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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了。</p>
一个白霜儿，已经把她们母女祸害得够糟心了，眼下，又来一个白薇儿？</p>
玄胤你纠缠谁不好，偏偏纠缠我最讨厌的白家人？</p>
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p>
宁玥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她一早命人做好的弓箭，瞄准马车的方向，咻的一下射了出去！</p>
箭矢狠狠地钉进车顶，尽管看不见里边的情形，宁玥也似乎想象到了玄胤脸上的菜色。</p>
就在宁玥再一次拉开弓箭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玄胤愤怒得几近冰冷的俊脸从车窗内探出来，望向宁玥的方向，宁玥的箭矢，对准他眉心。</p>
他瞳仁缩了缩，一股暗涌在眸中流逝而过。</p>
宁玥毫无惧色地拉了一个满弓。</p>
脾气臭，她忍了；总对她上下其手，她忍了；但与姓白的纠缠不清，抱歉，她忍不了。</p>
玄胤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宁玥，仿佛也没有退让的意思。</p>
空气好似一瞬间凝固了，呼吸都要不顺畅起来。</p>
终于，还是玄胤败下阵来，松开了紧扣着白薇儿的手。</p>
白薇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一旁的巷子。</p>
玄胤凝了凝眸，上药铺，找到了宁玥。</p>
宁玥此时已经收好了弓箭，坐在书桌旁，有模有样地打着算盘，听到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p>
玄胤轻轻来到她面对，双手撑住桌面，俯身朝她轻轻压了下来：“真生气了？”</p>
宁玥没说话，提笔，写了自己计算好的结果，又翻开另一页，继续敲着算盘。</p>
玄胤的身子又往下低了几分，与她平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还想拿箭杀我，是不是太狠毒了点儿？马宁玥，也就你这么大胆，换成别人，爷早拧断他脖子了！”</p>
宁玥充耳不闻，纤细的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游走。秋香打算盘已经够快了，可在宁玥面前，根本不够看。宁玥都不用盯着算盘看，只盯着账本就够了，几十笔数字敲下来，一点儿差错都没有。</p>
玄胤轻轻地勾起唇角：“练过呀？这么厉害。”</p>
拍马屁也没用！</p>
宁玥完全那他当空气。</p>
玄胤的脸色不好看了：“马宁玥！爷跟你说话，你聋了还是哑了？”</p>
宁玥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怒目瞪着他，冷声说道：“我还情愿我瞎了呢！不用看见我未婚夫跟一个姨娘的妹妹勾搭不清！”</p>
两姐妹，一个跟她父亲牵扯不清，一个跟她男人牵扯不清，以后她是管白霜儿叫庶母啊，还是叫姐姐啊？</p>
玄胤一听她这酸溜溜的话，当即有些怔住，不明白她从何说起，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你姨娘的妹妹？”</p>
说姨娘还抬举白霜儿了，要不是为了叫玄胤认清彼此的辈分，宁玥就直接讲通房丫鬟了。</p>
宁玥冷冷地看向玄胤，声若寒潭道：“怎么？跟踪人家这么久，还没弄明白人家的身份呀？聪明绝顶的胤郡王，怎么在这件事儿犯了大糊涂呢？”</p>
“什么跟踪了这么久？才两天罢了！”</p>
“已经两天了？你果然不是偶遇她！你……”</p>
玄胤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以前总见这丫头套别人的话，还觉着爽歪歪的，没想到这回，自个儿也掉进她的陷阱了。</p>
宁玥气得把算盘与账册一把推开，靠上椅背，受伤地看着他：“昨天，你就是因为白薇儿才没郭家的？”</p>
她一到郭家，就听见崔妈妈与郭老太君说玄胤出发了，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玄胤现身，事后她跟蔺兰芝说起这件事，蔺兰芝还开玩笑地说别是被什么人给耽搁在路上了。她当时不信，觉得玄胤这么专一的人，一定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而今一看……</p>
天下乌鸦果然是一般黑的，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不偷腥的，已经被司空朔欺骗了一次，这辈子，居然还会相信玄胤专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p>
玄胤的脸色变了变，见宁玥快要气哭的样子，面色微微一变，抬手，摸了摸她发顶，说道：“是因为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p>
宁玥冷冷地笑了，这话，怎么听着好生熟悉？对了，他父亲就是这样搪塞她娘亲的！宁玥说道：“那又是怎样？每次出了事，你们男人都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好像全都是我们女人错了一样！我就问你，今天换做我跟一个陌生男人上了马车，你会怎么想？你要不要误会？”</p>
玄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p>
宁玥垂下眸子，一点点捏紧了发白的手指：“玄胤，我们……退亲吧。”</p>
“说的什么胡话？”玄胤俊美白皙的脸，瞬间黑成了一块焦炭，“你好歹听我解释一下！”</p>
宁玥低低地说道：“你愿意解释吗？从郭老太君的宴会开始，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问你在看什么，你说没什么，问你在想什么，你还是说没什么。你心里藏了事，不愿意告诉我，我理解。你不喜欢我了，又看上别人了，我也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与一个伤害了我娘亲的女人的妹妹……共侍一夫。”</p>
玄胤不说话了。</p>
宁玥的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却不再言语，将推到一旁的账册与算盘收好，又将桌上的其他东西也摆好，站起身，行了一礼：“臣女告退。”</p>
说不难过是假的，虽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但毕竟是几次三番，最绝望孤独的时候给过自己温暖和救赎的恩人，她还记得他打开箱子，把她从司空朔的魔爪下救出来；记得他冒着被传染的危险，把烧得差点死掉的她抱在怀中；也记得他将她压在墙壁上，霸道而又邪魅地索吻……</p>
决定嫁给他，不完全是出于对司空朔的恐惧，也是心中，对他存了几分感激。</p>
但现在，所有感激都在他拉住白薇儿的一瞬荡然无存了。</p>
宁玥缓缓地拉开门。</p>
“我以为，她是我娘。”</p>
身后，突然传来玄胤低沉到落寞的声音。</p>
宁玥的脚步一下子顿住，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娘？”脑子里闪过中山王妃美丽惊艳的模样，实在很难把她与那个神秘兮兮的白薇儿联系在一起。</p>
“王妃不是我娘。”</p>
似乎看出了宁玥的疑惑，玄胤给出了答案。</p>
宁玥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迈步走回他身边：“难怪你跟王妃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你相信我，白薇儿不是你娘，她才十六岁。”</p>
“我知道，我掀开她的幕篱看了。”只是气质和打扮相似，仅此而已。</p>
宁玥突然想到了在水榭楼阁里看到的画，心中浮现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她看了看玄胤越来越阴郁的神色，还是压下去，决定等下再问。</p>
宁玥把手递到他面前。</p>
“干什么？”他问。</p>
宁玥就道：“给你摸。”</p>
玄胤忍俊不禁地笑了，拉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在掌心，好像捏住了一个世界，没那么彷徨与孤单了。</p>
“你娘现在在哪里？”宁玥小心翼翼地问，居然会让玄胤认错，应该挺长时间没见面了。</p>
玄胤握紧宁玥的手，苦涩一笑，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知道，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她了，连她是死是活都不清楚。”</p>
宁玥眨了眨眼：“她为什么要走呢？是被赶走的，还是……”</p>
“不知道，反正突然有一天，我醒过来，就发现她不在了。”</p>
他说得很平静，但宁玥还是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一个几岁的孩子，突然被娘亲“抛弃”，这种痛苦，只有当事人能够了解吧？</p>
