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有匪君子 作者:谢青黛

    第13节

    姬汶与几位皇子一同施礼,太子忙笑道:“兄弟之间,实在无须多礼。”

    说着便越过忠诚与忠恒亲王,亲手将姬汶给扶了起来,笑的愈发温和道:“若是我没记错,这还是小九你头回伴驾吧?虽说江南秀丽富饶,可伴驾却不是能清闲的,小九你这些日子跟在父皇身边,倒也能多学学、长长见识。”说着又叹道,“你身子刚好便要奔波,为兄原也是不忍的,只是又想着父皇洪福齐天,小九你若能时刻得瞻天颜,说不得身子还能好得快些呢。”

    自太子被复立后便对自个儿的身份有了执念,几乎是时时刻刻将“孤”“本太子”(注二)这样的称谓挂在嘴边昭示自己的身份,可如今他却一口一个“我”“小九”的彰显着与姬汶的亲近。虽说早就清楚忠敦亲王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可大庭广众之下,太子这般亲昵倒显得有些做作了。

    此时不仅是几位皇子,站得近的一些大臣都将目光投到了姬汶身上,姬汶心里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恭敬地回话道:“臣弟谢过殿下|体恤,如今臣弟身子已然好了,又有父皇洪福庇佑,自是不惧江南路远的。再者能得父皇看中,臣弟定当夙兴夜寐,以期不负天恩。”

    一番话说得中规中矩,不远不近,丝毫没有先时太子露出的亲密。太子却是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能有这番心意倒是难得。你有心替父皇分忧是好事,却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若是你回来时又累的跟个病猫儿似的,本太子定要你好看!”

    姬汶自是含笑应下了。

    众臣工看在眼里,却是想到了前些日子忠敦亲王毓庆宫受伤的流言,不免在心中暗暗赞叹起了这两位皇子的面上功夫来。

    这几个月太子没少因为姬汶的事儿受今上的训斥,他今日这般便是旨在平息流言,证明那不过是有心人挑拨暗中散布的,他们兄弟两人的感情分明是极好的。

    可是人一旦被逼急了就容易做蠢事儿,流言之所以被称作流言,就在于它根本没有有力的证据,说到底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并没有几人真的把它当回事儿的。若是太子一直八风吹不动,时间一久,流言自会平息。可他偏要来这么拙劣的一出,落到众人眼里,自是太子心虚了方才会一意向忠敦亲王示好的。

    太子自以为目的达到,便又与姬汶寒暄了两句便往今上那边去了。这边厢姬汶瞧着太子远走的背影,悄悄地拉扯了一下忠诚亲王姬濂的衣袖,两人相视一笑,便又各自回头与身边的人寒暄。

    待今上饮了太子亲自奉上的送别酒,登上御辇后,其他随驾的王公大臣们亦是各自上了马车,再加上全副武装的三千御林军,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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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今上一路上少不得要发布诏书,负责诏书起草的翰林院自然也是要有人随驾的。而除却留在京师的编修赵雪臣,林琛他们几个新晋的翰林皆是被各自的上峰带了出来。只是林琛官职低微,他乘坐的马车自然是在车队后面的位置,与身为亲王的姬汶中间不知道相隔了几个位置。

    不过身为特权阶级,林琛在这辆分给新晋翰林的马车上不过坐了半天,中午车队停下休整的时候便有一个青衣仆役前来传话道:“不知哪一位是小林大人,家主人翰林院掌院学士魏大人请小林大人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林琛上前笑着应了,转头对艾清源、陈文韬道:“既然魏大人传唤,我却是要失陪了。”

    艾清源笑道:“既如此,子嘉还是快些过去吧,莫让尊长久候了。”

    林琛与他们一拱手,便跟着那个过来的青衣仆役去了。

    等他到时,章言却是正与林海坐在一起,席上还有几位与顾林二家颇有些来往的大人,想来他们早已商量完了正事,此时这几位大人留在此处也不过是为了见见林琛罢了。(注三)

