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钗黛 作者:允

    第9节

    平儿便坐到小杌子上替她捶腿捏脚,凤姐给她服侍得渐渐又眯了眼,迷迷糊糊叹道:“说来说去,究竟还只有你好,从小儿一起跟着的情分,又不像那伙子臭男人、王八汉,吃了碗里的不够,见了别人锅子里,也不管是香是臭,是儿媳妇还是大嫂子,就只知道一根捣杵实心到底!我是没儿子,有了儿子趁早割了他那祸头子,看他还去哪里捣去!”

    听得平儿嗔道:“奶奶快别再说这些没根由的话了,早些睡了好。”

    凤姐道:“只有我们两个在,你怕什么?”

    平儿低头道:“奶奶这话说顺了,下回在外头也带出来了可怎么好?”

    凤姐方不言声,又拍着炕道:“我一个人睡着怎么有点冷似的,你陪我罢。”

    平儿还要辞,凤姐亲弯腰把她拉起来道:“我们小时候姑娘丫头两个都是这么睡的,怎么嫁了人了反倒生分了?”

    平儿只得依着她,在外头靠着,两人一起睡了。

    ☆、第52章

    凤姐大早起来,见平儿蜷在外侧,大半背部都露在外面,夜里的姿势竟是一动都未动过,知道她素来谨慎,晚上怕熟睡时候扰了自己,恐怕没怎么安眠,因念着平儿素日辛苦,特地挥手让小丫头们不要惊动她,自己踮着脚悄悄挪下地,才往外一走,平儿就醒了,立时直起身子道:“奶奶?”

    凤姐摆手道:“你再躺一会子,我让人叫旺儿来。”

    平儿到底起身亲手服侍凤姐穿衣,替她拿手巾时不妨头打了个喷嚏,吓得赶紧看凤姐,只恐凤姐嫌她有病气,凤姐却不在意道:“罢了罢了,和我睡一晚倒把你睡出病来了,待把这件事了了,你好生休息两天。”

    平儿只笑,走出去问:“旺儿来了吗?”外头婆子都笑道:“大早就来了,猴儿似的在那里钻呢。”

    平儿便去教他进来。旺儿还只当是吩咐什么体己事情,笑嘻嘻和平儿打躬道:“平儿姐姐向来可好?主子奶奶安好?又是什么好事叫我来了?”

    平儿冷笑道:“好事,你快进去就知道了。”旺儿就笑呵呵往里头迈,进了屋还不及拜见,就听凤姐当头一声:“旺儿,你做的好事!”把他唬得一跳,慌忙爬在地上磕头道:“小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奶奶生气,求奶奶赐教,小的一定改!”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没听到动静,抬眼想去偷望凤姐,才一动就劈头被一个杯子砸过来,茶水溅了满脸,还不敢擦,忙忙地又低下去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带着哭声道:“小的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惹的奶奶动了这样肝火!小的该死!奶奶再多赏小的几下也是该的!只求奶奶万不要为了小的贱命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是小的滔天的罪过了!”一行说一行磕头,说得凤姐又笑了,叉着腰一腿搭在炕上,一面问他:“我问你,我是不是你主子?”

    旺儿笑道:“奶奶怎么说这话?奶奶不是我主子,再有谁是我主子?”

    凤姐冷笑道:“我听人说你认了个新二奶奶,只当你眼里已经没我了呢。”

    旺儿见她说起这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贾琏已不可为,忙上前几步,爬到帘子边道:“正要启禀奶奶,二爷近日不知从哪养了个女人,在外头子虚胡同里头,门首挂着两串鱼的就是。小的本来想打听仔细再来回报奶奶,不想奶奶神算,自己先知道了。”

    凤姐道:“哟,我倒不知你原来这么忠心。”

    旺儿拿不准她心思,只是没口子应承,又继续磕头,这回真心实意,磕得额头都红了一片,凤姐见了方笑一声,道:“你既忠心,我也不亏了你,我这有个好差事交给你,你办好了,日后好处少不了你。”

    旺儿道:“但凭奶奶吩咐。”

    凤姐见他识趣,笑一笑,吩咐平儿几句,平儿再和旺儿如此这般说了,旺儿心里一万个叫苦,也只能应下,慢慢出去了。

    平儿待旺儿出去,才问凤姐道:“奶奶这计策虽妙,只怕以后二爷知道了要恼。”

    凤姐冷笑道:“我在家里忙死忙活,病中都撑着主持场面,他倒好,去趟扬州,好东西没捞着,倒带了个小的回来!我不如此,这口气怎么能平?”

    平儿欲言又止,凤姐见她模样就知道,笑拍着她手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再说,有我舅舅在,他难道还真敢怎么了我不成!”

    平儿见她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也不好深劝,一日里事又多,她便也丢开这件,先赶着安排别处了。

    宝钗因府内忙乱,黛玉身子弱,且秦可卿于她们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亲戚,就一连十数日把黛玉拘在她身边不让她出去,黛玉自己也乐得不离了宝钗,自那日夜话之后,夜夜要同宝钗说半宿的话,有时没什么新鲜事说了,就非要缠着宝钗说她们上辈子的相处,但又有一样,凡是宝钗讲到旁人,她就嘟着嘴老大不高兴,只要宝钗说“那一日我们起了诗社,这一日我又替你抿了头发”,就乐呵呵追着问“我做了什么诗?用什么韵?你替我抿头发,是怎生抿法?”如此这般,两辈子的相处翻来覆去的说,她听着也不嫌腻味,宝钗说着也不嫌繁琐,两人同行同宿,齐进齐出,真好似蜜里调油一般,宝钗就渐渐的不大想只唇舌亲近了,那一日心弛神荡之时,抱着黛玉咬耳朵道:“黛儿,你让我靠一靠。”

    黛玉怪道:“你不是就靠着我么?还要怎地?”

    宝钗一时说不出口,就起身压在黛玉身上,拿鼻尖和她鼻尖翻来覆去的摩挲,摩得黛玉也渐渐眼迷心软,娇嗔道:“你要说什么就说,把人家鼓弄来鼓弄去做什么呢!”

    宝钗一头一脸都是热的,看着黛玉又实在说不出话,就啜着她一点丹唇一下一下向上,黛玉被她弄得痒痒,咯咯笑着去逗她,忽然一伸手向她里面捏了一把道:“衣裳开了。”

    慌得宝钗忙低头看,衣襟倒半开的,内里肚兜却还完好,便嗔黛玉道:“你一日不作怪不安生是不是?”

