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有匪君子 作者:谢青黛

    第14节

    今上阅后自然是感怀于忠敦亲王的一片赤子之心,只是他对于姬汶的身体仍是有些担心,遂又等了三日直到太医回禀姬汶能够上路后,方才下令启程。

    此时忠敦亲王正安逸的半倚在六匹良马拉着的马车上,这般盛夏的天气,车上却是铺满了厚厚的毛毯,可是人在其中仍是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林琛端坐在马车的另一边,仔细的打量了这辆马车半晌后方笑道:“这车里布置的跟过冬似的,偏生感觉不到一丝暑气。只怕这车厢底下的冰要比今上的还多吧?今上倒是疼惜亲王。”

    因为太医说了忠敦亲王不能动怒,最好是心情舒畅方才对病情有益。姬汶便干脆请示了今上让林琛进来陪他,左右两人关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琛又不是什么紧要人物,今上自然是恩准了。

    所以林琛便以“侍疾”的名义,大喇喇的出现在了特特为忠敦亲王准备的车架里。

    听到他说今上疼惜自己,姬汶不屑地撇了撇嘴,干脆不接这话茬儿,反倒是问道:“这些日子我忙着(忙着装病),却还没有问你,前些日子那诗会,又是怎么回事?”

    说的便是今上考校众人时,林琛作的那首被今上误认为是姬汶的诗。

    林琛早想到他会问,亦是心中早就盘算好了答复,此时便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我将亲王曾经的高作略作改动,变成咏那紫燕山的诗罢了。”

    只不过究竟这答案是什么,却也只有那作诗的人自己知道了……(注七)

    听他这么说姬汶自然是有些微微沮丧,不过更多的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自然了些。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喝道嘴里时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微笑道:“这碧螺春倒还真是入了父皇的眼了,就连我这里都是。”

    林琛做事从来不瞒他(你想多了),关于“吓煞人香”的事儿姬汶自是从严峻臣处得知了的,此时他品着手中清香甘冽的“碧螺春”,面上便不由得露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林琛亦是端起桌上茶盏微微呷了一口,细细品味后才笑道:“清香幽雅、鲜爽生津,这绿罗到真真是好茶。卷曲如螺,银绿隐翠,今上为它赐名‘碧螺春’,倒也是恰逢其会。”

    姬汶还要再说,却听得外面传来忠恒亲王的声音,连忙往那马车上的小榻倒去,作出一副病弱的样子,而林琛便是坐在了那塌旁小椅,正式标准的侍疾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关于碧螺春,这货名字的来源很多,青黛这里取得流传较广的一个康熙赐名(这里是今上啊)。然后,关于这货成为贡茶的时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康熙年间,一种是唐末宋初。青黛当然是果断的取得第一种说法。

    还有,碧螺春是湖南洞庭湖畔碧螺峰出产的。所以,伟大的扶兰人民请看在老乡的份上表揍我tut,木错,青黛就是一条来自扶兰的暗黑狗!!!

    青黛没仔细查过徐水的地理条件,一般来说好茶都出自高山上吧?古语云:“高山云雾出好茶,生姜长在瓜棚下”(妈蛋其实这是农谚……),so,徐水根本上就是躺枪,已经丧心病狂的青黛再次向徐水人民道歉qaq。

    注二:一开始还是老九呢,没一会儿就一口一个小九的叫╮( ̄▽ ̄")╭ 。话说青黛很喜欢在称呼上做文章,大家应该也感觉到了吧~~主要原因是我是一条暗黑狗ㄟ( ▔, ▔ )ㄏ

    注三:孙太医是庄皇后的人,青黛在后面会暗暗地点明这点的。至于庄皇后是怎么与姬汶勾搭上的,恩,庄游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庄皇后不可能因为一个白身的侄儿的观感就改易自己的立场。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姬汶留在毓庆宫中的时候不可能没有暗地里的动作(这是他一个成年皇子唯一的留在宫闱里的机会。)而他送上去的那几株牡丹,就是投名状。他只送了牡丹中的王者魏紫姚黄就是很好的向庄皇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注四:本来是写的亏了精气,后来一想尼玛我是在害小o(╯□╰)o

    注五:林琛一直营造的,是姬汶的死忠、好友的形象。如今姬汶病重,林琛要是不留在姬汶这里,会让人怀疑姬汶的病情真假。要是他留在这里,却又是于理不合的(亲王在养病,林琛又不是王府属官,留在那里像什么话)。所以最好是有个“好心人”叫他走咯,要是姬清(廉郡王)不说这句话,姬濂(忠诚,已经初步站队)也会用差不多的话让林琛脱身的。

