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汴州花楼里的一个妓子。
    小沙弥有一次跟着大师父外出为一户人家死去的男人念诵往生经,路过一栋花楼时,看见过这个女人。
    因为他抬头偷看了楼上的女人,大师父还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要他念几遍清心咒。
    小沙弥知道,花楼里的女人是看不得的。
    可是宏远大师不仅看了,还和那女人说了许多话。
    这让小沙弥的小脑袋感到疑惑。
    到底是大师父说得对,还是宏远大师做得对呢?
    房间里,宏远亲手为对面的人倒了一杯香茶。
    大师,你是第一个将我放进寺庙的人。女子神色复杂地看了宏远一眼。
    施主一心向佛,是佛祖将施主迎进寺院,而非小僧。宏远双手合十,说道。
    女子又说:大师,我常听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人放下屠刀,便能重新做人,可妓子从良,却日日遭人唾弃。
    施主遭何人唾弃?宏远反问。
    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农户之女,家中有三弟一妹,昔日遭逢战乱,父母亡故,我不得已如今我赎身从良,家人却并不愿我归家,邻里也骂我下流卑贱、恬不知耻。
    宏远这时说道:可见世人中,有佛缘之人极少。
    你是说,他们都不如我有佛缘?女子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可惜他们皆去得寺庙,唯我去不得。
    佛门有三垢,宏远伸出三根手指,贪、嗔、痴。施主家人受施主接济,却不念恩德,此为贪;街坊四邻大加咒骂,此为嗔;此二者皆不忘施主旧时之事,耿耿于怀,此为痴。三垢不除,便难与我佛有缘。
    女子的脸色逐渐变得好了一些,说道:大师慈悲,开解于我,小女子不胜感激。
    说着,女子站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小女子在街尾有一处豆腐摊,大师来日若有空闲,可来用一碗素斋。
    宏远也起身以表诚意,但却并未相送。
    待女子走出寺院,突然听见一句话在耳边响起。
    施主以德报怨,德行甚高,原不用小僧开解。惟愿施主此后斩断前尘,得享新生。
    女子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
    只是等她走到街尾的时候,却看见豆腐摊一片狼藉,豆腐被人打翻在地,推车也被人砸坏,她走过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常日四处捣蛋的顽童学着大人说话。
    下九流!下九流!
    青楼女子卖的豆腐也是脏的臭的!
    偷人汉子的狐狸精!
    女子半跪在地上,却发现豆腐不像旁的东西,根本拾不起来。
    她站起身,一边默默擦着眼泪,一边低声说道:我不叫下九流的狐狸精,我姓魏,叫魏姜。
    这时,一只小黑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捧着半块脏兮兮的豆腐,问道:魏姜姐姐,这豆腐你还要吗?
    魏姜低下头,看见一双清澈的蓝眼睛,是往日会跑过来和她说几句话的小乞丐。
    不要了,豆腐沾了灰,卖不得了。
    小乞丐立刻拿起豆腐啃了一口,说道:好吃的东西脏了也好吃,再者说,洗洗不就干净了吗?
    魏姜有些错愕的看着小乞丐的眼睛,不知道他是在说豆腐,还是在说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乞丐已经走了,魏姜挽起袖子,捧起还能成块的豆腐放回到板车上。
    心想着,是啊,洗干净了,还是一块好豆腐。
    第30章 西域武僧洛河拦路 恃强凌弱非是大侠
    铃谷七怪
    客室里, 宏远听江鹤同说起自己在洛阳的所见所闻,不由想起自己前几天出手击退的那个采花贼。
    宏远和江鹤同不一样, 两人虽然都算得上是年少成名,但江鹤同是俗家人,十几岁就仗剑天涯,走过许多地方。
    因此江鹤同虽然年轻,在江湖之中却也是行走了十年的□□湖了。
    但宏远从小在少林寺长大,在顿悟之前,只是个常日里在藏经阁诵经的小和尚,对江湖中的旧事知道得并不多。
    今天听江鹤同提起这几个十年前臭名昭著的恶人,宏远才猛然惊觉前几日那人竟是铃谷七怪之一。
    如此说来, 倒是小僧疏忽了。
    宏远叹了口气, 将前几日之事也告诉了江鹤同。
    江无天之事还未告一段落, 便又有了玉玺之争, 如今又冒出了铃谷七怪
    由此可见,中原江湖已有乱象频生之意。
    林鹿春坐在一边旁听, 也听出江鹤同与宏远的语气逐渐沉重。
    离开寺庙之后,林鹿春回头看了一眼出门相送的宏远, 又转回头来问江鹤同:师父, 你这次来, 就是为了和宏远大师下棋谈心吗?
