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黎清站在窗边远眺着侯府里的景致,不远处便是江昭元的院子,只是那边漆黑一片,门口连盏灯笼都没点,足以看出他是很久都没回来住了。
    他现在是个大忙人,自己若是去见他,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啊。
    不成,不能去见他。
    给旁人看见,她有危险,江昭元也会分心。
    明明在一处却不能相见,她的心就这么悬在半空,想他想的心里发苦,可理智又要克制着自己不能任性。
    梁京不是扬州,她在家里可以胡作非为,在梁京就得规规矩矩,连一个不知名的小官都得敬着怕着,不然会给家里惹麻烦。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对若若说:你收拾好了就去睡吧,我去园子里走走。
    若若在床边站起身,小姐不让奴婢陪着吗?
    玉黎清摇摇头,我想自己去瞧瞧。
    她对侯府很熟悉,不怕迷路,而且兄长也在家里,有亲近的人在,她能安心很多。
    走下阁楼,穿过林间的石子小路,在侯府的后院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看着前世曾经住过的地方,心绪难平。
    她曾在那里和江昭元一起用晚饭,曾坐在门边夜夜等他,也曾在厨房里琢磨着怎么给他做一顿晚饭。
    回到了这里,仿佛前世与今生都交汇在一起,她曾经极力避免前世再上演,可冥冥之中,她还是来到了梁京,江昭元也还是进了中书省。
    离他的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她并不怀疑他的真心,也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去扬州与她白头偕老,可她隐隐担心,约定好的事,真的能够做到吗。
    在扬州的时候,两人相隔很远,她的不安可以用距离来解释,如今,他们同在梁京,她的不安却在加重。
    他们的身份差距越来越大。
    他还只是侯府公子的时候,便有人说她配不上他,如今他已经是三品大员,而她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这样的落差,让她对自己生出怀疑。
    她真的能缚住他的欲//望吗。
    走着走着,耳边渐渐听到一些闲言碎语,隔着墙,从一旁的院子里传来。
    你们听说了吗,侯爷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侯爷的外室!
    岂止啊,我看她总扶着肚子,定是已经身怀有孕了。
    先前老侯爷的妾室不就是挟子求恩吗,这回又来了一个,这宁远侯府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
    那声音有老有少,玉黎清听了没几句,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
    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呢,怎么就成了挟子求恩的外室了?
    才进府不过半日,竟生出这样的谣言来,若是放置不管,只怕到明日会传得更加离谱。
    她走过门去,看到聚在墙根下的三人,是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年纪大的婆子。
    瞧见正主来了,三人赶忙噤声。
    玉黎清站到她们面前,怒道:你们胡说什么呢!
    见过姑娘。三人不情愿的行了个礼。
    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议论我?玉黎清摆了个凶脸出来,不把这事儿说明白,绝不放过她们。
    小丫鬟不敢答话,那个看着年纪最大的婆子开了口:姑娘您听错了,我们哪儿敢呢。
    看她们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玉黎清咬牙道:我和侯爷不是那种关系,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再编造谣言胡乱揣测,当心我在侯爷面前不给你们留情面。
    另一个婆子赶忙应声:是是是,姑娘身份高,我们怎么敢议论您呢。
    年纪最大的婆子却呛声道:姑娘可别傲气太过,侯爷要是真心想娶您,何必偷偷摸摸的把您接进来,说到底还不是为着您肚子里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玉黎清羞愤难当。
    兄长不过是对她亲近了些,怎么就被人传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
    她家里的下人都知道不该议论主子的事,这侯府里竟然这么没规矩!
    那婆子看玉黎清是个小姑娘好欺负,也怕她以后真成了气候,威胁到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于是提前来打压几下。
    她骄傲道:我统管着全家的丫鬟婆子,连老侯爷都没曾说过我半句,不成想姑娘来了不过半日,竟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真是让人寒心。
    统管全家?
    玉黎清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前世她没见过这婆子。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没见过这婆子,这副倚老卖老的模样,江昭元主管侯府,怎会留此人在府里。
    她气得脸都红了,怒道:你不许再乱说,否则
    那婆子刁蛮劲儿上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怎么着,您还真把自己当成贵客了?无名无份,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呢。
    你!玉黎清跺了一下脚。
    面前三人突然变了脸,刚才还偷偷得意的笑着,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园中只有灯笼的微光照着,朦胧着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玉黎清还未意识到她们神情的变化,便见她们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对着她猛的磕头。
    她还在气头上,忽然就被这三人的举动给吓懵了。
    这是在做什么?
