃沉默着站在那里，没说话。</p>
明明是个丫鬟，有时候却比她这个主子的架子还大，真不明白，这么拧的骨头，白薇儿怎么总留在身边？白霜儿沉声道：“你跟二小姐说了玉儿的事没？”</p>
紫鹃道：“奴婢说了。”</p>
“那她呢？”白霜儿问。</p>
紫鹃不卑不亢道：“二小姐说，府里没您想的那么安全，没什么事您别乱跑，在屋里……安心养胎。”</p>
这像个姊妹会说的话吗？</p>
白霜儿差点儿气得吐血：“你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出门你不好生跟着，偷懒是吗？京城人生地不熟，万一二小姐出点事可如何是好？虽说她只是我父亲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可到底是我妹妹，没得出了事儿我还摘得干净的道理！下次，别再叫她一个人出门了，知道吗？”</p>
紫鹃面不改色道：“二小姐不让奴婢跟着，嫌奴婢走得慢。”</p>
“是嫌你走不动吧！”白霜儿白了她一眼。白薇儿的精力，在临淄的时候白霜儿便领教过了，跟男人似的，逛一整天都能不喘口气儿！也不知吃了什么！</p>
白霜儿又看向紫鹃，正色道：“等二小姐回来了，甭管多晚，叫她过来找我一下！”</p>
白玉儿疯玩，那只是在府里，这个妹妹倒好，直接转悠到大街上去了。若没出白玉儿这档子事儿，她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偏偏已经死了一个妹妹，另外一个，她无论如何都得看牢。</p>
回了屋，青梅奉上一盘心切的蜜瓜，笑道：“庄子里新送来的，伍娘子头一份儿便给了咱们清辉院，这在南方都吃不到呢，小姐尝尝。”</p>
白霜儿尝了一口，又甜又脆，还带着一股果香，可惜只有一小盘，意犹未尽。她拿帕子擦了手，准备去睡一觉。</p>
青梅跟上来伺候，一边给她更衣，一边问：“小姐，您说……三小姐会不会对付咱们？”</p>
白霜儿轻笑着，哼了一声，把手递给青梅。</p>
青梅扶着她在床上坐下，蹲下身脱了她的鞋：“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夫人是个软柿子，以前蔺咏荷当家的时候，把夫人欺负得死死的，得亏三小姐懂事，才将夫人救了出来。奴婢觉着，夫人不足为惧，就是这个三小姐，因为有郡王妃的身份，大家都很忌惮她。”</p>
“一个郡王妃有什么好忌惮的？我可是听说王府还有世子呢，撇开世子不谈，郡王头上也有两个哥哥。”白霜儿缓缓地躺在了床上，“也就在马家逞逞能，等去了王府，她才知道什么叫艰难！”</p>
现在的三小姐，不就是当初的她吗？抱着无数的憧憬与幻想，以为有男人撑腰，便能在婆家过得风生水起，可来的第一天，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耳光。</p>
三小姐啊三小姐，风水轮流转，你当初那么欺负我，等你到了王府，也会被人狠狠欺负的。</p>
念头闪过，白霜儿闭上眼，慢悠悠地笑了：“我等着，看她能把我怎么样！把药拿给我……”</p>
棠梨院的上房，宁玥坐在窗前，轩窗大敞，阳光照射进来，照得宁玥脸上的绒毛微微发亮。</p>
冬梅拿过一块半透明窗帘，将阳光遮了些：“再晒，会黑的。”</p>
宁玥伸了个懒腰，揉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缝好最后一针，剪断了线头。</p>
“呼！终于做好了！怎么样？漂不漂亮？”她递给冬梅。</p>
这是一个五彩金雀珍珠抹额，银色面料，以垫高绣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雀，雀眼以两颗极小的宝石点缀，十分迷人。</p>
冬梅灿灿地笑了：“漂亮！老太君一定会喜欢的！”</p>
应该……会喜欢的吧。郭老太君看重的是心意，心意到了，她便也开心了。宁玥把针线收好，叫冬梅拿来一个精致的锦盒，将抹额放了进去，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还早，说不定能赶回来吃午饭。”</p>
冬梅明白这是要给郭老太君送回礼的意思，忙道：“奴婢去拿对牌。”</p>
“等等，先把红玉叫来，我有几句话吩咐她。”</p>
“是。”</p>
冬梅把红玉叫来了，宁玥悄声与她说了几句，红玉点头：“是……嗯……好，奴婢知道了。”</p>
冬梅竖起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不由地心痒痒，三小姐跟红玉说了什么呀？</p>
很快，宁玥又想起小樱的事，提笔给小樱写了一个回帖，感谢她的到访，以及对于自己没能在家表示抱歉，希望再约定一个时间，请她过府一叙。</p>
宁玥把帖子叫给耿中直，让他送往中山王府，自己，则与冬梅一块儿踏上了去郭家的马车。</p>
坐上车后，冬梅突然问：“小姐，郡王有些日子没来了吧？”</p>
“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郭老太君的寿宴上，掐指一算，好像快半个月没见了。宁玥随手翻开一本书，云淡风轻地说道，“许是他大哥要出征了，王府事多吧。”</p>
王府事在多也有王爷王妃，干郡王什么事？冬梅很想这样问，但一瞧自家小姐的冰块脸，又把话咽进了肚子。</p>
……</p>
艳阳高照，玄胤带着冬八出了中山王府，一瞧玄胤走的那个方向，冬八就知道又是要去南街了。</p>
冬八耷拉着脑袋，弱弱地问：“少爷，又去南街干嘛啊？南街都是卖女人东西的，咱们俩大老爷们儿，怎么着也该逛花街才是啊。”</p>
玄胤踹了他一脚。</p>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抱住了玄胤的脚，嘿嘿一笑：“南街，南街，嘿嘿。”</p>
玄胤抽回脚，大踏步朝南街走去。</p>
南街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商业大街，位于京城正中心，因顶头牌坊上的一个孔雀东南飞的图腾闻名，后被人叫做南街。</p>
大概是国战在即，京里的老百姓得了消息，所有从南疆进来的货品都成倍地涨了价。因为一旦开战，两国的贸易势必终止，届时，想再买到南疆货就十分艰难了。</p>
南疆货以草药与海鲜为主，贩卖这些货品的店子从大清早便挤满了人，一直到现在，客人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还排队排到了外头。</p>
玄胤冷眼看着，不屑嗤道：“异国货有什么好？”</p>
冬八知道自家少爷从不用南疆的东西，但还是笑嘻嘻地道：“物以稀为贵嘛！”顿了顿，又看着主子的脸色，试探地说道，“对了少爷，咱们今昨天没去成郭家，今天是不是要去将军府见宁玥姑娘呀？”</p>
玄胤的面色出现了一瞬的迟疑，怔了怔，没有说话。</p>
冬八暗暗奇怪，以前甭管什么时候，只要提到宁玥姑娘，少爷便会两眼放绿光，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整个人都消沉下来了。自从参加完郭老太君的宴会便是这样，莫非……宴会上发生了什么让少爷不开心的事儿？</p>
“少爷，你没跟宁玥姑娘吵架吧？”冬八讪笑着问。</p>
玄胤给了他一记冰冷的眸光。</p>
他头皮一麻，吐了吐舌头，没吵就没吵呗，凶我做什么？</p>
又走了一会儿以后，玄胤突然不走了，就那么站在一间茶楼前，玉雕一般定住。</p>
眼神四处环视，若细细分别，竟含了一丝期盼。</p>
也不知，在期盼什么。</p>
日头越来越毒，温度越来越高，玄胤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薄汗。</p>
冬八扫了一眼，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差点儿忘了，少爷比寻常人怕热，是不能暴晒在太阳底下的！从前有黑曜石倒是无所谓，而今黑曜石没了，这么晒，简直是在找死！</p>
冬八四下看了看，跑到一个杂货铺里买了一把伞，撑在玄胤头顶，怕玄胤拒绝，忙道：“蛊虫会醒的。”</p>
玄胤抬起来准备推开伞的手，慢慢放了下去。</p>
冬八就搞不懂了，“大热天儿”的，不在府里好生纳凉，跑大街上瞎转悠什么？又不买东西！</p>
很快，冬八就得到了答案。</p>