    注六:咳咳,姬汶也是今上儿子,今上自然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加上今上子嗣单薄(才九个,还死了一个),自然很担忧姬汶的“病情”

    注七:林琛撒了谎,那首诗是他用姬汶的口吻写得。(所以说我看见有人说小鸡开窍了,氮素林琛没开窍是闹哪样!!!人家都能做到这地步了!!)他撒谎的原因是,姬汶是他一心要拱上帝位的,如果让一个皇帝知道有人对自己了解到这种地步,那么林琛的处境堪危。林琛对姬汶心动不假,但是他不相信会有永久的爱情,为了自己的安危,他选择了对姬汶隐瞒。(所以爱的并不够)

    一、关于小奇说今上很像脑残龙…………青黛想先默默地切个腹…………话说啊,这皇帝真是不太像脑残龙……毕竟人家苦熬了这么多年才得了皇位,然后又处心积虑的打压世家势力(庄家、张家神马的)。没错,青黛这篇文里面就是从今上开始便对世家的势力进行打压了ㄟ( ▔, ▔ )ㄏ

    然后他的偏心,人都是有好恶的,青黛的设定中元后贺氏是早年便嫁给了今上,是与他风雨同舟一路过来的,对于今上来说,贺氏的地位自然不同寻常。而对于贺皇后唯一的血脉姬汯,今上自然是会多了些怜惜,而且在这九个儿子中,只有一个姬汯是今上亲手抚养长大的,感情是要相处了才会有的,今上和太子几十年的父子,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不是姬汶可以比得上的(这句话真是有些微妙)。可以说,今上之于太子,是“父皇”,之于其他皇子,是“皇父”。

    不过大家要记住一点,不管是父皇还是皇父,都离不了一个皇字。今上作为一个皇帝,对于威胁到他的统治和这片江山的人or物,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反正这皇帝还行,就是有些好面子(皇帝都好面子)≈极度偏心眼。但是这货绝对分得清是非的。还有,先剧透个,对于贾元春的处理,青黛的做法可能有些让大家接受不鸟orz(但是这货肯定当贵妃了的)。至于究竟是怎样处理,大家可以参考下现在林琛≈黛玉对于贾家人的态度(心中警惕,面上亲近)~~~~~

    反正基于青黛这条暗黑狗的尿性,一般来说主角对于可利用的都利用的蛮彻底的(没了价值再扔掉神马的尊的很萌……)

    二、艾清源没有穿越…………他之所以能说出来吓煞人香是因为廉郡王已经找到此物,准备献给今上。但是林琛这一出一闹就让他的计划破产,所以姬清才会忍不住这种时候就拿徐水的野茶出来进献。这样一来他的准备时间不足,就会显得慌乱,而且这些日子诸皇子皆是和今上一起行动的,就连徐水的县令都不知道自己的治下有这样的好茶,姬清一个刚到了三天的皇子就搜罗到了,显然姬清在随驾的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今上不是傻瓜,但是林琛利用皇帝的疑心病误导了他。

    马车上却是不好行礼的,是以林琛不过是拱手抱拳,坐在小椅上向忠恒亲王施了个半礼。

    姬沣挥挥手示意免礼,又坐在林琛先前坐着的地方,对姬汶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跟老三一个德行,都是白斩鸡似的,不过是一阵子风都能弄成这般模样,白白的让大伙儿为你忧心。如今我瞧你气色似是好了不少,身子可还安泰?”

    姬汶使了个眼色示意林琛奉茶,对忠恒亲王笑道:“多谢五哥关怀,有父皇福泽庇佑,弟弟自然是好了许多。”只是他说这话时却又忍不住微微咳了出来,一手捂着胸口,神色间似是极为痛苦。

    林琛刚给忠恒亲王奉上了茶水,却又听得他一阵咳嗽,忙转过身来轻抚着其胸口为他顺气。

    见他这般痛苦,姬沣眼里划过一抹深思,心里却是对姬汶的病情信了八分,关怀道:“不是说吐了淤血便是沉疴尽去么,怎么还咳得这般厉害。”

    姬汶正装着虚弱不便说话,还是林琛答道:“回王爷的话,亲王虽然吐出了胸中淤血,却也感染了风寒。这样炎热的天气,偏生亲王如今又经不得风,这正是最难熬的症候呢。”

    他这么一说,姬沣也觉察出这马车里面与别处不同的地方来——能有这般阴凉舒适,这马车底下置的冰只怕也不会比今上的少。姬沣的表情不由得耐人寻味起来,嘴里也有些不阴不阳的刺道:“我看着南方虽然苦夏,有这些冰镇着,倒也碍不着九弟养病。只是九弟体弱,这般大喇喇的用冰,这风寒几时能好?”