    黛玉把她衣裳一拉,顷刻间一件单薄寝衣全都散开,连肚兜的带子也松了,露出宝钗一点粉白酥胸,黛玉笑嘻嘻道:“这可不是开了?我只是说早了一点。”好奇地抬头一探,见了那处风情,羞得捂了脸道:“果然你是没羞没臊的,所以也长了这没羞没臊的东西。”

    宝钗本来已经臊得不行,被她这话又逗得笑了,故意靠近一点道:“这是人人都有的东西,怎么又说没羞没臊了?怕是有人起了没羞没臊的心思,所以才说这没羞没臊的话罢。”

    黛玉怪道:“人人都有,宝玉怎么没有?我父亲也没有,男的大多都是没有的。”

    宝钗唬她道:“你才见过几个男子?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再说,这东西的大小也凭天分,你瞧大嫂子,再瞧二嫂子、平儿,便是我母亲和你母亲,也不一样,是不是?你只是没见着有的男子罢了。”

    黛玉究竟是年少的女儿家,被她一说,将信将疑道:“真的么?”

    宝钗忍着笑道:“真的。”

    黛玉就又探身看了一眼,看得两颊绯红,伸手又去捏了一把,但觉入手又滑又软,似鞠了一捧水在手里,却又比水要柔滑软嫩得多,倒好像是握了一把酸奶酪一样,拿指头捏一捏,光润柔嫩、妙不可言。

    宝钗红着脸任她动作,慢慢将身子也降下来,贴着黛玉道:“有情人之间,都会做这个,你以后长了,也要让我捏。”她是再想不到自己能说出这种话的,然而说出来又觉得全身通泰,好像了了一件大心事一般,眼巴巴看着黛玉,看她作何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雨晴和acter的地雷票~腰又有点痛,为防复发今晚跟明天都躺着所以明天不更新,周一更新…我真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附个小剧场求不被打_(:3ゝ∠)_

    小剧场:

    凤姐:和我睡一晚倒把你睡出病来了?

    平儿:……

    凤姐:所以叫你多锻炼身体啊,总这么弱不行的,你看我…

    平儿:……

    凤姐:唉,果然当主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怎么睡都龙精虎猛、越睡越精神焕发…以下省略一万字嘚瑟…

    平儿:一直劳动的人和一直躺着的人能比么(╯‵□′)╯︵┻━┻!!!

    所以评论区的淫民们已经猜到谁攻谁受了,下克上,嗯!

    ☆、第53章

    黛玉在宝钗身前摸了一会,只觉此物甚佳,颇有爱不释手之态,听宝钗说话,也只随意嗯了一声,颇有兴致地玩耍了一会,想起一事,便问她:“宝姐姐,我上辈子,可长了…如你这般?”

    宝钗咳嗽一声,道:“差不离罢。”她上一世又不曾和黛玉进到这一步,怎知端地?不过她自己身姿丰腴,大观园众姊妹都远远比不上,以此推之,黛玉应当也要稍逊一筹——只不好说出来伤了黛玉的心。

    黛玉将信将疑地再把玩一阵,宝钗早已意动,怎禁得住如此撩拨?顾不得羞涩,张着口慢慢道:“林妹妹,你莫只顾着碰我,也叫我碰一碰罢。”

    黛玉脸色越发馥馥的红起来,微不可见的一点头,却已叫宝钗真真切切地看进眼中,宝钗大喜,又支着身子起来一点,慢慢伸手去解黛玉的单裙,中间抖了几次,方将前襟拉开,又几次才揭开肚兜一角,一望,黛玉竟也有些小芽儿了,两个苞蕾颤巍巍立着,如花初绽,煞是可爱。

    宝钗就面红心跳,极缓地把手移过去,一戳之后便即逃开,问黛玉:“疼么?”

    问了半晌不见回应,抬眼一看,黛玉整个脸都涨成粉紫色了,两眼中风情无限,娇媚得几要滴出水来,宝钗想这大约是不疼,又赶忙伸手去小小地捏了一下,黛玉这回连脖子也发红发热了,一层层红晕从脸而下,如云霞一般迅速蒸至胸前,那两处苞蕾也胀红起来,比方才更多几分不属于少年人的艳丽。

    宝钗口内发干,俯下身去,轻轻咬了一口,黛玉此时方像醒过来一般干赶紧推开她,宝钗以为她不愿意,忙道:“我不来了。”谁知黛玉横她一眼,伸手在她身上狠掐了两把,掐得那一片酥胸上粉粉的起了几个褶子,宝钗拿不准主意,就只是看黛玉,任她把玩。

    黛玉见她不开窍,恼得很,伸脚跺了一下,却踏了个空,方想起这是在床上,于是道:“你这呆子,方才不是还说要靠一靠么?这会儿又不靠了?”

    宝钗大喜,忙忙地又靠下来,她实在爱那风景不尽,手之外又以缠,一般地也把黛玉身上咬出几个浅浅的牙印,黛玉觉得好玩,就催着她也倒过来,抱着她在她身上咬了几下,把口水抹了宝钗一胸,宝钗只是抱着她笑。

    情热之处,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尽兴,两人身前俱是痕迹,便脸上、耳垂也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宝钗恼得一拍头道:“呀,我竟忘了!这么着我们要怎么见人呢?”

    黛玉正懒懒依着她肩头,听她说便道:“就说你热毒犯了不就好了?说我也不好,和你一起养病养着。”

    宝钗抱住她,把她拉到自己身上笑道:“你不怪我?”

    黛玉白她道:“怪呀,你那一回晚上和我睡在一处,忽然让我不要动,白日起来又不叫我近身,后来又病了,是不是也是为这个?”

    宝钗装糊涂道:“我为你生着的病多了,不知你说哪一个。”

    黛玉捶她一把不够,还特地伸着手又钻进去掐了她胸上一把才道:“就是那一回,你还说等我天癸至了就和我说明白的那一会,你别想赖!”

    宝钗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那一回,不是和你说好了,等天癸至了才说,不然不说么?”

    黛玉又掐了她一把,这回还转了一圈,疼得宝钗倒吸一口冷气,方洋洋得意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我,碰着我就想做那事了,又不能做,所以憋出内火来,遇着冷,又病了,对不对?”

    宝钗大惊道:“你胡沁什么!姑娘家家的,天天把那事这事挂在嘴边,也不害臊!”

    黛玉道:“平日里我们还不是这啊那啊的说,你不心虚,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又怎么要我害臊呢?你也是姑娘家家,你也好意思。”

    宝钗瞪她,她就抱着宝钗又蹭,蹭得宝钗耐不住,又搂着她亲热一阵,宝钗这回使出全身解数,直把黛玉逗得眼泛流光、声气粗重才罢,趁着她意乱情迷之时,在耳边问一句:“是不是回家看书看的?”

    黛玉迷瞪瞪就道:“看了一些,自己悟了一些。”

    把宝钗气得狠狠地又把她啃了一顿,将她翻过来扬着巴掌道:“有时我真恨不能揍你一顿才好。”

    黛玉回转着头笑看她道:“你才舍不得。”

    宝钗哼了一声,两人如今睡眠皆是莺儿一个人守夜,宝钗又特地把莺儿挪到外间去,因此她虽听得里面悉悉索索的动静,模模糊糊明白两位姑娘感情不一般,却到底不知也不敢知悉两人在做什么,只每当闹得厉害的时候咳嗽一声——此夜两人忘情,莺儿咳了好几次也没用,反倒是她更外头的小丫头问:“莺儿姐姐不舒服么?”