宁玥回握住了玄胤的手。</p>
“我到处找，可是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她，她常对我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别人’，她没把我送给别人，只是，她也不要我了。”玄胤麻木地说着。</p>
或许……你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话到唇边又落下，不管什么苦衷，都不值得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如果蔺兰芝仅仅是因为与马援过不下去，便抛下她远走他乡，那么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蔺兰芝。</p>
妞妞每天醒来，都必须看见马宁馨，否则会哭得十分厉害，玄胤呢？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哭着要过娘亲？只是他要不到，再也要不到。</p>
宁玥决定，暂时不找他问画像的事了。尽管她心中，已经能够确定画像上的人就是他娘亲。他盯着那栋楼，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娘亲在那里住过。</p>
至于他娘亲是谁、为什么能够住进郭家，宁玥没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与郭家的过节，十之八九，与他娘亲有关。</p>
……</p>
回到将军府已是日暮时分，宁玥披风递给冬梅，冬梅挂在了衣架上，见自己小姐的脸色好像比之前红润了些，便好奇地问：“小姐，有什么喜事吗？”</p>
喜事？</p>
宁玥摸了摸略有些发热的脸，打开困扰了她已久心结，应该……算得上一件喜事吧。</p>
她不愿承认的是，得知玄胤与白薇儿没有任何牵扯，才是真的叫她松了口气。</p>
随后，宁玥从红玉口中得知了上午发生在花园里的事情，不由地冷笑：“这个白霜儿，仗着怀了我父亲的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嘚瑟！真以为除了她，别人都生不出孩子来了？”</p>
“就是就是！赶紧让夫人跟老爷也生一个，嫡出的，气死她！”冬梅附和。</p>
宁玥摇了摇头，她父亲估计挺想跟她娘亲热，但以她娘的性子，怕是不会接受父亲的求欢。</p>
“我娘的脚怎么样了？”她话锋一转，问。</p>
红玉答道：“药膏的效果不错，消肿大半，奴婢瞧着，再过三两日便差不多了。”</p>
冬梅奉上一盘新切的瓜果，宁玥拿起一块，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出席生辰宴会没什么问题了。”</p>
冬梅纳闷，生辰宴？谁的？</p>
红玉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对了，您让奴婢找的戏班子已经找好了，老戏班了，在京城名气很大，夫人生辰那天，原本请不到他们，是之前一个下了定金的客人，突然升迁，这才落到咱们这儿了。”</p>
冬梅听懂了，给夫人过生辰宴会呀，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藏着掖着不让她晓得，她琢磨了一早上了，就怕三小姐因为她与白霜儿的几句话而厌了她。</p>
幸亏没有，阿弥陀佛！</p>
四月初一，蔺兰芝生辰，没请外人，只在将军府内小小地热闹一番。</p>
天刚亮，戏班子便来到了马家，在花园中，搭建了一个两米高、十米宽、三米长的超大戏台，背后的布幕以红色牡丹做景，分外喜庆。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花卉，端的是春色满园。</p>
戏台子下方，摆了几个小圆桌，老太太带着宝珠、罗妈妈一桌，有说有笑地打着叶子牌。</p>
宁玥、宁婉、宁珍一桌，吃着点心，宁玥听姐妹俩说学院的趣事儿。</p>
蔺兰芝、二夫人与三夫人一桌，还有一桌空着，不用想也知道，是给白霜儿那个小贱人留着的。</p>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叫人拿屎盆子扣那桌上。</p>
三夫人也不遑多让，哪天想减肥，听听白霜儿的名字就好了，保准恶心得吃不下饭！</p>
比起她们的愤愤不平，蔺兰芝反而显得淡定一些。每被马援伤一次，她的心就更冷一分，一开始她还会白霜儿吃醋嫉妒，现在，麻木许多了。觉得那个女人爱怎样折腾随她吧，她只要她的玥儿平安喜乐就够了。</p>
突然，二夫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蔺兰芝，不屑哼道：“四弟妹，瞧，那个狐狸精来了。”</p>
三夫人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呀！还是跟四弟一块儿来的！呕——”</p>
白霜儿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挽住马援的胳膊，清丽的脸上扬起温柔甜美的笑，如阳光下，一朵最滋润娇艳的花，直看得人想把她给揉烂了！</p>
蔺兰芝的眼皮子动了动，没有说话。</p>
二夫人冷哼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恶心！”</p>
“就是！太恶心了！”三夫人附和。</p>
其实，今儿若坐在她们旁边的人是蔺咏荷，她们一定不会这么讨厌白霜儿。但偏偏是蔺兰芝，是正妻。正妻的权益受到挑衅，连带着她们也生出了好几分危机感。</p>
她们当初厌恶蔺咏荷，一半是出于嫉妒，一半则是出于蔺咏荷的平妻身份。当然，她们也不是没嫉妒过蔺兰芝，只不过，蔺兰芝太惨了，从嫁入马家到现在，就没过过几年舒心日子，儿子死了，自己疯了，好不容易痊愈吧，丈夫又带个小老婆回来了。</p>
“四弟妹，我要是你，直接弄死她！”二夫人恨恨地道，这几天她院子里的姨娘越发胆大了，都敢公然与她唱反调了，不用说也知道，定是被这白霜儿助长了气焰！</p>
三夫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这种女人，就该不得好死！”三爷没走官路，以经商为生，这些天也不知哪个没眼力的，往院子里塞了好几个身世清白的姑娘！哼！想给三爷纳平妻么？门儿都没有！</p>
蔺兰芝平静的眸光扫过二人涨红的脸：“弄死她了，四爷还不得跟我急？”</p>
跟她急不要紧，她的玥儿夹在中间怎么办？</p>
况且，弄死白霜儿有用么？谁能保证不会再来第二个、第三个白霜儿？</p>
马援的眸光朝这边看了过来，蔺兰芝垂眸避开，喝着手里的茶，仿佛没有看到一样。</p>
马援蹙了蹙眉，想起身，往这边走来，却被白霜儿拉住了手腕，白霜儿笑道：“四爷，你看，那个花旦唱的真好。”</p>
蔺兰芝放下杯子，去了附近供应厢房与茶水的小别院。</p>
马援叹了口气。</p>
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戏班子一共二十六人，其中，乐师六人，班主一人，杂工三人，其余的十六人全都是戏子，生旦净末丑，个个儿都表演得出神入化。此时，他们唱的是前朝王皇后的故事。王皇后入宫前，曾嫁给金王孙为妻，与金王孙生下一女，后被刘太子看中，入东宫做了贵人，并生下三女一子，太子登基后，她更是母仪天下做了皇后。虽是第二任，但也足够羡煞旁人了。</p>
上辈子，宁玥非常不喜欢王皇后这种为达目的不惜欺瞒自己夫君的女人，但现在，她也成了这种人。她无法告诉玄胤，她与司空朔的经历。这个秘密，或许一直到她死去，都只能烂在肚子里。</p>
王皇后的戏唱完后，是一出武打戏，由几个老生、武生完成，花旦们全都回小别院换装，准备下一轮曲目。</p>
前院的施工出了点事，管家来请了马援过去。</p>
白霜儿一个人在桌上，忍受着周围火辣辣的目光，如坐针毡，很快，她也站了起来，由青梅扶着，去了厢房。</p>
谁料，刚在房中躺下，便见一名戏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p>
那戏子的脸上描绘着精致美丽的妆容，穿一身月牙白、兰花卷边长衫，脚踩一双黑色布鞋，与头上的黑色帽子交相呼应，越发衬得他清秀中多出好几分英气。</p>
白霜儿隔着纱幔的缝隙看他，暗道，不愧是京城名角儿，竟生得这般貌美，若非自己心有所属，只怕，早被这副好皮囊给勾了魂儿去！</p>
青梅刚去小厨房给她熬酸梅汤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正好瞧瞧，这戏子……打算做些什么！</p>
戏子在窗前六尺（约两米）的地方站定，拱手，执一把折扇，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微笑着说：“夫人，小生有礼了。”</p>
夫人？</p>
白霜儿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p>
戏子朝前走了几步，笑得越发莞尔：“夫人，小生不光会唱大戏，也懂……屋里头儿的小戏。夫人若是喜欢，小生愿意唱给夫人听。”</p>
白霜儿好歹也是阅人无数的东家，还看不出这戏子打的什么主意就太说不过去了，早听闻京城的戏班子不干净，时会发生圈养戏子的事情，而今一看，传言果然不假！但他……是不是太没眼力劲儿了？自己一个孕妇，能与他干出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来不成？万一弄掉腹中的孩子，她便失去大半筹码了！</p>
