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听着,提议道:公子想知道,直接去问便是,我瞧着玉小姐心思不深,不是会藏事的人。
    还有她身边那个丫鬟,瞧着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若是公子想知道,他去套个话还不容易吗。
    刘辉摇摇头。
    他也试探过,但一提到她未婚夫,小姑娘便噤口不言,想来也是不愿意把未婚夫的身份透露给旁人。
    这才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原本这趟回京便做好了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平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路上沉了船,还能遇见这么一位玉小姐。
    他轻笑一声,平躺在床上,越来越有趣了。
    近侍听不懂公子话里的意思,把屋里收拾好了,便走出门去。
    虽然从未见过,但两伙人意外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半个月,经历了一场大雨,几日阴沉的雾天后,船只驶进了梁京外的港口。
    一路从南方北上,夏季的暑热丝毫不减,离开时是七月初,如今已经快到七月底了。
    船只排在数只船后等着入港。
    玉黎清和若若把贴身的物件收拾好了,准备着下船,路过刘辉的房间时,却见他正在悠闲的喝茶。
    青年在门里举起一杯茶问她:玉小姐,不来品一杯茶?
    被人邀请了,玉黎清也不好拒绝。
    过会儿就要下船了,今日分开,或许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一路相陪数日,今天便陪他喝最后一杯茶吧。
    她让若若去看看还有没有没收拾好的东西,自己走进房中,坐在了刘辉对面。
    刘辉将茶杯放到她面前,替她斟了一杯茶水。
    闻着清淡的茶香,玉黎清捧起茶杯来小啄了一口,面露笑容,称赞道:刘公子泡茶的手艺真好。
    看着少女不设防的笑容,刘辉心生欢喜,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同行多日,如今要分开,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叫我刘辉便是。
    这玉黎清有些犹豫。
    直呼旁人的姓名,是不是有些没规矩。
    她还没答应,青年主动道:你唤我刘辉,我唤你黎清,我们便是朋友了。
    若是朋友,这样叫倒挺合适。
    玉黎清扬起嘴角,好。
    没想到她答应的这样容易,刘辉哈哈笑了两声,束在身后的马尾跟着身子一起颤动。
    笑过之后,又说:你帮了我如此大忙,我不知该如何回报。进了京城之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来找我,明月街,落英巷刘家。
    嗯。玉黎清开心的点点头。
    虽然她应该不会去找他帮忙,但刘辉能有这份心,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盏茶喝完,船也到了港口,梁京的港口比起扬州来要忙碌的多,拥挤的多。
    护卫们抬着行李下船,玉黎清带着若若一起下船,船工便留在船上,修缮船身,看护着船,为返航做准备。
    拥挤的港口处处都是人,有运送货物的商人,也有招揽客人的客栈酒肆的伙计,更多的是往货船上下搬运货物的力工,一箱一箱的货物从船上搬下来运进城里,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是她第二回 进梁京,仍旧觉得新奇。
    不光是梁京人的口音与他们不同,更因为这里是大梁的都城,各个州府的货物都会运送过来,汇集在此,供给繁华的都城。
    走在路上,忙碌的人来回行走,身旁有个急慌慌的伙计跑了过去,肩膀撞到了玉黎清。
    她身子失去平衡,往另一边倒过去。
    若若初到京城,眼睛看都看不过来,回过神才发现自家小姐快要歪倒了,忙凑过去要扶她,却被另一人抢在了前头。
    青年坚实的臂膀扶住少女歪倒的身子,将她扶正,在一旁温柔问道:可还好?
    他的手扶在她腰后,玉黎清感觉有些不对劲,往旁边撤了一步,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多谢。
    是错觉吗?
