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3节

    别说,这腐ru还真是好吃,又软又糯香气浓郁,他们刚刚稍稍尝了一下,就都有些停不下来了,要不是想着家里还有一群老小在等着,非得吃个过瘾。

    “你们说这一罐子得值多少钱?”几名村人结伴往村北边走去,他们大多都住在那边,村南头这边只零零星星住了几户人家,大多都是后来的,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定是不便宜的。”一人说道。

    “若是给别人做工,一个月可挣得了这一罐子?”另一人轻轻拍了拍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罐子,笑问。

    “还真难说。”刚才那人摇头笑道。

    “你们家中可都浸了豆子?”有人问道。

    “今日一早便浸了一斗豆子下去。”一人说道。

    “浸那么多,不怕卖不完啊?”有人笑。

    “怕什么,卖不完就冻上。”说来也是神奇,那做好的豆腐不需任何加工,只要放在院子外头给它冻一冻,那口感就会变得十分不同。

    “我家里的豆子现在应该已经磨好了。”

    “我家刚打的石磨还生着,用起来有些吃力。”

    “我家那个好用。”

    “跟他们说了等我回去弄,定又不肯听。”

    “……”几人说着话,纷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罗用他们正吃晚饭的时候,就有村人抱着盆提着桶过来取酸浆了,显然今晚就要在家里做豆腐,竟是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得了。

    罗用放下筷子,领它们去灶房取酸浆:“赚钱的时日还多着呢,也莫要累得太狠了。”

    “这一批豆腐没做出来,今天晚上怕是半个村子的人都不得安睡。”这些人嘻嘻哈哈说着玩笑。

    “三郎,你那些腐ru可是要拿来卖?明日我儿去城中卖豆腐,让他帮你出去说说可好?”有年长的村人问罗用道。

    “那自然好。”罗用满脸笑容。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有人帮忙给做宣传自然很好。

    “前头那些人得了信,怕是又要来。”这话指的,自然就是王金怀等人了。

    “你家这位置太过靠外,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找村正,让他在南头给你寻个地方,一个院子几间屋子,众人合力,几天也就盖出来了。”有人提议道。

    “不用那么麻烦,住这里挺好。”村人们正是要大展手脚开始做豆腐的时候,罗用也不想在这时候太麻烦他们,再说贞观年间社会治安还是很好的,并不太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他们家这个院子的位置其实不错,挨着村口,出入方便,做点小买卖也有优势,独门独院比较清净,不像村南头人多眼杂。再说原主对这个院子也很有感情,现在这副躯壳虽然换了人,但那些记忆到底还在。

    “我耶娘村里有人养狗,前些日子大狗生了一窝小狗,现在不知还有没有了,要不要帮你问问?”一个端着盆等在后面的妇人大声道。

    “是什么狗?”罗用问她。

    “是能上山的猎犬。”那人道。

    “如此甚好,那便劳烦七娘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养个狗看家也是不错:“若有好狗,你帮我捉两只回来也可。”

    “好,刚好今晚做出来豆腐,我明日便背一些过去叫他们尝尝。”那妇人一脸的高兴,耶娘吃上她做的豆腐,必定也十分欢喜。

    罗用笑了笑,刚刚对那妇人说话的时候,他一口“婶子”差点就要喊出口来,也是从前的习惯一时还不能改过来,那会儿都是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地叫,到了哏儿城更是看到一个女的就敢开口喊姐姐,甭管她是八岁的小丫头还是八十岁的老太太。

    这年头不一样,这里的人只有对着自家亲婶子的时候才能出口喊一声婶子,要不然,对着不相干的人这样喊,那就跟对着别人随口喊爸爸一个样,非得把人吓一跳不可,这年头并不流行用那样的方式称呼别人。

    一般称呼对方某郎某娘这样,就已经算是尊称了,对于年纪比自己大些的人也能这样喊。年纪更大的,倒是可以喊老翁或者老婆婆,对于那些年纪小的,就比较随意了,西坡村的大人们对于村里的小孩基本上就是直接喊他们小名,狗儿老虎什么的。

    还有以职位或者职业或者表字或者绰号相称的,罗三郎的外公在世的时候,就被人喊作曹猎户,还有一些类似货郎醋翁之类的称呼,如此一来,罗用就有些担心了,他将来莫不是要被人叫做豆腐郎?这软绵绵的称号实在不够男儿气概。

    好在之后的日子里,罗用也不打算卖豆腐了,最近这段时间罗家院子每日里都是热火朝天地忙着,连带的家里几个小孩也跟着辛苦,二娘自是不必说,大娘她们也常常过来帮忙,连四娘五郎都没怎么闲着,另外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这段时间对于他们的照顾也是有些稀疏。

    这一晚,罗家姐弟几人吃了饭洗了手脸,早早便睡下了,只罗用半夜里起了几回,出去给外头那三个土灶添了几回柴火,那灶上正烀着豆子呢。

    第二天上午,也是他起得最晚,等他出屋的时候,家里那几个小的早就起来活动了,早饭都已经吃过,灶上还热着一些,是留给罗用的。

    看看日头,早起卖豆腐的村人大约都快走到县城了。

    罗用坐在灶边吃早饭,灶上还有些余温,暖暖的很是舒适。饭食着实有些简陋,就是一大碗粥,一碟咸菜,还有一个ji蛋。粥是惯常吃的黄米粥,他们这儿产黄米,大黄米小黄米都有,就是没有白米,南方来的白米很贵,村里人一般不会买来吃。咸菜除了咸味也吃不出其他什么味儿。