    他忙先向林海行了礼,又对在座的几位大人行礼,口称“世叔”“世伯”。章言便笑道:“子嘉到我这里来,且让他们看看咱们翰林院的大才子。”作为这一届世家子弟中唯一大放异彩的存在,林琛倒还真的当得起“才子”二字。

    听到章言取笑后,林琛便笑着走了过去,举止间完全不见被长辈取笑后的窘迫。其他的几位大人少不得又赞许了几句,尽是溢美之词,待林琛笑着一一答复后,几位大人便也不再多留,纷纷起身告辞。

    待几位大人走后,章言便对林琛笑道:“如今没了外人,贤侄倒也勿需拘礼,赶紧坐下歇歇,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既然章言自己说没有外人,林琛自然也不会推辞,便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对章言笑道:“多谢世伯体恤,这一路下来,小侄可真是给颠簸坏了,如今浑身都不得劲儿,正向安生歇歇呢。”

    林海便在一旁训斥道:“小小年纪便如此吃不得苦,却不知日后哪里还有你安歇着的地方!”只是他虽然是在训斥,眼中却是一派关怀之色。

    知道林海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要摆出严父的架子,并不是真的呵斥自己,林琛也就不站起来,而是坐在椅上笑道:“倒不是儿子吃不得苦,只是实在是马车昏眩。父亲是知道的,儿子最是受不得车厢子里的颠簸的。如今只恨我不是武将,能骑着马拱卫君前了。”

    见他嬉皮笑脸,林海又是一顿呵斥:“尊长在前,嬉笑无忌,你倒是愈发没个正形儿了。”

    章言忙打圆场道:“林贤侄这个毛病我倒是听我家小儿子说起过,也是你们年青属官的马车有些简陋,比不得我们老骨头坐的舒适。既然贤侄如此不适,倒不妨坐到我的马车里来,左右我家马车宽大,林贤侄过去了也能帮我处理些庶务。”

    其实林琛又哪里有晕马车的毛病,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章言有个理由顺理成章的将他留下罢了——既然魏家有心示好,林琛这般宽宏之人,自然也要给了他这个机会。(注四)

    林琛留在了二品大员的马车里,倒也还记得给艾清源和陈文韬带个信儿,只是这两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想,就不关林琛的事儿了。

    拿了二两银子给了传话的青衣仆役,艾清源转头对陈文韬笑道:“看来子嘉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了,之后倒只有我们两个相伴了。往后还要多多仰仗晦之啊。”说

    陈文韬亦是笑道:“既如此,倒不如咱俩杀上一回,也好缓解长日无聊,旅途孤寂。”

    说着便拿出马车内放置好的棋盘,将黑子递了过来,示意让艾清源先行。

    艾清源眼前一亮,捻起黑子至于盘中,笑道:“晦之相邀,敢不从命?”

    只是两人虽然面上笑着,却谁都知道对方心里此时涌动的,俱是和自己一样阴暗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大家还记的甄家么?甄贤妃自然就是甄家的女儿,她的家乡便在江南,也就是今上此次南巡的目的地,可是今上没有带她出去…………所以说,甄家的圣宠这些年是薄弱了不少的。

    注二:孤:劳资当然知道这不是太子专用的自称(挖鼻),但是劳资写得是架空!!!!ps:我觉得再说上面那段话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攻的气场!!!有木有!!!

    注三:恩,林琛在这些大人的眼里是前途无量的~~~也就是政治投资的资本的,抱团什么的,乃们懂的~~~

    再说他们本来就和林家抱着团~~~

    注四:作者的节操???被狗吃了么么哒~~

    67章

    因为是天子出行,为了今上的安全与舒适,他们这一路虽然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其实行进的极为缓慢。如今大部队虽然已经出发了整整七日,却连此次南巡的第一站——山东德州都还未到。

    也正因为此,翰林院随行的人马中除了那几位身居高位跻身内阁的大人,其余的皆是十分清闲。而林琛跟在章言身边也不过是受他照拂,一应军机要事皆不是他这等年纪资历能轻易接触得到的,是以林琛这几日过得亦是十分悠哉。