    感觉刘辉好像格外关注她。
    并不是她的错觉,刘辉一直盯着她,盯的却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手上的镯子,发间的簪子、香花
    原本还想再看看那块玉佩,可小姑娘像是生了些警惕性似的,下船之前便把那玉佩贴身放着了,不再挂在腰间。
    他想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何人,不能从她口中得知,便只能仔细观察她身上的物件人用久了的东西都是会说话的,他记下了她身上的配饰,等见到她的未婚夫,一眼便能认出来。
    离开港口之后,二人没能一同前行,在一条岔路口分开。
    玉黎清带着人去客栈订了房间,先把人手和行李安顿下来。
    清早下船,在客栈住下时,已将近正午。
    订了两桌子饭菜犒劳随行的护卫,玉黎清感觉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上楼去到房间里翻出了崔府尹交给她的推荐信。
    京城里的大官平日里都忙得很,她想着早点见到侍郎大人,同人说明情况,若是大人很忙,她也能提前约一个大人有闲暇的时间,不至于把这事儿一直往后拖。
    要出去办正事,玉黎清让若若先在客栈休息,她带着两个护卫去了户部。
    前世在梁京住过大半年,对梁京的路还算是熟悉,没走多少弯路便找到了户部门外。
    户部的大门敞开着,门里有一个小官候着,坐在桌子后面百无聊赖的托着脸。
    玉黎清走过去,客气道:这位小哥,不知能否麻烦您帮我们通报一声,我想求见侍郎大人。
    看门的小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她衣着普通,台阶下两个护卫也很平常,一眼就分辨出她不是高官侯爵家的小姐,瞥眼道:哪里来的小姑娘,侍郎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离开,别挡在这儿。
    我有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谈,这是扬州府尹的推荐信,还请您行个方便。玉黎清从袖中掏出信来,双手呈过去。
    那小官连看都没看一眼,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信。
    不耐烦道:什么信不信的,说了不让进就是不行,赶紧离开。
    小姐被人这样冷落,台阶下的护卫猛的冲上去,捡起了信封,站在小官面前凶道:你在也是当差的,瞧见我们小姐是个弱女子便不好好办事,于理不合吧。
    小官看看他,又看看玉黎清,笑道: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啊,你瞧瞧这进进出出的,有一个女子没有,再敢大放厥词,我就让人把你们打出去。
    你!护卫气的要往腰上摸匕首。
    别动怒啊。玉黎清忙上去拦住他,拉着人走下台阶,小声道,咱们初来乍到,不好跟他硬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还以为有了府尹大人的推荐信便能畅行无阻,没想到碰上这样不好好当差的人,连门都进不去,真是晦气。
    她劝着护卫,同时自己也开了窍。
    兄长好像也是在户部当差,若是请他帮忙,自己应该能进户部吧。
    去找江明远,比在这儿跟这个懈怠的小官拉扯要有用的多。
    想到方法,她没有犹豫,离了户部大门往另一条街上走去。
    身后的小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再不理旁事。
    两个护卫追在她身后,疑惑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宁远候府。玉黎清答。
    她不知道江昭元如今在哪里任职,只知道江明远是户部的官员,一定能帮到她。
    两个护卫隐约猜到了小姐要做什么,跟在她后面问:宁远侯府在哪儿啊,要不咱们找个人先问问路?
    初来京城,感觉每条路上都站满了人,根本认不得路,小姐却像是很熟悉这里的路似的。
    跟我来就是了。玉黎清来不及跟他们解释,着急着往侯府赶。
    夏日的艳阳将路上灼烤得滚烫,一路走来,脸上都流了汗,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侯府大门。
    下午时分最为炎热,站在太阳地下没一会儿,身子就被晒的像煮熟的虾一样红。
    玉黎清站在墙边阴影中休息一会儿,这一停,就见侯府门外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来的绿衣男子,正是她想要找的江明远。
    兄长!玉黎清提着裙子向他跑过去,小声喊着。
    空马车驶向侧门,江明远站在门前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瞧见了笑意盈盈跑过来的小姑娘。
    清儿,你怎么来梁京了?江明远一脸惊喜,待她到身前,便抬起一只衣袖替她挡住头顶的阳光。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有九个多月没见了。
    先前江昭元回来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还以为自己下一回再见到玉黎清得是在两人的婚宴上,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突然从路边冒了出来,怎能不让他惊喜。
    少女娇小的身子躲在兄长袖下的影子里,把自己进京的事情跟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竟有这样的事。江明远脸色沉重。
    玉黎清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若是个大官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不过一个看门的小官都能这样懈怠,真是憋屈。
    见到兄长,便忍不住告状说:崔府尹为我写了推荐信,可是那个守门的小官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不愿意让我进去。
    越说越可怜,看在不知情的路人眼中,像是小姑娘在同侯爷撒娇似的。
    江明远思考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安抚她道:你别着急,我与户部侍郎相识,你把信件交给我,我会为你安排为侍郎大人见面。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玉黎清面露喜色,小小声答谢道:多谢兄长。
    江明远轻声道:但我也只能帮你见到户部侍郎,你家的布匹究竟有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儿,还得要你自己去和他细说。
    嗯,这就足够了。玉黎清自信的点头,我带了很多布匹样式来,一定能跟大人解释清楚。
    你是今日刚到吗?江明远看看她身后的人。
    玉黎清乖巧回答:今天早上刚到,在客栈安放了行李便出来了。
    看着小姑娘温顺的模样,江明远心中愉悦,自家弟弟可连她的半分乖巧都没有。
    既然是未来的弟媳,他作为兄长,也得尽到照顾的责任,便同她说:都到这儿了,就别回去了。
    嗯?玉黎清歪过头看他。
    江明远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指着门里的侯府道:家里空房多的是,我让人收拾几间出来安置你的随从,至于你,我带你去看看几间空置的院子,你喜欢哪间,便住哪间。
    面对兄长的好意,玉黎清有些受宠若惊,这样不太好吧。
    她偷偷绞着手指,不安道:兄长在户部任职,我家又有事在户部压着,若是被人知道我住在侯府,会不会被人说兄长是徇私?