戏子没听见对方驳斥他，又装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挨到纱幔，说：“夫人，小生刚刚都瞧见了，将军真是偏心，有了新欢便不理您，您房中寂寞，小生都明白的。”</p>
啊，敢情他把自己当蔺兰芝了！</p>
她就说呢，对方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力劲儿，跑来勾引一个孕妇！</p>
白霜儿张嘴，下意识地想告诉他真相，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p>
……</p>
戏台子上，武生的戏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宁玥不爱看这个，放下手中的瓜子，问冬梅：“我娘呢？”</p>
冬梅看戏看得出神，没听到三小姐问她话。</p>
宁玥扯了扯她袖子：“我娘呢？”</p>
冬梅眉心一跳，忙躬身说道：“好像是去厢房了，要奴婢去看看吗？”</p>
“不用了。”顿了顿，又说，“去吧，告诉她碍眼的人都走了，快出来陪我看戏！”</p>
“是！”</p>
冬梅一步三回头，好想看戏，呜呜……</p>
小别院在戏台子附近约莫三百米的地方，要走过一个葡萄架子和一个小型花棚，冬梅见兰花看得好，随手摘了一朵，打算给夫人送去。谁料，到蔺兰芝的厢房一看，却半个影子都没有！</p>
“奇怪，不是说回厢房休息么？不会是回棠梨院了吧？”冬梅挠挠头，想着去棠梨院找一趟，但心里记挂着戏，索性给宁玥复了命。</p>
宁玥蹙眉，望了望头顶的太阳：“顶着这么烈的日头回棠梨院，是不是太古怪了？说好了待会儿在附近的寿安堂一起吃饭的，你去棠梨院找找。”</p>
冬梅心里那个汗啊，早知道还是得跑一趟棠梨院，她刚刚就直接去了嘛，何必又在三小姐这儿多耽搁了好久？</p>
冬梅黑头土脸地离开了。</p>
宁玥又抓了一把瓜子，悠哉悠哉地嗑了起来。</p>
戏台子又换了一出戏，少了一个模样十分出众的花旦，但大家被剧情吸引，一时间，竟也没觉得少了人。</p>
两刻钟后，冬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脸色不大对，跟刷了一层墙灰似的。</p>
宁玥看了看聚精会神盯着戏台子的老四、老五，给冬梅使了个眼色。</p>
冬梅点头，搀扶着她走到一旁，远离了那几张桌子，才小声说道：“棠梨院也没有，她们说夫人没回来过。”</p>
宁玥狐疑地皱起了眉头：“既不在小别院，也不在棠梨院，莫非是去寿安堂了？再去寿安堂看看。”</p>
“是。”冬梅这会子也顾不得看戏了，迈开步子，奔往了寿安堂。</p>
寿安堂近，冬梅回来的也快。</p>
冬梅摇头：“还是没有！怎么办，小姐，夫人到底去了哪里？”</p>
小别院的小厨房内，小丫鬟正在熬酸梅汤，见青梅过来，笑着打了招呼：“青梅姐姐，刚刚的酸梅汤好么吗？白姑娘喜不喜欢？”</p>
“喜欢，喜欢得紧，让我再来要一碗呢！”青梅说着，看向了一旁也在等酸梅汤的红玉，笑道，“红玉姐姐也在呀，是夫人也要喝酸梅汤么？不是我夸她们，她们做的酸梅汤，比膳房做的都好呢！”</p>
小丫鬟高兴地红了脸。</p>
红玉没理青梅，她们的主子势不两立，她么两个，就更加应该划清界限。</p>
哪知，青梅恬不知耻地走了过来，对红玉说道：“天气可真热，我们家姑娘什么都不爱吃，就喜酸，都说酸儿辣女，夫人怀少爷那会儿，是不是也特爱吃酸的？”</p>
少爷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她倒好意思提！红玉冷冷地扫了青梅一眼，冷笑道：“夫人怀少爷那会儿我还没出生，我不清楚夫人的口味，我知道夫人怀三小姐的时候，跟你们家姑娘一样，别的不爱吃，只吃酸的！”</p>
青梅气得白了脸，这分明是在咒她家小姐生不出儿子！</p>
“哦，是吗？那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吧！我家二小姐给大小姐把过脉了，说大小姐怀的是个男胎，我这儿，先提前恭喜三小姐，喜得一位好弟弟！”</p>
红玉被青梅的话气了个倒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家二小姐还会把脉呀？改天也给我们看看吧！”</p>
青梅冷哼一声：“什么阿猫阿狗也能给我家小姐看？”</p>
居然把她比作阿猫阿狗？这亏得是自己脾气好，换个脾气拧的来，非打烂她嘴巴子不可。</p>
眼看着二人就要吵起来，小丫鬟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二位姐姐别吵了，酸梅汤好了！”</p>
“给我！”</p>
“给我。”</p>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p>
小丫鬟的头皮麻了麻，看看红玉，又看看青梅道：“是……红玉姐姐先来的，要不……青梅姐姐先等等？”</p>
青梅却一手掐住了汤碗，不依不饶道：“我家姑娘可以等，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不能等，弄出个好歹来，你们……担当得起吗？”</p>
小丫鬟吞了吞口水，对红玉颤声道：“红玉姐姐，要不……先给……青梅姐姐吧？我马上……帮你熬一碗。”</p>
红玉如何能让？当即也探出手来，掐住了汤碗。</p>
拉拉扯扯间，汤碗被打翻，泼了青梅一身，青梅怒极，一爪子扯烂了红玉的衣裳！</p>
天热，红玉穿得单薄，粉红色抹胸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了空气中。红玉双手赶忙抱紧胸口，双目如炬地看向青梅道：“你有病啊！”</p>
青梅的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道：“谁……谁让你跟我抢的？”语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厨房。</p>
从小厨房到厢房，尚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万一这幅样子被外人看到，可真是名节都毁干净了。</p>
小丫鬟好心地说道：“红玉姐姐，你……你不嫌弃的话，我去房里，给你拿一套我的衣裳来？”</p>
红玉点点头：“我先把门儿锁上，你来了我再开。”</p>
“好！”小丫鬟脚步匆匆地去了。</p>
蔺兰芝在厢房的贵妃榻上躺着，躺了半天也没见红玉回来，正纳闷呢，青梅敲门进来了。</p>
“夫人。”青梅行了一礼。</p>
一见是白霜儿的丫鬟，蔺兰芝沉下了脸：“你来做什么？”</p>
“啊，没什么，就是刚刚在小厨房，我碰到红玉姐姐，不小心与她起了争执，还扯烂了她的衣裳。”青梅把从红玉身上扯下的一粒扣子放到桌上，“刚刚大小姐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叫我无论如何都要来向夫人道歉，请夫人原谅我。”</p>
说着，她跪了下来。</p>
蔺兰芝厌恶的眸光自她没有一丝愧疚的脸上扫过：“给我出去！”</p>
青梅瘪了瘪嘴儿，又道：“夫人，请您原谅我。”</p>
“我让你滚出去没听见吗？”蔺兰芝怒喝。</p>
青梅半真半假地磕了个头：“夫人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大小姐会责罚奴婢的。”</p>
她只会感谢你吧？</p>
蔺兰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在我跟前碍眼，滚！”</p>
“是，奴婢告退。”青梅冷笑着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快出房门时，又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差点儿忘了，红玉姐姐的衣裳烂了，夫人这儿有备换的吗？没有，我就从大小姐那儿拿一套给她。”</p>
“谁要穿白霜儿的衣裳？”蔺兰芝轰走了青梅，打开包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裳，给红玉送去。</p>
刚走到半路，经过一个微微敞开的房间时，冷不丁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她狠狠地拽了进去！</p>
“啊——”</p>
她的尖叫声刚刚响起，便被对方用手，捂在了嘴里。</p>
她惊恐地回过头，就看见一张妆容精致的俊脸，正邪笑着看着她，充满了蛊惑……</p>
……</p>
白霜儿回到席间时，马援还在外院忙活。</p>
戏台子上唱的正是精彩，但寿星与寿星的女儿全都不见了，也着实叫人疑惑。</p>
二夫人、三夫人面面相觑。</p>
宝珠给老太太倒了杯茶，低声道：“老太太，夫人和三小姐是怎么了？去了厢房就不出来了。”</p>
老太太看了白霜儿一眼，叹道：“罢了罢了，我去瞧瞧。”</p>
另一边，白霜儿百无聊赖地吃了一盘樱桃，在估算了时辰后，唇角一勾，对青梅道：“去找老爷，就说我肚子不舒服。”</p>
肚子不舒服，已经成了她拿捏四爷最厉害的武器，每次不管四爷多忙，只要她这么说，四爷都会放下公务来陪她。</p>
青梅勾唇一笑：“是，奴婢这就去把四爷请来！”</p>
马援来的很快，健步如飞，身上还拿着一张图纸，显然是处理工程时被打断，连图纸都忘了留在那边</p>
“怎么又不舒服了？是不是晒太阳晒多了？”马援关切地问。</p>
不远处的二夫人看见这一幕，恶心得直翻白眼：“老四这个蠢东西！想要孩子，多少兰芝生不得？非得与这种狐狸精配种！”</p>