    这一日大部队驻跸徐水(注一),今上心喜此地河川,游兴上来了便要在此处停留几日,好好赏玩当地风光。而林琛作为区区七品编修,当然是没有资格随驾的,也就是说他这几天能自在的在徐水县里闲逛,领略此地的风土人情。

    这样的好机会林琛自然是不会错失的,因为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也在随驾南巡的队伍里,林琛索性就邀他一道游玩。

    冯紫英虽然是威名赫赫的冯唐冯将军的嫡子,可惜此子生来不好武道,认为舞枪弄棒粗鄙至极,并不乐意接过他老子的位子,继续为守护大雍山河发光发热。只是他亦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一个童生试考了三次都没过,在他准备考第四次的时候冯老将军终于爆发,也不再管他乐不乐意,直接将人丢进了五百龙禁尉里。

    在林琛心中,此人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一无所长只能依附亲长却自命不凡,贪欢好色眠花宿柳还自诩风流。只是这个冯紫英又与薛蟠那起子仗势欺人的子弟不同,他生来就有些左性儿,骨子里更是有点游侠的傲气,最是瞧不起那些依仗家世作威作福的权贵子弟。也正是因为这点,林琛才觉得此子的确是个可以相交的人物。

    只是林琛这边刚与冯紫英相会准备一道出去呢,就见艾清源与陈文韬两个往这边过来了,林琛忙上前将两人迎进了这间章言特特留给他的雅室,又吩咐了一旁的仆役奉上茶水,方才对二人笑道:“今日可巧,我正要去寻你俩一道出去逛逛呢,偏你俩自己过来了。”

    艾清源不经意的瞥了坐在林琛身边的紫衫男子一眼,笑道:“那真真的就是巧了,我和晦之也是想着要你同游这徐水风貌,共赏锦绣山川呢。既然咱们想到了一处,那何不早早启程呢?”说着又微笑的看向冯紫英,道,“却不知这位兄台是?”

    林琛忙指着冯紫英引荐道:“这一位便是神武将军幼子上紫下英,字友谅,冯紫英冯公子了。”又指着艾清源与陈文韬对冯紫英笑道:“这两位乃是我的同僚,正是新科状元郎艾子修、榜眼陈文韬。”

    冯紫英家世不俗,行事无羁,在京城自是极为有名的。而艾陈两人正是新科三甲,冯紫英也是听说过二人的。是以此时林琛不过略略一提,他们心里便也知道了对方的来历背景,互相寒暄了起来。

    林琛含笑看着冯紫英与艾清源周旋,半晌后才笑道:“如今时候不早了,咱们若是还不出发,待会儿等日头出来了,那滋味可不好过。”

    四人便离了座,林琛又吩咐了一旁侍立的青衣仆役几句,便与冯紫英一道走了出去——却是走在了艾清源的前面。他如今不过是七品编修,按理是要站在艾清源的后面的。偏偏……

    一行人坐到马车上后,艾清源仍有些愣怔,他打量着这辆布置的极为雅致的马车内部。他也算是出身富裕,可是凭他的眼力,却是只能明白其中半数东西的用途,其他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偏偏此时冯紫英还在一旁抱怨道:“到底是出行在外,这茶水我吃着连家里的一半都比不上。还有这马车,熏得恐怕是外面香铺子里买来的货色吧,一股子的甜腻腻的味道。”说着便将手中茶水往那三足白玉香炉里一倒,竟是熄了那一炉云烟袅袅的一饼至少要二十两银子的欢宜香(注二)。

    林琛知道是自己贸然让艾陈两人加进来惹了冯紫英不痛快,此时见他借题发挥,只好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咱们是在外面,自然是比不得家中的舒坦。只是咱们本就不是为了享受逍遥而来,却是为了黄河沿岸的万千黎民生死。如今就连圣人都能为了百姓而风餐露宿,咱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反倒抱怨起自身处境来?”