    就这,也是比当初刚来的时候好不少,起码喝粥已经不限量了,煮粥的时候也舍得下米了,另外,这不还有一个ji蛋嘛。

    从前饭桌上要是能有一两个ji蛋,家里几个小孩就都眼巴巴盯着看,现在可是人手一个,在罗二娘看来,这就有些太过奢侈,但现在他们家里基本上都是罗用说了算,他说每人一个ji蛋不用省着,二娘心疼归心疼,也还是煮了。

    “阿兄你起来了?”四娘刚从外面跑了一圈回来,进了院子就见罗用在灶房吃饭,然后她就跑进去了,然后就盯着那个ji蛋转不开眼了。

    “拿去吃吧,跟五郎一起。”罗用自己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不差这一个ji蛋。这段时间这两个小孩也帮了不少忙,懂事得很,罗用就想着什么时候腾出手来,也该给他们好好补补,都这么大了,再不补就来不及了,再大一点怕就定型了。

    “谢阿兄。”四娘高高兴兴就把那个ji蛋接了过去,拿了就要往外面跑,结果还没跑出去灶房,就被二娘逮个正着。

    “你怎这般嘴馋?”二娘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今天早上已经给了她一个,这会儿又来拿三郎的吃,三郎是什么样的身体,本来就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最近又是每日里忙着,她这边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四娘竟是如此!

    “……”四娘见阿姊真生气了,也是有些无措。她其实也知道这么做是有些不好,但骨子里就是有几分任性,心里想吃那个ji蛋,阿兄给了她便要了。

    “没事,让她去吧。”罗用对二娘说道。

    “你莫要这般惯着她。”二娘无奈道。

    “不就是有些嘴馋,没得吃才谗,多吃些就不谗了。”罗用对二娘笑了笑,复又对四娘说道:“在外头可不得如此,免得被人看轻。”

    “在外从未如此。”四娘委委屈屈地回答道,眼眶已然是有些红了。

    “那便好,去吧。”罗用朝她摆摆手。又道:“下午我们再做别的吃食。”

    “当真?”这哭包马上又高兴了。

    “自然。”罗用道。

    四娘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二娘叹了一口气,也出去干活了。家里头忙了这些时日,也是有些乱。

    从前大娘还在家里的时候,这些家务大多都是她们姊妹二人一起完成,后来大娘出嫁了,家里剩下下她一个,现如今,三郎她是不舍得使唤的,四娘年岁又太小,终究是帮不上忙,好在今天家里还有乔大郎在,虽说是县城来的小郎君,但现在不是还在她家帮工嘛。

    “大郎,你帮我再提两桶水回来吧。”

    “大郎,这些柴你帮我劈了吧。”

    “大郎,你见着笤帚没有?”

    “大郎……”

    罗用在屋里头听得直笑,前些天还总跟自己念叨,说什么毕竟是城里来的小郎君,如何如何,现如今使唤起来那叫一个顺手。

    乔俊林这一日过得很是郁闷,一大清早来到罗家院子,就被罗二娘使唤得团团转,等罗三郎起床了,又跟他一起拌了许多豆子,下午的时候罗家姊弟围在一起磨着米粉说着话的时候,他一个人就蹲在那几眼土灶边上蒸豆渣。

    从前罗家院子里做豆腐剩下来的豆腐渣都是掰碎了风干后收起来,罗二娘倒是说过要养几只ji,但最近太忙,还没能腾出手来。

    今天罗三郎就让他将昨日做豆腐剩下来的豆渣都给蒸了,想想罗家这阵子每日里要卖出去多少豆腐,就该知道要把一日的豆渣全部蒸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蒸熟了还不算完,拿出来放凉以后,那罗三郎又拿了几个簸箕出来,那簸箕上还沾着许多绿色的霉粉,让他把这些霉粉刮下来,和旁边那两袋子麦麸一起,拌到豆渣里。

    这是今天上午拌豆子剩下来的,上午罗用让他把那些长着绿霉的豆子拌到昨晚烀熟的豆子里,拌好以后就装豆腐框里,框内上下都铺了草垫子,最后那一豆腐框一豆腐框的,全放屋里头去了。

    又拌豆子又拌豆渣的,不知那罗三郎这回又打算做些什么。

    一天下来累得跟条狗一样,等到活儿都干完了,时间也到傍晚了,正打算下工回林家,那罗三郎却对他说,自家今晚要做一种名叫豆包的吃食,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起,乔俊林脚下一个打转,就又回到了院子里。

    开始做豆包以前,罗用喊乔俊林一起吃晚饭,说是好歹吃些东西垫垫,免得一会儿肚子饿,乔俊林也答应了。

    罗家的晚饭比较简陋,但是因为有腐ru,又想到一会儿还有其他吃食,乔大少爷倒也没嫌弃,心想一会儿那什么豆包做出来了,自己一定要多吃几个。

    等到真正开始做豆包以后……

    “你说这些全部都要做好?”乔大郎看着那些盆里桶里装着的磨好的大黄米米粉,一脸的上当受骗。

    “是啊。”罗三郎点头道。

    “做那么多吃得完啊?!!”乔大郎!