一个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街角，从马车上，缓缓走出一名戴青色幕篱的女子，她腰肢纤细，手指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如一块没有温度的薄冰。</p>
……</p>
郭家大门口，宁玥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p>
崔妈妈早早儿的得了消息，在门房候着，见到她，帕子都忘了拿便笑眯眯地迎上去：“太阳这么大，老太君还因为你要晚上才来呢！”</p>
才三月天，但太阳大得仿佛夏季的日头似的，宁玥光坐在马车里，都被烤出了一身汗。</p>
宁玥微微一笑道：“出门的时候挺凉快，半路就给热起来了。”</p>
崔妈妈下意识地去给宁玥擦汗，一抬手，才发现没有帕子：“咦？我的帕子呢？”</p>
门房的妈妈将帕子送了出来：“这儿，这儿呢！”</p>
“多谢老姐姐了！”崔妈妈和颜悦色地谢过，转头帮宁玥擦了擦额头，道，“老太君屋里备了酸梅汤。”</p>
宁玥与崔妈妈、冬梅来到了福寿院，与以往没进门便能听到哈哈哈的笑声不同，今天的寿乡居格外宁静。一路上的婆子、丫鬟闷不做声地做事，神色也比往常庄重三分。</p>
这是怎么了？</p>
带着疑惑，宁玥进了内屋。</p>
内屋倒是凉快。</p>
郭老太君斜斜地靠在主位上，单手支着头，一声一声地叹着气。</p>
“老太君，三小姐来啦！”崔妈妈上前说。</p>
郭老太君忙睁开眼，坐了起来：“玥儿来了啊，快，快坐。”</p>
宁玥在郭老太君身边坐下。</p>
郭老太君看着宁玥香汗淋漓的样子，叫丫鬟把准备好的酸梅汤端了上来：“没放冰块，只弄了些薄荷，倒也爽口。”</p>
宁玥很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不一会儿便喝完了。郭老太君见她喜欢的样子，就问：“可还要一碗？”</p>
宁玥擦擦嘴，笑着道：“饱了。”</p>
郭老太君摆摆手，丫鬟将碗撤了下去。</p>
宁玥把自己做的金雀珍珠抹额拿了出来：“我女红不太好，做得差强人意，平时没人的时候，你就戴着玩玩儿吧。”</p>
“哪里不好？我瞧着好得很！”郭老太君把金雀珍珠抹额递给宁玥，“来，给我戴上。”</p>
宁玥轻轻摘下郭老太君自己的抹额，换上了她做的，又从梳妆台前取了一面小镜子给郭老太君照。</p>
郭老太君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嗯，不错，不错，是我想要的。我就说我还没老呢，该戴这么鲜亮的颜色！”</p>
宁玥将下镜子放回去，再次坐到郭老太君身边，想着再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开，突然，一名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走来，在外头与崔妈妈说了些什么，崔妈妈道了声“知道了”，进门，看了郭老太君一眼，欲言又止。</p>
郭老太君就道：“无妨，玥儿不是外人，你说。”</p>
崔妈妈叹了口气：“公主又把药给倒了。”</p>
“这孩子！”郭老太君皱起了眉头，看了宁玥一眼，解释道，“你表嫂怀孕了。”</p>
宁玥微微楞了一下：“公主她不是……”不能怀孕吗？</p>
郭老太君点点头，脸上少有的，露出了一抹无奈：“她心脏不好，怀孕风险太大，我的意思是，把孩子打掉。”</p>
这不仅是她的意思，也是郭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意思，说出于对抚远公主的关心也好，说出于对郭家身家性命的考虑也罢，总之，这孩子，真的要不得。</p>
宁玥静静地听着，不说话。</p>
郭老太君只是向她发发牢骚，可没真指望她发表什么意见。</p>
记忆中，抚远公主这一年没有生养，是没怀上还是没生下来，不得而知。她只记得，司空朔登基那年，抚远公主怀上了驸马的孩子，已经快要临盆了，传出江山易主的消息，抚远公主伤心过度，一尸两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抚远公主是会在生产中过世，还是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婴孩儿呢？</p>
她没有答案。</p>
但如果换做是她，她想，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一次做母亲的机会。</p>
郭老太君放心不下抚远公主，宁玥这边，便主动提出了回家，郭老太君歉疚得拍了拍宁玥的手，送了宁玥一盒血燕，让崔妈妈给拧出去。</p>
走到半路，崔妈妈想起血燕忘了拿，拍着额头道：“我这猪脑子，最近忘东忘西的！真是！”看向宁玥，讪讪笑道，“三小姐您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快去快回。”</p>
宁玥微微点头：“不着急，您慢点儿。”</p>
崔妈妈去了，冬梅前往二进门备车，宁玥一个人站在府里，颇有些百无聊赖。她随意走动了一下，抬头，正好看见那栋临湖而建的水榭楼阁，想起那天玄胤望着它发呆的神色，宁玥好奇心大起，决定进去看看。</p>
楼阁周围并没有人，想来闲置已久，但庭院内的花草树木又修剪得特别整齐，地面也十分干净。</p>
宁玥跨过月亮门，来到廊下，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在另一侧，发现了一个楼梯，宁玥走了上去。</p>
二楼风景极好，可以眺望差不多半个湖面，湖风夹杂着青草香气吹来，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p>
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只有最右边一间留着一条缝儿。</p>
宁玥轻轻推开了房门。</p>
这是一间书房，墙壁上挂满字画，瞧字迹，应该是出于女子之手。</p>
书桌上，摆着一副雅致的美人图。</p>
那美人以幕篱遮了容貌，只隐隐绰绰间，可见那极为纤细的腰肢，她的手轻轻扶住幕篱的帽沿，指若纤葱，白如美玉。</p>
“真是……越看越熟悉呢……”</p>
宁玥盯着画册，轻轻地呢喃。</p>
北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沉重稳健，应该是个男人。</p>
宁玥从窗子里偷瞄了一眼，是郭况！</p>
宁玥可不想被郭况抓现行，忙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的楼梯溜了。</p>
一直到上了马车，宁玥才想起来那幅画上的美人像谁，白霜儿的妹妹……白薇儿！</p>
白薇儿又出去了，白霜儿无聊得不行，她明白自己应该坐在房里好生养胎，可她的心就是静不下来。辗转反侧，如此几番后，她决定出去晒晒太阳。</p>
刚走到花园，便发现了蔺兰芝。</p>
蔺兰芝坐在藤椅上，仰头，微闭着眼睛。</p>
日晖轻轻落下，如一笼金色烟云，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潋滟生辉。</p>
这并不是一个五官精致得像画过一般的女人，却自成一派比水墨丹青更韵致留芳的景色。她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出耐人寻味的清韵，唇角的笑温暖迷人，如一杯醇香的美酒，惹人迷醉。</p>
白霜儿摸了摸自己更为年轻的脸蛋，心想，自己到底比蔺兰芝差了什么呢？家世？学识？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用吗？至于家世……三小姐能嫁入王府，她又有什么不能嫁进马家的？</p>
只是，蔺兰芝连蔺咏荷都忍了，为何偏偏如此饶不得她？</p>
是出于嫉妒吗？</p>
也对，蔺咏荷是趁着马援喝醉才爬床成功的，马援讨厌蔺咏荷。即便蔺咏荷进了马家也不会得到马援半分欢心，她不同，马援是喜欢她的，而且马援欠了她父亲一条命，于情于理，她都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劲敌。最重要的是，蔺兰芝的儿子死了，蔺咏荷的儿子又跑了，她肚子里怀的很有可能是马家未来的家主，难怪蔺兰芝……绝不肯接纳她了。</p>
蔺兰芝，你等着，我白霜儿一定不会输给你！</p>