    奴婢给二公子请安。小丫鬟颤声道。
    听清她说的话后,玉黎清睁大了眼睛,后背不自觉的缩起来,脊椎发麻,眼眶有些发酸。
    她没有回头,后背贴上来的胸膛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结实的手臂圈住她的身子,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垂上,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穿过耳膜,激得她蜷起了脚趾。
    清清,我好想你。
    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添了几分青年的成熟与难以压抑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长大了要做什么?
    吃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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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三个奴婢跪在面前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仿佛站在前头的是随时能要了人命去的阎王爷, 听他一声喑语,都能把人吓得抖三抖。
    侯府里谁人不知晓二公子的古怪,老侯爷还在府里的时候, 侯府里的下人便都要避着些二公子, 生怕跟他扯上关系,哪天就遭遇不幸。
    如今大公子承袭了爵位, 侯府里的人仍旧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可谁能猜到二公子竟然考了个状元回来, 不过十六岁, 一跃成为了得到皇上信任的重臣。
    自从老侯爷被送到城外庄子里, 侯府换了主子,二公子便越发肆无忌惮, 先前回来一次便把前院办事不利的家丁发卖了一批, 听说还打死了好几个,直吓得人头皮发麻。
    只要二公子不在, 侯爷也没心思管他们这些下人。
    二公子都已经半个多月不回侯府了,府里的人都猜测他做了大官, 要从侯府搬出去单独立府了, 没成想今天突然回来了。
    还被他瞧见了她们对客人不敬。
    丫鬟和婆子并不觉得二公子会替这位陌生的姑娘说话, 可余光瞥见他从身后将姑娘抱在怀里,温言软语,撒娇一般在侯府待了十几年, 从没见过二公子对人这般亲近过。
    难道这个姑娘不是侯爷的外室, 是二公子的?
    瞧见二公子对那姑娘的亲昵, 三个奴婢惊恐万分,哆嗦着不敢说话。
    夏日夜里有些闷热,微起的夜风吹拂着身旁的绿树,树叶沙沙的声响,草丛中虫鸣阵阵,无人说话,只听得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玉黎清站在原地,感受着身后的青年圈紧了手臂,将自己的身子送上来,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相触的地方隐隐升起热意。
    他的声音变了许多,不再有少年的稚嫩可爱,倒与前世相见时的声线一模一样,不过比那时多了几分生气。
    虽然是在他家的院子里,但在人前搂搂抱抱,属实不成体统。
    咳咳。
    她轻咳两声,伸手去按下他圈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故作从容的从他怀中走出,侧身对着他,有话想说,却要顾及着眼前这几个奴婢,还有他身后的方毅。
    见过二公子。她想了想,还是给他行了一个礼。
    起身时,抬头瞧见了身子挺拔的青年,还有那张不染纤尘的俊美清颜。
    棱角分明的脸廓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逸,眉如柳叶,唇色浅淡如桃花酒色,一双冷清的凤眸轻飘飘的扫过来,定格在她紧张又克制的面容上。
    一眼就看懂了她的心思。
    江昭元背起一只手,问面前跪着的三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依旧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婆子回话。
    那我听到的是什么?他向前走了一步,三人紧张着往后缩。
    兄长的外室,身怀有孕?江昭元冷冷的说着,视线移到身侧的少女身上,在她的肚子瞄了一眼。
    发觉他在看着自己,玉黎清垂下袖子遮住自己的小腹,羞愤道:看我做什么,这是你家里的人,你自己处置,我与我无关。
    不过是些无凭无据的谣言,听旁人说出口尚且让她觉得羞耻,江昭元竟然还重复了一遍。
    他真是坏透了。
    玉黎清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是个外人掺合旁人的家事,说了句,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原路往回走,离了这是非之地。
    看到未婚妻生气,人都走了,江昭元忙收敛视线,招手让近侍过来,方毅。
    高大的男人从他身后走来,再往后还能看到偷藏起来围观的丫鬟和家丁。
    青年的语气平淡到冷漠,跪在地上的三人顿时感觉不好,不约而同道:二公子饶命,我们真的什么都没说。
    兄长温和,把你们这帮奴才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慢待贵客。语气淡淡的,厌烦的抬了一下眼,吩咐道,拔了她们的舌头,找个人牙子来发卖了。
    闻言,三人凄惨的叫喊起来。
    二公子饶命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方毅领了吩咐,叫了几个人过来,将三人强行带下去。
    三人挣扎着,涕泗横流。
    等等。江昭元忽然叫住他们,指着三人之中的婆子,问道,这个年纪最大的,叫什么来着?