三夫人啐了一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我瞧她这一胎，也会生个狐狸精！”</p>
二夫人噗哧笑了。</p>
白霜儿不是没听到二人的嘲笑，不过她没放在心上，等她儿子做了马家继承人，这两个老太婆还不是得舔着她的脚指头过日子？</p>
白霜儿靠进马援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四郎，我好像中暑了。”</p>
“那我扶你去厢房歇会儿。”马援说道。</p>
“不嘛，人家走不动。”她双手圈住马援的脖子，撒娇地说。</p>
马援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顾及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将她横着抱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往了厢房。</p>
二夫人：“小骚蹄子！”</p>
三夫人：“不要脸！”</p>
进入厢房后，马援想着刚刚没在席位上看到兰芝与玥儿，想抽身去瞧瞧，白霜儿却将头枕到了他怀里：“四郎，我头痛，你帮我按按。”</p>
这一招，还是跟蔺兰芝学的，要不是蔺兰芝让她看到马援惧内的一面，她不会知道，马援骨子里竟是个如此体贴的男人。</p>
马援给她细细地按了起来：“好些了吗？”</p>
“嗯，四郎按的真好。”她说着，在马援的脸上亲了一口。</p>
马援面色微讪：“那个……霜儿，别这样。”</p>
白霜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将手轻轻地伸进了他衣服里。</p>
马援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道：“你休息吧，我去那边看看！”</p>
白霜儿面色一僵，他疼她、宠她、让着她，却独独不肯宠幸她，拜堂以来，二人欢好的次数少得可怜，再得知她怀孕后，他更是再也没碰过她了！</p>
“四郎……你是不是嫌我胖了、丑了？”她紧咬住唇瓣，哀怨地说。</p>
马援清了清嗓子：“不是，你别多想，孩子为大，别动了胎气。”</p>
“可是我已经快四个月了呀，二妹说……”</p>
“咳！还是小心些的好。”</p>
白霜儿欲求不满地撇过了脸，幸亏叫他来的目的不是勾引他，否则，真得被他活活气死！</p>
她想起了刚刚与戏子的对话。</p>
“公子，你的情谊我很感动，可惜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兰芝夫人。”</p>
“啊？这……恕在下冒犯！恕在下冒犯！在下刚刚……是与您开个玩笑，您可千万别当真！在下与兰芝夫人是清白的！”</p>
“放心吧，几句玩笑话我才不至于当真呢，你找兰芝夫人……想必是有要紧事吧？是不是今儿给的酬劳不对，你要找她再核算核算？”她循循善诱地说。</p>
那人，果然很快上了当，一口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在下刚刚看了账本，有几笔账算得不是很明白，想请兰芝夫人过目一下。还望……这位小姐姐给指个路。”</p>
指路有什么用？万一红玉在场，你根本得逞不了！</p>
“这样，你先去隔壁等着吧，她待会儿会打那路过，你可千万别看走眼了！”</p>
“多谢小姐姐！在下一定好生恭候！”</p>
青梅成功地拖住了红玉，兰芝也成功地被戏子抢到了房里。她不怕蔺兰芝反抗，那些戏子若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哪里敢登堂入室？媚药熏香这一类的东西，恐怕都是随身携带的吧！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如何，还不是任戏子搓圆揉扁？她也不怕大家发现是她捣的鬼，毕竟，她什么也没干，只是给戏子指了条路而已。戏子说了是找夫人对账本的，她至多只是轻信了戏子而已。</p>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马援突然说。</p>
白霜儿敛起心中的思绪，道：“四郎在我身边，我就开心呀。”突然，她坐直了身子，“四郎，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p>
“什么事？”</p>
“刚刚有个戏子找我问夫人的下落，说是账目不对，想找夫人重新看看。”</p>
“兰芝又不管账。”</p>
“是，我也是现在才觉得不对劲，那人长得仪表堂堂、俊美不凡，不像坏人，我才与他说在隔壁等着，看夫人会不会打这儿过，我自然是不会把夫人的厢房告诉他的！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隔壁的门紧闭着，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经离开了。”</p>
这话讲得有些语无伦次，但该听到的重点马援一个不漏地听懂了。</p>
年轻戏子勾引蔺兰芝，蔺兰芝也不知从了对方没有。</p>
马援腾的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去了隔壁。</p>
白霜儿慢悠悠地追上去：“四郎，你干什么呀？我说错话了吗？”</p>
马援脚步不停地去了隔壁，抬脚，就要踹开房门——</p>
“父亲！”</p>
宁玥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父亲您在这儿呢，女儿到处找您！”</p>
马援看着她仿佛从水里爬上来的模样，浓眉一蹙：“怎么弄成了这样？”</p>
宁玥讪讪一笑：“天热嘛。”挽住马援的胳膊，“寿安堂的筵席快开始了，我来找父亲一块儿过去呢。”说话间，拉着马援，试图朝前方走去。</p>
马援却轻轻抽回了胳膊，对冬梅沉声道：“先带三小姐去寿安堂，我一会儿就到。”</p>
冬梅眨巴着眼睛，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p>
宁玥笑道：“父亲！你跟我一起去吧！”</p>
宁玥的表现，令马援瞬间疑心大起，她仿佛并不希望让自己推开这扇门似的。难道说……这里边真有什么不能让他见到的猫腻？</p>
马援抬起了手。</p>
宁玥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好疼！”</p>
马援浓眉一蹙：“你怎么也肚子疼？”</p>
“我……”宁玥张了张嘴，“我来那个了嘛！痛死了……”</p>
马援的脸色完全暗了下来：“冬梅，扶你家主子回房歇息。”</p>
“我不要冬梅！我要父亲！”宁玥霸道地抱住了马援的胳膊，“白霜儿肚子疼的时候，你怎么不叫青梅啊？轮到我，就开始使唤我丫鬟了？我、不、干！”</p>
若在以往，马援绝不会认为女儿的行为有何不妥，他甚至，会十分欢喜。他喜欢女儿娇憨可爱的样子，带点刁蛮更好，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但此时此刻，一想到房中可能睡着兰芝与一名比他年轻貌美的戏子，他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p>
他轻轻地拿开宁玥的手，最后一次对冬梅说：“再装聋作哑，我就把你打出去！”</p>
冬梅扑通一声跪下了。</p>
马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房门。</p>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气，床上的纱幔被放了下来，遮住榻板上若隐若现的两双布鞋。一双男鞋、一双女鞋。</p>
马援三步并作两步，闪电般地来到床前，一把掀开了帐幔！</p>
当他看到那对亲密地抱在一块儿的男女时，浑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冲到头顶，整个人都呆住了。</p>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白霜儿也赶到了房内，闻着那股熟悉的、从戏子身上散发的清香，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p>
“四郎！四郎怎么了？屋子里还有人吗？”她假惺惺地露出担忧的神色，在马援身边站定，看向了床上的眷侣，随后，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p>
再随后，二夫人、三夫人、宁婉、宁珍，全都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赶到了现场。</p>
当她们看清床上之人的容貌时，也与白霜儿一样，发出了一声史无前例的尖叫。</p>
因为这个被戏子抱在怀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的母亲（祖母）——老太太。</p>
－－－－－－题外话－－－－－－</p>
咦？兰芝去哪儿了呢？</p>
目测明天有好戏看了←_←</p>
今天是520，祝每一对情侣都能甜甜蜜蜜，所有单身汪都尽快找到自己的darling~</p>
推荐一位妹子的文。</p>
昕玥格，《农门悍女掌家小厨娘》</p>
美女厨神沦落为身负小灾星恶名的农家悍女，爹残娘弱，妹妹孱弱不堪，更有极品亲戚卖她们赚钱，这日子必须反抗！且看她如何带领全家发家致富翻身奔富贵！</p>