就在白霜儿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马援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显然，马援并没注意到花丛后的白霜儿，他手中兜着一堆新摘下的橘子，眉眼微微上扬地走向了蔺兰芝，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一个小糯米团子。</p>
“四奶奶四奶奶！”妞妞扑进蔺兰芝怀里，满头大汗地喘气儿。</p>
蔺兰芝忙给她擦了汗，嗔道：“上哪儿玩去了，怎么弄成这样？”</p>
妞妞笑嘻嘻地看着马援道：“四爷爷带我摘橘子去了，四爷爷说四奶奶喜欢吃橘子，妞妞就想摘好多好多橘子，送给四奶奶！”</p>
蔺兰芝冷眼睨了马援一下，马援递过一个又大又红的橘子，笑着说：“都是妞妞摘的，尝尝。”</p>
蔺兰芝又看向妞妞，见妞妞一脸期盼地盯着自己，实在不忍拒绝孩子的美意，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橘子。</p>
马援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把剩下的橘子放到盘子里，说：“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还是一点没变，就爱吃最红的。”</p>
蔺兰芝剥橘子的手顿了一下。</p>
妞妞已经口水横流了：“剥呀剥呀，四奶奶快剥呀！”</p>
蔺兰芝再次剥了起来。</p>
马援垂下眸子，似叹非叹地一笑，仔细看，竟含了一丝苦涩：“我其实不喜欢吃橘子，但你喜欢，我总陪着你吃，吃多了，后面渐渐的，竟然离不开了。每次打仗前，我都让人给我在兜里装两个橘子，我想，我看到它们，就会想到你，想着要回来，想着不能死在战场上……”</p>
蔺兰芝的喉头哽住了。</p>
马援又道：“兰芝，我跟霜儿……不是你想的那样……”</p>
“别跟我提她。”蔺兰芝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了妞妞，“我不想听。”</p>
马援张了张嘴：“你让我说完……”</p>
“我说了我不想听！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我听一个字都嫌多！”</p>
声音略大，惊到了妞妞。</p>
妞妞扬起小脑袋：“四奶奶你生四爷爷的气了吗？”</p>
蔺兰芝压住怒火，语气软了下来：“没，四奶奶没生气，是不小心说话的声音太大了。”</p>
红玉笑着伸出手：“妞妞，那边好像有小蝴蝶了，我们去看看。”</p>
“好呀好呀！”妞妞跟着红玉走掉了。</p>
马援从盘子里挑了一个大红橘子，一点一点剥开：“兰芝……我们……不要再吵了，和好吧。”</p>
这不知是他第几次提出和好的请求，蔺兰芝自己都听腻了，摇了摇头，说道：“马援，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p>
“那要是我一定要和好呢？”马援说。</p>
蔺兰芝觉得好笑：“你要我就得给吗？我要的东西你给过了吗？我知道你又会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你马援当初娶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一个连誓言都能违背了一次又一次的男人，你还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p>
马援低下了头：“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霜儿之后，我不会再有别人。”</p>
蔺兰芝捏紧了帕子：“这话，在蔺咏荷怀孕的时候你就说过一次了！”</p>
马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黯然：“兰芝……”</p>
蔺兰芝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要跟我和好吗？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一切！”</p>
马援的眼睛遽然一亮：“什么条件？”</p>
蔺兰芝一字一顿道：“与白霜儿恩断情绝！”</p>
“兰芝！”</p>
“你只用回答我，你做不做得到！做不到，今后就别再来烦我！”</p>
蔺兰芝说完，甩袖站了起来。</p>
马援一把扣住她手腕。</p>
蔺兰芝眉心一蹙：“马援，我实话给你撂在这儿，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要是不愿意赶她出去也成，等玥儿嫁了人，我便到庙里做姑子去！到时候，你们怎么折腾，随你们！反正我对这个鬼地方，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了！”</p>
马援捏住她手腕的手，一下子扣紧了。</p>
蔺兰芝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挣扎。他的苦衷，她其实已经从玥儿那里听到了，但他的软弱，不该由她这个女人来买单。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一种伤害她与玥儿的？他报恩了，心安理得了，就不管她和玥儿的心里难受成什么样了！</p>
蔺兰芝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掰到最后一根的时候，马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兰芝，我……”</p>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白霜儿迈着步子走了出来，扬起梳云掠月的微笑，状似十分惊诧道：“四爷！夫人！你们也在花园呢！”</p>
蔺兰芝冷冷地撇过脸，甩开了马援的手！</p>
马援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尴尬。</p>
白霜儿看了看桌上被马援剥了一半的橘子，轻笑一声，说道：“夫人想吃橘子吗？我帮夫人剥。”</p>
“谁要你剥？”蔺兰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真怀疑这个女人刚刚就站在某处偷听，不然，为何早不来晚不来，马援正要说出自己的决定时才出来？呵，是怕马援讲出与她恩断义绝的话吧！玥儿说的没错，白霜儿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自信。</p>
念头闪过，蔺兰芝突然不想走了，慢悠悠地坐了下来。</p>
这时，白霜儿手里的橘子已经剥好，双手呈给蔺兰芝，笑得温柔良善：“姐姐，给。”</p>
第一天还想着给她们母女下马威的人，这会子竟卑躬屈膝到了这种地步，蔺兰芝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隐忍，至少，比蔺咏荷厉害了太多。愣了愣，蔺兰芝才收回目光道：“我不吃外人剥的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说着，眸光投向了马援，暗示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p>
马援难为情地看看白霜儿逐渐发生变化的神色，皱眉，沉吟片刻，还是拿过一个橘子剥了。</p>
白霜儿埋在宽袖下的手紧握成了拳头，她知道四爷对蔺兰芝余情未了，却没料到根本不是一点余情，而是……仿佛碰到了天敌，拿对方没辙！</p>
她引以为天的四爷，在蔺兰芝面前，居然弱势成这样！</p>
白霜儿的整个醋坛子都打翻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与蔺兰芝的差距，绝不是年轻的容貌与身体能够填满的。</p>
她咬牙，压下心头怒火，挤出一副涩然的笑容道：“夫人，四爷是做大事的人，您怎么可以把他当个奴才使唤呢？”</p>
这话，讲的可真是诛心，但凡马援有一点气性，都会在她跟前儿下不了台。</p>
谁料，蔺兰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笑着反问白霜儿：“他乐意伺候我，你管得着吗？”</p>