    “做一次,可以吃到明年开春。”罗三郎。

    作者有话要说:

    乔大郎: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罗三郎:就是怕你跑了啊。

    第11章 市场基础

    时间又过去几日,西坡村显得愈发忙碌起来,冬日里的大雪下了又停,西坡村许多人家的院子里,都飘着蒸腾的热气。

    那些学了做豆腐的人家,每日里做豆腐卖豆腐的,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家里的小孩都押着充了童工,那些没学到做豆腐的,大多都背了豆腐四处去卖,少有在家闲坐的。

    村口这边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有本村人也有外村人,有附近村民结伴过来买豆腐的,也有不少从别处过来的货郎。

    罗家院子反而是闲了下来,豆腐也不做了,再有人上他家去买豆腐,就往村里一指,叫他们上村子里面去买。

    罗三郎在自家远门边上搭了一间草棚,往里面摆了一张桌子两个架子,又在院子外头贴了一张纸,上边写着四个大字:“南北杂货”。

    村里的小孩过来瞧热闹,有个娃娃指着上边的大字问他:“那上边写的啥?”

    “南北杂货。”罗用得意道。他对自己写的这几个大字相当满意,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纸张,才写成这般模样,好在他练习的时候用的都是空间里面那些小学生作业本,不然二娘她们一看那个纸张消耗,还不得心疼死。

    “那你这里都卖些啥?”小孩们探头往草棚里面瞄了瞄,除了两面院墙两面草帘子,就是墙边的两个木头架子,架子上零星摆放着几样东西,既不丰富也不齐整,窗前还有一张长桌,罗用这会儿就坐在桌子后头。

    “有腐ru还有豆渣。”之前做豆腐剩下来的那么多豆渣,罗用自己消耗不完,打算卖掉一些,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卖到细糠的价钱就行。

    “就这两样,你还敢称南北杂货?”这些小孩笑他口气太大。

    “你们当我是打算要卖南边和北边的东西才称南北杂货?”罗用一脸你们都还太嫩。

    “难道不是?”众小孩问道。

    “非也。”罗三郎坐在桌子后面对窗外那些小孩说道:“我是考虑到将来南人和北人都得来找我买货,所以才叫南北杂货。”

    “……”这些小孩愣了愣,然后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吹牛皮!”

    村里的小孩凑到一起吹牛的时候,一般就说,我将来要养多少多少头牛,买多少多少亩地,盖多大多大的屋子,早熟一点的,可能还会说要娶那谁谁当媳妇。

    像罗三郎这样的吹法,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呢,吹牛都比他们吹得更有创意。

    罗三郎但笑不语,笑吧,趁现在笑个够,等一下有你们哭的时候。

    果然,就在这些小孩笑得正欢的时候,院内突然飘来一阵异香,浓郁芬芳,闻着都知道肯定是很甜很好吃的东西,好像有枣子的味儿,其他还有一些什么就分辨不出了,他们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闻都没闻过。

    “墩儿,你家在做什么吃的?”那些小孩里边就有人问罗五郎了。五郎刚出生就比别的孩子体弱,于是罗父便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小名,希望他能长得结实强健。

    “红糖ji蛋糕,可好吃了。”五郎这时候也在猛咽口水,这种糕他们家昨天就做过,那里面有红糖有ji蛋,还放了许多枣泥,吃起来可香甜了,只不过昨天做得少,他只吃到了一块,阿兄说了,等今天的糕做出来了,要给他切一大块,往后家里经常还要做来吃。

    “你们家这个糕卖不卖?”嗅着屋子里飘出来的香味,这群小孩都快被馋死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两升粟米换一块糕。”罗用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罗三郎所料,这些小孩一个个都回家找他们爹妈哭去了,不哭不行啊,不哭哪里能要到ji蛋糕吃。

    那可是两升粟米啊,也不是两升豆子,这两斤米煮成粥饭,够全家老小吃饱饱的了,竟然说想要拿去换ji蛋糕吃?

    “……”

    “啊啊啊!我就要吃,就要吃三郎他们家的红糖ji蛋糕!”

    “再闹!看我一巴掌扇死你。”

    “就要吃ji蛋糕嘛!啊啊啊!就要吃!就要吃……”

    “竟是要两升米,那ji蛋糕多大一块?”

    “吸!不知。”

    “啥都不知道你就跑回来跟我闹!”

    “吸!阿娘,那个ji蛋糕好香!吸!阿娘,我要吃ji蛋糕!呜呜呜……”

    “……”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村里都可热闹了,就跟过年的时候打炮竹那样,这家响完那家又响,有时候还是好几家合着一起响,好在罗家院子离得远,倒也不怎么听得着。

    这时候罗五郎正蹲在院门口啃ji蛋糕呢,一边啃一边看着距离自家门前不远的那条进村的土路,这条路现在每天都有人走来走去,在罗五郎看来,这已经很热闹了。

    “汪呜……”旁边一只有着一身青灰色软毛的小奶狗不停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扒拉罗五郎的袖子,人立而起,伸长脖子拼命往那块ji蛋糕靠近。

    “你刚刚都吃过了。”罗五郎小口咬着手里的ji蛋糕,不舍得给。

    “呜……”小狗用shi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哼哼唧唧的,还使劲冲他摇尾巴。

    “好吧,再给你吃一点点。”五郎是个心地柔软的好孩子。

    “汪!”结果这一只刚喂完,另外一只又凑上来了,一只爪子往他膝头上一搭,另一个爪子就往那块ji蛋糕上面招呼。

    “豆粒儿,你可不归我管,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五郎伸直了胳膊,把那块ji蛋糕拿得高高的,然后又扭脖子冲院子里头喊:“阿姊!四娘!”结果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应声。

    “罗四娘!”泥人还有三分火性,这只叫豆粒儿的小狗明明归罗四娘管,却每回都找罗五郎要吃的,罗四娘偏还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

    “你再不来,我就告诉阿兄。”罗五郎又喊。

    “阿兄那么忙,你还添乱。”罗四娘总算肯出来了。

    “那我告诉阿姊。”五郎气道。

    “阿姊也不得闲。”嘴里虽是这么说,终究还是弯腰将地上那只黄毛小狗给抱了起来,那小狗在她身上扒拉来扒拉去,显然是想找点ji蛋糕吃呢,结果哪里有糕,连渣都没剩下一点。

    “麦青,还是你最乖。”五郎伸手摸了摸自己身边那只小狗。

    “汪!”麦青表示,那就再来一口ji蛋糕吧!

