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严肃道:小姐放心,这染坊有我管着,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
    玉黎清转过头对他微微俯身,那就劳烦管事了。
    随后,她吩咐若若去准备纸笔,在账房先生和管事的见证下,一起为学徒录口供,未免他以后改口。
    长夜漫漫,同样一轮弯月下,在床榻上哭的眼睛发肿的少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秋夜寒凉,少年蜷缩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却依旧觉得身体很冷,睡梦中一片混乱,仿佛在漆黑的深海中挣扎,强烈的失重感包围着他,怎么也逃不出去。
    他好想见清清,可他怎么配见她
    先前不知她也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只一心想着得到她,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而现在,他越发混乱了。
    明明不该骗她的,可是当真相揭露,所有的一切被摆到台面上,清清怎么肯留在他身边。
    先前也听她说了,她希望他成为一个正人君子,而不是一个逆臣。
    可自己是重生而来,带着前世的记忆也带着前世的罪孽,是他亲手犯下的恶掐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惊惧,患得患失,犹豫彷徨,本就沉重的心脏仿佛被重力揉搓着,扯的生痛,痛到流血,知道血液流干,再没有任何知觉,才终于跌进沉沉的梦里。
    梦境中是前世最轻松美好的一段记忆。
    新到府中的少女羞涩着站在他身边,他抬起头来,能隐约看到在烂漫阳光中的少女的笑颜。
    江丞相,这是我做的银耳莲子羹,您尝尝吧。
    丞相,城北的花开了,我直到您没时间去看,特意采了一株,放进花瓶里养着,给您摆在书案上。
    她的声音如嘤嘤鸣叫的狐狸,稚嫩可爱,一遍一遍回荡在脑海中。
    明亮的光芒褪去,眼前重归一片黑暗,他捂着手臂回到院子里,在漆黑的夜里,少女提着灯笼前来迎他,焦急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昭元没有答她。
    她小心翼翼的凑上来,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担心问:你受伤了?
    江昭元低着头能看到在灯笼的微光中,少女心疼的眼神,只得轻声说:一点小伤,无碍。
    少女却咬着唇心疼不已,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拭伤口,还在流血呢,怎么会没事,你,你先去坐着,我去找药来。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后厅上,看着她匆匆跑开又匆匆跑回来,坐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为他上药。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模样,意外的是,清清什么都没问。
    他只能主动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受伤?
    玉黎清小声道:你可是丞相,做的事都关系到国家生计,自有你的道理,我不过一个小百姓,过问你的事是僭越了。
    那时,他才知道,清清对他是绝对的信任。
    可因此,自己心里又蔓延起另一种情绪,不同于以往的冷漠,他忽然很想让清清主动来了解自己。
    在那之前,他把自己封闭的太久,从来不奢求与人相交,也不认为有谁能将他看透。可在那一夜,他却很想,和她多说几句话,说一些,关于她或者关于自己的事。
    所以他说:你可以问我,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少女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着伤口,思索了半晌才敢开口,那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又是意料之外的问题。
    少女低着头,遮掩微红的脸庞,我问了侯府里的厨娘,她们说在这儿做了几十年的菜,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想给你准备晚饭,又怕我做的你不喜欢吃。
    说完了又抬起头来摆手,补充道: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觉得甚是可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微笑答:甜的我喜欢甜的,清淡的。
    得到回答,少女脸上扬起甜蜜的笑容。
    温馨的梦境渐渐扭曲,她的身影像烟一般被风吹散,下一秒,江昭元跪在地上,怀中只剩下一片鲜血。
    清清,清清!他颤抖的呼喊着,声音越发撕心裂肺,却再也听不进少女的耳朵里。
    他生命中唯一的光,熄灭了。
    是那些刺客杀了她,是他害死了她。
    没有了她,自己还剩什么呢?
    眼前一片血红,江昭元抱着渐渐变冷的尸体沉默了很久,直到影卫们赶过来,紧接着是侯府的护卫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抱着再无生气的少女,沉默了很久。
    突然,他冷笑起来,声音渐渐张狂。
    一直紧绷的理智仿佛被炙热的火焰灼烧殆尽,低吼道:,今夜动手!杀入皇城,挡我者,杀无赦!