| |</p>
宁玥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了。</p>
一个白霜儿，已经把她们母女祸害得够糟心了，眼下，又来一个白薇儿？</p>
玄胤你纠缠谁不好，偏偏纠缠我最讨厌的白家人？</p>
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p>
宁玥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她一早命人做好的弓箭，瞄准马车的方向，咻的一下射了出去！</p>
箭矢狠狠地钉进车顶，尽管看不见里边的情形，宁玥也似乎想象到了玄胤脸上的菜色。</p>
就在宁玥再一次拉开弓箭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玄胤愤怒得几近冰冷的俊脸从车窗内探出来，望向宁玥的方向，宁玥的箭矢，对准他眉心。</p>
他瞳仁缩了缩，一股暗涌在眸中流逝而过。</p>
宁玥毫无惧色地拉了一个满弓。</p>
脾气臭，她忍了；总对她上下其手，她忍了；但与姓白的纠缠不清，抱歉，她忍不了。</p>
玄胤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宁玥，仿佛也没有退让的意思。</p>
空气好似一瞬间凝固了，呼吸都要不顺畅起来。</p>
终于，还是玄胤败下阵来，松开了紧扣着白薇儿的手。</p>
白薇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一旁的巷子。</p>
玄胤凝了凝眸，上药铺，找到了宁玥。</p>
宁玥此时已经收好了弓箭，坐在书桌旁，有模有样地打着算盘，听到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p>
玄胤轻轻来到她面对，双手撑住桌面，俯身朝她轻轻压了下来：“真生气了？”</p>
宁玥没说话，提笔，写了自己计算好的结果，又翻开另一页，继续敲着算盘。</p>
玄胤的身子又往下低了几分，与她平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还想拿箭杀我，是不是太狠毒了点儿？马宁玥，也就你这么大胆，换成别人，爷早拧断他脖子了！”</p>
宁玥充耳不闻，纤细的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游走。秋香打算盘已经够快了，可在宁玥面前，根本不够看。宁玥都不用盯着算盘看，只盯着账本就够了，几十笔数字敲下来，一点儿差错都没有。</p>
玄胤轻轻地勾起唇角：“练过呀？这么厉害。”</p>
拍马屁也没用！</p>
宁玥完全那他当空气。</p>
玄胤的脸色不好看了：“马宁玥！爷跟你说话，你聋了还是哑了？”</p>
宁玥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怒目瞪着他，冷声说道：“我还情愿我瞎了呢！不用看见我未婚夫跟一个姨娘的妹妹勾搭不清！”</p>
两姐妹，一个跟她父亲牵扯不清，一个跟她男人牵扯不清，以后她是管白霜儿叫庶母啊，还是叫姐姐啊？</p>
玄胤一听她这酸溜溜的话，当即有些怔住，不明白她从何说起，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你姨娘的妹妹？”</p>
说姨娘还抬举白霜儿了，要不是为了叫玄胤认清彼此的辈分，宁玥就直接讲通房丫鬟了。</p>
宁玥冷冷地看向玄胤，声若寒潭道：“怎么？跟踪人家这么久，还没弄明白人家的身份呀？聪明绝顶的胤郡王，怎么在这件事儿犯了大糊涂呢？”</p>
“什么跟踪了这么久？才两天罢了！”</p>
“已经两天了？你果然不是偶遇她！你……”</p>
玄胤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以前总见这丫头套别人的话，还觉着爽歪歪的，没想到这回，自个儿也掉进她的陷阱了。</p>
宁玥气得把算盘与账册一把推开，靠上椅背，受伤地看着他：“昨天，你就是因为白薇儿才没郭家的？”</p>
她一到郭家，就听见崔妈妈与郭老太君说玄胤出发了，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玄胤现身，事后她跟蔺兰芝说起这件事，蔺兰芝还开玩笑地说别是被什么人给耽搁在路上了。她当时不信，觉得玄胤这么专一的人，一定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而今一看……</p>
天下乌鸦果然是一般黑的，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不偷腥的，已经被司空朔欺骗了一次，这辈子，居然还会相信玄胤专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p>
玄胤的脸色变了变，见宁玥快要气哭的样子，面色微微一变，抬手，摸了摸她发顶，说道：“是因为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p>
宁玥冷冷地笑了，这话，怎么听着好生熟悉？对了，他父亲就是这样搪塞她娘亲的！宁玥说道：“那又是怎样？每次出了事，你们男人都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好像全都是我们女人错了一样！我就问你，今天换做我跟一个陌生男人上了马车，你会怎么想？你要不要误会？”</p>
玄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p>
宁玥垂下眸子，一点点捏紧了发白的手指：“玄胤，我们……退亲吧。”</p>
“说的什么胡话？”玄胤俊美白皙的脸，瞬间黑成了一块焦炭，“你好歹听我解释一下！”</p>
宁玥低低地说道：“你愿意解释吗？从郭老太君的宴会开始，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问你在看什么，你说没什么，问你在想什么，你还是说没什么。你心里藏了事，不愿意告诉我，我理解。你不喜欢我了，又看上别人了，我也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与一个伤害了我娘亲的女人的妹妹……共侍一夫。”</p>
玄胤不说话了。</p>
宁玥的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却不再言语，将推到一旁的账册与算盘收好，又将桌上的其他东西也摆好，站起身，行了一礼：“臣女告退。”</p>
说不难过是假的，虽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但毕竟是几次三番，最绝望孤独的时候给过自己温暖和救赎的恩人，她还记得他打开箱子，把她从司空朔的魔爪下救出来；记得他冒着被传染的危险，把烧得差点死掉的她抱在怀中；也记得他将她压在墙壁上，霸道而又邪魅地索吻……</p>
决定嫁给他，不完全是出于对司空朔的恐惧，也是心中，对他存了几分感激。</p>
但现在，所有感激都在他拉住白薇儿的一瞬荡然无存了。</p>
宁玥缓缓地拉开门。</p>
“我以为，她是我娘。”</p>
身后，突然传来玄胤低沉到落寞的声音。</p>
宁玥的脚步一下子顿住，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娘？”脑子里闪过中山王妃美丽惊艳的模样，实在很难把她与那个神秘兮兮的白薇儿联系在一起。</p>
“王妃不是我娘。”</p>
似乎看出了宁玥的疑惑，玄胤给出了答案。</p>
宁玥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迈步走回他身边：“难怪你跟王妃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你相信我，白薇儿不是你娘，她才十六岁。”</p>
“我知道，我掀开她的幕篱看了。”只是气质和打扮相似，仅此而已。</p>
宁玥突然想到了在水榭楼阁里看到的画，心中浮现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她看了看玄胤越来越阴郁的神色，还是压下去，决定等下再问。</p>
宁玥把手递到他面前。</p>
“干什么？”他问。</p>
宁玥就道：“给你摸。”</p>
玄胤忍俊不禁地笑了，拉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在掌心，好像捏住了一个世界，没那么彷徨与孤单了。</p>
“你娘现在在哪里？”宁玥小心翼翼地问，居然会让玄胤认错，应该挺长时间没见面了。</p>
玄胤握紧宁玥的手，苦涩一笑，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知道，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她了，连她是死是活都不清楚。”</p>
宁玥眨了眨眼：“她为什么要走呢？是被赶走的，还是……”</p>
“不知道，反正突然有一天，我醒过来，就发现她不在了。”</p>
他说得很平静，但宁玥还是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一个几岁的孩子，突然被娘亲“抛弃”，这种痛苦，只有当事人能够了解吧？</p>
宁玥回握住了玄胤的手。</p>