    莺儿慌忙道:“我很好。”那里头两人听到,这才消停,一夜好眠不提。

    自此两人食髓知味,越发如胶似漆,缠绵难舍,先是两人一齐装病,窝在房中,连薛姨妈也不许进去看,只得莺儿、紫鹃贴身伺候,一应饮食皆在房中,后来装不下去了,黛玉又百般拖着不肯回去,宝钗亦央着薛姨妈不肯放人。

    贾母见两人感情好到这部田地,也是讶异,叫钗、黛二人拖延了些日子,到底还是将黛玉接回来住着,却见黛玉容光焕发,比之前大不相同,越发诧异,悄悄把婆子丫头挨个叫来问过,都只回说姑娘知道林老爷无恙,十分开心云云,贾母也就没再追问。

    宝玉却是知道就里的,见这两人竟这般大胆,不免为她们捏着把汗,苦读之余,只是对着院中林木喟叹——他从前只当男女之事,天经地义,从未想过其他路途,谁知学里有香玉、金荣之流,府中有贾蓉、贾蔷,如今黛玉和宝钗都在一处了,竟是把个纲常伦理全都打乱了一般,只感天道不伦,乾坤不定,阴之不阴,阳之不阳,苦无人可说,只好埋首经书,冀求一解惑之法。他本是极聪明的人,从前不解四书大义,如今渐渐看进去,倒觉得古人所言,固有其可取之处,只是又钻了另一样牛角尖,觉得今人的注释皆是牵强附会,与先贤本意大相违背,又生出另一种偏执的病症来,幸而贾政先是生日,后又有元春入选凤藻宫之事,也自忙碌,无暇管他读书都读在哪里,不然,怕又是一顿好气。

    ☆、第54章

    初冬时节,天使既持旨意往谕贾府元春当选之事,阖府上下皆自欢喜,上自贾母,下至门房,恨不能人人都能把笑容时刻贴在脸上才好。贾赦、贾琏不说,便是贾珍、贾蓉都不复面子上那点戚容,纷纷走来和贾政道喜。

    众人争相庆贺之间,贾政这位真国丈却忧虑不已:

    一则前时闻听妹夫林海上本乞休,虽天子不允,林海却是情甚恳切,且他身子又不好,料想最后还是要辞了的。他一辞,他这一系姻亲势越微弱,除王子腾外竟再无个实权人物了,自家子弟又不成器,空有富贵显赫之名而无位高权重之实,家中日后恐渐式微。

    二则本朝于外戚防范素严,虽不至于令他辞官,只怕以后仕途上的前程也有限的很了,他本是公府公子,自负才华,不想亡父临终遗折,令他丧失科举晋身之路,如今女儿又入选后宫,越发的脱不开外戚贵胄之名,因此上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一时以喜,一时以忧,自己在房中闷坐半日,倒起身往后宅里去看宝玉在做什么。

    这一日宝玉倒难得在院中,黛玉瞧见了,走去站在门口和他说了会子话,见宝玉只是闷闷不乐,到底打小的情分,便故意笑他道:“如今你倒是正经国舅爷了,怎么还不开心?只是在这里愁眉苦脸的?”

    宝玉道:“别人倒也罢了,怎么你也拿这话来笑我呢?”

    黛玉自为宝钗之故,要与他撇清,听他说便道:“咱们小时候在一处可不假,现在已经分开了,你快别拿从前那些昏话来说嘴。”

    宝玉见她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进来,说话又刻意分着亲疏,只是苦笑,自己在屋中拿书看了一会,越发的长吁短叹,黛玉本要走了,觑他模样,又站住,遥遥的对他道:“我也不是无事来的,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

    宝玉道:“要说进来说,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黛玉道:“我是体己私房的话,你爱听就听,不听就不听,随你。”

    宝玉只得从里面走出来,黛玉一行带他到花园里,彼时花叶凋零,园子里颇有些冷清气象,四顾皆空空荡荡,若有人来,两人顷刻便能看见。

    宝玉就看黛玉做何说法,黛玉先把眼往四下一睃,确信无人了,方道:“我问你,你做了国舅爷,开心不开心?”

    宝玉恼道:“你把我带来这里,就为了再取笑我一次?”转身要走,黛玉忙叫住他道:“我并不是取笑你。却也不和他们似的都来贺你,我只告诉你,你家里从此要出大事了。”

    宝玉把头一抬,盯着黛玉看。

    黛玉边思量边道:“你近来也颇读史书,应当知道些道理了,依你之见,你家里的男人们,可有哪个可以顶事的?”

    宝玉怔怔道:“珍大哥哥、琏二哥哥、大伯、父亲……”

    黛玉冷笑道:“你从前不是最机敏最自命不凡看不起旁人的么?怎么这会子又夸起那些个俗人来了?”

    宝玉低头不语。

    黛玉道:“我说句话你听,你若听得不舒服,就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以后也再不来劝你,你若听进去,还想再听下面的事,便哪天等我和宝姐姐都在的时候来寻我们。”

    宝玉见她说得郑重,便也做认真倾听状。

    黛玉又扫一眼四周,方开口道:“从来功臣之家难做。祖上立下偌大功勋,是才德足以匹配此等富贵,故而享之无忧。第二世亦是生在乱世之末,参与治平之前,功虽不大,至少功过相抵,且有父辈的荫庇,自然无忧。至于第三、第四、第五世,自小长于富贵,不必出生入死,自然少了忧愤上进之心,这样也就罢了,然而这等子弟自身无寸功于朝廷,祖父之泽又渐斩,却享高官厚爵,外有其名,内无其实,这样的虚空架子,怎能安稳?”

    宝玉辩道:“国朝降等袭爵,正是功勋相匹之意,所以大伯、珍大哥哥现今爵并不高,并无你那等担心。”

    黛玉道:“朝堂上下多少官员?三品以上又能有多少?你竟还嫌不高,那要怎样才高?再说,你看你家,如今倒只是一品、三品的排场么?”

    宝玉默然无语。

    黛玉道:“一般这等府上若想继续先祖富贵,不是攀附权贵,再谋功勋,就是让子弟们走科举的路子,慢慢晋升。二舅舅科举之路已断,在工部蹉跎至今,并无寸进,眼看年纪上去,提拔无望。除他之外,短时内又再无旁人再可以指望。故此你家便走了攀附权贵的路子——你府上这样煊赫,够格叫你们攀附的,无非是皇家罢了,如今你姐姐被选入宫,便是你们攀附成了,故此有这一场大庆贺。”

    宝玉被她说得脸上辣的红起来,低着头道:“大家姑娘,凡年纪满了,都要参加选秀,并不是我们特地要攀附皇家。”

    黛玉复又冷笑一声,道:“不管你们是有心,还是无意,如今大姐姐已经选入凤藻宫,你家外戚身份已经坐定,外头的富贵显赫再进一层,然而二舅舅的前途只怕越发黯淡,至多终于地方,旁人又只会更加张扬跋扈,不思进取,内里的架子因此要再虚一层,本来这样一消一涨,也不过是更快没落罢了,奈何皇妃之家的名头太盛,虚名涨得太快,你家的人又太不成器,为了维系这样虚妄繁华,少不得要更加钻营夤缘,对上巴结权贵以求朋党之功,对下搜刮罗织以求膏腴之富,两下交并,眼看数年间就是一场大祸事,你信是不信?”