    他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对头不对尾,却是字字都在讽刺姬汶。而皇子间的刀光剑影,却不是林琛这等身份能插话的,他此时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小椅上,自有姬汶与他应对。

    姬汶只得勉强半撑起身子,强笑道:“因太医说了我经不得风,只能镇日的闷在马车上。父皇体恤臣下,便赐下这许多冰来。实在是我身子不争气,让父皇忧心了,不然哪里来的这些折腾的。”

    听完他这话,忠恒亲王不过是撇了撇嘴,讽刺道:“这也就是小九你了,这病的若是我和老三两个,父皇可不见得会有这般记挂的。要我说,这除了太子殿下,咱们兄弟之中,也就小九你最得父皇的心了。果然是太子殿下圣眷深厚,就连小九你这跟着他身后的,都比咱们其他兄弟不知强了多少呢!”

    这话说的真是有够直白……饶是姬汶也被噎了一噎,半晌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对于这个一贯“大大咧咧”的五皇兄,姬汶的确很是头疼。原因无他,实是因为忠恒亲王此人,实在是太会做戏,常常就是一幅不拘小节、粗犷豪爽的样子,任谁看到了都只会觉得此人果真是军中混出来的——典型的有勇无谋的武夫样儿。可姬汶这些年不知与这位皇兄明里暗里过了多少招,又哪里不明白此人的真面目?

    只是“武夫”王爷能大喇喇的表达对于姬汶逾制的享受的不满,姬汶却不能和他一般计较,不然就成了他这个弟弟仗着口舌之利对兄长不敬了。以前姬汶是郡王时还好,有什么委屈他受着便受着了,可如今封了亲王还要被五皇子话里话外的挤兑,可想而知姬汶心中有多憋屈了。

    不过好在忠恒亲王也是个知道轻重的,略略的刺了姬汶几句后便笑道:“你急急地病了这一场,却不知唬坏了多少人,父皇也是惦念着你的身子的。你已是亲王,日后定是要为君分忧的,你日后自当爱重身体,切莫再如少时那般不知轻重。”说罢又皱了皱眉,道,“像你如今这般羸弱的身子,能做些什么?”

    姬汶心里憋了好大口气,却也只能笑着受了他的排揎,只道是弟弟省得,又谢过了皇兄教诲。

    姬沣瞧他态度谦和,心里的不平也暂且去了三分,又说了些面上漂亮的话,连探望的礼物也没有送上一分,便施施然回去了。

    待他走了,林琛立马坐了回去,将一个果子扔到还在装病的姬汶怀里,笑道:“我记得王爷与忠恒千岁不是十分亲热的样子,怎么这时候急急吼吼探病的人反倒是他了?当真有趣的紧。”

    姬汶还未说话,便听到外面严峻若传话,道是今上适才给忠敦亲王赐下了不少东西,又让亲王好生将养,不必过去谢恩了。

    严峻若还在外面等着姬汶示下,林琛却是再也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他又怕笑出声音惹得严峻若生疑,只能竭力忍着。

    姬汶听说今上赏赐后便明白了忠恒突然探视自己的缘由,本就有些哭笑不得,可瞧见林琛这般嘶牙咧嘴的样儿,便也暂且放下了心里那点隐隐的失落,对严峻若道了句:“本王已经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又对林琛无可奈何道:“你要笑便笑吧,我又不拦你,只要莫再做出这幅德行的好。”

    他话音刚落,林琛便捶着桌子笑出声来,边笑边揶揄姬汶道:“忠恒千岁可真是……有趣得紧呐。”

    可不是有趣的紧么?分明就是被今上派过来探视弟弟的,来了非但不说明,还明里暗里的排揎了姬汶一通,走了后才让人将赏赐送过来……

    这位忠恒千岁今日的行事,倒真不像是带了脑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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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巡的队伍渐渐地进了山东境内,姬汶也就陆陆续续的病了一路,每当他有些好转,又会因为连日来的旅途劳累再度病倒。