    若不是今日遇上那个小官,她也没想过来找兄长帮忙。
    兄长帮她这一回已经算是念着情分了,她若留宿在侯府,岂不是更给了旁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身在官场,得事事留心才好。
    你不必担心。江明远温柔安抚她,我在户部的官职并不高,就算想徇私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可是江昭元她抬起头来,念着他的名字,不自觉有些脸红。
    知晓少女的心思,江明远嘴角勾笑,垂下手来,回过身吩咐她的两个护卫回客栈去把人和行李都带到侯府来。
    玉黎清都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便被兄长带着往里走。
    侯府里与前世所见的模样并无二致,依旧是盛夏时节,宅子里的草木葱茂,少见花朵,与前世最为不同的,便是府里的人多了很多。
    前世来时,侯府里的下人都死气沉沉的不敢说话,现在走在路上,能看到远处走过的下人表情生动,互相之间不知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甚至还有人在偷偷看她。
    江明远不知她的心境,只当小姑娘是初到侯府觉得新奇才多瞧两眼。
    他陪她一起往里走,说起江昭元来,满心的无奈,他呀,自从在中书省任职之后,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来住了。
    虽然同在侯府,但兄弟二人的职位却是天差地别。
    江明远有爵位在身,只在户部任个虚职。
    江昭元身为状元,开始被安排去了门下省,给了个五品官,如今不到四个月,不但从门下省调去了中书省,连官职也升了一级,是朝中最为年轻的三品大员,颇受皇帝器重。
    玉黎清知道他很能适应官场,心中为他的前途无量感到高兴,却也心疼他日日忙碌,还没长开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与兄长闲聊着进了后院,趁着四周人少,她小声说。
    兄长,我这回来梁京是想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去,不想太大张旗鼓。
    如今朝中与江昭元对立的人数不胜数,总会有人按耐不住会背地里对他出手,若是被他们知道江昭元的未婚妻在京城里,她的安全可就不能保证了。
    我懂了,你放心。江明远也不想让她卷进朝廷的争斗中,便答应她,暂时隐藏她的身份。
    两人一同去看了院子,江明远住的是他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江昭元的院子空空荡荡,连服侍的下人都见不到一个。
    玉黎清挑好了自己想住的院子,跟着江明远一起往前厅走,走在路上,肚子咕噜一声,格外明显。
    她害羞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中午的时候没有食欲,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才知道饿。
    江明远笑道,我让人去备饭。
    可是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玉黎清低头弱弱道。
    好丢人啊,当着兄长的面饿着肚子叫,还要麻烦人家特意为她做一顿。
    无碍。江明远轻声道,我也是忙完刚回来,没用午饭,正好和你一起用一些。
    他都这样说了,玉黎清不好再拒绝,便随着他一起用饭。
    燥热的季节,人总是会往阴凉的地方走。
    傍晚时分,几个丫鬟婆子凑到了后院的树下,闲聊着今日发生的大事侯府来了一位姑娘,是侯爷亲自领进来的!
    你们瞧见了没,侯爷对那位姑娘可亲近了。
    就是,还让人把听雨阁收拾出来给她住,那处小楼可是候夫人生前最爱的去处,侯爷向来不让人靠近,竟然让那小姑娘在那住下了。
    侯爷这个年纪还没有议过亲,会不会是
    真要是两情相悦,那也得见过父母下了聘才好私下见面,怎么会孤身前来留宿在侯府,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难不成是侯爷养在外头的外室?趁着侯府人丁稀少,这会子要登堂入室?
    闲聊在一片震惊中结束,几人捂着嘴巴,纷纷觉得自己看破了事情的真相,担忧着侯府的未来,也担心自己的前程。
    午饭用的晚,晚饭便推迟了一个多时辰,用过晚饭后天都已经黑了。
    先前住在客栈的护卫也都来了侯府,被安置在客房里,若若则是跟着玉黎清一起住在后院。
    站在阁楼的二层上,两面的窗子打开通风,自上而下能瞧见侯府大半的景色,山水楼阁,阁楼下的小树林和青草地,空气中飘来悠悠的青草香,直叫人身心舒畅。
    若若一边铺着床一边惊叹:小姐,侯爷对咱们真好,这小楼又漂亮又清凉,睡在这儿一定很舒服。
    的确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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