    宝玉被她说得冷汗涔涔,强笑道:“不至于此罢。”

    黛玉笑道:“我言尽于此,你听进去与否,并不与我相干。”说完扭身就走,竟无一步停留。

    宝玉因这一年中常常读些宝钗选与他的书目,又曾在外行走访知物价、行市、民情,渐渐的倒通些事务,此刻又把黛玉所说言语反复思想一遍,越想越觉惊心,呆愣愣站了半天,方缓缓向外走去。才出园门,就撞见贾政过来。贾政却因宝玉近日乖顺,并不大挑剔,只叫住他道:“从园子里来么?今日难得太阳好,出来走走也好。”

    宝玉几曾见贾政如斯关怀?嗫嚅称是,抬头瞥见父亲鬓上已生白发,又想起方才黛玉说的话,不知怎地两眼一酸,站住叫:“父亲。”

    贾政扬眉道:“嗯?”

    宝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道:“儿子陪父亲在园子里走走?”

    贾政看他一眼,点点头,把手臂一伸,宝玉便自然地扶住,贾政捋须点头,面露微笑,父子两个慢慢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彼此心中烦闷皆自缓解,微笑而别。

    黛玉和宝玉说了一番话,便又兴冲冲往宝钗处去表功。才入门就见宝钗在那里打点箱笼,黛玉怪道:“你又在做什么?”

    宝钗道:“快过年了,给我哥哥打点东西。”

    黛玉笑道:“离过年还有近三个月呢,怎么这就打点起过年的东西了?”

    宝钗叹道:“母亲有近二年没见过哥哥,着实想念,这几日又说想叫他入京来,虽被我苦劝住了,只怕心里还是念着,我再不多打点些东西送去,怎能让她心安?”

    黛玉叹道:“薛大哥哥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

    宝钗笑道:“我有我哥哥,也是我的福气。”

    黛玉知她所指,心内酸涩,低头不语,却见宝钗伸长手臂把她搂在怀里道:“放心,你虽没哥哥,却有我呢。”

    后面几个字说得极轻,黛玉却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抿嘴浅浅一笑,往宝钗怀里一靠,宝钗因事务冗杂,略抱一抱她,便让她进内屋自便,黛玉故意道:“方才还说有你,这转眼有了哥哥便忘了妹妹了!”

    宝钗只得笑着哄她一阵,讨得她欢喜了,方再继续适才未完之事——阖屋管事婆子看在眼里,都知道黛玉和宝钗是极要好的,也不以为异。

    ☆、第55章

    黛玉在宝钗这里早已熟惯,便自己往炕上坐着,两脚离地,在炕边晃荡着看宝钗动作,又自己叫莺儿道:“我看你们收了好些海棠花在那里,是要洇汁子还是要做糕?若是做糕我现要一份,蒸了我晚上看书吃。”

    宝钗百忙中抽空横她一眼道:“晚饭以后,除了枣泥山药糕不许吃别的!吃多了看我捶你!”

    黛玉笑嘻嘻道:“你捶我?怎样捶呢?我走来走去这半日,倒是有些腿酸,你若替我捶捶便再好也不过了。”

    宝钗哼了一声,无暇再和她斗嘴,只使个眼色给青雀,青雀丢下手上的东西,凑过去笑道:“林姑娘,我替你揉腿。”

    黛玉就把外衣并鞋子都脱了歪在炕上,伸着腿出来,青雀替她捏了一会,黛玉嫌热,把袜子也脱了,露出纤纤细细一双小脚儿,和象牙雕出来似的剔透晶莹,白嫩嫩的肌肤上面还现着淡青的脉络,宝钗还没见,青雀已经笑道:“怨不得人都说林姑娘是个瓷娃娃,从头发丝儿美到脚趾尖,我想头发也罢了,脚趾尖是怎么个美法呢!如今才算见到了。”

    宝钗听见把头一转,正见黛玉光着脚并着两腿坐在炕上,十个小小的脚趾头在那里前后摆动,如十块白玉籽一般,黛玉听青雀夸她,笑得微微露出了一点小牙,又赶忙以手掩住,却弯腰自己看了一回,喜滋滋道:“你在这边院子里听得到谁议论我呢?是你姑娘么?”

    被宝钗赶过来把她一拍,嗔道:“我一个眼错不见,你就衣裳不见衣裳、鞋袜没了鞋袜的,我若一日不见你,你是不是要被发跣足、学那些狂士对酒当歌了?”

    黛玉笑道:“那也要有可歌之事。”不肯披衣,只叫人拿了个小褥子来搭住,又赶着让人去拿宝钗的书给她看,人在里屋,却比外头的宝钗还忙些,支使得里头青雀并一个小丫头团团转,宝钗在外头看见,摇摇头,笑着任她而已。

    今年薛蟠虽中了童生,毕竟根基不牢,又有那学政之死并林海之病分心,乡试便未中,只能收拾课业,明年再考。宝钗原未大指望他,也并不失落,反而准备了许多叫宝玉从外头买的小玩意,整整堆了一箱,特地吩咐单独收着,务必要叫薛蟠当面收了,这厢事毕,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先到里头去看黛玉,却见她已经歪在炕上睡了,青雀替她盖了层薄被,宝钗悄悄走过去看一眼,掀起被子一看,脚上依旧是光溜溜的,用手一握,倒是不凉,也就没说什么,自己端一杯茶,坐到黛玉边上看书。

    黛玉一觉好眠,醒来只见天将擦黑,宝钗斜坐着也睡着了,她见屋中无人,爬起身子在宝钗脸上一亲,宝钗被她惊醒,睁眼道:“醒了?回去罢,老太太该念着你了。”

    黛玉道:“你一醒来,就赶我走。”

    宝钗笑道:“我可不敢这么说,只是一会怕又要来人…”语还未毕,果然见贾母那里的小丫头走来道:“老太太问林姑娘在哪边用饭?说今天有上好的野鸡瓜齑,还有糖蒸稣酪,姑娘要是想吃,得快些回去才是,不然都叫宝玉抢了。”

    黛玉笑道:“他必定给我留的。”

    宝钗听了这句就不大高兴,看她一眼,黛玉道:“这么下你就又醋了?那我还同宝玉说了一下午话呢,你知道了不是要发疯?”

    宝钗道:“你去劝他了?”