    姬汶为了显得逼真,连饭都不敢多吃,饿的久了,倒还真的有了那么几分病怏怏的味道。今上每每召他前去,面对他愈发苍白的面容,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忧心。

    又有孙太医(注一)时不时的提上两句亲王身体病弱,合该静心休养,不能操心劳力等语,今上索性便将原本打算交给姬汶的有关治河的差使一并交付廉郡王打理。

    廉郡王好不容易得了差事,自然是喜之不尽,这些日子他事必躬亲、宵衣旰食,的确做出了不少政绩来,博得今上龙心大悦,多次当众夸赞姬清办事得力。兼之前些日子的献茶之功,廉郡王一扫这几年的庸碌低调,成为众皇子中风头无两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碧螺春原来不是扶兰的!!!青黛还特意问了室友的tut…………

    看来以后还是度娘比较靠谱,青黛和室友都是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渣!!!

    ps:青黛是扶兰人民,青黛的室友是江苏的………………我们两个简直可以自刎已谢家乡父老了qaq

    注一:孙太医:咳咳,皇后的人,目前为姬汶所用么么哒

    ☆、71

    前文曾提到廉郡王得了监察河工的差使,一时风光无两。自圣驾驻跸禹城县后,前来拜访廉郡王的山东官员络绎不绝,姬清又是个连六品的小官(注一)都能折节相交的平易近人的性子,此番结识诸多官员后,更是贤名远播。山东境内,咸皆称道廉郡王的品行。

    反观刚晋封了亲王不久的姬汶,他自从到了山东境内便一病不起,一场小小的伤风硬是被他拖成了一场恶疾,这几天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太医看过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拿“亲王先时伤了根基,这回又亏了气血,故而将养不易”等语搪塞。

    今上思及他此番苦楚的缘由,心中更是怜惜,遂赐下无数珍贵药材,又特旨吩咐忠敦亲王安心养病,不用挂心一切朝政冗务。也就是说,治河一事,忠敦亲王是插不上手了。

    且不说在京城的太子得知这一消息后是怎样的着急上火,就只姬汶才封了亲王不久便遭此大难,更是因此丢了治河这样立功的大好差事这一点,便让曾经眼红过的人歇了些嫉妒的心思,改为幸灾乐祸起来。

    只是对于姬汶来说,装几场病便能从山东这个烂泥潭中挣扎出来,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了——黄河去年刚发过洪水,太子却将治河赈灾的银两尽数扣下,这样一来,原本进展顺利的治河工程肯定被耽搁的不轻,甚至连今年的汛期都有可能防不住。这种时候,只要姬汶不是个傻子,他就不会往河工这种事情上掺和一根指头。

    不过他明面上是太子的人,一旦黄河之事事发,他能否真的脱身还是两说。这些天左右无事,姬汶便一直盘算着怎样将自己彻底给摘出来。

    今儿他打发了今上和几位王爷派来探视的人,令严峻若在外间守着,自己便拿了笔,将近日的事务一一整理勾画出来。

    林琛到时,便见那人正一手执笔,一手轻捏眉心,眉头微蹙,却是一幅极为烦闷的样子。他笑笑,故意将掀帘子的动作弄得大了点,好让那人有时间调整一番。

    姬汶正是被他掀帘子的动作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先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压在一摞书下后,才抬起来头来,对着进来的林琛笑道:“你今儿不是陪章学士四处探访民情去了么?怎么这早晚便回来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是着实欢欣不已。

    自他“病”了后,便以缺人陪伴的名义堂而皇之将林琛从章言手下要了过来,今上只以为他两人是少年人的交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姬汶将林琛一个堂堂大家公子当小厮使唤的行为。只是自从圣驾驻跸禹城后,河工一事也逐渐提上日程,林琛到底是有官职在身,并不能镇日的陪在姬汶身边。

    也正因为此,姬汶这才发觉原来这病也不是这么好装的,这些日子林琛常常不在,他身边少了可以谈话的人,着实憋闷不已。

    林琛自是看到了他藏匿东西的举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答道:“今儿外面好大的太阳,章大人只在街上略走了一走便有些生受不住,只好在城中茶坊里坐了坐,章大人又与几个老翁嚼了几句古便回来了。”

    他说着又举起手中拎着的食盒,对姬汶笑道:“这冰碗子是山东时新的做法,我吃着倒比咱日常用的要好,你且常常。”