“我到处找，可是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她，她常对我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别人’，她没把我送给别人，只是，她也不要我了。”玄胤麻木地说着。</p>
或许……你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话到唇边又落下，不管什么苦衷，都不值得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如果蔺兰芝仅仅是因为与马援过不下去，便抛下她远走他乡，那么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蔺兰芝。</p>
妞妞每天醒来，都必须看见马宁馨，否则会哭得十分厉害，玄胤呢？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哭着要过娘亲？只是他要不到，再也要不到。</p>
宁玥决定，暂时不找他问画像的事了。尽管她心中，已经能够确定画像上的人就是他娘亲。他盯着那栋楼，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娘亲在那里住过。</p>
至于他娘亲是谁、为什么能够住进郭家，宁玥没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与郭家的过节，十之八九，与他娘亲有关。</p>
……</p>
回到将军府已是日暮时分，宁玥披风递给冬梅，冬梅挂在了衣架上，见自己小姐的脸色好像比之前红润了些，便好奇地问：“小姐，有什么喜事吗？”</p>
喜事？</p>
宁玥摸了摸略有些发热的脸，打开困扰了她已久心结，应该……算得上一件喜事吧。</p>
她不愿承认的是，得知玄胤与白薇儿没有任何牵扯，才是真的叫她松了口气。</p>
随后，宁玥从红玉口中得知了上午发生在花园里的事情，不由地冷笑：“这个白霜儿，仗着怀了我父亲的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嘚瑟！真以为除了她，别人都生不出孩子来了？”</p>
“就是就是！赶紧让夫人跟老爷也生一个，嫡出的，气死她！”冬梅附和。</p>
宁玥摇了摇头，她父亲估计挺想跟她娘亲热，但以她娘的性子，怕是不会接受父亲的求欢。</p>
“我娘的脚怎么样了？”她话锋一转，问。</p>
红玉答道：“药膏的效果不错，消肿大半，奴婢瞧着，再过三两日便差不多了。”</p>
冬梅奉上一盘新切的瓜果，宁玥拿起一块，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出席生辰宴会没什么问题了。”</p>
冬梅纳闷，生辰宴？谁的？</p>
红玉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对了，您让奴婢找的戏班子已经找好了，老戏班了，在京城名气很大，夫人生辰那天，原本请不到他们，是之前一个下了定金的客人，突然升迁，这才落到咱们这儿了。”</p>
冬梅听懂了，给夫人过生辰宴会呀，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藏着掖着不让她晓得，她琢磨了一早上了，就怕三小姐因为她与白霜儿的几句话而厌了她。</p>
幸亏没有，阿弥陀佛！</p>
四月初一，蔺兰芝生辰，没请外人，只在将军府内小小地热闹一番。</p>
天刚亮，戏班子便来到了马家，在花园中，搭建了一个两米高、十米宽、三米长的超大戏台，背后的布幕以红色牡丹做景，分外喜庆。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花卉，端的是春色满园。</p>
戏台子下方，摆了几个小圆桌，老太太带着宝珠、罗妈妈一桌，有说有笑地打着叶子牌。</p>
宁玥、宁婉、宁珍一桌，吃着点心，宁玥听姐妹俩说学院的趣事儿。</p>
蔺兰芝、二夫人与三夫人一桌，还有一桌空着，不用想也知道，是给白霜儿那个小贱人留着的。</p>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叫人拿屎盆子扣那桌上。</p>
三夫人也不遑多让，哪天想减肥，听听白霜儿的名字就好了，保准恶心得吃不下饭！</p>
比起她们的愤愤不平，蔺兰芝反而显得淡定一些。每被马援伤一次，她的心就更冷一分，一开始她还会白霜儿吃醋嫉妒，现在，麻木许多了。觉得那个女人爱怎样折腾随她吧，她只要她的玥儿平安喜乐就够了。</p>
突然，二夫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蔺兰芝，不屑哼道：“四弟妹，瞧，那个狐狸精来了。”</p>
三夫人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呀！还是跟四弟一块儿来的！呕——”</p>
白霜儿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挽住马援的胳膊，清丽的脸上扬起温柔甜美的笑，如阳光下，一朵最滋润娇艳的花，直看得人想把她给揉烂了！</p>
蔺兰芝的眼皮子动了动，没有说话。</p>
二夫人冷哼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恶心！”</p>
“就是！太恶心了！”三夫人附和。</p>
其实，今儿若坐在她们旁边的人是蔺咏荷，她们一定不会这么讨厌白霜儿。但偏偏是蔺兰芝，是正妻。正妻的权益受到挑衅，连带着她们也生出了好几分危机感。</p>
她们当初厌恶蔺咏荷，一半是出于嫉妒，一半则是出于蔺咏荷的平妻身份。当然，她们也不是没嫉妒过蔺兰芝，只不过，蔺兰芝太惨了，从嫁入马家到现在，就没过过几年舒心日子，儿子死了，自己疯了，好不容易痊愈吧，丈夫又带个小老婆回来了。</p>
“四弟妹，我要是你，直接弄死她！”二夫人恨恨地道，这几天她院子里的姨娘越发胆大了，都敢公然与她唱反调了，不用说也知道，定是被这白霜儿助长了气焰！</p>
三夫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这种女人，就该不得好死！”三爷没走官路，以经商为生，这些天也不知哪个没眼力的，往院子里塞了好几个身世清白的姑娘！哼！想给三爷纳平妻么？门儿都没有！</p>
蔺兰芝平静的眸光扫过二人涨红的脸：“弄死她了，四爷还不得跟我急？”</p>
跟她急不要紧，她的玥儿夹在中间怎么办？</p>
况且，弄死白霜儿有用么？谁能保证不会再来第二个、第三个白霜儿？</p>
马援的眸光朝这边看了过来，蔺兰芝垂眸避开，喝着手里的茶，仿佛没有看到一样。</p>
马援蹙了蹙眉，想起身，往这边走来，却被白霜儿拉住了手腕，白霜儿笑道：“四爷，你看，那个花旦唱的真好。”</p>
蔺兰芝放下杯子，去了附近供应厢房与茶水的小别院。</p>
马援叹了口气。</p>
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戏班子一共二十六人，其中，乐师六人，班主一人，杂工三人，其余的十六人全都是戏子，生旦净末丑，个个儿都表演得出神入化。此时，他们唱的是前朝王皇后的故事。王皇后入宫前，曾嫁给金王孙为妻，与金王孙生下一女，后被刘太子看中，入东宫做了贵人，并生下三女一子，太子登基后，她更是母仪天下做了皇后。虽是第二任，但也足够羡煞旁人了。</p>
上辈子，宁玥非常不喜欢王皇后这种为达目的不惜欺瞒自己夫君的女人，但现在，她也成了这种人。她无法告诉玄胤，她与司空朔的经历。这个秘密，或许一直到她死去，都只能烂在肚子里。</p>
王皇后的戏唱完后，是一出武打戏，由几个老生、武生完成，花旦们全都回小别院换装，准备下一轮曲目。</p>
前院的施工出了点事，管家来请了马援过去。</p>
白霜儿一个人在桌上，忍受着周围火辣辣的目光，如坐针毡，很快，她也站了起来，由青梅扶着，去了厢房。</p>
谁料，刚在房中躺下，便见一名戏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p>
那戏子的脸上描绘着精致美丽的妆容，穿一身月牙白、兰花卷边长衫，脚踩一双黑色布鞋，与头上的黑色帽子交相呼应，越发衬得他清秀中多出好几分英气。</p>
白霜儿隔着纱幔的缝隙看他，暗道，不愧是京城名角儿，竟生得这般貌美，若非自己心有所属，只怕，早被这副好皮囊给勾了魂儿去！</p>
青梅刚去小厨房给她熬酸梅汤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正好瞧瞧，这戏子……打算做些什么！</p>
戏子在窗前六尺（约两米）的地方站定，拱手，执一把折扇，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微笑着说：“夫人，小生有礼了。”</p>
夫人？</p>
白霜儿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p>
戏子朝前走了几步，笑得越发莞尔：“夫人，小生不光会唱大戏，也懂……屋里头儿的小戏。夫人若是喜欢，小生愿意唱给夫人听。”</p>
白霜儿好歹也是阅人无数的东家，还看不出这戏子打的什么主意就太说不过去了，早听闻京城的戏班子不干净，时会发生圈养戏子的事情，而今一看，传言果然不假！但他……是不是太没眼力劲儿了？自己一个孕妇，能与他干出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来不成？万一弄掉腹中的孩子，她便失去大半筹码了！</p>