    前文有言,冯紫英一生最厌恶舞枪弄棒,最喜欢摆出读书人的作派,就算他被自己老子给踢到了军营里,他依旧是读书之心不死。如今林琛一言,竟是将他与在座的几位读书人之中的佼佼者扯到一起,冯紫英自然是极为满意的。心中对于林琛扯了这两个“外人”(注三)进来的怨气也就消失大半,却仍是对着林琛冷哼了一声。

    虽与这位的喜怒无忌林琛早就深有体会,此时也不过是一笑后便不再理会一旁堵着气的冯紫英,转头对艾陈二人笑道:“他就是这幅脾气,二位倒是不用理会。只是这茶叶却是徐水当地农户自己种的野茶,用的也是他们自个儿的土方子炒的,我吃着却觉得倒比京中那些贡茶还要好些。友谅历来就是不好茶道的,子修晦之倒不妨尝尝。”

    艾清源闻言亦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不由眼前一亮,赞道:“清香幽雅,鲜爽生津,入口回甘,这野茶倒是有些像……像家父曾得到的一味茶叶,似是唤作什么‘吓煞人香’的。”

    林琛不好茶道,姬汶却是极为喜欢这些劳什子的,是以林琛也就有了搜罗茶叶的癖好,每到一处,必要见识一番当地名茶。而这种被当地人称为“绿罗”的野茶,也是林琛特特的派了林家随行的仆役搜罗来的,而他正是因为觉得此茶与那碧螺春有些共同之处才将其留了下来准备送给姬汶赏玩的。

    此时碧螺春根本名声不显,艾清源一个出身山东的乡绅之后又怎么会知道。兼之林琛得到的资料上艾清源于湖广并无亲眷,艾父亦是从未出过山东境内,更是不可能与湖广有什么联系,可见艾清源是撒了谎的。许是他一时惊异过头将什么事嚷嚷了出来,却又半路上惊醒后给遮掩住了。

    只是林琛却是明白了其中八|九,此时心情更是大好,转头对陈文韬笑道:“子修这般雅人都说好,可见这茶叶是真真的不错的,晦之品了后可不许有些人那般暴殄天物,又将我这茶水喂了香炉了。”

    陈文韬素来只是看着他们斗嘴打趣,自己却是从来不掺和进去,最是沉默寡言的人物。此时冷不丁听到林琛与自己搭话,他便有些窘然,腼腆的笑了一笑才道:“我却是不懂茶的,只是这茶清香馥郁,倒是和前些日子子嘉带到翰林院与咱们品鉴的太平猴魁也是相差不离的。”

    冯紫英作为第一个嫌弃这茶水的人,听到他们三个对这劳什子赞不绝口自然是心中有气的,只觉得林琛这小子又在取笑自己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些风雅之物。此时便粗声粗气道:“还和太平猴魁比呢!依你们这么说,这破劳什子岂不是当贡茶都使得了!我说阿琛你就是喜欢摆弄这些没用的,早晚被林大人教训。”

    林琛就是等着这大老粗说起贡茶这回事儿呢,立时就回道:“我瞧这茶还真的不会辱没了‘贡茶’二字,左右我这茶叶本就是为了忠敦亲王殿下寻得,不如今晚上我便回了忠敦亲王,让他老人家品品,看看这茶叶有没有本事呈到御前去呢!”

    艾清源登时就是脸色一变,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忍住了,郁郁的坐在车厢里不说话。

    冯紫英虽然是个武夫(虽然他自己打死不承认),但是也是心细的,见到艾清源这幅德行心里也是隐隐的知道了林琛是冲着这个新科状元去的。只是艾清源不过是个六品的修撰,既无家世才识也不是特别出众,唯一特别一点的也就是他是个三年一茬的状元郎罢了,为何林琛却要紧盯着这样一个人不放?冯紫英觉得自己脑袋实在是有些不够用了……

    林琛才懒得理会一脑子浆糊的冯大公子呢,他心情极好地在徐水郊外逛了又逛,虽然是远离了今上正游玩的也就是徐水风景最秀丽的地界,也不能消减他的兴致半分。可惜的是冯紫英正在纠结刚才的那一出,艾清源更是因为先前之事有些心不在焉,导致了一路上林琛只能和不擅言辞的陈文韬说话儿。