    他伸手将那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精致的冰点。因为天热,纵然林琛拎着的是个双层的食盒,大热天的一路走来,那冰碗子也已经化了小半。

    姬汶接过来尝了一口,笑道:“这里面许是加了薄荷吧,吃着倒是比京里的做法爽快。”

    林琛往书桌边上的一张小几上坐了,又自个儿倒了凉茶来喝,勉强压下了这一路过来的热燥之意,才对姬汶笑道:“除了薄荷,还有别的几味药材,俱是消暑的。只是这做法巧妙,所以你才尝不出药味儿来。”

    他一坐下便狠灌了几杯水,姬汶也是这才发现他虽然不是大汗淋漓,却也是脸颊微红,显然也是有些不耐受这南方的酷暑的。

    如此一来,看着手中的冰盏,姬汶却是有些吃不下去了——今上为了不扰民,曾下旨南巡一应补给皆由京城供给,这样做虽然免了扰民之虞,却也使得一些经不得长途跋涉的物什显得珍贵了起来。

    冰这样的东西,今上所用的自然是有别的渠道贡上来,可是像林琛这般品级的小官儿,每日用冰却是有定数的。就算林琛有个好父亲,他每日也不过只有一个冰盆子的定例。他这些日子装病,自然不能享用冰点,这冰碗定是林琛用自己的名义从厨下拿过来的。如今他给姬汶带了这些冰点来,却是再也匀不出他自个儿的份例了。

    此时姬汶品尝着林琛送来的冰点,瞧着林琛头上的薄汗,心中突然就涌上一股酸酸涩涩的说不出名堂的滋味来。

    林琛却没想那么多,他将衣襟略略扯松一点,享受着屋中冰盆散发出来的沁凉,对姬汶笑道:“不过今儿章大人急匆匆的要回来,却也不只是因为酷暑难耐。”他微微俯身,在姬汶耳边轻声道,“除了我,章言还带了个侍卫模样的人物,今日就是他在章言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章大人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地便要回来,说不得现在他正在今上处呢。”

    南巡队伍里,除了今上与几位王爷,其余人等自然是没有让御林军亲自护卫的殊荣的。跟在章言身边的那个侍卫,定然就是今上的人了。也不知那人究竟是发现了什么,居然能让章言这个老狐狸都坐不住了。

    在林琛面前,姬汶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他抬眼朝林琛看去,眼中尽是探询之意。

    对于他眼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信任,林琛显然很是受用,遂笑道:“今日我与章大人虽然在禹城县城里走了一遭,遇见的却尽是些不寻常的人物。那侍卫只要在我们进了茶坊后又独自出去了一会子,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来。想来有此番遭遇的不只是我们,其他出来寻访民情的大人大概也是如此吧。”

    山东虽然去年遭了灾,可到底是富饶之地,那洪涝也不是什么百十年难遇的大灾,几个遭灾的县镇就算没有朝廷的资助也能很快重建起来。只是洪涝后失去了田地房屋的灾民却实在不好处置。那些个官员,有点良心的还会散些粮食银两,没良心的,别说粮食银两,趁着时机大肆圈地将田地据为己有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不管他们有没有良心,对于今上这次“突然起意”的南巡,山东上下默契一致——那就是万万不能让今上察觉到如今山东真实的状况。这也才有了林琛今日见识到的,“物阜民丰”的禹城县。

    总之一点——纸包不住火,太子一党如此嚣张,在圣驾亲临后都敢弄虚作假,那他今日的掩饰愈多、愈好,谎言被戳破后今上的怒火只会愈大。而揽了监察河工的差事的廉郡王,又哪里能免得了被牵连的命运呢?

    林琛只要一想到山东事发后,劲敌便能去其二,面上便再也隐忍不了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指艾清源

    ☆、72

    今上自亲自探视过禹城河工后便一直不再召见山东诸官,反倒是频频召见京中随驾的诸位大员。廉郡王亦是不再摆出一幅礼贤下士的模样,一连拒绝了好几个求见的山东官员。而圣驾在禹城县驻跸了半月,按理禹城事毕后前往济南,然后视察大湾底河工,可如今时间已过半月,今上却仍没有启程的意思。这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今上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一时间,从济南赶来侍驾的山东诸官都心中忐忑不安。