戏子没听见对方驳斥他，又装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挨到纱幔，说：“夫人，小生刚刚都瞧见了，将军真是偏心，有了新欢便不理您，您房中寂寞，小生都明白的。”</p>
啊，敢情他把自己当蔺兰芝了！</p>
她就说呢，对方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力劲儿，跑来勾引一个孕妇！</p>
白霜儿张嘴，下意识地想告诉他真相，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p>
……</p>
戏台子上，武生的戏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宁玥不爱看这个，放下手中的瓜子，问冬梅：“我娘呢？”</p>
冬梅看戏看得出神，没听到三小姐问她话。</p>
宁玥扯了扯她袖子：“我娘呢？”</p>
冬梅眉心一跳，忙躬身说道：“好像是去厢房了，要奴婢去看看吗？”</p>
“不用了。”顿了顿，又说，“去吧，告诉她碍眼的人都走了，快出来陪我看戏！”</p>
“是！”</p>
冬梅一步三回头，好想看戏，呜呜……</p>
小别院在戏台子附近约莫三百米的地方，要走过一个葡萄架子和一个小型花棚，冬梅见兰花看得好，随手摘了一朵，打算给夫人送去。谁料，到蔺兰芝的厢房一看，却半个影子都没有！</p>
“奇怪，不是说回厢房休息么？不会是回棠梨院了吧？”冬梅挠挠头，想着去棠梨院找一趟，但心里记挂着戏，索性给宁玥复了命。</p>
宁玥蹙眉，望了望头顶的太阳：“顶着这么烈的日头回棠梨院，是不是太古怪了？说好了待会儿在附近的寿安堂一起吃饭的，你去棠梨院找找。”</p>
冬梅心里那个汗啊，早知道还是得跑一趟棠梨院，她刚刚就直接去了嘛，何必又在三小姐这儿多耽搁了好久？</p>
冬梅黑头土脸地离开了。</p>
宁玥又抓了一把瓜子，悠哉悠哉地嗑了起来。</p>
戏台子又换了一出戏，少了一个模样十分出众的花旦，但大家被剧情吸引，一时间，竟也没觉得少了人。</p>
两刻钟后，冬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脸色不大对，跟刷了一层墙灰似的。</p>
宁玥看了看聚精会神盯着戏台子的老四、老五，给冬梅使了个眼色。</p>
冬梅点头，搀扶着她走到一旁，远离了那几张桌子，才小声说道：“棠梨院也没有，她们说夫人没回来过。”</p>
宁玥狐疑地皱起了眉头：“既不在小别院，也不在棠梨院，莫非是去寿安堂了？再去寿安堂看看。”</p>
“是。”冬梅这会子也顾不得看戏了，迈开步子，奔往了寿安堂。</p>
寿安堂近，冬梅回来的也快。</p>
冬梅摇头：“还是没有！怎么办，小姐，夫人到底去了哪里？”</p>
小别院的小厨房内，小丫鬟正在熬酸梅汤，见青梅过来，笑着打了招呼：“青梅姐姐，刚刚的酸梅汤好么吗？白姑娘喜不喜欢？”</p>
“喜欢，喜欢得紧，让我再来要一碗呢！”青梅说着，看向了一旁也在等酸梅汤的红玉，笑道，“红玉姐姐也在呀，是夫人也要喝酸梅汤么？不是我夸她们，她们做的酸梅汤，比膳房做的都好呢！”</p>
小丫鬟高兴地红了脸。</p>
红玉没理青梅，她们的主子势不两立，她么两个，就更加应该划清界限。</p>
哪知，青梅恬不知耻地走了过来，对红玉说道：“天气可真热，我们家姑娘什么都不爱吃，就喜酸，都说酸儿辣女，夫人怀少爷那会儿，是不是也特爱吃酸的？”</p>
少爷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她倒好意思提！红玉冷冷地扫了青梅一眼，冷笑道：“夫人怀少爷那会儿我还没出生，我不清楚夫人的口味，我知道夫人怀三小姐的时候，跟你们家姑娘一样，别的不爱吃，只吃酸的！”</p>
青梅气得白了脸，这分明是在咒她家小姐生不出儿子！</p>
“哦，是吗？那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吧！我家二小姐给大小姐把过脉了，说大小姐怀的是个男胎，我这儿，先提前恭喜三小姐，喜得一位好弟弟！”</p>
红玉被青梅的话气了个倒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家二小姐还会把脉呀？改天也给我们看看吧！”</p>
青梅冷哼一声：“什么阿猫阿狗也能给我家小姐看？”</p>
居然把她比作阿猫阿狗？这亏得是自己脾气好，换个脾气拧的来，非打烂她嘴巴子不可。</p>
眼看着二人就要吵起来，小丫鬟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二位姐姐别吵了，酸梅汤好了！”</p>
“给我！”</p>
“给我。”</p>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p>
小丫鬟的头皮麻了麻，看看红玉，又看看青梅道：“是……红玉姐姐先来的，要不……青梅姐姐先等等？”</p>
青梅却一手掐住了汤碗，不依不饶道：“我家姑娘可以等，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不能等，弄出个好歹来，你们……担当得起吗？”</p>
小丫鬟吞了吞口水，对红玉颤声道：“红玉姐姐，要不……先给……青梅姐姐吧？我马上……帮你熬一碗。”</p>
红玉如何能让？当即也探出手来，掐住了汤碗。</p>
拉拉扯扯间，汤碗被打翻，泼了青梅一身，青梅怒极，一爪子扯烂了红玉的衣裳！</p>
天热，红玉穿得单薄，粉红色抹胸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了空气中。红玉双手赶忙抱紧胸口，双目如炬地看向青梅道：“你有病啊！”</p>
青梅的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道：“谁……谁让你跟我抢的？”语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厨房。</p>
从小厨房到厢房，尚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万一这幅样子被外人看到，可真是名节都毁干净了。</p>
小丫鬟好心地说道：“红玉姐姐，你……你不嫌弃的话，我去房里，给你拿一套我的衣裳来？”</p>
红玉点点头：“我先把门儿锁上，你来了我再开。”</p>
“好！”小丫鬟脚步匆匆地去了。</p>
蔺兰芝在厢房的贵妃榻上躺着，躺了半天也没见红玉回来，正纳闷呢，青梅敲门进来了。</p>
“夫人。”青梅行了一礼。</p>
一见是白霜儿的丫鬟，蔺兰芝沉下了脸：“你来做什么？”</p>
“啊，没什么，就是刚刚在小厨房，我碰到红玉姐姐，不小心与她起了争执，还扯烂了她的衣裳。”青梅把从红玉身上扯下的一粒扣子放到桌上，“刚刚大小姐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叫我无论如何都要来向夫人道歉，请夫人原谅我。”</p>
说着，她跪了下来。</p>
蔺兰芝厌恶的眸光自她没有一丝愧疚的脸上扫过：“给我出去！”</p>
青梅瘪了瘪嘴儿，又道：“夫人，请您原谅我。”</p>
“我让你滚出去没听见吗？”蔺兰芝怒喝。</p>
青梅半真半假地磕了个头：“夫人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大小姐会责罚奴婢的。”</p>
她只会感谢你吧？</p>
蔺兰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在我跟前碍眼，滚！”</p>
“是，奴婢告退。”青梅冷笑着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快出房门时，又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差点儿忘了，红玉姐姐的衣裳烂了，夫人这儿有备换的吗？没有，我就从大小姐那儿拿一套给她。”</p>
“谁要穿白霜儿的衣裳？”蔺兰芝轰走了青梅，打开包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裳，给红玉送去。</p>
刚走到半路，经过一个微微敞开的房间时，冷不丁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她狠狠地拽了进去！</p>
“啊——”</p>
她的尖叫声刚刚响起，便被对方用手，捂在了嘴里。</p>
她惊恐地回过头，就看见一张妆容精致的俊脸，正邪笑着看着她，充满了蛊惑……</p>
……</p>
白霜儿回到席间时，马援还在外院忙活。</p>
戏台子上唱的正是精彩，但寿星与寿星的女儿全都不见了，也着实叫人疑惑。</p>
二夫人、三夫人面面相觑。</p>
宝珠给老太太倒了杯茶，低声道：“老太太，夫人和三小姐是怎么了？去了厢房就不出来了。”</p>
老太太看了白霜儿一眼，叹道：“罢了罢了，我去瞧瞧。”</p>
另一边，白霜儿百无聊赖地吃了一盘樱桃，在估算了时辰后，唇角一勾，对青梅道：“去找老爷，就说我肚子不舒服。”</p>
肚子不舒服，已经成了她拿捏四爷最厉害的武器，每次不管四爷多忙，只要她这么说，四爷都会放下公务来陪她。</p>
青梅勾唇一笑：“是，奴婢这就去把四爷请来！”</p>
马援来的很快，健步如飞，身上还拿着一张图纸，显然是处理工程时被打断，连图纸都忘了留在那边</p>
“怎么又不舒服了？是不是晒太阳晒多了？”马援关切地问。</p>
不远处的二夫人看见这一幕，恶心得直翻白眼：“老四这个蠢东西！想要孩子，多少兰芝生不得？非得与这种狐狸精配种！”</p>