    这两只小狗被抱来罗家也有几天了,都是身体壮实的狗崽子,青灰色那只稍大一些,罗用给它取名叫麦青,稍小一点米黄色那只,就叫豆粒儿。

    这两只小狗刚来的时候,四娘和五郎就欢喜得不行,罗用干脆发话,让他俩分别负责一只小狗。

    至于买狗的银钱,那个养狗的猎户家中,近期刚好要嫁女儿,于是也不要钱粮,就说让罗用装两罐子腐ru给他,打算添到闺女的嫁妆里头。

    罗用听了这个话,就在自家院里挑了两个略大些的陶罐,装了满满两罐子腐ru,让人给捎了过去,听去那个村子卖豆腐的村人说,那猎户得了这两罐子腐ru还挺高兴。

    说起来那猎户也不算亏,罗家的腐ru一罐要卖五文钱,这两罐腐ru,就值几十斤粟米了,罗用还专门给他挑了两个大些的陶罐。

    五文钱一罐的腐ru,村人一般都不舍得吃,这几天时间下来,罗用在村里头卖出去的腐ru,加起来也才四罐,其中有一罐听说还被拿去当礼品送了人。

    县城里头倒能有一些舍得吃的,但凡能赶着牛车马车上西坡村的,一般都不会太吝惜那三五文钱。不过说起来,在他们这个县,家里能有马车的人家还是凤毛麟角,一般都以牛车居多,牛车慢,走这一个来回就得好长时间,所以一般都是派家里的仆从过来。

    待到罗五郎蹲在院子外头啃完了一块ji蛋糕,村子里就有人提着粮食领着小孩往他们这边来了。

    毕竟最近也是挣了些钱,两升米便两升米吧,今天不出了这两升米,家里怕是消停不了。

    “阿兄,来了,他们来了。”罗五郎一看来人,立马就起身往院子里跑去,那只小奶狗也迈着短腿哈呲哈呲跟在后头,大冷天的,口里突出一团一团的热气。

    “来了?”罗用这时候正把手里捧着的几个粗陶碗往桌面上放,草棚里的桌面上,这时候已经放了好些粗陶碗,每个粗陶碗里头都放了一块红糖ji蛋糕。

    探头往院子外头看了看,只见从不远处那条土路上过来的,还不止一拨人。

    果然,把市场基础打好了,挣钱就容易多了,与其从穷人身上刮油,不如从富人身上拔几根草,至于他罗用是不是这个村子里头最风光最有钱的一个,那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他现在也就是想把家里这些小孩养好一些而已。

    “再加大点火,让香味飘出来。”罗用回头对屋里边那几个小孩喊道。

    “哎!”二娘高高兴兴应了一声,赶紧又往灶膛里头添火。

    第12章 西坡村

    罗用坐在长桌后头,桌面上摆着一碗一碗的ji蛋糕,叫村人们自己挑,看中哪块拿哪块。

    “要这块!阿娘,要这块!”有个小孩惦着脚尖在桌面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然后就指着一块糕,转头对他阿娘大声嚷嚷起来。

    “别嚷嚷。”他娘一个巴掌就把他那根手指给拍了回来,眼睛往桌上那些粗陶碗里头一扫,抬手指了指另一块糕,道:“我们要这块。”

    “阿娘……”那小孩还想再说什么。

    “就这块,再吵不买了。”他娘拍板。她说这一块更大,肯定就是这一块更大。

    罗用拨开他们放在桌上的米袋子,伸手抓起几粒米看了看,没错,是今年的新米,成色也不差,于是拿了米升,从袋子里边量了两升米出来,倒进桌边一个半人高的陶瓮里。

    这米升跟罗用前世在课本上见过的米斗差不多形状,就是用五块木板拼一拼,做成上宽下窄的方斗状,一升米大约能有一斤二两左右,一升豆子估摸着就要重些,具体的不太清楚,因为他们家没有秤,那种ji,ng细物件,一般人家都是没有的。

    “三郎,我再挑两个,差的粟米晚些再补给你,可好。”罗用伸手把她挑的那一块糕递过去的时候,那妇人又道。

    她想了想,决定多买一块回去孝敬公婆,另外一块,打算明日去娘家那边卖豆腐的时候,捎给自家爹娘。

    说起来,她婆家娘家两边的家境都还过得去,这两升米一块的糕点,倒也不是吃不起,只不过不舍得罢了,现如今做起了豆腐,每日里有了进项,手头上自然就要松一些。

    “你买恁多做什么?三郎明日还做呢。”罗用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村人就先喊话了,边喊还边把瞅好的糕往自个儿跟前划拉。

    “明日不做了,做恁多卖得完啊?往后就逢五做一回。”罗三郎笑道。

    “也是。”众人点头称是,心里纷纷都松了一口气,不是天天做也好,家里的小孩想闹都闹不起来,是三郎家没做嘛,又不是他们不给买。

    他们不知,这世间竟还有“饥饿营销”这回事。像这样的糕,莫说在西坡村,就是在离石县,舍得吃的人家也是有限,两升米就换这四四方方一小块,好多人光是想想就心疼了。

    罗用若是日日卖,有些人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给自家小孩买上一回。他若只在逢五那三日卖,一个月就那三日,过了今日就又得等上十日,再想想,每月就这三回,吃也吃不了多少,买便买了吧。