    甫一回了行宫外的臣下驻地,林琛便将一个纸条儿交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仆役手上,嘱咐了他将其递到严峻臣(注四)手上。作罢这一切后他也不管艾清源今晚回去会怎样纠结,兀自梳洗了便睡下了。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青黛就是随便弄了个河北省境内的地名…………如果有亲亲事徐水的……请ws我

    注二:甄嬛传躺枪…………我的节操早就被狗吃了…………

    注三:“外人”:倒不是说冯紫英与林琛的关系有多亲密,而是因为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他们才是一个圈子里面的,而艾清源和陈文韬这等草根自然就是冯紫英眼中的外人。

    注四:严峻臣,姬汶的长史~~~~怕大家忘记

    圣驾已在徐水停留了三日,今上却迟迟没有启程的意思,只说是喜欢这徐水的秀丽风景,今日更是一时兴起要去登徐水郊外的紫燕山,随行的除了诸位王公大臣,林琛他们几个新科进士亦在其列。

    能够让天子亲临赏玩,这紫燕山的风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这山远远地瞧着不见巍峨,当人走在其中时却着实是不轻松。

    今上身为天子自然是不用自己登山的,而那些年纪大了臣子也得了恩旨,能够坐着滑竿上山。于是这一路上真正自己走上来的,便只有几位皇子与林琛等人。

    忠恒亲王戎马出身,廉郡王也是上过战场的,这点子山路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林琛自幼经常锻炼,体魄亦是强健,一路走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可除却他们三人,忠诚亲王与艾陈二人皆是道地的书呆子,这恐怕还是他们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早早的便累的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注一)。而姬汶虽然走得轻松,可为了“大病初愈”的真实性,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极为疲累的样子来。

    是以待一行人到了山顶时,今上在看到气色如常的忠恒亲王后,瞧见忠诚亲王那副喘不上气的样子便有些来气,斥道:“不过这点子山路,你就累死累活的,我大雍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竟也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子孙!”

    顾德妃向来在今上面前颇有体面,她的儿子圣宠自然也不会差。姬濂听了今上这番话后不仅没有露出惶恐之色,反倒是凑上前去抱拳一礼道:“父皇您自然是允文允武,文武双全的人物,儿子们又哪里及得上半分。再说了武道上儿子着实是天资愚钝,只好将就着先将这学问做起来,想着再怎么也要有一处稍稍能望父皇项背,免得到时候堕了父皇的名头。想来五弟亦是和儿子一样的想头,五弟,你说是也不是?”

    忠恒亲王笑着应是,又拱手对今上道:“回禀父皇,正是三哥说的理儿。”

    今上开怀笑道:“你们兄弟倒是齐心,竟敢一起作弄起朕来。老三你总说要学着朕,却不知道你这油嘴滑舌是与谁学得?”圣上都笑了,众人自然也要跟着笑将起来,林琛站在人群末尾看着忠诚亲王耍宝的样子,嘴角莫名一抽。

    因为他们是来赏景的,自然也就没有像朝堂上那么大的规矩,早早的便有宫人在山顶的平台处依着地势摆好桌椅,置上酒水果品。好让诸位贵人能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欣赏这大好风光。

    今上先在首席坐了,诸臣工向上首告了罪,便也依次坐了下来。林琛他们几个自然是坐在最末,不过因为人少,就算是最末尾的位置也是能看清上首,也就是说,他们的一举一动今上也同样收在眼里。天子只为近在咫尺,艾清源和陈文韬的动作都不免有些拘谨了起来,就是林琛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陪坐在末席。

    先时姬濂说今上文武双全,倒也不全是奉承,至少今上的文学造诣的确是不俗的。此时他见紫燕山有如此美景,自然是诗兴大发,随口便吟了一首七律出来,众臣工自然是叫好不迭。

    今上便笑道:“徐水虽是小地方,却是山河秀丽,民风淳朴,朕虽有心赋诗一首以咏其秀,却着实不擅诗词一道,在座诸卿俱是才识过人之辈,倒不妨一试。”却是要他们赋诗的意思。