    嗯,能让人畅所欲言的人,不多。江鹤同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且少林寺与洛阳之间路途遥远, 我若不说铃谷七怪之事,恐怕少林寺高僧于寺中清修,不能知晓此事。
    林鹿春转念一想, 和尚不愧是和尚,少林寺的人说白了,还真都挺佛的。
    正想着,林鹿春余光往路边一瞥,就看见一个蓝眼睛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捧着半块讨来的蒸饼,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怪了
    林鹿春与小乞丐擦肩而过,好半晌才蹦出这么一句。
    江鹤同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问道:何事?
    师父,如果不骑马,从岚州到汴州要多长时间?林鹿春思索了半天,问道。
    这一问倒是把江鹤同问住了。
    江湖人士若是赶路,必然要备上一匹好马,若是事出紧急,一路上跑死几匹马也是常事
    哪里会靠着双脚走那么远的路?
    即便是轻功绝佳,若不是逃命之时,也不会有人愿意耗费那么多内力,从岚州跑到汴州。
    看江鹤同那一瞬间怔住的样子,林鹿春就明白,他也不知道。
    于是她又换了个问题,师父,一个乞儿为何要从岚州长途跋涉,走到汴州呢?
    江鹤同发现她并不是无故询问,不由停下来,说道:如果这乞儿出自丐帮,长途跋涉到此,倒也不算奇事。不过丐帮帮众遍布五湖四海,多数不会离开分舵驻扎之地,能得重任奔波如此之远的,至少也应是四袋弟子。
    林鹿春听见这话,骤然停了下来,打开切磋模式,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向着那小乞丐跑了过去。
    给。
    她伸出手,把银子递到那小乞丐面前,眼睛往他的头顶看了一眼。
    只有6级,竟然真的不会武功。
    丐帮的四袋弟子再怎么不济,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就算这小乞丐真的是丐帮的,充其量也应该不过是个无袋弟子。
    小乞丐接过银子,抬头看了林鹿春一眼,不由一愣。
    你记得我?林鹿春眉毛一挑,问道。
    记得,胡麻饼。小乞丐说起了在客栈时林鹿春递给他的吃食。
    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不能说。小乞丐愧疚地低下头,真的不能说。
    这时魏姜从家中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以为小乞丐受了欺负,连忙跑了出来。
    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二位二位大侠
    林鹿春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叙叙旧,告辞。
    说罢,便转身走了。
    她能看出小乞丐心地不坏,不过一个小乞丐能有什么秘密,她实在是猜不出来。
    江鹤同只道是她动了恻隐之心,也没多问。
    两人回了客栈,又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便改道往终南山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上起初还算平静,林鹿春和江鹤同两人途经河南府之后,便改走水路,预备从南洛河漂流而下,沿途赏玩山水的同时,还能尽快抵达万年县。
    江鹤同此人使银子一向大方,两人在渡口没多久,就找到了愿意跑远路的船夫。
    这时的船自然不像后世,靠得都是水流和人力,速度算不上多么快,但坐在上面,倒是一片悠然惬意。
    客人去万年县,可要当心。那里现在可不比从前喽!
    老船夫看起来五十多岁,言谈之中,除了感叹如今世道艰难之外,还透露出对长安的怀念。
    像老船夫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他们大多已垂垂老矣,心中却还认定自己是大唐人。
    这时林鹿春突然听见水上似有异响,一回头,便看见一个灰袍僧人踏水而来。
    小僧勃阑伽曾古,特来拜会江氏少侠。
    林鹿春听得满头问号,心想着,这么长的名字,到底是哪国人?
    原来是西域高僧,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江鹤同的手背在身后,冲着老船夫摆了两下,船夫知道来者不善,只得放下长竿,往船蓬后边去了。
    不同于盛唐时期,现如今西域虽地域宽广,但却四分五裂,吐蕃诸部各自为政,许多贵族早已没落。
    拓跋浚的姬妾没藏氏,祖上原也应该是吐蕃贵族。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吐蕃,农奴是没有姓氏的,只有贵族才有姓氏。
    小僧初来宝地,心中有一事为难,还请江少侠赐教。勃阑伽曾古竖起一掌,状似谦逊地说道。
    他的手一抬起来,林鹿春便看见他手中一串黄白色的佛珠,个个盘玩得极是圆润,边缘带着琥珀一般的光泽。
    但不知为什么,那串佛珠却让她感觉极其不舒服。
    林鹿春目光往下一扫,又看见这僧人身上带着一个碗大的小鼓,鼓面上装饰着各种金银玉石,华丽非常。
    然而她再仔细一看,便看见白色的鼓身侧面有几道锯齿花纹。
    这花纹莫名让林鹿春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鹤同察觉她的视线,突然往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别看。
    「卧槽槽槽」
    小霸王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吗?」
    林鹿春原本就有些不好的预感,经小霸王这一询问,顿时心情更加不妙。
    到底是什么东西?
    「算了,你没看出来我还是不要说了」
    小霸王发出一声类似干呕的声音,闭上了嘴。
    这时江鹤同说道:不知大师有何心事?在下虽才疏学浅,却也知佛家贪嗔痴三垢,大师是得道高僧,所虑心事,当不在此类。
    江鹤同表面上一副乐意想帮的样子,实际上却一句话把对面和尚的话堵死了。
    这天下之事,又有几样避得过这贪嗔痴三字呢?