    已经可以预见,以后每到逢五的日子,西坡村的村民必定是要成群结队往罗家院子跑,那三日的营业,未必就比日日卖糕来的少,而且罗用他们也省事,刚出锅的糕也新鲜,卖得好就不会有存货,如此良性循环,三郎这卖糕的生意自然是要长盛不衰。

    “你这袋子里的米也不够一升了,多拿两块糕,记得补四升米过来,我这里不叫人赊账。”罗三郎又对刚刚那妇人说道。

    “片刻后便给你送来。”那妇人高高兴兴又挑了两块糕,她这时候若先是回家去拿米,等她再过来,大块的糕怕是都要被人挑完了,当然还是先把糕挑好,米一会儿再补,早知道罗三郎蒸的这个红糖ji蛋糕这般香,她刚刚就该多拿几升米过来。

    她这边开了头,后头那些村人里头就有跟着学样的,三郎说这糕要十日才做一回,今日十五,下回就要等二十五了,还是多买一两块吧,一家老小分着吃了,甜甜嘴儿也好,没见刚刚得了糕的小子那一脸好吃得要死的表情么。

    不过也有想着这回先忍忍,等到了二十五那一日再多买几块过年的,过了二十五,很快就到除夕了。

    这边,罗用在草棚里卖糕,那边,四娘五郎领着两只小狗就往村里去了,四娘手里头还拎着一个麦秆编成的食盒,二娘在里头放了几块刚出锅的红糖ji蛋糕,叫他们拿去罗大娘那里,这也是罗用之前跟她说好了的。

    至于二娘,家里总是离不得她,下边还有六郎和七娘那两个小娃娃呢。再说林家那边还有个林六郎,罗用心想,自己得防着他点,像那样的娇少爷,实非良配。

    。

    “喂,罗四。”

    四娘和五郎走出去没多远,就有几个小孩凑了上来,村里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舍得给小孩买这种糕吃的,那小小的一块糕,可要花两升粟米呢,确实也是有一些家庭负担不起。

    这几个小孩刚刚就在罗家院子不远处转悠着,吃不着那糕,闻闻味儿也是好的,见罗四娘罗五郎拎着食盒从院中出来,马上就凑了上去,领头那小孩,还把罗四娘喊成罗四,整得江湖味十足。

    “你干啥?”四娘个头不高,气势却摆得很足。

    能被村里这孩子头儿喊一声罗四,自然也是因为罗四娘在村里这些小孩中间有些威望。换成五郎这样的,只好被人喊墩儿,没办法,就算是在小孩子的世界,不够霸气也是混不出来的。

    “你手里拿的啥?”那小孩问道。

    “给我大姐的东西,不关你们的事。”罗四娘没好气道。

    这姐弟俩一路走,那些小孩就一路跟,嘴上还总问他们手里头那个食盒的事,罗四娘根本不搭理,领着五郎,只管往林家大院走去。

    五郎昂首挺胸跟在四娘后头,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感觉自家姊姊分外靠谱,跟在她身后特别安心。罗四娘是个厉害的,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小子们都不敢招惹她,小姑娘们就更别提了。

    那群小孩一路跟着,直跟到了林家门前,这才散了。罗四娘转头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扯着五郎的手赶紧进了林家院子,她心里可没面上表现得那般淡定,那些小孩要是真扑上来抢,她一个人哪里拦得住。

    至于五郎,打架这种事向来是指望不上他的。

    刚刚那个孩子头儿,大名田崇虎,比罗四娘大一岁,虚龄十岁。田姓是西坡村最大的姓氏,他们这小村总共才二十多户人家,田姓就占了十多户,平日里也挺喜欢抱团。

    至于说田崇虎,小孩子么,跟着什么样的爹妈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他老子是个好吃懒做的,他老娘成日怨天尤地,也不甚勤快,好在风调雨顺,只要囫囵个儿地把自家田地种下来,日子倒也过得,只是过得比别人差就是了。

    田崇虎是家里的老大,下边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六岁,听说原本还有一个更小的,生下来不多久就没了。

    村里还有传言,说田崇虎的爹娘要把她六岁的妹妹卖到城里去给人当小丫头,早前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听了那个话,回家大闹了一通,还说要拿锄头嗑了他老子,现在他到哪里都带着他妹。

    田香儿今年六岁,长得又黄又瘦,成天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哥四处晃荡。

    天气温暖的时候,田崇虎还能到附近山上弄些野果之类的,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到兔子,她反正有啥吃啥,有他哥在,横竖少不了她的那一份。

    最近天气太冷,还总下雪,山上是不敢去了,怕遇着狼,冬季里没吃的,狼就会从深山里出来,从前村里的小孩也有被狼叼走的。

    田崇虎跟村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商量着,想出去卖豆腐,但无奈他们年纪太小,没多少力气,豆腐太重,远的地方去不了,近的地方去的人太多,不好卖。

    罗四娘刚刚以为田崇虎这些人想抢她的糕,那倒是没有的。嘴馋那些糕是确实的,但他们最近正打罗家院子里那些腐ru的主意呢,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下手抢东西。

    腐ru这东西比豆腐ji,ng贵,拿一两罐子到外头去零卖,也不多重,赚头也是有的,只不过像田崇虎这样的家庭,必是不肯拿出那五文钱给他当本金的,就怕给折腾没了,这么大点的孩子,谁看着都不靠谱。