    此时早有宫人在另一处阔朗之地摆了一张大案,陆续的呈上纸笔来,又在一旁点起一根线香来。

    这一路上随行的除了如顾宏、章言、林海这等文臣,亦有冯唐、忠恒亲王这样的武将,他们自然是不会掺和到这些文人的风雅事里面,早早的便避到了一边喝起了酒来。

    而林琛他们三个,作为这一届的新科进士,自然就是今上考校的重点对象,是以林海他们不过敷衍几句便挥就了一首七律,林琛他们三个却仍是在苦苦思索,只求能尽善尽美。

    待香燃尽,众人的诗也都得了,便由忠诚亲王用小楷誊了,再呈到今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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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不过略翻了翻,便点着一张字纸笑道:“这首‘清流万古仍独秀’是谁的,当得头名。”

    忠诚亲王站起来回道:“这却是儿臣的,可见儿臣虽然不及父皇文治武功,这‘文’也是有了父皇的一半风姿的。”

    不得不说林琛的评价极为精准,这忠诚亲王果真就是个狐狸样的人物,短短一个时辰,今上就被他逗笑了两次,此时更是指着他笑道:“偏让你个油嘴滑舌的东西得了头名!你且说说,要些什么赏赐,朕便给了你做彩头。”

    姬濂闻言一喜,更是嬉皮笑脸道:“那儿子可要好好想想,父皇都这样大方了,我若是不狠狠地捞上一笔岂不是亏了?”(注二)

    今上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又指着一张纸道:“这首排律是谁的?一炷香的时间,倒也难得。”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别人作首律诗都嫌时间不够,偏他还弄了首排律出来,且不论写得如何,对于顾宏、林海这些早年间就驰名文坛的人来说,却是明晃晃的打脸。

    林琛刚还想着这会不会是廉郡王打算出个风头,好让今上注意到自己呢,却见艾清源有些腼腆的站了出来,回道:“回禀陛下,正是微臣所作。”

    今上仔细打量了他半晌,才笑道:“原来是咱们的状元郎啊,果真是好才学,给状元郎赐酒!”说着也不再管兴奋地耳朵通红的艾清源,转头对顾宏笑道:“朕却还记得舅舅当年连中三元,后来在父皇的一次诗会上亦是和这后生一样,一举夺魁。那时候朕年纪还小,却还记得舅舅当时的风姿。”

    既然今上都开口叫舅舅了,顾宏也就没有矫情的站起来,坐在椅上便回话道:“如今陛下仍是春秋鼎盛,臣却是老咯。陛下既是叫他后生,臣便也忝颜在这里赞一句‘后生可畏’,日后陛□边定是良才美玉,济济一堂。”

    他不过几句话便引得今上抚掌大笑,半晌后才将一张字纸亲自拿了起来,笑道:“虽说这是老三誊抄的,朕却认得出来,这定是老九的诗了。却不想老九你这些年,倒真的长进不少。”

    姬汶忙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儿子实在是不擅此道,不过是随口敷衍了几句,却是万万比不得诸位大人的文采的。”

    见他如此谦逊,今上也是心中喜欢,当下便赏了两处京郊的庄子。姬汶笑着落了座,冷不丁瞧见林琛促狭的眼神,俊脸便是不由得一红。

    其实他于诗文一道的确拙劣,今上此次一时兴起让大家赋诗,他随手胡诌的东西又怎么会比得过其他的文坛大家呢。是以听到今上笑着叫自己,姬汶着实有些惊异,却不想起身时便见那人向自己打眼色,心中顿时明了,方才能不疾不徐的奏对了。

    只是为什么林琛写得诗文能被自诩对这几个儿子都极为了解的今上误认,姬汶却是不敢再想了。

    一行人作完诗,今上便也有些疲累,只是到底游兴未尽,便又在这紫燕山上略坐了一坐。

    姬清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上前行礼奏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一时间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今上漫不经心道:“你有何事,禀来听听。”

    听到他态度冷淡,姬清不由暗暗地握了握拳,面上却仍是标准的廉郡王版谦逊温和的笑脸:“回禀父皇,儿臣前日偶然得了这徐水地界的一味野茶,因其实在是清香馥郁,滋味回甘,儿臣着实惊艳。是以今日便想呈奉御前,请父皇品鉴。”