    奴婢姓周。那婆子看到了一线生机,收敛了丑陋的哭脸,毕恭毕敬的回答。
    江昭元点点头,指着她说:把她拖下去杖毙。
    周婆子愣了一下,猛然哭得更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人绑住了嘴,连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远处偷看的丫鬟家丁吓得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先前还在背地里猜测着那位姑娘与侯爷之间不可说的关系,如今亲眼看到多嘴多舌的下场,是怎么都不敢再胡说了。
    处理完三人,江昭元急忙往玉黎清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园子里点着灯,在微弱的月光下,微黄的烛光照亮了园中的小路。走出没多远,便在斑驳的树影下见到了那抹让人魂牵梦萦的倩影。
    她侧身站在树下,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回过头去,没有过来,也没有离开。
    江昭元走到她身边,微笑道:清清,你在等我?
    玉黎清垂着头,看着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子,有些恍神。
    分开不过半年,他怎么长得那么快?
    离开时啊只比她高出一掌,如今已经比她高出一头了。
    自己站在他面前,平视看到的是青年结实的胸膛,夏日衣衫轻薄,她甚至能看到他微开的领口下微微起伏着的肌肤。
    我,我是迷路了。她支吾着答,还在为方才受的气而不高兴。
    闻言,江昭元脸上笑意更深。
    她在这儿住过大半年,怎么可能会迷路?明明就是在等他,还要找这么蹩脚的借口,真可爱。
    他低下身子去抓住她的手,开心道:那我带你回去。
    手掌被他握住,玉黎清不自觉手心发热,他不光是个子长高了,身子壮了,就连手掌都大了一圈。
    跟在他身后往前走,玉黎清低声道:刚刚她们说的都是胡话,我和兄长什么都没有。
    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她,微笑着的脸微微泛红,你担心我误会,还是怕我吃醋?
    人前凶得跟恶鬼似的,这会儿却像个讨宠的小郎君,一个劲儿的往她跟前凑。
    他身子靠得越近,玉黎清越觉得自己呼吸灼热,羞赧着挡住了自己的脸,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半年不见,少女生的依旧粉嫩可爱,身子却长开了不少,被单薄的夏衣裹住的身子凹凸有致,半透明的外衣下,锁骨到肩头一览无余。
    比起娇柔的亲近感,更添了几分诱人的可口。
    盛夏真是燥热啊。
    江昭元滚了一下喉结,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听不到他的声音,玉黎清放下手来,主动问:你给她们的处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她走的并不远,多少也听到了些那些哭喊,绝望又痛苦,真让人难受。
    闻言,青年好看的眉眼微皱起来,委屈道:清清不知道,这帮刁奴精明的很,先前府里的亏空,有大半都是被他们从中贪了去,转头算在侯府的账上。我没和他们计较,一并给平了,他们便当我和兄长好磋磨,愈发蛮横起来。
    听他这样说,真像是受了那些奴仆的欺负似的。
    玉黎清愤愤不平道:竟然有这样的奴才,以下犯上,合该送去官府。
    江昭元低头道:兄长继承爵位不过数月,打理侯府的事务颇为不顺,才没立刻处置了他们。没想到,他们竟得寸进尺,越发没规矩起来。
    兄弟二人都不得父亲的教养,许多事都要自己去学去摸索,管着一个府宅,担着江家的门面,要操心的事也有很多,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只能逐一击破。
    江昭元今日这一遭,也算是给剩下的人一个教训,杀鸡儆猴,才能让底下人安心办事,少生事端。
    那你这样处置,倒还算妥当。理解了他的初衷,玉黎清认可的点头。
    得到她的肯定,江昭元微笑起来,那是自然。
    和她一起并肩向前走,放了声音问: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来找我?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到的吧。玉黎清嘟嘴道。
    她身边一直有他的影卫。
    先前几个月他们二人之间的通信断了,但影卫们还在互相通信,所以她才能模糊的了解一些江昭元的事。
    他们都是江昭元的人,对他说的信息一定比透露给她的多得多。
    在少女娇嗔的语气声中,江昭元红着脸说:知道啊,所以我才赶回来。
    他摩挲着她的手心,体温在二人的手掌之间纠缠,越发热烫起来,江昭元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还好,你也在等我。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世上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从耳边一直流到心里,记得她心跳猛然加速,不自觉咳出一口气来,勉强维持镇定。
    兄长说你很忙,半个多月都没回家了。玉黎清柔声问着,你突然跑回来,没关系吗?
    中书省的运转事关着整个国家的决策,江昭元既然是三品官员,在中书省中自然是中流砥柱,若他不在,会影响到朝廷处理事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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