    所以田崇虎就想,要是能跟罗三郎赊些腐ru就好了。

    他刚刚跟了罗四娘她们一路,那话几次都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

    罗家这边。

    四娘她们回来的时候,是带着一条羊肋回来的,跟她俩一起过来的还有罗大娘。

    林家虽是西坡村最富的,却也是ji,ng打细算省吃俭用的人家,ji,ng打细算地过了,也是显得有些抠门。

    上回罗家这批腐ru成熟的时候,就让罗大娘抱了挺大一罐子腐ru回去,那罐子,比村里那些帮工的可大多了。当时那一罐子腐ru,林家那边吃了也就吃了,并没给什么像样的回礼,他们有些人还记得当初那个磨盘呢,那可是一个青石大磨片,用好石料打出来的,罗三郎才给那一篮子豆腐,回礼显然是轻了。

    这回罗用让四娘五郎送糕过去,林家那边有些个还想着迷糊过去,只那林老爷子到底要脸面,发话让罗大娘去厨下切条羊肋拿过来。

    其实回不回礼的,罗用倒也不太在意,只是自家这大姐着实不错,家里做了吃食,便叫下面小的拿几块给她尝尝,有了她的,林家那边自然也不能都不做表示。

    要说过日子,林家其实也是不错的人家,罗大娘嫁过去这么久,也没叫她下地干活,也没叫她日日夜夜都在家里搓线纺布,有吃有喝的,虽也是要干活,但相对来说,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

    不管怎么说,有r_ou_吃总是高兴,尤其家里头那几个小的。

    “我又去地窖拿了个蔓菁过来,好一起煮汤。”罗大娘把羊肋和蔓菁递给二娘。

    一个蔓菁算不得什么好物,只是在眼下这个季节,要吃上新鲜蔬菜着实不易,林家那边因为有地窖,才能将秋里的蔬菜保存到现在,罗家这边却是没有的。

    转头看看院门口那个草屋,人群还没散,村人走了,这又来几个小贩,都是城里的,结伴到西坡村来进货,今晚是要留宿在村子里的,听村人说罗三郎这边做了一种很好吃的红糖ji蛋糕,就都过来了。

    这几人没带粟米,罗用就跟他们说一文钱一块糕,那几个小贩都有些嫌贵,可这糕闻起来又实在香甜,跟县城里卖的那些糕饼都不一样,于是几人一起,花了一文钱先买一块尝尝,没想到入口竟然十分松软香甜,口味浓郁。

    这用蛋白打发做出来的糕,跟城里头那些用面粉发酵出来的,口感自然是有些不同。

    为了蒸这两锅糕,乔大郎那胳膊怕是要酸上好几天,这年头也没个打蛋器,完全纯手工c,ao作。罗用和罗二娘也都上手打了,不过主要还是靠乔大郎,这乔大郎干活着实不错,那两根筷子在他手里能甩得跟风火轮似的,罗用他们根本比不了。

    第一锅糕蒸出来,罗用给乔大郎也切了一块,他自己吃一半,给阿枝留了一半。阿枝现在完全已经是个货郎模样,学着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模样,也是大咧咧地说话,乔俊林他爹娘若是见了,怕是要大吃一惊。

    ·

    待罗三郎卖完糕,关了院门进了灶房,大娘和二娘已经把汤煮好了。在外面草棚里冻了许久,一碗热腾腾的羊r_ou_汤喝下去,真是浑身舒爽。另外还蒸了些豆包,就着羊r_ou_汤吃豆包,也是不错。

    大娘也没着急回去,晚饭就在这边吃了,林家那边,今天没轮到她做家务,稍晚些回去也无妨。

    那林家大院毕竟人多,林大郎林二郎都已结婚生子,林三娘虽已出门,却也常常回来,下边除了林五郎罗大娘两口子,还有个不省心的林六郎,再加上那个恨不得把心偏到胳肢窝的林母,这一大家子,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罗大娘有时候也烦。

    话说林家原本还有一个四郎,长到十来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人便没了。这年头,许多人家都有这样的事,也无甚稀奇,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交通又十分不便的年代,生命总是显得尤其脆弱。

    吃过饭,姐弟几人坐在屋里说话。

    罗大娘说,最近村子里那些没有学到做豆腐的,似是有些按捺不住了,村里有两个经常过来找她那两个妯娌一起说话干活的妇人,这几日总往她跟前凑,想探她的口风。

    罗二娘也说自己被人问起过,然后四娘五郎也在一旁附和。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去那些已经学会做豆腐的人家,不过目前来看,除了原本来罗家学过的人,并没有其他人家做出豆腐来卖。

    现在那些人都是从大娘二娘她们那里旁敲侧击,直接问到罗用跟前的反而少。

    这也不难理解,罗三郎自小读书,不常在村里走动,村人们并不十分了解他的脾性,若是当面问了,万一罗三郎回问他们一句:“当初为何不来?”又该如何作答。到底还是跟大娘二娘她们更熟悉,还是先从她们那里问问吧。

    “等过了年关再说吧。”罗三郎道。同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再说能白得几个帮工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总该留出一些时日,让前头那些一早就选择相信他的人,多挣几个钱,要不然如何能显出差距?