    而大家都以为今上按捺不住要发作的时候,今上却下旨,不日前往济南。山东百官刚舒了口气,今上却再次下旨,宣工部员外郎胡宏道(注一)见驾。这看似平常的一纸诏书,却因为今上召见的那个人,而在山东掀起轩然大波来。

    胡宏道此人,虽只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可人人都知道今上对其才华的赏识。他之所以迟迟得不到升迁,却是因为此人出身寒微,亦无功名在身,今上虽钦点了他员外郎的位置,却也不好拔擢太过。胡宏道只好在小小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七年。

    去年胡宏道上书陈言治河之法,今上对其提出的“挑新河”(注二)之法极为看重,遂其为此时总揽河工的河道总督于慎之副手,准其在大湾底河段试用新法。此时明眼人都知道,若是这“挑新河”真有成效,那胡宏道的升迁就指日可待了

    太子昧下朝廷去年拨下的治河款项时,浑然不惧山东巡抚应兴嘉与河道总督于慎之两人的告发,却独独惧怕胡宏道一人。

    原因无他,胡宏道是在寒微时被今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此人对于今上的忠心简直是日月可鉴,今上让他治河,他便为了治河连命也豁得出——作为书都没读过几本的纯草根,他可不会管所谓的官场默契。

    只不过自今上南巡后,胡宏道便因“病”不能见驾,更是曾“亲自”上书向今上请罪。如今今上却不怕被冲撞了,要将这么个“病人”从大湾底召过来……便是原先还心存侥幸的官员,此时也不由得惶恐起来。

    自召见胡宏道的旨意被发出后,山东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彻底曝露出那底下的暗流涌动来……

    胡宏道面圣陈情之后,今上果然龙颜大怒,雷厉风行的将应兴嘉从山东巡抚的位置上撸了下来,又罢免了一众山东官僚,将其押解,只圣驾回京后问罪。而原河道总督于慎之,今上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并没有问罪的打算,只将其停了职务,擢令工部员外郎胡宏道暂摄河道总督一职。

    只是今上此时依旧顾忌着太子的面子,并不愿意将此事闹大,处置涉案的官员时也只是用了其他的名目。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留守在京城的太子惶惶不安,请罪的折子一道又一道的往山东过来。

    事情正在往林琛预料之中的方向发展,河工一事已然被摆到了满朝文武面前,就算今上有心回护太子,太子又哪里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呢?

    至于太子的结局悲惨程度,那就要看老爷天的意思了。若是今年赶上了好时候,黄河沿岸没有雨涝,那被耽搁了的工程还可以在下半年补救回来,太子也就不会被弹劾的太凄惨。如果不巧今年夏天雨水丰沛,黄河又发了洪水,那太子的结局,想必会很好看。

    只是山东今年夏季的雨水嘛……林琛瞧着窗外的倾盆大雨,那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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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今年七月中又连着下了八|九的暴雨,南巡的一行人皆被困在了去往济南的路上,只能暂时驻跸在齐河县。

    而去年刚遭受过洪水的肆虐,又被耽搁了大半年工事的黄河堤坝果然没经受住连天的暴雨的考验,终于在一天夜里决了堤。除却胡宏道监工的大湾底河段免去一劫外,山东统共有十数个县城遭了灾,黎民更是死伤巨万。今上原本预计前往大湾底及其他几处视察河工的计划也被迫中止——都发了洪水了,天子之尊怎能以身涉险呢?

    是以一行人在齐河县待了九日后,天刚一放晴,今上便下旨择日返程,但是却将从一品协办大学士庄诚、正二品兰台寺大夫林海以及廉郡王三人留了下来。庄诚与林海留下来自是为了监察河工,以及替今上收拾山东官场的烂摊子。可廉郡王姬清为何会被留下,这就很是让人深思了……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太监,姬汶笑眯眯的举起了手中的酒盏,对一旁端坐的把某人道:“如今大局甫定,当浮一大白才是。为何我瞧子嘉神色,却是闷闷不乐?”

    山东事发后,太子岌岌可危、廉郡王亦受其牵连,这两位皇子可以说得上是废了。而如今剩下的有资格角逐皇位的皇子中,忠恒亲王姬沣有勇无谋,忠诚亲王姬濂并无大志……

    姬汶甚至有些志得意满的以为,这皇位,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林琛却没有姬汶这般乐观,他心里始终存这些隐隐的不安。红楼中曾提到今上是退了位做了上皇,才有的后来的皇帝即位,可若是按现下的局势,今上身子健朗、皇权稳固,并没有要不得已交付皇权的事故发生啊。就算日后义忠亲王的确是有可能趁着太子倒台时的动乱谋反,今上也断不至于为了一个已经放弃了的儿子悲痛欲绝——那么之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导致今上后来的禅位呢?