    黛玉噘嘴道:“你就不能猜慢些儿?”

    宝钗笑而不语,黛玉只得磨磨蹭蹭起身,紫鹃青雀两个服侍她穿衣穿鞋,彼时宝钗的饭拎过来,黛玉走到门口见了,顺手就拦下来,揭开食盒盖子一看,顶上有一碗虾丸鸡皮汤,就又折回来道:“我也要喝这个汤。”

    宝钗正喝了口茶擦手呢,闻言哭笑不得道:“前儿不还嫌这汤腻么?怎么今天又想起来要喝?”

    黛玉道:“不知为什么,在你这里的东西就要分外香些。”

    宝钗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叫厨房再给你送一碗热的去就是,只是我又不好叫人送到老太太那里,端到你屋里等你吃完又腻了。”

    黛玉道:“不要那么麻烦,你盛一碗,我在你碗里喝一点子就是。”笑嘻嘻又道:“也不差这一点子口水。”

    怎么个不差法?宝钗自然心知肚明,瞪她一眼,叫人盛了半碗出来,看她喝了一口,笑着去了,自己方随意用汤泡饭将就着吃了一顿。

    黛玉摇摇从宝钗处出来,贾母那里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宝玉却不在,黛玉问起来,贾母眉开眼笑的道:“和他老子一起吃去了。”因儿子忽然开了窍,待孙子和蔼,她心内甚是欢喜,胃口不免大开,黛玉在宝钗那里喝了汤,也慢慢勾出饿气,竟比往常多用了小半碗红稻米饭,贾母看见,恐她积食,就叫王嬷嬷带着她去园子里走走。

    黛玉正巴不得要出去,在园子里踱了两步,正要再往宝钗那里去,却见凤姐匆匆自那头来,走近一看,凤姐两只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黛玉不知到底要不要招呼,就站住看着,那一边凤姐直直进到里头,顷刻间里面就传来哭声,黛玉方动身去了宝钗那里,把这消息正经当做一件事和宝钗说了一回。

    宝钗所关心者却是别个:“你上回说林姑父要乞休,奏本已经递上去没有?怎地这些时候还没个消息?我哥哥也是,林姑父病好了,他也不来封信,我也不知那边如今怎样了,生意也耽搁着没做。”

    黛玉道:“我听说是叫人传进来了,大约批复总还要些时候的。”

    宝钗叹道:“可惜我不是个男子,不然这时节总有法子打听些消息。”

    黛玉不语,坐了一回,问她:“宝姐姐,你说凤姐姐会不会是为了那事去找的老太太?”

    宝钗见她还在好奇,横她道:“那些污臜事你少管。”

    黛玉道:“还不是想着琏二哥哥还欠着我的银子。”又道:“你说,没有钱了,他们可怎么建大观园呢?”

    宝钗道:“你这里不挪,别处总要挪出来的,你急什么?”

    黛玉笑道:“我想他们这样光景,说是挪,一时半会的又去哪里挪得出来?还不是要腆着脸去借,与其借了别人的还别人家的利息,不如走我这里算了。”

    宝钗本要趁着空闲看会书的,这会子把书整个放下,看着黛玉道:“颦儿,你莫不是恨着他们?”

    黛玉笑道:“姐姐说什么话?我恨他们做什么?”

    宝钗走下地,把窗户打开,向外一看,傍晚时节,小丫头们都在院子里玩耍,青雀、莺儿、紫鹃三个在门口说话,时不时抬头向外看一眼。

    黛玉见宝钗有长谈的架势,忙道:“大冷天的,开窗怪冷的。”

    宝钗看她一眼,正思量如何开口,黛玉又笑道:“呀,我想起来要找三妹妹看花样子,竟都给你打岔打忘了!我先走了!”说着急急忙忙地转出去,正好与探春撞了个满身。

    探春见是黛玉,一把拉住她道:“林姐姐也在就最好了,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玩会子。”

    黛玉不想她竟来了,闹了个大红脸,偷眼看宝钗,宝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让探春道:“三妹妹怎么来了?快到里面坐。”

    探春笑道:“二姐姐她们都在后面呢。”

    宝钗一看,果然迎春、惜春都来了,今日人到得这样齐,也是罕事,就一一让进去,和黛玉对个眼色,两人都在想:莫不是老太太那里出了什么事?

    ☆、第56章

    元春既蒙当选,忽然宫中又传出消息,说今上恩准后宫省亲,贾府之中欢喜又添一层,只是愁坏了凤姐,不知要去哪里弄钱来,且近日又有贾琏之事,她不免心烦意乱,干脆把账目明白列了,往贾赦面前一送了事。

    那里府中爷们也自议论此事,贾珍道:“这次不少人家进位,旁的人都已经看好地方建起来了,咱们可也不能落在后面。”又兴兴头头,说张家修了多大的地方,李家建了怎样的园子,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贾赦也以为然,只是想起儿媳妇送的账目,眉头就蹙起来,道:“庄上这几年收成不好,府里开销又大,银钱怕不趁手。”

    贾政从旁劝道:“倘或钱不够花,排场小些也使得。”

    贾赦捋须不语,贾珍笑道:“别人家都是只怕排场不够,那有我们家倒从简的道理!娘娘在宫中面上也须不好看。”

    贾政道:“今上务勤俭,厌豪奢,我们做臣子的本该体察天心,与圣人、娘娘分忧才是,真作兴起来,叫御史知道,参奏一本,岂非难堪?”

    贾珍见他拿这话压下来,就不应声,只拿眼看贾赦,贾赦道:“弟弟多虑了,我们修建园子,并非是攀比争奢,只不过是寻常皇亲家的体面罢了,御史知道,也说不了什么。”

    贾政见他二人沆瀣一气,只是要大办,心中喟叹,奈何人微言轻,也无可奈何。

    当下这边计议已定,贾赦与贾珍便议论银钱的事——这般花销,少不得要东挪西借,举凡相好的家里,没有问不到的。贾珍贾赦两个又自有他爵位人家的生财之道,只不便当着贾政说,叔侄两个一对眼,彼此一笑,心知肚明。

    贾政看见,岂有不知?只是摇头叹息而已。

    最后定下来,派贾琏往金陵去打点些家中产业,能卖的须先折卖一些,再问林海、金陵旧相识的商家借用一些,其余再议。

    因此贾琏才从江南回来,少不得又打点行囊上路。上回他和凤姐两个别离,彼此都是依依不舍,百般流连,这回贾琏却挂记着外头佳人,凤姐则恼他包养外室,两个各怀鬼胎,匆匆而别。

    凤姐找借口留下兴儿,却把旺儿打发出去,估量着贾琏出了城门,就一叠声让叫进兴儿。又叫了几个壮硕的婆子,等兴儿一进来就捉住他拎到屋内,也不打帘子,就当头喝一声“打!”