白霜儿的笑容僵住了。</p>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蔺兰芝这样，嚣张地说：“他乐意要娶我做平妻，乐意让我儿子做马家的家主，你管得着吗？”</p>
马援看出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战火，头皮发麻地叹了口气，对白霜儿说道：“你先回去，太阳挺大的，别晒得动了胎气。”</p>
白霜儿不仅笑不出来了，连话都快不会说了。</p>
出发之前，信誓旦旦地向她父亲保证，我会照顾好霜儿，你放心。</p>
这就是他所谓的照顾好？</p>
自己正被这个善妒的女人欺负，他看不见吗？</p>
“四爷——”她委屈地咬紧了唇瓣。</p>
马援……头疼！</p>
蔺兰芝接过马援手中的橘子，对白霜儿笑道：“好了，你也别四爷五爷了，人家都不想看见你，你何必上赶着惹人嫌？”</p>
白霜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谁跟她说蔺兰芝没什么本事的？这张嘴儿，不就是活脱脱第二个三小姐吗？她就说呢，四爷这么忠厚老实的人，怎么生出三小姐那么伶牙俐齿的女人？敢情，是蔺兰芝的功劳哇！</p>
好好好，蔺兰芝，你真好！</p>
白霜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四爷与夫人还想在花园里赏花，我就不打扰了，四爷告辞，夫人告辞。”</p>
蔺兰芝看都没看她！</p>
马援点点头，比了个手势，无声地说，去吧。</p>
白霜儿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四爷真的有点儿惧内啊！</p>
蔺兰芝似乎对马援可圈可点的表现比较满意，递给他一片橘子：“你也吃。”</p>
这是归家后，蔺兰芝第一次对马援这么客气，马援激动得嘴巴都张大了。</p>
蔺兰芝噗哧一笑：“吃不吃？不吃我吃了。”</p>
“吃，当然吃！”</p>
白霜儿看得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p>
转过身的一霎，她突然捂住肚子，难受地叫了起来：“哎哟——”</p>
马援面色一变，迈开步子跑了过去：“怎么了，霜儿？”</p>
白霜儿的脸蛋皱成一团：“我好像……走太多路了……肚子疼……”</p>
“是不是动胎气了？”马援面色发白地问。</p>
白霜儿靠在他身上，眸中渐渐地氤氲了一层水汽，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疼……四爷……我疼……”</p>
马援整个人都慌了，不管他与白霜儿怎样，这孩子都是他的亲骨肉，天底下，哪个父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马援将白霜儿抱了起来：“我送你回清辉院。”</p>
蔺兰芝的脸，一瞬间白得毫无血色。</p>
马援似乎意识到蔺兰芝正在看着他们，吞了吞口水，扭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先送霜儿回去……等下……再来……”</p>
来什么来？你最好一辈子别来！</p>
蔺兰芝气愤地捏碎了橘子。</p>
白霜儿靠在马援肩头，视线越过马援的肩膀，射向面色发紫的蔺兰芝，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得意的笑。</p>
蔺兰芝，我可不是蔺咏荷，才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打败。</p>
你很快就能知道，四爷是我的，我一个人的！</p>
马援与白霜儿走了。</p>
蔺兰芝站起身，还没消肿的脚，在鞋子里，针扎般地地疼了起来。</p>
……</p>
却说宁玥离开郭家后，没有第一时间回马家，而是打算去新接手的药铺转转。前世，她自己没经营过生意，这辈子倒是想尝试一下，之所以选药铺，大概是这一行比较暴利吧。</p>
“小姐，我们的药铺在哪儿？”冬梅已经从没当成掌柜的不快中解脱出来了，反正她没有第二条可走，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p>
宁玥把玩着郭老太君送的血燕盒子，说道：“在南街。”</p>
“啊，南街？太好了！”</p>
“怎么了？”</p>
“南街很多卖胭脂水粉和衣裳的店铺，奴婢很喜欢往那边转！”</p>
小楼在车外，挥动着马鞭，道：“最近南街太挤了，马车不好通过，咱们得绕路，从小巷子进。”</p>
“为什么会挤？”冬梅诧异地问。</p>
“不是快打仗了吗？南街那些卖南疆货品的店子提价提的厉害，偏越厉害越有人买，天天都是疯抢，生怕再也买不到南疆货。”小楼笑着解释道。</p>
宁玥暗暗摇头，如果他们知道南疆最终不仅没与大新朝限制贸易，反而降低了价格把货品卖往大新，不知会不会毁得肠子都青了。</p>
“小姐，你好像很高兴？”</p>
“我高兴吗？”</p>
“是呀！你刚才在笑。”</p>
她怎么会不笑呢？前世，司空朔登基不到一年，玄胤便打下南疆，成为了南疆的霸主，之后，玄胤率领一百万南疆雄师，从临淄一路杀回京城，逼得司空朔阵脚大乱。</p>
那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帝王之战。</p>
纵然她身处地底的水牢，也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几天，几十天，上百天……血水顺着地缝流下，把水牢都染红了。</p>
只可惜她死得太早，没亲眼见证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p>
……</p>
马车从一条小巷子拐入南街，街上行人太多，马车进不去，宁玥与冬梅只得弃车步行。果然如小楼所言，卖南疆货品的铺子都被客人挤满了，宁玥无心凑热闹，直接去了自己的药铺。</p>
药铺名叫回春堂，原先是一名退休的老太医开的，后面老太医过世，回春堂请不到经验老道的大夫，生意渐渐被斜对面的妙手堂抢了大半。宁玥主动找到他们，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接手了铺子，店里的伙计还是原来的人。</p>
大家全都认得她，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东家。</p>
宁玥朝众人点了点头，很快，便被钟妈妈迎上了二楼。</p>
钟妈妈笑着把账册拿了出来：“秋香挺能干的，一上午，就全都算清楚了！原先的东家是实诚人，没差什么账！就是……伙计们的月钱略少了些，秋香说，最好提一提。”</p>
“那就提吧。”宁玥没什么意见，在用人方面，她还算大方。</p>
钟妈妈又问了蔺兰芝的状况，宁玥捡好的说了，彼此都没提白家姐妹的事。钟妈妈退下后，宁玥推开窗子，望向了熙熙攘攘的街道。</p>
突然，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白薇儿又是谁？</p>
真是太可笑了，她都已经坐到店子来了，居然还能碰到白家人！</p>
白薇儿依旧戴着哪件几乎坠到脚底的幕篱，戴幕篱的姑娘家很多，但像白薇儿这种气质独特的宁玥从未见过。</p>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宁玥的注视，白薇儿停下脚步，朝这边幽幽地望了过来。</p>
四目相对的一瞬，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p>
玄胤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奔向白薇儿，一把抓住白薇儿的手腕，将她拽上了马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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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儿回了清辉院，心情不好不坏的，但就想找白薇儿说说话，刚走到白薇儿的房门口，就见丫鬟紫鹃端着一盆水从里头走了出来。</p>
白霜儿往里望了一眼，问：“薇儿刚起来？”</p>