三夫人啐了一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我瞧她这一胎，也会生个狐狸精！”</p>
二夫人噗哧笑了。</p>
白霜儿不是没听到二人的嘲笑，不过她没放在心上，等她儿子做了马家继承人，这两个老太婆还不是得舔着她的脚指头过日子？</p>
白霜儿靠进马援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四郎，我好像中暑了。”</p>
“那我扶你去厢房歇会儿。”马援说道。</p>
“不嘛，人家走不动。”她双手圈住马援的脖子，撒娇地说。</p>
马援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顾及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将她横着抱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往了厢房。</p>
二夫人：“小骚蹄子！”</p>
三夫人：“不要脸！”</p>
进入厢房后，马援想着刚刚没在席位上看到兰芝与玥儿，想抽身去瞧瞧，白霜儿却将头枕到了他怀里：“四郎，我头痛，你帮我按按。”</p>
这一招，还是跟蔺兰芝学的，要不是蔺兰芝让她看到马援惧内的一面，她不会知道，马援骨子里竟是个如此体贴的男人。</p>
马援给她细细地按了起来：“好些了吗？”</p>
“嗯，四郎按的真好。”她说着，在马援的脸上亲了一口。</p>
马援面色微讪：“那个……霜儿，别这样。”</p>
白霜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将手轻轻地伸进了他衣服里。</p>
马援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道：“你休息吧，我去那边看看！”</p>
白霜儿面色一僵，他疼她、宠她、让着她，却独独不肯宠幸她，拜堂以来，二人欢好的次数少得可怜，再得知她怀孕后，他更是再也没碰过她了！</p>
“四郎……你是不是嫌我胖了、丑了？”她紧咬住唇瓣，哀怨地说。</p>
马援清了清嗓子：“不是，你别多想，孩子为大，别动了胎气。”</p>
“可是我已经快四个月了呀，二妹说……”</p>
“咳！还是小心些的好。”</p>
白霜儿欲求不满地撇过了脸，幸亏叫他来的目的不是勾引他，否则，真得被他活活气死！</p>
她想起了刚刚与戏子的对话。</p>
“公子，你的情谊我很感动，可惜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兰芝夫人。”</p>
“啊？这……恕在下冒犯！恕在下冒犯！在下刚刚……是与您开个玩笑，您可千万别当真！在下与兰芝夫人是清白的！”</p>
“放心吧，几句玩笑话我才不至于当真呢，你找兰芝夫人……想必是有要紧事吧？是不是今儿给的酬劳不对，你要找她再核算核算？”她循循善诱地说。</p>
那人，果然很快上了当，一口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在下刚刚看了账本，有几笔账算得不是很明白，想请兰芝夫人过目一下。还望……这位小姐姐给指个路。”</p>
指路有什么用？万一红玉在场，你根本得逞不了！</p>
“这样，你先去隔壁等着吧，她待会儿会打那路过，你可千万别看走眼了！”</p>
“多谢小姐姐！在下一定好生恭候！”</p>
青梅成功地拖住了红玉，兰芝也成功地被戏子抢到了房里。她不怕蔺兰芝反抗，那些戏子若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哪里敢登堂入室？媚药熏香这一类的东西，恐怕都是随身携带的吧！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如何，还不是任戏子搓圆揉扁？她也不怕大家发现是她捣的鬼，毕竟，她什么也没干，只是给戏子指了条路而已。戏子说了是找夫人对账本的，她至多只是轻信了戏子而已。</p>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马援突然说。</p>
白霜儿敛起心中的思绪，道：“四郎在我身边，我就开心呀。”突然，她坐直了身子，“四郎，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p>
“什么事？”</p>
“刚刚有个戏子找我问夫人的下落，说是账目不对，想找夫人重新看看。”</p>
“兰芝又不管账。”</p>
“是，我也是现在才觉得不对劲，那人长得仪表堂堂、俊美不凡，不像坏人，我才与他说在隔壁等着，看夫人会不会打这儿过，我自然是不会把夫人的厢房告诉他的！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隔壁的门紧闭着，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经离开了。”</p>
这话讲得有些语无伦次，但该听到的重点马援一个不漏地听懂了。</p>
年轻戏子勾引蔺兰芝，蔺兰芝也不知从了对方没有。</p>
马援腾的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去了隔壁。</p>
白霜儿慢悠悠地追上去：“四郎，你干什么呀？我说错话了吗？”</p>
马援脚步不停地去了隔壁，抬脚，就要踹开房门——</p>
“父亲！”</p>
宁玥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父亲您在这儿呢，女儿到处找您！”</p>
马援看着她仿佛从水里爬上来的模样，浓眉一蹙：“怎么弄成了这样？”</p>
宁玥讪讪一笑：“天热嘛。”挽住马援的胳膊，“寿安堂的筵席快开始了，我来找父亲一块儿过去呢。”说话间，拉着马援，试图朝前方走去。</p>
马援却轻轻抽回了胳膊，对冬梅沉声道：“先带三小姐去寿安堂，我一会儿就到。”</p>
冬梅眨巴着眼睛，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p>
宁玥笑道：“父亲！你跟我一起去吧！”</p>
宁玥的表现，令马援瞬间疑心大起，她仿佛并不希望让自己推开这扇门似的。难道说……这里边真有什么不能让他见到的猫腻？</p>
马援抬起了手。</p>
宁玥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好疼！”</p>
马援浓眉一蹙：“你怎么也肚子疼？”</p>
“我……”宁玥张了张嘴，“我来那个了嘛！痛死了……”</p>
马援的脸色完全暗了下来：“冬梅，扶你家主子回房歇息。”</p>
“我不要冬梅！我要父亲！”宁玥霸道地抱住了马援的胳膊，“白霜儿肚子疼的时候，你怎么不叫青梅啊？轮到我，就开始使唤我丫鬟了？我、不、干！”</p>
若在以往，马援绝不会认为女儿的行为有何不妥，他甚至，会十分欢喜。他喜欢女儿娇憨可爱的样子，带点刁蛮更好，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但此时此刻，一想到房中可能睡着兰芝与一名比他年轻貌美的戏子，他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p>
他轻轻地拿开宁玥的手，最后一次对冬梅说：“再装聋作哑，我就把你打出去！”</p>
冬梅扑通一声跪下了。</p>
马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房门。</p>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气，床上的纱幔被放了下来，遮住榻板上若隐若现的两双布鞋。一双男鞋、一双女鞋。</p>
马援三步并作两步，闪电般地来到床前，一把掀开了帐幔！</p>
当他看到那对亲密地抱在一块儿的男女时，浑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冲到头顶，整个人都呆住了。</p>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白霜儿也赶到了房内，闻着那股熟悉的、从戏子身上散发的清香，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p>
“四郎！四郎怎么了？屋子里还有人吗？”她假惺惺地露出担忧的神色，在马援身边站定，看向了床上的眷侣，随后，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p>
再随后，二夫人、三夫人、宁婉、宁珍，全都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赶到了现场。</p>
当她们看清床上之人的容貌时，也与白霜儿一样，发出了一声史无前例的尖叫。</p>
因为这个被戏子抱在怀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的母亲（祖母）——老太太。</p>
－－－－－－题外话－－－－－－</p>
咦？兰芝去哪儿了呢？</p>
目测明天有好戏看了←_←</p>
今天是520，祝每一对情侣都能甜甜蜜蜜，所有单身汪都尽快找到自己的darli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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