    几个婆子上前乱打一气,把兴儿打得哭爹喊娘,只顾磕头道:“小的哪里做错惹了奶奶,求奶奶只管教训便是,只别气着了奶奶,还脏了诸位妈妈的手。”

    凤姐冷笑道:“这会儿你倒在我面前乖巧起来了!在你爷面前是不是这么个样儿?”

    兴儿不明就里,还陪笑道:“孝敬爷就是孝敬奶奶,奶奶和爷原是一体,小的自然也是一体乖顺的。”

    不说还好,一说把凤姐又喝令婆子打他耳光,且骂道:“糊涂忘八崽子!孝敬你爷与孝敬我是一体,怎么不见你寻摸个扬州婊~子给我?”

    兴儿听见这句,知道事发,不敢再辩,只跪下慌张磕头道:“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奴才万不该一时糊涂,听爷说想逛逛,就认真带爷出去,谁知竟遇上这么个人呢!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行说,一行也不用婆子们动手,自己就扬着巴掌打自己的嘴巴子,一边打一边“糊涂卵~子,王八羔子”骂个不住,又向凤姐磕头求饶。

    凤姐冷眼看着,见他把自己脸都打肿了方叫住,问道:“我听说你在外头都奉承她是二姨奶奶,说比我温柔贤惠,比我疼下人,是不是?”

    兴儿吓得又跪下磕头道:“万没有此事!是哪个丧天良烂屁眼的兔崽子在奶奶面前粪口胡沁?奴才要与他当面对质。”

    凤姐道:“那倒也不用,我只问你,她住哪条街哪条巷?生的什么模样?”

    兴儿道:“她住子虚胡同,生得青面獠牙,活似个夜叉样!”

    把凤姐逗的一笑:“你倒是在骂我还是骂她?”见兴儿与旺儿所说及平儿使人打听的消息都一样,就先打发他出去,自己把头发一披,也不用勉强,只一想起贾琏眼泪就扑簌簌出来,当下带着平儿,直奔贾母而去——正是黛玉路上所见。

    探春几个既到了宝钗处说了会子话,惜春老实,给黛玉套出是从贾母里来,黛玉马上便问:“是因为二嫂子才避出来的是不是?”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探春先道:“我们本是去和老太太请安的,因见凤姐姐披头散发地在里面哭,所以先出来了——林姐姐,你知道凤姐姐是为什么么?”

    黛玉道:“你们府里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见宝钗炕上摆着一碟海棠糕,上面有宝钗吃剩的半块,便笑着伸手拈着吃了,宝钗哭笑不得,说她道:“要吃就吃一块,捡我的做什么?又不会短了你的。”

    黛玉斜看她道:“白日里还口口声声不让吃,我听你话,只吃半块不好么?你又来啰嗦!”

    宝钗只好没话,改叫丫头拿了枣泥山药糕来给众姐妹用,怕黛玉又吃多了,特地叫人拿的小碟子,一碟只放两块,谁知黛玉又不吃了,就拉着迎春和她嘀嘀咕咕说起下棋的事。

    探春说起宝玉的趣事道:“二哥哥今日和老爷吃了饭出来,两眼红红的,我们去看的时候他也不出来,只是写字呢。看来我们家倒要出个隐士。”

    宝钗笑道:“他肯用功,就是做隐士也总比在园子里胡混强,只别用功过度,熬坏了身子。”

    谁知不单她见黛玉说宝玉不高兴,黛玉也听不得她关心宝玉,耳朵里听到“宝玉”两个字,就拿脚踢了她一下,宝钗只好转而和探春说些天气衣裳等话。

    探春见从她们这里问不出个什么,消食也够了,一时也就出去。连迎春惜春一道儿去了。

    宝钗又要打发黛玉睡,黛玉道:“明天怕有好戏看,你到我那去,咱们早起看热闹。”

    宝钗一指头戳她额头道:“不许去!”又替她解衣裳,叫人回去传话:“说林姑娘在我这里和我说话,晚上就睡在这。”

    黛玉笑嘻嘻一动不动任她打发自己洗漱,熟门熟路地钻到里面等宝钗。

    宝钗却又是洗漱又是涂抹面脂,折腾了好大一会,临了自吹了灯,向外一躺,急的黛玉一下巴住她埋怨道:“你要涂几层呢!”

    宝钗笑道:“梳妆总是要些时候的。”

    黛玉眼珠一转,笑道:“你从前可没这么繁琐——说,是不是为的我?你放心,你就算成个黄脸婆了,我也要你。”

    宝钗大恼,一巴掌拍在黛玉手上,闷喝道:“睡觉!”

    ☆、第57章

    黛玉因知道宝钗不想叫自己去凑热闹才留着住的,早上便叫雪雁“看看屋里有什么事,午饭时你再过来”。

    雪雁笑嘻嘻去了,黛玉这里就分外懒怠,宝钗醒了推她起来,她就趴在宝钗身上放赖,天光大亮,照得宝钗本就白皙的脖颈越发雪也似的亮噌噌一片,又有一股馥郁香气,直冲冲的自那片雪肌上升涌,黛玉整个人被拢在这独属于宝钗的气息里,犹如身处迷雾,神魂飘荡,那手不知不觉就摸上去,不明不白就解了人家的衣带,不清不楚地就蹭到那点诱人景致上去了。

    宝钗一把把她拍开,低声道:“大天白日的,丫鬟们都在外面呢!”

    黛玉道:“好姐姐,我难受呢。”

    宝钗只当她撒娇,道:“难受也忍着。”自己起身穿衣,回头叫黛玉,却见她当真缩着身子钻在被子里,忙折回去瞧一眼,脸上有些发热,慌得道:“我叫你睡在里面你不肯,昨儿是不是又悄悄起夜了?”

    黛玉道:“我并没有,不然姐姐问莺儿。”

    宝钗看莺儿,莺儿果然说没有:“林姑娘昨夜睡得熟,连被子也不曾翻弄一下。”

    宝钗只得先把黛玉裹住,叫人去请大夫,黛玉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道:“没什么大事,你别惊动人了。”

    宝钗道:“你的身子有点动静就是大事,我叫人从这边来去,不惊动那边。”说着已经叫人派车,让青雀亲自去一趟,青雀也是熟惯了的,不多时请了个常给黛玉看的李大夫,从角门进来,替黛玉把了一会,却和宝钗道:“姑娘这是喜事,不是病,只是他素来弱些,这几日恐怕要遭点罪,以后慢慢的就好了。”

    宝钗一听就明白,谢过大夫,叫小丫头剪了一大块银子做酬劳,又叫青雀亲送出去,转身回去看黛玉——黛玉缩在被子里,见了宝钗回来还笑她:“我真没什么大病,若有,你前你还能不知么?”

    宝钗道:“亏得请了大夫,提前知晓,不然看你一会怎么哭!”

    黛玉被她一吓,猛然拥着被子坐起来,道:“什么?”