紫鹃淡淡地摇头：“不是的，二小姐一早便出去了，这是奴婢给二小姐洗衣裳的水。”</p>
“又出去了？”白霜儿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昨天半夜才回，一个交代都没有！今天不打招呼，又出去了！”</p>
紫鹃沉默着站在那里，没说话。</p>
明明是个丫鬟，有时候却比她这个主子的架子还大，真不明白，这么拧的骨头，白薇儿怎么总留在身边？白霜儿沉声道：“你跟二小姐说了玉儿的事没？”</p>
紫鹃道：“奴婢说了。”</p>
“那她呢？”白霜儿问。</p>
紫鹃不卑不亢道：“二小姐说，府里没您想的那么安全，没什么事您别乱跑，在屋里……安心养胎。”</p>
这像个姊妹会说的话吗？</p>
白霜儿差点儿气得吐血：“你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出门你不好生跟着，偷懒是吗？京城人生地不熟，万一二小姐出点事可如何是好？虽说她只是我父亲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可到底是我妹妹，没得出了事儿我还摘得干净的道理！下次，别再叫她一个人出门了，知道吗？”</p>
紫鹃面不改色道：“二小姐不让奴婢跟着，嫌奴婢走得慢。”</p>
“是嫌你走不动吧！”白霜儿白了她一眼。白薇儿的精力，在临淄的时候白霜儿便领教过了，跟男人似的，逛一整天都能不喘口气儿！也不知吃了什么！</p>
白霜儿又看向紫鹃，正色道：“等二小姐回来了，甭管多晚，叫她过来找我一下！”</p>
白玉儿疯玩，那只是在府里，这个妹妹倒好，直接转悠到大街上去了。若没出白玉儿这档子事儿，她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偏偏已经死了一个妹妹，另外一个，她无论如何都得看牢。</p>
回了屋，青梅奉上一盘心切的蜜瓜，笑道：“庄子里新送来的，伍娘子头一份儿便给了咱们清辉院，这在南方都吃不到呢，小姐尝尝。”</p>
白霜儿尝了一口，又甜又脆，还带着一股果香，可惜只有一小盘，意犹未尽。她拿帕子擦了手，准备去睡一觉。</p>
青梅跟上来伺候，一边给她更衣，一边问：“小姐，您说……三小姐会不会对付咱们？”</p>
白霜儿轻笑着，哼了一声，把手递给青梅。</p>
青梅扶着她在床上坐下，蹲下身脱了她的鞋：“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夫人是个软柿子，以前蔺咏荷当家的时候，把夫人欺负得死死的，得亏三小姐懂事，才将夫人救了出来。奴婢觉着，夫人不足为惧，就是这个三小姐，因为有郡王妃的身份，大家都很忌惮她。”</p>
“一个郡王妃有什么好忌惮的？我可是听说王府还有世子呢，撇开世子不谈，郡王头上也有两个哥哥。”白霜儿缓缓地躺在了床上，“也就在马家逞逞能，等去了王府，她才知道什么叫艰难！”</p>
现在的三小姐，不就是当初的她吗？抱着无数的憧憬与幻想，以为有男人撑腰，便能在婆家过得风生水起，可来的第一天，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耳光。</p>
三小姐啊三小姐，风水轮流转，你当初那么欺负我，等你到了王府，也会被人狠狠欺负的。</p>
念头闪过，白霜儿闭上眼，慢悠悠地笑了：“我等着，看她能把我怎么样！把药拿给我……”</p>
棠梨院的上房，宁玥坐在窗前，轩窗大敞，阳光照射进来，照得宁玥脸上的绒毛微微发亮。</p>
冬梅拿过一块半透明窗帘，将阳光遮了些：“再晒，会黑的。”</p>
宁玥伸了个懒腰，揉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缝好最后一针，剪断了线头。</p>
“呼！终于做好了！怎么样？漂不漂亮？”她递给冬梅。</p>
这是一个五彩金雀珍珠抹额，银色面料，以垫高绣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雀，雀眼以两颗极小的宝石点缀，十分迷人。</p>
冬梅灿灿地笑了：“漂亮！老太君一定会喜欢的！”</p>
应该……会喜欢的吧。郭老太君看重的是心意，心意到了，她便也开心了。宁玥把针线收好，叫冬梅拿来一个精致的锦盒，将抹额放了进去，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还早，说不定能赶回来吃午饭。”</p>
冬梅明白这是要给郭老太君送回礼的意思，忙道：“奴婢去拿对牌。”</p>
“等等，先把红玉叫来，我有几句话吩咐她。”</p>
“是。”</p>
冬梅把红玉叫来了，宁玥悄声与她说了几句，红玉点头：“是……嗯……好，奴婢知道了。”</p>
冬梅竖起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不由地心痒痒，三小姐跟红玉说了什么呀？</p>
很快，宁玥又想起小樱的事，提笔给小樱写了一个回帖，感谢她的到访，以及对于自己没能在家表示抱歉，希望再约定一个时间，请她过府一叙。</p>
宁玥把帖子叫给耿中直，让他送往中山王府，自己，则与冬梅一块儿踏上了去郭家的马车。</p>
坐上车后，冬梅突然问：“小姐，郡王有些日子没来了吧？”</p>
“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郭老太君的寿宴上，掐指一算，好像快半个月没见了。宁玥随手翻开一本书，云淡风轻地说道，“许是他大哥要出征了，王府事多吧。”</p>
王府事在多也有王爷王妃，干郡王什么事？冬梅很想这样问，但一瞧自家小姐的冰块脸，又把话咽进了肚子。</p>
……</p>
艳阳高照，玄胤带着冬八出了中山王府，一瞧玄胤走的那个方向，冬八就知道又是要去南街了。</p>
冬八耷拉着脑袋，弱弱地问：“少爷，又去南街干嘛啊？南街都是卖女人东西的，咱们俩大老爷们儿，怎么着也该逛花街才是啊。”</p>
玄胤踹了他一脚。</p>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抱住了玄胤的脚，嘿嘿一笑：“南街，南街，嘿嘿。”</p>
玄胤抽回脚，大踏步朝南街走去。</p>
南街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商业大街，位于京城正中心，因顶头牌坊上的一个孔雀东南飞的图腾闻名，后被人叫做南街。</p>
大概是国战在即，京里的老百姓得了消息，所有从南疆进来的货品都成倍地涨了价。因为一旦开战，两国的贸易势必终止，届时，想再买到南疆货就十分艰难了。</p>
南疆货以草药与海鲜为主，贩卖这些货品的店子从大清早便挤满了人，一直到现在，客人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还排队排到了外头。</p>
玄胤冷眼看着，不屑嗤道：“异国货有什么好？”</p>
冬八知道自家少爷从不用南疆的东西，但还是笑嘻嘻地道：“物以稀为贵嘛！”顿了顿，又看着主子的脸色，试探地说道，“对了少爷，咱们今昨天没去成郭家，今天是不是要去将军府见宁玥姑娘呀？”</p>
玄胤的面色出现了一瞬的迟疑，怔了怔，没有说话。</p>
冬八暗暗奇怪，以前甭管什么时候，只要提到宁玥姑娘，少爷便会两眼放绿光，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整个人都消沉下来了。自从参加完郭老太君的宴会便是这样，莫非……宴会上发生了什么让少爷不开心的事儿？</p>
“少爷，你没跟宁玥姑娘吵架吧？”冬八讪笑着问。</p>
玄胤给了他一记冰冷的眸光。</p>
他头皮一麻，吐了吐舌头，没吵就没吵呗，凶我做什么？</p>
又走了一会儿以后，玄胤突然不走了，就那么站在一间茶楼前，玉雕一般定住。</p>
眼神四处环视，若细细分别，竟含了一丝期盼。</p>
也不知，在期盼什么。</p>
日头越来越毒，温度越来越高，玄胤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薄汗。</p>
冬八扫了一眼，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差点儿忘了，少爷比寻常人怕热，是不能暴晒在太阳底下的！从前有黑曜石倒是无所谓，而今黑曜石没了，这么晒，简直是在找死！</p>
冬八四下看了看，跑到一个杂货铺里买了一把伞，撑在玄胤头顶，怕玄胤拒绝，忙道：“蛊虫会醒的。”</p>
玄胤抬起来准备推开伞的手，慢慢放了下去。</p>