    林琛虽然敏锐的觉察到了几分危险,却是仰仗了自己熟知红楼剧情推测而来的,是以就算他有心提醒姬汶注意,却也摆不出什么实在的证据,就这样贸贸然的说了恐怕还会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面对姬汶的追问(注四),他只好叹了口气,亦是端起了面前的酒盏,对姬汶笑道:“虽说太子殿下此次作为让今上寒了心,可他老人家一贯圣眷深重,若是他又说动了今上,说不得又会有什么人被推出去顶缸呢、柳梅墟的例还在前头,此时亲王切莫掉以轻心。”

    当初太子在宫中对姬汶动手,当时的詹事府少詹事柳梅墟便因为所谓的“教唆”太子而被今上一纸诏书轰出了京城,连个地方的闲散小官都没得做。如今太子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若是今上真的不忍心下狠手处置太子,那这一回被推出来顶罪的家伙下场又该有多惨?

    听他这么一说,又想到太子在今上眼中的地位,姬汶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林琛知道自己的话让他上了心,也不愿将事情说严重吓唬姬汶,又道:“玄彻也勿需忧心太过,你与今上到底还是父子连心,如今你身上还病着,今上又哪里舍得开罪呢?”

    姬汶曾经因为劝阻太子莫贪墨治河银两而被盛怒的太子用宝剑捅了个对穿(这样真的还能活下来?),今上在此事发生后不但没有理会姬汶的委屈,还大肆的为太子遮掩。

    林琛就不相信到了现在今上还不明白姬汶受伤的真正原因,要是都到这步了今上还狠得下心为了太子处置姬汶的话,那姬汶也就只有撕破脸皮,在朝堂上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这一条路。可只要今上还想维护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就断断不会让姬汶走到这一步。

    所以说林琛其实并不担心今上会向姬汶发难,他这么说不过是见姬汶已经有了志得意满的苗头,故意泼泼冷水,让他冷静下来罢了。

    不过姬汶虽然当着林琛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对着旁人时面上的功夫却仍是做的极好。

    如今朝上局势动乱,太子和廉郡王门下的各路官员纷纷另寻门路,姬汶这块众人眼里的香饽饽却仍装着要悉心调养,并不见那些求见的外官。而其间忠恒亲王来探视过数次,姬汶却也只作出一幅虚弱不堪的模样应付他,几次三番过后,这位亲王便也不再将姬汶放在眼里,认为他这么个病恹恹的身子也是个成不了事的,便一心一意的笼络起南巡队伍中随驾的那些重臣起来。

    殊不知今上耳聪目明,这些底下皇子官员的作为自然是瞒不过他老人家的耳目的,太子还没被废,姬沣就如此急切的要圈拢他的势力的作为,自然也落到了他的眼里。对比着忠诚亲王的淡泊、忠敦亲王的低调,这场夺嫡之战还未展开忠恒亲王便已落了下乘。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胡宏道:就是前文提到的,太子都忌惮的那个工部员外郎啊xd

    注二:挑新河:就是在黄河旁边挖引河分流。恩,这是康熙年间靳辅的治河方法。(其实最关键的还是防治水土流失吧魂淡~~)

    注三:其实吧,写到这里的时候青黛真心有点觉得自己的三观hold不住,虽然黄河堤坝会被冲垮的原因是太子贪污,但是小琛琛你这种期待的态度是闹哪样(‵′) !!!

    ps:郑重的向文中的黄河沿岸居民道歉——青黛真的是因为剧情需要才将你们写的这么惨的啊,刚被冲了一次又要被冲一次(对手指),但是我给乃们开个洪水后不爆发瘟疫的金手指肿样(星星眼)?