    况且这和尚来者不善,哪里是来求人?
    分明是要来以武力压人的。
    林鹿春从江鹤同身后冒出头来,只见那僧人单足点在水面之上,却并无下坠之势,竟然像是漂在了水上似的!
    她再仔细一看,才看见和尚脚底下有一根毛笔粗细的芦苇,极其不起眼。
    小僧在俗家有一位朋友,复姓拓跋,单名一个浚字。我那位小友昔日便在阁下手中领教了高招,如今他的一个忠仆又落在阁下手中素闻中原人士以和为贵,若是阁下能将那名忠仆交还小僧,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妙哉?勃阑伽曾古脸上带着佛像一般的慈悲,朗声说道。
    林鹿春听到这,终于反应过来。
    这和尚大老远跑过来,居然是为了救野利都的。
    只是别说这野利都不在两人手上,就算他在两人手上,他们又怎么能凭着对方这么三言两语,就把他交出去呢?
    谁知道党项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原来你是要找我那好侄孙啊!林鹿春啧了一声,说道:大师这话就说得岔了,我身为他姑奶奶,怎么会害他呢?更何况这孩子天性顽皮,早就不知道自己跑哪去了!他这么大的人了,我和师父哪里管得住他!
    林鹿春两手一摊,煞有介事的说道:这不!一个没看住,他就自己跑出去疯玩去了。
    江鹤同在一边暗自好笑,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他那小徒弟摇头晃脑的说道:唉!侄孙大了不容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勃阑伽曾古听得眉头一皱,想起临行前拓跋浚说过的话。
    那江鹤同身边有一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大师此行若是顺利,便把那丫头抓来,本王有意留她做个洗脚婢。
    想到这,他不怀好意地瞥了林鹿春一眼,说道:这位就是高徒?真是口齿伶俐。
    林鹿春哪里会怕他,暗自冲着江鹤同一摆手,便开始打起了嘴仗。
    大师既然和那位小王儿平辈论交,想来也只比我侄孙高上一辈,如今见了我和师父,岂有不拜之理?我与师父宽宏大量,此番就不怪罪于你了。快快退
    林鹿春话说到一半,勃阑伽曾古便从水上冲了过来,脚下芦苇咄地一声打在船上,船身立刻晃动起来。
    哎呦!不好了师父,这船要翻了!林鹿春嘴上大惊小怪,实则双眼暗自盯着那勃阑伽曾古的动向。
    这人有意卖弄,故意让船左摇右晃,打算一会儿飘然落在船上,以一己之力稳住船身,也好震慑一下在拓跋浚口中武功卓绝的江鹤同。
    然而没等他落下来,林鹿春就踉踉跄跄地走到船边上,像是快摔倒了似的,猛地一握撑船的长竿,长竿身受巨力,嗖地一声便把船往反方向推出去一截。
    勃阑伽曾古没料到这一出,落下时便少了许多从容,虽然最后没有噗通一声跌入水底,但到底还是激起了不少水花,最终也没能登上这艘不起眼的小船。
    江鹤同近日有冰蚕傍身,暂时不惧动用内力,足尖轻轻往前一踏,内力没用多少,但用劲十分巧妙,轻而易举地便让船稳了下来。
    大师若是找野利都,恐怕要失望而归了,我和小徒虽抓了那野利都,但野利都生性狡诈,已然不知逃到了哪里。
    他这话也不算完全作假。
    野利都确实不见了,只不过是从峨嵋派的手中逃脱的。
    看来江少侠是不欲与我等交好了。勃阑伽曾古终于露出了本性,如此,小僧先礼后兵,也不算失了礼数。请江少侠赐教!
    他话音刚落,便飞身而起,伸出两指,向着江鹤同檀中穴点去。
    密宗与少林早年间也算同宗同源,武功路数也有不少相通之处。
    勃阑伽曾古现在所使的,便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指。
    只是这人出手狠辣,一上来便是毁人气海的杀招,大不符少林慈悲为怀的本意,反倒让佛门刚猛威严的武学,变得血腥残暴。
    林鹿春本就厌烦打打杀杀,像这种一出手便要夺人性命的,更是为她所厌弃,于是暗中早已做好打算,万一江鹤同不敌,她必然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江鹤同目前有冰蚕为他解决后顾之忧,打斗期间心中并无负担,行动之间更是游刃有余。
    虽然内力比不过对方,但他对武学招式的理解已然登峰造极,一个白鹤展翅向后一撤,斜向上落在船蓬之上,避开勃阑伽曾古那一指,便拔出长剑,以居高临下之势,直刺对方眉心。
    兔起鹘落之间,两人已然拆了十余招。
    江鹤同熟知各家武学之所长,以别家之所长,攻佛门武学之所短,招式变换,令人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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