    只有显出了差距,叫前头的人尝到了甜头,将来罗用再说点什么话,这些人才会把他当回事。

    “下回再有人跟你们说这个,你就问他们家里头,年后打算叫谁过来。”罗用想了想,又说道。

    这回的人选不能太大意,上回罗用开出那样的条件,他们都不肯过来学,除了个别不肯相信的,剩下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罗用也不想弄几个不像样的人来罗家院里给自己添堵,尤其那些人品不好的更不行,家里还有二娘四娘她们在呢。所以就要在那些家庭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过来,大人若是不行,就换小孩过来,小孩毕竟还是更好调教一些。

    送走了罗大娘,罗用又去灶房看了看,前些天拌好的豆腐和豆渣,现在都还在发着呢,这个时候做酱,季节有些不对,霉菌长得慢。

    既然要卖杂货,又怎么能少了大酱和酱油。

    那些豆子是用来做大酱的,豆渣则是用来做酱油,罗用没做过这两样东西,就是看了空间里一部智能手机里面存着的一篇小说,照那上面写的做大酱和酱油的情节做的,头一回,季节又不对,也不知能不能做得成。

    作者有话要说:

    田崇虎:你赊我些腐ru吧。

    罗三郎:好男儿岂能赊账,你还是来我家干活吧。

    第13章 盘火炕施工队【修】

    夜已深了,西坡村村口那条土路,时而还有人走过,有晚归的村人,也有远行而来的商贩。

    前面几个行脚商贩刚走过去不多久,后面慢慢又驶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一个老头,车前走着一个后生。

    “阿耶,你都坐恁久了,也该换我坐坐。”车前那个后生抱怨道。

    这父子二人是从离石县另一头的一个村子过来,今日天未亮便出门,一直走到现在,才快要到了西坡村。

    能有牛车,想来家境也是不错,只是这二人心疼自家老牛,不肯两人同时坐在车上,于是就说好了二人轮换着坐,结果这一路过来,都是当老子的坐的多,他儿子多半是在走路。

    “不差这一会儿,就快到了。”他老爹稳稳当当坐在车上,口里说道:“看到前头那点子亮光没有?那是西坡村的罗三郎在读书呢。”

    “阿耶,我可是你亲生?”他儿子突然来了一句。

    “这话若是被你阿娘听着了,看她不打断你的腿。”老头笑骂道。

    老头从前在北边打战的时候,被打折了一条腿,幸好遇着良医,这条腿才保住了,好歹没成瘸子,只多少落下一些病根,像这种大冷的天,那一截伤过的腿骨就隐隐地疼。

    他平常在家里鲜少说这些,下边这些个小的都不太清楚,大儿子大闺女倒是知道一些,这老三却是个缺心眼,没人跟他说,他自己就半点都没瞧出来,这一路上竟然还跟自己抢车坐。

    老头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一点隐隐的亮光,看看别人家的三郎,再看看自家这傻儿子……

    唉,货比货得扔啊。

    ·

    罗家院中,别人家的三郎,这时候正裹着一条棉被,捧着一个铝制饭盒,一边在心里喊着造孽啊,一边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扒拉牛r_ou_炒面。

    从前罗用全国各地到处跑的时候,若是在哪儿见着什么好吃的,就要多买几份存起来,他那空间比冰箱什么的好使多了,热腾腾的食物放进去,甭管过去多久,再拿出来的时候依旧是热腾腾的。

    大大地吃上几口牛r_ou_炒面,休眠了一整天的味蕾总算是活过来大半。对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来说,古代人的伙食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

    罗用一边吃面一边从空间中取出成对的二手书籍翻看。

    酱油大酱这些东西做起来太慢,腐ru的市场还在逐渐打开的过程当中,这种事急不来,还是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吧。

    无奈之前从大学城收购回来的那些二手书,专业性实在太强,找来找去也没有哪个是现成能用的。

    什么《工程力学》,什么《高等数学》,什么《大学英语第x册》,什么《计算机组成原理》,什么《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

    这个书堆翻过一遍 ,没发现有什么能用的,于是收起来,从空间里再取一堆出来接着翻,翻到一本《土壤学》,这个好像能用到,单独放在一边,再翻……

    一阵寒风吹过,把半开的窗子给吹上了,罗用连忙走过去,打开一些让屋子里继续通风,担心油灯被吹灭,就把它往墙角里又推了推。

    吃个独食也不容易,他担心自己关着门窗吃东西,等明儿早上起来这股味道还没能散尽,万一被二娘她们闻到了可就麻烦,还有下边那几个小的,鼻子一个赛一个的好使。

    罗用也很想快些给她们改善伙食,他空间里头好东西也有不少,却不能直接拿出来给他们吃,说不清来由,平添风险。

    吃完了一份牛r_ou_炒面,罗用又拿了一个煎饼果子出来接着啃,这煎饼也是热的,馃箅儿透着脆,酱也特别香……越吃,罗用心里的罪恶感就越是深重,不行啊,一定要早日让隔壁那几个娃娃也跟他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

    后半夜,一群要去城里卖豆腐的村人从罗家院墙外不远处经过,见墙内似有亮光,众人便说:“都这时候了,三郎还在读书呢。”

    这样的情景也是时常可见,村人都说,罗三郎着实是个勤奋的读书郎。

    ·

    罗三郎挑灯夜读两三日,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十分实用而且他们目前也迫切需要的技术——盘火炕。

    这还是他在一部智能手机里面保存的一堆网页中翻出来的,要不是那些二手书中实在没什么目前就能用到的东西,罗用也不舍得动空间里那些电子产品。虽说只要放在空间里就不会有消耗,但拿出来肯定就得跑电啊,电量有限,用一次少一次。

    把手机放回空间,罗用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看过的内容,不太放心,怕到时候睡一觉又给忘了,于是拿出笔墨纸砚,画了两张草图,又在旁边注明几个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日吃过早饭,罗用就喊上他家帮工乔俊林一起出去挖土了,二娘四娘五郎几个也要去,罗用没让,这冰天雪地的,到时候再弄个一身土,洗澡也是怪冷,完了二娘还得给他们洗一堆的衣裳。