冬八就搞不懂了，“大热天儿”的，不在府里好生纳凉，跑大街上瞎转悠什么？又不买东西！</p>
很快，冬八就得到了答案。</p>
一个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街角，从马车上，缓缓走出一名戴青色幕篱的女子，她腰肢纤细，手指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如一块没有温度的薄冰。</p>
……</p>
郭家大门口，宁玥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p>
崔妈妈早早儿的得了消息，在门房候着，见到她，帕子都忘了拿便笑眯眯地迎上去：“太阳这么大，老太君还因为你要晚上才来呢！”</p>
才三月天，但太阳大得仿佛夏季的日头似的，宁玥光坐在马车里，都被烤出了一身汗。</p>
宁玥微微一笑道：“出门的时候挺凉快，半路就给热起来了。”</p>
崔妈妈下意识地去给宁玥擦汗，一抬手，才发现没有帕子：“咦？我的帕子呢？”</p>
门房的妈妈将帕子送了出来：“这儿，这儿呢！”</p>
“多谢老姐姐了！”崔妈妈和颜悦色地谢过，转头帮宁玥擦了擦额头，道，“老太君屋里备了酸梅汤。”</p>
宁玥与崔妈妈、冬梅来到了福寿院，与以往没进门便能听到哈哈哈的笑声不同，今天的寿乡居格外宁静。一路上的婆子、丫鬟闷不做声地做事，神色也比往常庄重三分。</p>
这是怎么了？</p>
带着疑惑，宁玥进了内屋。</p>
内屋倒是凉快。</p>
郭老太君斜斜地靠在主位上，单手支着头，一声一声地叹着气。</p>
“老太君，三小姐来啦！”崔妈妈上前说。</p>
郭老太君忙睁开眼，坐了起来：“玥儿来了啊，快，快坐。”</p>
宁玥在郭老太君身边坐下。</p>
郭老太君看着宁玥香汗淋漓的样子，叫丫鬟把准备好的酸梅汤端了上来：“没放冰块，只弄了些薄荷，倒也爽口。”</p>
宁玥很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不一会儿便喝完了。郭老太君见她喜欢的样子，就问：“可还要一碗？”</p>
宁玥擦擦嘴，笑着道：“饱了。”</p>
郭老太君摆摆手，丫鬟将碗撤了下去。</p>
宁玥把自己做的金雀珍珠抹额拿了出来：“我女红不太好，做得差强人意，平时没人的时候，你就戴着玩玩儿吧。”</p>
“哪里不好？我瞧着好得很！”郭老太君把金雀珍珠抹额递给宁玥，“来，给我戴上。”</p>
宁玥轻轻摘下郭老太君自己的抹额，换上了她做的，又从梳妆台前取了一面小镜子给郭老太君照。</p>
郭老太君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嗯，不错，不错，是我想要的。我就说我还没老呢，该戴这么鲜亮的颜色！”</p>
宁玥将下镜子放回去，再次坐到郭老太君身边，想着再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开，突然，一名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走来，在外头与崔妈妈说了些什么，崔妈妈道了声“知道了”，进门，看了郭老太君一眼，欲言又止。</p>
郭老太君就道：“无妨，玥儿不是外人，你说。”</p>
崔妈妈叹了口气：“公主又把药给倒了。”</p>
“这孩子！”郭老太君皱起了眉头，看了宁玥一眼，解释道，“你表嫂怀孕了。”</p>
宁玥微微楞了一下：“公主她不是……”不能怀孕吗？</p>
郭老太君点点头，脸上少有的，露出了一抹无奈：“她心脏不好，怀孕风险太大，我的意思是，把孩子打掉。”</p>
这不仅是她的意思，也是郭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意思，说出于对抚远公主的关心也好，说出于对郭家身家性命的考虑也罢，总之，这孩子，真的要不得。</p>
宁玥静静地听着，不说话。</p>
郭老太君只是向她发发牢骚，可没真指望她发表什么意见。</p>
记忆中，抚远公主这一年没有生养，是没怀上还是没生下来，不得而知。她只记得，司空朔登基那年，抚远公主怀上了驸马的孩子，已经快要临盆了，传出江山易主的消息，抚远公主伤心过度，一尸两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抚远公主是会在生产中过世，还是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婴孩儿呢？</p>
她没有答案。</p>
但如果换做是她，她想，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一次做母亲的机会。</p>
郭老太君放心不下抚远公主，宁玥这边，便主动提出了回家，郭老太君歉疚得拍了拍宁玥的手，送了宁玥一盒血燕，让崔妈妈给拧出去。</p>
走到半路，崔妈妈想起血燕忘了拿，拍着额头道：“我这猪脑子，最近忘东忘西的！真是！”看向宁玥，讪讪笑道，“三小姐您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快去快回。”</p>
宁玥微微点头：“不着急，您慢点儿。”</p>
崔妈妈去了，冬梅前往二进门备车，宁玥一个人站在府里，颇有些百无聊赖。她随意走动了一下，抬头，正好看见那栋临湖而建的水榭楼阁，想起那天玄胤望着它发呆的神色，宁玥好奇心大起，决定进去看看。</p>
楼阁周围并没有人，想来闲置已久，但庭院内的花草树木又修剪得特别整齐，地面也十分干净。</p>
宁玥跨过月亮门，来到廊下，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在另一侧，发现了一个楼梯，宁玥走了上去。</p>
二楼风景极好，可以眺望差不多半个湖面，湖风夹杂着青草香气吹来，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p>
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只有最右边一间留着一条缝儿。</p>
宁玥轻轻推开了房门。</p>
这是一间书房，墙壁上挂满字画，瞧字迹，应该是出于女子之手。</p>
书桌上，摆着一副雅致的美人图。</p>
那美人以幕篱遮了容貌，只隐隐绰绰间，可见那极为纤细的腰肢，她的手轻轻扶住幕篱的帽沿，指若纤葱，白如美玉。</p>
“真是……越看越熟悉呢……”</p>
宁玥盯着画册，轻轻地呢喃。</p>
北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沉重稳健，应该是个男人。</p>
宁玥从窗子里偷瞄了一眼，是郭况！</p>
宁玥可不想被郭况抓现行，忙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的楼梯溜了。</p>
一直到上了马车，宁玥才想起来那幅画上的美人像谁，白霜儿的妹妹……白薇儿！</p>
白薇儿又出去了，白霜儿无聊得不行，她明白自己应该坐在房里好生养胎，可她的心就是静不下来。辗转反侧，如此几番后，她决定出去晒晒太阳。</p>
刚走到花园，便发现了蔺兰芝。</p>
蔺兰芝坐在藤椅上，仰头，微闭着眼睛。</p>
日晖轻轻落下，如一笼金色烟云，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潋滟生辉。</p>
这并不是一个五官精致得像画过一般的女人，却自成一派比水墨丹青更韵致留芳的景色。她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出耐人寻味的清韵，唇角的笑温暖迷人，如一杯醇香的美酒，惹人迷醉。</p>
白霜儿摸了摸自己更为年轻的脸蛋，心想，自己到底比蔺兰芝差了什么呢？家世？学识？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用吗？至于家世……三小姐能嫁入王府，她又有什么不能嫁进马家的？</p>
只是，蔺兰芝连蔺咏荷都忍了，为何偏偏如此饶不得她？</p>
是出于嫉妒吗？</p>
也对，蔺咏荷是趁着马援喝醉才爬床成功的，马援讨厌蔺咏荷。即便蔺咏荷进了马家也不会得到马援半分欢心，她不同，马援是喜欢她的，而且马援欠了她父亲一条命，于情于理，她都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劲敌。最重要的是，蔺兰芝的儿子死了，蔺咏荷的儿子又跑了，她肚子里怀的很有可能是马家未来的家主，难怪蔺兰芝……绝不肯接纳她了。</p>