    宝钗故意逗她,道:“你脱了衣裳,我就告诉你。”

    黛玉胀红了脸,嗔道:“谁早上说的大白天什么什么的,这会自己倒打自己的嘴巴不成?”口虽如此,眼睛四下一溜,未免思忖倘若宝钗当真想要,那么让莺儿青雀在外守着,自己两人在被子里稍稍温存一下倒也可以,宝钗见她模样就知她想的什么,先是好笑,渐而一颗心怦怦地跳动起来——黛玉从今而后就是大姑娘了!

    黛玉见宝钗又站着出神,从里面站起来道:“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呆?莫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宝钗被她打断思绪,脱口道:“我想你快起来,把亵裤脱了。”话一出口,连黛玉并是一怔,黛玉马上反应过来,不想宝钗竟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恼得叫了一声,又臊得钻进被子里去,红了脸又红了眼圈,立刻要气得哭。

    紫鹃见两人说不到一起,从旁笑道:“正是要叫姑娘脱衣裳瞧瞧呢——姑娘喜事来了,要脱了看看,若是脏了,也不好穿了。”

    黛玉方明白宝钗的意思,慢慢咬住嘴唇,从被子里放条缝出来看她,宝钗既恼自己出言无状,又见把黛玉惹得要哭,忙道:“是我不当心,我先避出去,紫鹃替你姑娘看看。”一抬脚飞快出去,又催着各处要红糖要热水,又派人去取黛玉的衣裳并月事带,又叫人四处报信,把梨香院闹了个鸡飞狗跳。

    里面黛玉红着脸慢慢解开小衣,叫紫鹃看了,却是将至未至之时,还未有显迹,因她年纪还小,阖府都不曾想这么早就到了的,竟都没准备,黛玉也只通皮毛,紫鹃想了一回,还是请宝钗进来,让她和黛玉讲。谁知宝钗害臊,反托了薛姨妈。

    把个薛姨妈笑道:“你又不是没经过,怎么这时候到怕羞了?”边笑边进来,慢慢与黛玉说一遍,黛玉红着脸听了,一抬头时候看见宝钗立在窗外向里看,两人一个对眼,宝钗就扭头跑了,黛玉扑在薛姨妈怀里,薛姨妈搂着她笑道:“我的儿,别怕,每个姑娘都有这么一遭的。”

    黛玉想起宝钗的眼神,就觉分外羞涩,不好和薛姨妈说,只点头而已。因下腹渐渐更痛,一张小脸也青白起来,薛姨妈见了马上要叫人,宝钗已经一掀帘子进来,手里一个雕花小暖炉,用木架子套着,外面还罩着一层锦绣香囊。

    宝钗面无表情,把暖炉向黛玉一递,道:“捂着肚子。”

    黛玉依言,果然就好些了,青雀又捧来许多东西,宝钗指着道:“药喝了,人躺着。”

    黛玉在薛姨妈面前,不大好过分亲热,就乖乖喝了药,薛姨妈看见月事带,笑着站起来道:“你既想的周到,我就不在这里看了,免得她年纪小的人害臊。”

    黛玉听不明白,躺在那转着眼睛看宝钗。宝钗倒又红了脸,从丫鬟手里拿过东西,望黛玉身上一扔,道:“紫鹃教你姑娘穿上。”马上要走,被黛玉叫住,黛玉拿一双颦颦大眼看她,唤一声宝姐姐,声气娇弱,全无以往牙尖嘴利的气势。

    宝钗看她,黛玉就把被子一捏,可怜巴巴的道:“姐姐是嫌我秽气,所以我这样大事,你也不留下来陪陪我么?”

    宝钗道:“我是怕你害臊,你若不怕,我留下来又怎地?”

    黛玉把头一低,咬着唇羞涩地笑道:“我不怕,姐姐陪我罢。”

    宝钗只得站住,看紫鹃扶起黛玉,替她更衣——她不敢多看黛玉,眼睛瞥来瞥去,只看见那一双小脚、一对小腿,心内暗叹:颦儿还是太瘦。

    一面盘算,眼里看着那小脚丫抬起又落下,黛玉小声道:“好了。”宝钗方抬头,却见黛玉只穿着月事带,光着腿站着,两条腿瘦得似两根豆芽儿,然而肌肤光润,骨肉均匀,别有出水芙蓉般亭亭之态——黛玉两手还孩子气地捧着暖炉捂着肚子,又问宝钗:“宝姐姐,每次都这般痛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acter君的地雷~月事带据说有像短裤那样穿着的,因为古代内衣好多是开裆所以月事需要特别装备总之红楼本身是架空的所以我也架空朝代了,绝对没受宝姐姐委托特意让喜儿穿这种奇怪的东西的意思【真诚脸

    昨天敷个眼膜就睡到了早上而今天要回家所以变成短小君明天会努力多更拿小红花哒

    然后18号到25号回老家断更

    本月15节后秀恩爱双更、28年后秀红包双更、3月1秀我也不知道什么总之双更

    防敲打利器小剧场:

    本章若干天后

    黛玉:你干嘛满脸喜气洋洋?

    宝钗:(因为媳妇儿终于熟了呀)咳,因为你遇到喜事了嘛!

    黛玉:我那事都结束了!

    宝钗:不不不,我说的是另外的喜事。

    黛玉(冷笑,撸袖子状):又是“喜儿的事”?我才不上当!

    宝钗:不是。

    黛玉:?

    宝钗:是“喜儿的房事”。

    黛玉:!!(╯&039;  &039;)╯︵ ┻━┻

    ☆、第58章

    黛玉问的是癸水痛不痛,宝钗却一路想到旁的事上了——她清楚地想起前世与宝玉的第一次,那次她觉得自己该是幸福的,毕竟是憧憬了那么久的良人,哪怕是家离人散、世态炎凉的时候,她也总还是对宝玉有些期待的。然而那一次却很让她失望。当新婚夫妻经过漫长的礼仪隔阻终于见面之后,他们谈起的第一件事竟是已逝的黛玉。

    宝钗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的心情,那种隐约而晦暗的伤悼,那种无从述出口的衷情,她起初以为那是因宝玉喜欢黛玉而最终却和她成家的关系,所以那一晚她特别主动地想要借由那种夫妻间的事来缓解她和宝玉之间异乎寻常的气氛,但是那样的主动留下的只是不甚美好的回忆,以及第一次、第二次、乃至以后数次的痛楚。

    宝玉很厌倦,宝钗也很厌倦。他们之后的生活,真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宝玉维持着他一贯的温柔和善,待宝钗如其他人一般的好,却总在有意无意间哀伤感慨,怀念许许多多美好的男人、女人、物事,乃至于过去家中的琐事。宝钗思念着母亲,怀念着兄长,想念着黛玉,她也依旧如一个合格的妻子那样照顾着宝玉的一切,尽她最大的努力维持家庭,然而生活的风霜毁掉了他们两勉力维持的温情,颠沛流离的生活令两位大家出身的公子、小姐苦不堪言。

    宝钗甚至怀疑,宝玉出家并不仅仅是因为看破,而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已经过不下去,只是他的出家伤到的不仅仅是贾政或是王夫人,也是她薛宝钗,没有男人、没有钱财、没有权势支撑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宝钗真切地体会过。那一时她甚至庆幸嫁给宝玉的是从小替家里打理事务、身体强壮的她自己,而不是身子孱弱、谪仙般出尘不染俗物的黛玉,因为倘若是黛玉最终跟了宝玉,只怕在那样的严刀风霜下熬不了多久。

    假使叫宝钗自己来说,她那一辈子的人生第一次,就是悲剧的开始,她从前总不信探春的傻话,觉得自己身为女子也可以自立自强,可是后来她回想起来,又总会幻想,假如她是个男子,那该有多好!大观园姐妹中的哪一个,都比这些男盗女娼的家伙好得多了!