    注四:一直将小鸡的名字读成姬wen的筒子,是不是看这句话很不顺眼呢~~~~觉得读起来有些奇怪呢~~~~~辣么青黛就要再说一遍,小鸡的名字读作姬n~~不是鸡瘟哦~~~~~~

    争取下一章废掉太子xd

    ☆、73章

    兴平二十四年七月三十日,圣驾自山东齐河县折返,八月十三日,圣驾抵京。原先一行人陆陆续续走了足有一个月的路程,回来的时候却只用了半个月不到。今上的怒火之盛,可见一斑。

    刚回了京城,姬汶便被今上特旨吩咐专门“护卫”忠敦亲王的一众侍卫拥着回了忠敦亲王府(注一)。忠诚亲王与接驾的忠裕亲王跟着圣驾进了皇宫议事,忠恒亲王虽然也想跟着,今上却不买他的账,他老人家本就心气儿不顺,这下有了借口,将姬沣骂的脸色通红后才放过了他,同样将人赶回了自个儿的亲王府待着。

    随驾回京的官员见此哪里还不明白今上的意思,这种时候除了脑子不正常的,都不会凑到今上跟前去自找没趣。是以今上回宫后,大家也都各自散了。

    这段日子林府的两位男主子都出门在外,只留黛玉一个弱智女流在京。林海自然放心不下,他又不愿让女儿与荣府过从甚密,便拜托了庄诚,让其继室蒋氏照看黛玉。是以林琛回京时,黛玉也才回府不久。

    兄妹俩经月不见,自是有些挂怀的,黛玉泪眼汪汪的给哥哥请了安,便道:“哥哥似是清减了,此次伴驾,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前些日子又听师娘说起山东发了大水,吓得我一宿都没合眼,后来京城里又成了这幅样子……早知道好好地南巡会变成这幅模样,还不如不去呢。”

    林黛玉身边自幼便有两个见识不俗的教养嬷嬷,林琛又从不在她面前可以避讳朝堂诸事,是以对于京城这些日子的变动,她并不像其他弱质千金(注二)那般懵懂,反倒是自有一番见解。只是她到底没有真正见识过朝堂险恶,说出来的话也就有些不切实际了。不过黛玉心思细密,能让她说出这番话的,必是其心中极为亲近依赖之人。

    正是知道因为这一点,对于自家妹子有些天真的言语,林琛也不着恼,笑道:“随驾之事,哪里是你说不去便能不去的?再者,随驾出巡是何等荣耀?旁人都趋之若鹜,偏你还说出这番话。”

    黛玉撇撇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林琛抬手揉了揉额头,显然是有些乏了,她只好止住了话头,主动站起身来告辞道:“哥哥一路风尘仆仆,想来现下是极为乏累的,倒不如早些歇息了,明日我再来与哥哥叙话儿。”

    林琛极为满意她的知情识趣,遂也站起身来,含笑点头应了,又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黛玉刚走,兰薰便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双手捧到林琛面前,回道:“前些日子姑娘被庄家夫人接去住了些时日,奴婢担心湘纹湘竹两个照顾不周,便让桂馥陪着过去侍候了。这便是庄夫人让桂馥带给大爷的。”

    林琛将信接了过去,笑道:“你倒是心细。”又漫不经心去撕那封口的火漆。

    兰薰观他神色淡淡的,便又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庄夫人还使了桂馥传话说,‘这些天风雨交加,实在不是会客访友的好日子,大爷也要当心天气,出行小心。’”

    听她这话,林琛正在拆信的手一顿,看了正担心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而被斥责的兰薰一眼,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桂馥也会周周全全的,你倒是会调|教人,我记得这趟带回了不少山东土仪,到时候我跟管家说了,你去挑几件自己喜欢的。”

    兰薰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林琛并没有恼自己擅自做主的事儿,心下当时便是一松,笑着谢过了林琛的赏。林琛正细心瞧着庄游借桂馥之手带来的信,只挥了挥手,让兰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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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京中收到黄河已经决堤的消息后,太子便知大事不好,心中早已惶恐不安起来。果不其然,在奏报黄河一事的邸报到了没几天,姬汯便再次收到了今上自齐河县返程的消息。

    此时黄河决堤的事情早已被有心人传开,虽然留守在京城的官员并不十分清楚个中究竟,可到底也明白大抵是治河的银子上出了问题——而掌管大雍财政的户部,恰好就是太子殿下的大本营。能一路混成京官儿的,都是经年的老油子,都到了这时候,他们又哪里不明白其中猫腻?官场素来迎高踩低,太子殿下如今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们心中自然也就有了别的考量。

    自太子初次被废、贺相致仕后,朝野中真正的铁杆的太子党便已经所剩无几,如今那些所谓的太子一党,大多是姬汯在复立后收敛的势力,这些人本就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才攀附过来的,现在太子失了势,他们自然也就作鸟兽散,纷纷另寻门路去了。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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