蔺兰芝，你等着，我白霜儿一定不会输给你！</p>
就在白霜儿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马援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显然，马援并没注意到花丛后的白霜儿，他手中兜着一堆新摘下的橘子，眉眼微微上扬地走向了蔺兰芝，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一个小糯米团子。</p>
“四奶奶四奶奶！”妞妞扑进蔺兰芝怀里，满头大汗地喘气儿。</p>
蔺兰芝忙给她擦了汗，嗔道：“上哪儿玩去了，怎么弄成这样？”</p>
妞妞笑嘻嘻地看着马援道：“四爷爷带我摘橘子去了，四爷爷说四奶奶喜欢吃橘子，妞妞就想摘好多好多橘子，送给四奶奶！”</p>
蔺兰芝冷眼睨了马援一下，马援递过一个又大又红的橘子，笑着说：“都是妞妞摘的，尝尝。”</p>
蔺兰芝又看向妞妞，见妞妞一脸期盼地盯着自己，实在不忍拒绝孩子的美意，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橘子。</p>
马援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把剩下的橘子放到盘子里，说：“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还是一点没变，就爱吃最红的。”</p>
蔺兰芝剥橘子的手顿了一下。</p>
妞妞已经口水横流了：“剥呀剥呀，四奶奶快剥呀！”</p>
蔺兰芝再次剥了起来。</p>
马援垂下眸子，似叹非叹地一笑，仔细看，竟含了一丝苦涩：“我其实不喜欢吃橘子，但你喜欢，我总陪着你吃，吃多了，后面渐渐的，竟然离不开了。每次打仗前，我都让人给我在兜里装两个橘子，我想，我看到它们，就会想到你，想着要回来，想着不能死在战场上……”</p>
蔺兰芝的喉头哽住了。</p>
马援又道：“兰芝，我跟霜儿……不是你想的那样……”</p>
“别跟我提她。”蔺兰芝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了妞妞，“我不想听。”</p>
马援张了张嘴：“你让我说完……”</p>
“我说了我不想听！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我听一个字都嫌多！”</p>
声音略大，惊到了妞妞。</p>
妞妞扬起小脑袋：“四奶奶你生四爷爷的气了吗？”</p>
蔺兰芝压住怒火，语气软了下来：“没，四奶奶没生气，是不小心说话的声音太大了。”</p>
红玉笑着伸出手：“妞妞，那边好像有小蝴蝶了，我们去看看。”</p>
“好呀好呀！”妞妞跟着红玉走掉了。</p>
马援从盘子里挑了一个大红橘子，一点一点剥开：“兰芝……我们……不要再吵了，和好吧。”</p>
这不知是他第几次提出和好的请求，蔺兰芝自己都听腻了，摇了摇头，说道：“马援，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p>
“那要是我一定要和好呢？”马援说。</p>
蔺兰芝觉得好笑：“你要我就得给吗？我要的东西你给过了吗？我知道你又会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你马援当初娶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一个连誓言都能违背了一次又一次的男人，你还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p>
马援低下了头：“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霜儿之后，我不会再有别人。”</p>
蔺兰芝捏紧了帕子：“这话，在蔺咏荷怀孕的时候你就说过一次了！”</p>
马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黯然：“兰芝……”</p>
蔺兰芝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要跟我和好吗？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一切！”</p>
马援的眼睛遽然一亮：“什么条件？”</p>
蔺兰芝一字一顿道：“与白霜儿恩断情绝！”</p>
“兰芝！”</p>
“你只用回答我，你做不做得到！做不到，今后就别再来烦我！”</p>
蔺兰芝说完，甩袖站了起来。</p>
马援一把扣住她手腕。</p>
蔺兰芝眉心一蹙：“马援，我实话给你撂在这儿，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要是不愿意赶她出去也成，等玥儿嫁了人，我便到庙里做姑子去！到时候，你们怎么折腾，随你们！反正我对这个鬼地方，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了！”</p>
马援捏住她手腕的手，一下子扣紧了。</p>
蔺兰芝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挣扎。他的苦衷，她其实已经从玥儿那里听到了，但他的软弱，不该由她这个女人来买单。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一种伤害她与玥儿的？他报恩了，心安理得了，就不管她和玥儿的心里难受成什么样了！</p>
蔺兰芝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掰到最后一根的时候，马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兰芝，我……”</p>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白霜儿迈着步子走了出来，扬起梳云掠月的微笑，状似十分惊诧道：“四爷！夫人！你们也在花园呢！”</p>
蔺兰芝冷冷地撇过脸，甩开了马援的手！</p>
马援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尴尬。</p>
白霜儿看了看桌上被马援剥了一半的橘子，轻笑一声，说道：“夫人想吃橘子吗？我帮夫人剥。”</p>
“谁要你剥？”蔺兰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真怀疑这个女人刚刚就站在某处偷听，不然，为何早不来晚不来，马援正要说出自己的决定时才出来？呵，是怕马援讲出与她恩断义绝的话吧！玥儿说的没错，白霜儿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自信。</p>
念头闪过，蔺兰芝突然不想走了，慢悠悠地坐了下来。</p>
这时，白霜儿手里的橘子已经剥好，双手呈给蔺兰芝，笑得温柔良善：“姐姐，给。”</p>
第一天还想着给她们母女下马威的人，这会子竟卑躬屈膝到了这种地步，蔺兰芝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隐忍，至少，比蔺咏荷厉害了太多。愣了愣，蔺兰芝才收回目光道：“我不吃外人剥的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说着，眸光投向了马援，暗示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p>
马援难为情地看看白霜儿逐渐发生变化的神色，皱眉，沉吟片刻，还是拿过一个橘子剥了。</p>
白霜儿埋在宽袖下的手紧握成了拳头，她知道四爷对蔺兰芝余情未了，却没料到根本不是一点余情，而是……仿佛碰到了天敌，拿对方没辙！</p>
她引以为天的四爷，在蔺兰芝面前，居然弱势成这样！</p>
白霜儿的整个醋坛子都打翻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与蔺兰芝的差距，绝不是年轻的容貌与身体能够填满的。</p>