    黛玉见宝钗没说话,颇有些惊吓,小心地又看她一眼,道:“是一直都要痛,所以姐姐才这么副脸色么?”

    “不,我只是想到旁的上头去了,头几次会痛些,以后你若是保养得宜,没什么大碍的。”宝钗回过神,见黛玉还光着腿站着,忙扯过被子把她围好,又瞪紫鹃一眼,怪她照顾不周,紫鹃是黛玉的丫头,被她责怪了,却也无可奈何,赶忙地出去看下一回的药去,力求补过。

    黛玉却喜她出去了,慢慢在被子里跪坐下来,斜靠在宝钗肩头,又问她:“宝姐姐,我肚子痛得厉害,你给我揉揉。”

    宝钗怕自己手冷,先叫人拿了个手炉捂了一会,才慢慢伸进去,替她揉着下腹——这事她不是头一回做,然而此次才真正觉出黛玉小腹那一层不同寻常的柔软,那种温热的触感与以往每一次的接触都不一样,与她和宝玉的接触也不一样,那是一种,宝钗一碰着,就忍不住要更轻柔、要更爱护的感觉,怀中小小的人儿明明已经慢慢地要长大了,宝钗却觉得好像这辈子黛玉都离不了她、离不开她的照顾了。

    “右边也揉揉。”黛玉干脆让宝钗坐好,自己翻过来,躺在宝钗腿上,她的脸色比方才好些,却也还是苍白得很,宝钗问:“可感觉有东西出来了?”

    黛玉摇摇头,又点点头,红着脸道:“宝姐姐替我再看一看罢。”

    宝钗忽然意识到看那里是哪里,脸又慢慢地红了,看着黛玉的脸色,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俩,便点点头,黛玉轻轻张开被子,宝钗向里一看——太黑,看不见。

    她想了想,伸手慢慢地向内一探,黛玉羞的很,身子动了一下,宝钗道:“你若不好意思,自己摸一下,也使得。”

    黛玉整个人都臊得红了,轻轻道:“我不懂,你替我看罢。”她也不知为何,仿佛就是信着宝钗似的,好像宝钗看的,与她自己看的,有什么天大的区别一样。

    宝钗也没再说,她深知人生头一遭的此时,黛玉心内惶恐,因此万事只按黛玉说的做,手缓缓伸下去,摸着月事带,轻轻提起来一点,然后再进去。那里头有些兆头了,手拿出来的时候沾着些东西,拿出的时候,黛玉见了血,吓得脸又更白了,又一直看着宝钗,只怕她嫌弃。

    宝钗却只是叫人来洗了洗手,抱着黛玉哄道:“还要几日呢,这都是寻常的事,以后你见多了,就不怕了,这几日你就在我这住着,不要挪动,不要受风,饮食上头都用温热的。”

    黛玉靠着她道:“宝姐姐,我与你当时是一般的么?你怎么那么镇定?”

    宝钗笑道:“那是你没瞧见,所以觉得我镇定,你若瞧见,只怕还要笑话我呢。”

    黛玉安生了一会,又问:“出这样多血,真的没事么?”

    宝钗拍着她道:“没事,出得多,说明你气血足,好。”

    黛玉又问:“你说我上辈子是病死的,不会是…这个病罢?”

    宝钗哭笑不得,作势捏她的嘴道:“什么病死不病死的,你一日不咒自己不好过是么?这真是寻常姑娘家人人都经历过的,不是大事,不信,老太太马上也要派人来教你,你问问那些嬷嬷。”

    黛玉方安静了,宝钗又道:“你若真不舒服,就躺着眯一会子,眯一会,一下就过去了。”

    黛玉道:“那你给我唱歌儿,我要听金陵民谣。”

    宝钗道:“我那里给你唱金陵民谣去?”

    黛玉拉着她的袖子不放:“那你随便给我唱个什么?”

    宝钗道:“不如你倒教我一首苏州民谣,我学了,唱给你听。”

    黛玉道:“也好。”想了想,只她年幼时候乳母唱过的一首,词句不全,却记忆犹新,便哼道:“月光照来水码头,女人家心事多忧愁…”她不知不觉带上吴语腔调,软绵绵似水般温柔的歌词自她口中唱出,听得宝钗忘了记词,只是轻轻跟着她哼着,好像自己的思绪也被带入了黛玉的故乡,她想象着黛玉该是怎生从一个小小婴儿呱呱落地,又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好女子,她觉得黛玉每唱一句,她对黛玉的情意似乎就又深了一分,她对黛玉的愿望也就更深了一分。当她们两个轻易说着互相爱慕的话,想要在一处的时候,宝钗不是没有想过将来的,然而现在,她想得却更长远了,她想她不但不想和黛玉分开,而且还不想要和任何人分享黛玉,她从前觉得,倘或两人各自别嫁,只要能够常常往来,也就心满意足了,然而当黛玉慢慢长大,宝钗却觉得,她不能容许有别人,尤其是男人,来染指黛玉,她方才碰过黛玉最私密的地方,那里犹如仙宫仙景一般吸引着她,她的手探到了那里,心却不止于那里,她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和宝玉的那毫不温柔的一次,她想,设若她是个男子,一定会要更体贴、更温柔些,至少待她心爱的人,她一定不会让她痛楚。

    “你没有听我唱!”黛玉孩子气的指责把宝钗满心荒唐的念头打断,她赶紧回神,看见黛玉气鼓鼓的小脸。

    宝钗笑着说:“你唱得太好了,我一时就入了迷——你再给我唱一遍好不好呀?”

    黛玉把脸一扭,顺势从她腿上滚下去,侧躺着道:“不唱了,你根本也没想听。”

    宝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站起来,一下子把黛玉抱起大半,黛玉被迫着和她面对着面,依旧气得很,宝钗却在她额上、脸上、唇上都亲了好多遍,道:“我想听,我不知道多想听呢,你唱给我好不好?”

    黛玉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宝钗郑重其事地点头:“千真万确。”

    黛玉就有些自得、有些矜持、又有些欢喜地搜肠刮肚,把记忆里的吴侬软语,统统唱了个遍。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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