    今上亦是喜好茶道的,此时听到这话也有两分动心,也就带出了两分笑颜道:“难得你有心了,既然你将这茶说的这般好,朕若不尝尝,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

    姬汶心中一喜,忙笑道:“儿子此时身上便带有此茶,茶可解酒,父皇适才饮了些许酒水,恐有伤龙体,倒不妨试试此茶。再者于此山间烹茶,亦是雅事。”

    今上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的允了。

    便有侍女呈上一套极为精致的茶具来,姬清净了手,端坐在椅上亲手烹茶,不得不说廉郡王不愧是京城里出名的风雅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可谓是极近优雅贵气,便是忠恒亲王这等标准武夫,也不由得看呆了。

    不一时姬清便治好了茶水,亲手奉给了今上。

    而林琛几个也有侍女将茶水一一送到,却是没有了廉郡王那般优雅的手法冲泡了。林琛接过茶盏,借着品茶的名头挡住半边脸,掩住了嘴角的讽色。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本来嘛,人大量运动后会满面通红,然后,因为这几个货四体不勤,现在已经累得将近虚脱了,就白了~~~

    ps:想要美白么菇凉?去跑个三千吧!!!一定让你白里透黑,秀出自我!!!

    注二:人就是贱,当了皇帝又想别人把自己当父亲看待,而忠诚亲王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这样有恃无恐的和今上说话。因为他的话语虽然有些逾矩,却是显得极为亲昵的,又是在重臣面前,恰好迎合了今上想要营造的自己平易近人的形象的愿望。

    注三:青黛想说,对于今上这个人物,青黛一直是明褒暗贬,所以我夸他精通诗文就是说他其实不太懂诗文,茶道也是一样~~~~~

    廉郡王进献的徐水野茶清香袭人,口味凉甜,鲜爽生津,自然是哄得今上龙心大悦,不但当场赏了廉郡王一堆东西,更是亲自给这种产自徐水民间的“绿罗”野茶赐名为碧螺春。(注一)并将碧螺春钦点为贡茶。

    廉郡王此次,可谓是大出风头。而看在他时刻都想着孝敬父皇的一片“纯孝”上,今上亦是对这个儿子和颜悦色了许多。

    只是姬清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却又再次传出了忠敦亲王病重的消息。原来姬汶在登山时身子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可是他为了不扫今上的游兴,后来又强撑着在山顶上吹了那些时候的风。他本就是旧伤在身的,这样一折腾,自然就病了。

    听闻忠敦亲王病重垂危,姬清作为兄长自然是要赶过去探视的,只是他到时,忠敦亲王床前早已围了一堆人。姬清看着人群中那个明黄色身影不由得眼神一暗,上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听闻九弟病了,却不知是否严重。”

    知道小儿子病重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自己,就算今上在有些动容,他此时这忧心着姬汶的病况呢,又哪里来的心思搭理姬清的询问。

    姬濂见状,只好答道:“太医刚看过了,九弟的病发作的急,一时间给吐了口血出来。只是这吐血倒是好事,将身子里的沉疴尽去,想来九弟倒不必受那阴雨天旧伤发作之苦。”

    听到姬汶的旧伤,今上又是心中一滞,此时却也不好发作,只好压低了嗓音呵斥一旁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太医道:“不是说小九(注二)不过是吐出了胸中淤血,并无大恙么?这都多久了,这孩子怎么还没醒!”