    罗用二人拿着锄头畚箕去了村外头一个红泥坡,这个坡上的红泥粘性强,西坡村的人修个围墙盖个泥屋啥的,大多都是从这里挖的泥,上回罗家修院子,也是从这里挖的泥。

    这会儿坡上盖着厚厚一层雪,雪层下边的泥土也被冻的梆硬,这两天北风吹得,到处都冻上了,刚刚走过来的那条土路也冻上了,倒是免得他们二人踩得满脚泥。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起在坡上挖土,罗家就只有一把锄头,罗用挥锄头,乔俊林挥镰刀,两人吭哧吭哧忙活了好一会儿,还没能挖出来两畚箕土。

    直到后来林五郎听说他俩在这边挖土,扛着锄头过来帮忙,效率这才上去了。

    原来刚刚林五郎和罗大娘在自家院中洒扫的时候,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响,罗大娘探头一看,原来是罗四娘和罗五郎正跟着村里一群小孩疯跑,那两只小狗仔也跟在后头汪汪地跑。

    这俩姊弟最近每日都吃得饱饱的,ji,ng力也十分充沛起来,这个岁数的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四娘五郎,怎的不在家中给阿兄阿姊帮忙?成日就知道四处乱跑。”罗大娘喊住他二人。

    “阿兄和乔大郎出去挖土了,不叫我们跟,阿姊说家里没什么事,叫我们出来玩会儿。”罗四娘笑嘻嘻道。

    “三郎他们挖土去了?做什么用的?”林五郎这时候也出了院子。

    “不知。”罗四娘摇头。

    林五郎想了想,横竖也没什么事,就扛着一把锄头,提上两个畚箕,过去帮忙了。

    林五郎对自己这妻弟印象很好。罗大娘虽已是出嫁女,但罗家那制豆腐的方子,也是没有瞒着她的,他们现在自己要是也想跟着做豆腐,随时都可以做。

    为这事,上边那两房还动过一些心思,主要是他们那两个嫂嫂,想要了这个方子,给她们娘家那边。这事罗大娘却是不肯同意的,真要这么干了,怕是要把整个西坡村的人都给得罪个遍。

    林父林母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还要在西坡村立足,必须跟村人们站在同一个阵营。上边那两房虽还不死心,却也没奈何。

    林五郎也知晓自己没有上面两个兄长ji,ng明,更没下面那个弟弟得耶娘的喜爱,只他阿耶给自己定的这一门亲,着实很好,罗家有事他也乐得帮忙。

    ·

    “三郎,这大冷的天,你挖土作甚?”林五郎沿着土路出了村子,往村人们惯常挖泥的土坡走去,远远就见他二人正在坡上忙活。

    “姊夫来了。”见着林五郎,罗用也是一脸的高兴。

    他知晓林家虽然有钱,家中男儿却也都是要下地的,林家大郎二郎五郎,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就连林母的心肝宝贝林六郎,到了农忙时节也得抓把锄头到地头上装装样子。

    经常干农活的人那就是不一样,五郎这几锄头下去,就从坡上挖了一畚箕黄泥,可比他俩利落多了。

    待回到院中,罗用就对林五郎说了自己对于火炕的构思,还给他看了土纸,至于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那自然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了,总不能事事都往行商身上推。

    林五郎听得新奇,横竖近来无事,干脆就跟罗用一起盘起了火炕,第一个火炕的位置就选在罗家院门边上那个草屋。

    之后几日,林五郎和罗用他们一起制土坯盘火炕,忙得不亦乐乎。

    为这事,林二郎还在他耶娘跟前说了一回:“老五现在成天就知道往罗家跑,自家的坯模子也都拿过去给罗家人用。”

    结果却挨了他老娘几句训:“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管老五做什么,坯模子拿去用用就用用吧,又不是不拿回来。”

    说起这林家。

    林父林母原本有六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五个,林父也是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郎的,当初取名字的时候,也是按照易书诗礼乐春秋,一个一个排下来。

    大郎林兴易,早已婚配,儿子都有两个了,二郎林兴书只得一个女儿,三娘林诗儿嫁人三年多,去年刚得一子,林父林母对这外孙都很喜爱,四郎早年没了也就不说,五郎也就是罗三郎的姐夫,今年十九,大名林兴乐,下边最小的那个就叫林春秋。

    林母虽是偏心,却并不糊涂,五郎也是她儿子,就算不得多看重,但总体还是盼着他好的。

    那罗家三郎最近整出不少动静,看着就是个能出头的,这时候她自然希望自家儿子能跟他多多往来,反正这大冬天的,地里又没什么活计,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时间又过去两日,林兴乐不仅把自家坯模子拿回来,还拉了一车脱好的土坯回来,说是要给林父林母盘个火炕。

    又说那火炕可是个好物,罗家几间屋子都砌上了,煮饭热水的时候稍微烧一下,那炕上就能暖很久,有了那物,他们往后就用不着火盆暖炉那些东西了,屋子里日日夜夜都是暖烘烘的。

    林老太太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心中有些不信,便说不用了,太折腾,她每日里抱着火炉,也不觉着冷。

    于是林五郎只好在自家屋里先做了一个,有那些制好的土坯,盘起火炕来就快多了,先前跟罗用一起盘过几个,他也有经验了,不用别人帮忙,两口子在自个儿屋里叮叮哐哐小半天,就把一个火炕给弄出来了。

    这盘好的火炕晾一晾,再烧上小火慢慢烤,烤得差不多了,在上边铺一张草席,人往上头一坐,就再也不爱下来了。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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