她咬牙，压下心头怒火，挤出一副涩然的笑容道：“夫人，四爷是做大事的人，您怎么可以把他当个奴才使唤呢？”</p>
这话，讲的可真是诛心，但凡马援有一点气性，都会在她跟前儿下不了台。</p>
谁料，蔺兰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笑着反问白霜儿：“他乐意伺候我，你管得着吗？”</p>
白霜儿的笑容僵住了。</p>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蔺兰芝这样，嚣张地说：“他乐意要娶我做平妻，乐意让我儿子做马家的家主，你管得着吗？”</p>
马援看出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战火，头皮发麻地叹了口气，对白霜儿说道：“你先回去，太阳挺大的，别晒得动了胎气。”</p>
白霜儿不仅笑不出来了，连话都快不会说了。</p>
出发之前，信誓旦旦地向她父亲保证，我会照顾好霜儿，你放心。</p>
这就是他所谓的照顾好？</p>
自己正被这个善妒的女人欺负，他看不见吗？</p>
“四爷——”她委屈地咬紧了唇瓣。</p>
马援……头疼！</p>
蔺兰芝接过马援手中的橘子，对白霜儿笑道：“好了，你也别四爷五爷了，人家都不想看见你，你何必上赶着惹人嫌？”</p>
白霜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谁跟她说蔺兰芝没什么本事的？这张嘴儿，不就是活脱脱第二个三小姐吗？她就说呢，四爷这么忠厚老实的人，怎么生出三小姐那么伶牙俐齿的女人？敢情，是蔺兰芝的功劳哇！</p>
好好好，蔺兰芝，你真好！</p>
白霜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四爷与夫人还想在花园里赏花，我就不打扰了，四爷告辞，夫人告辞。”</p>
蔺兰芝看都没看她！</p>
马援点点头，比了个手势，无声地说，去吧。</p>
白霜儿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四爷真的有点儿惧内啊！</p>
蔺兰芝似乎对马援可圈可点的表现比较满意，递给他一片橘子：“你也吃。”</p>
这是归家后，蔺兰芝第一次对马援这么客气，马援激动得嘴巴都张大了。</p>
蔺兰芝噗哧一笑：“吃不吃？不吃我吃了。”</p>
“吃，当然吃！”</p>
白霜儿看得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p>
转过身的一霎，她突然捂住肚子，难受地叫了起来：“哎哟——”</p>
马援面色一变，迈开步子跑了过去：“怎么了，霜儿？”</p>
白霜儿的脸蛋皱成一团：“我好像……走太多路了……肚子疼……”</p>
“是不是动胎气了？”马援面色发白地问。</p>
白霜儿靠在他身上，眸中渐渐地氤氲了一层水汽，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疼……四爷……我疼……”</p>
马援整个人都慌了，不管他与白霜儿怎样，这孩子都是他的亲骨肉，天底下，哪个父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马援将白霜儿抱了起来：“我送你回清辉院。”</p>
蔺兰芝的脸，一瞬间白得毫无血色。</p>
马援似乎意识到蔺兰芝正在看着他们，吞了吞口水，扭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先送霜儿回去……等下……再来……”</p>
来什么来？你最好一辈子别来！</p>
蔺兰芝气愤地捏碎了橘子。</p>
白霜儿靠在马援肩头，视线越过马援的肩膀，射向面色发紫的蔺兰芝，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得意的笑。</p>
蔺兰芝，我可不是蔺咏荷，才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打败。</p>
你很快就能知道，四爷是我的，我一个人的！</p>
马援与白霜儿走了。</p>
蔺兰芝站起身，还没消肿的脚，在鞋子里，针扎般地地疼了起来。</p>
……</p>
却说宁玥离开郭家后，没有第一时间回马家，而是打算去新接手的药铺转转。前世，她自己没经营过生意，这辈子倒是想尝试一下，之所以选药铺，大概是这一行比较暴利吧。</p>
“小姐，我们的药铺在哪儿？”冬梅已经从没当成掌柜的不快中解脱出来了，反正她没有第二条可走，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p>
宁玥把玩着郭老太君送的血燕盒子，说道：“在南街。”</p>
“啊，南街？太好了！”</p>
“怎么了？”</p>
“南街很多卖胭脂水粉和衣裳的店铺，奴婢很喜欢往那边转！”</p>
小楼在车外，挥动着马鞭，道：“最近南街太挤了，马车不好通过，咱们得绕路，从小巷子进。”</p>
“为什么会挤？”冬梅诧异地问。</p>
“不是快打仗了吗？南街那些卖南疆货品的店子提价提的厉害，偏越厉害越有人买，天天都是疯抢，生怕再也买不到南疆货。”小楼笑着解释道。</p>
宁玥暗暗摇头，如果他们知道南疆最终不仅没与大新朝限制贸易，反而降低了价格把货品卖往大新，不知会不会毁得肠子都青了。</p>
“小姐，你好像很高兴？”</p>
“我高兴吗？”</p>
“是呀！你刚才在笑。”</p>
她怎么会不笑呢？前世，司空朔登基不到一年，玄胤便打下南疆，成为了南疆的霸主，之后，玄胤率领一百万南疆雄师，从临淄一路杀回京城，逼得司空朔阵脚大乱。</p>
那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帝王之战。</p>
纵然她身处地底的水牢，也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几天，几十天，上百天……血水顺着地缝流下，把水牢都染红了。</p>
只可惜她死得太早，没亲眼见证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p>
……</p>
马车从一条小巷子拐入南街，街上行人太多，马车进不去，宁玥与冬梅只得弃车步行。果然如小楼所言，卖南疆货品的铺子都被客人挤满了，宁玥无心凑热闹，直接去了自己的药铺。</p>
药铺名叫回春堂，原先是一名退休的老太医开的，后面老太医过世，回春堂请不到经验老道的大夫，生意渐渐被斜对面的妙手堂抢了大半。宁玥主动找到他们，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接手了铺子，店里的伙计还是原来的人。</p>
大家全都认得她，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东家。</p>
宁玥朝众人点了点头，很快，便被钟妈妈迎上了二楼。</p>
钟妈妈笑着把账册拿了出来：“秋香挺能干的，一上午，就全都算清楚了！原先的东家是实诚人，没差什么账！就是……伙计们的月钱略少了些，秋香说，最好提一提。”</p>
“那就提吧。”宁玥没什么意见，在用人方面，她还算大方。</p>
钟妈妈又问了蔺兰芝的状况，宁玥捡好的说了，彼此都没提白家姐妹的事。钟妈妈退下后，宁玥推开窗子，望向了熙熙攘攘的街道。</p>
突然，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白薇儿又是谁？</p>
真是太可笑了，她都已经坐到店子来了，居然还能碰到白家人！</p>
白薇儿依旧戴着哪件几乎坠到脚底的幕篱，戴幕篱的姑娘家很多，但像白薇儿这种气质独特的宁玥从未见过。</p>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宁玥的注视，白薇儿停下脚步，朝这边幽幽地望了过来。</p>
四目相对的一瞬，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p>
玄胤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奔向白薇儿，一把抓住白薇儿的手腕，将她拽上了马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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