    因为事出突然,给忠敦亲王把脉的并不是太医院医正,而是一位孙姓太医。不过这位孙太医在太医院待了多年,医术也是不俗的。(注三)

    只不过面对震怒的圣上,孙太医只能暗自抹一把冷汗,在心里埋怨了几句装死的忠敦亲王,面上却是战战兢兢地回道:“启奏陛下,如今亲王的身子自是没了大恙的,那口淤血的确是让殿下散尽了胸中沉疴。只是亲王近年来亏了血气(注四),今儿又惊了风,这病症一发作,人难免耐受不住。想来明日亲王便能清醒了,不过还是要静养为上。”

    听了他这番话今上方才略略放松了一直紧皱的眉头,不过仍是叮嘱道:“不拘是什么好药,只管给亲王用上,只要亲王的身子好了起来,赏赐自是少不了你们的。”

    孙太医慌忙应是。

    今上便点了点头,道一句:“朕明日再来看亲王,你们精心伺候着,不得有失。”

    忠诚、忠恒亲王,廉郡王,还有从一开始就藏在角落里的林琛忙躬身行礼,恭送了天子出去。

    姬清也是这时才看见林琛,没想到能在重病的亲王榻前看到一个七品编修的身影,不过凭传言中这两位的关系,这时候林琛在这里倒也说得通……姬清颇有些兴趣的挑了挑眉。

    无论皇家手足明里暗里斗成什么样儿,自己的兄弟病了,再怎么说也是要关怀几句,让面上过得去的。

    此时忠恒亲王便率先开口问林琛道:“听闻九弟发病之时身边只有小林大人和几个宫女,虽说这病来的疾烈了些。却不知九弟在此之前有些什么征兆。”

    当然是没有什么征兆,让他吐血的药都还是林琛给悄悄带过去的呢,林琛心里有些好笑,这五皇子不愧是武夫,连套话都这么生硬。不过他此时却是做出一副微微愣神的样子,并不回答姬沣的问话,直到姬沣按捺这性子又喊了他两遍后才微带惊愕的抬起头来,那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人只消瞧上一眼便知道他有多担心忠敦亲王的病情。

    见他这幅德行,姬沣也不好说他,只好僵着脸又问了一遍。

    林琛便微微的抬起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来,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忧心:“回殿下的话,亲王哪里是急急发作呢,先时在宴席上微臣便瞧见他老人家面色苍白,这才想着晚间过来看看呢。没成想话还没说上两句,亲王就……”

    忠诚亲王忙宽慰道:“知道子嘉心里记挂着九弟,只是先前孙太医的话你也听说了,这番发作后对九弟也是只好不坏,子嘉实在勿需如此忧心。”又叹道,“九弟素来是个牛心孤拐的别扭性子,如今能得子嘉这般挚友,也是他的福气。”

    林琛嘴角一抽,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方才回道:“亲王能赏识微臣,自然是微臣的福气。”

    姬清过来本就只是求个面上好看,此时瞧着姬汶也不是有什么大恙的样子,真不知道几人口中的病中从何而来。

    如今姬汶既然没醒,他也就懒怠待在此处,便对忠诚、忠恒亲王抱拳一礼笑道:“既然九弟已无大恙,臣弟倒是着实松了口气。只是臣弟手上还有事务,竟是不能在此多留了,再者我想着让九弟一人静养倒还更好些。却不知二位皇兄是否与臣弟一道。”

    姬濂、姬沣自然是无可无不可,遂也点头应了,三人便一同往外走去。

    将要出门时姬清却又回过头来,对林琛笑道:“怎么,小林大人不与我们一道么?”

    林琛就等他这句话呢,佯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着三人出去了。(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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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忠敦亲王的病情,圣驾又在徐水多停驻了十天。对此,徐水县令可谓是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在今上面前露了脸,日后不愁前景;忧的是虽然有户部拨款,可是仅仅今上一人的花费就不是小小徐水撑得住的,要是圣驾载留上几日,只怕徐水百姓的杂税又要加上两成了。

    而姬汶这边,太医叮嘱了他的病情一定要静养,更是不能轻易动怒,否则再伤了心脉可就不好了。是以今上决定待姬汶的病好了再启程,免得他的身子又在一路上颠簸坏了。(注六)

    可忠敦亲王却执意不肯今上为了自己耽误公事,因为自己身体不便不能觐见,他更是连夜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奏折用来陈情,字里行间皆是对自己给今上添了麻烦的自责,以及治理黄河的重要性。反复的表示仅为了姬汶一人生死,实在是不值得让今上耽误了一旦功成便能造福万民的治河大计。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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