    仿佛是为了逃避失去的美好,要用更大的满足感来填补内心巨大的空洞,他的心好痛,痛到几乎没有知觉,可杀戮带来的快感又那么真实,仿佛毒药一般让人上瘾。
    在血腥而疯狂的杀戮中,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渐渐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现在手下的究竟是守卫宫墙的士兵,还是四散奔逃的普通百姓。
    在他眼中,都没什么区别了。
    好痛啊,明明身体还是完好的,可灵魂仿佛被撕碎一般,连呼吸都在发痛。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恍惚中的梦境,好像今夜就只是个平常的夜晚,等办完这些事回到家里,还能再见到她。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手中已然提着老皇帝的人头,脚下躺满了尸体,有宫人有侍卫,尽数死在他的剑下,面目狰狞,鲜血流到他脚边,粘稠腥臭。
    杀了一夜,心脏已经从疼痛渐渐变得麻木。
    他扔掉了老皇帝的头颅,踩着一步一步的血脚印踏进了金銮殿。
    天边升起鱼肚白,在众位助他叛乱的将领注视下,江昭元坐上了龙椅,坐在最高处望着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忽然,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落寞,仿佛海啸一般将他淹没。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皇位,是他算尽心思都想坐上的龙椅。
    环顾四周,跟随他造反的人欢呼雀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志得意满的欢笑,只有他孤身一人。
    这些是被他用利益和权力笼络来的人,他知道他们不敢背叛自己,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他向来看不起可以被操控的人心,可走到如今,跟在身边的就只有这些蝇营狗苟。
    他这一生,从斥骂中生,在鄙夷中长,在一片黑暗的尘世中活了十几年,原以为坐到皇位上看到的东西能有所不同。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人心向恶,他亦生来性本恶。
    哪怕成为皇帝,万人之上,与天同尊,也依旧摆脱不了自己这颗沾满了污浊的心脏,摆脱不掉这些丑陋的人性。
    江,昭,元?
    你的名字真好听。
    恍惚之间,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耳侧,江昭元坐在龙椅上,双目渐渐失神,痴痴的笑着,笑着笑着又像是痛哭一般躬下了身子。
    站在下头的众人惊恐的看着他疯魔一般,好心的询问,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清清他无声的呢喃着,重新握紧了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的剑刺进了自己胸口中。
    看到从自己胸口涌出的血液,江昭元冷笑一声,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他细细品味着死亡的感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有了短暂的清醒:对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他从不后悔,只是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
    如果能再一次见到她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猛的睁开眼睛,哭红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盯着头顶的床帐,久久不能平息。
    他紧紧捂住胸口,心悸到快要无法呼吸。
    渐渐恢复意识后才发现自己满身冷汗,被窝里冷冰冰的,他手脚冰凉,差点睡死过去。
    少年从床上坐起,一头乌发凌乱的散在肩后,柔滑的雪缎从他肩上滑落,他也只是木木的看了一眼,没有动手去捞。
    外头静悄悄的,月亮爬上中空,已然到了半夜,清凉的月光照在地上,几乎连地上的花草都照的分明。
    玉黎清打着哈欠穿过花园,今天本想着早睡,没想到处理完染坊的事再回来已经这么晚了。
    她困得厉害,眼皮直打架。
    同行的若若也好不到哪里去,体力比她还差些,走得很慢跟在后面。
    快要走进春棠轩,玉黎清已经忍不住想闭上眼睛,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好像有人走了过来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再睁开后果然看到散着长发的少年正往她这边走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玉黎清开口问他:江昭元?你怎么过来了?
    清清少年呢喃着她的名字,上来抱住了她的腰,冰冷的身躯在单薄的雪缎下仿佛被冰雪覆盖的玉石,又滑又冷。
    他穿的本就单薄,一边领口还掉到了胳膊上,露着半边身子勉强被长发遮住些许,细腻的肌肤,凹凸的锁骨,纤长的身躯在白亮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圣洁。
    玉黎清困得直打哈欠,还是下意识去脱自己的外衣往他身上披,已经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我也要进去休息了。
    话刚说完,少年冰凉的脸颊便往她脸上贴过来,冰的玉黎清一个激灵,跟着清醒了不少。
    还没来得及问他这是怎么了,一双薄唇便吻了上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颤抖的气息,隔着单薄的雪缎,少年胸膛上急促的跳动传到她身上,明示着他的恐惧与不安。
    舌尖被他追逐着,口中的空气尽数被掠夺,玉黎清被突如其来的强吻弄得不明所以。
    她该生气才对,可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反而有些心疼。
    稍微费了点力气才终于让他松了口,玉黎清忍不住呛了几声,咳咳,你做什么啊,也不怕被人看见。
    说完转头看向身后,果然,若若已经看到了这一幕,现在是转头背对着他们。
    再看看四周,远处还有个守夜的丫鬟,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这里。
    清清,我好想你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可怜的奶音,少年抽泣着圈紧了她的腰,与她拥抱的更加紧密。
    温暖而柔软的身子将他包围,因为噩梦而慌张的心,这才缓和了些。
    玉黎清不好意思地撅嘴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日不是才见过吗,说什么想不想的,真不知羞。
    见她说话的粉唇一张一合,因为方才的吻,唇瓣已然带上了点点水光,少年滚了滚喉结,闭上眼睛又要吻上来。
    玉黎清眼疾手快,手指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了他的亲近。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
    少年明亮的双眸静静凝视着她,深情道:我想抱抱你。
    玉黎清轻笑一声,这不是给你抱着呢吗?
    我想和你一起睡。少年又道。
    这玉黎清暂时犹豫了一下,还未想好拒绝的借口,见少年眼巴巴的求着,又感觉到他四肢冰凉,像是做了噩梦被吓着了似的。
    只得道:好了好了,一起就一起。
    紧接着她扒开少年的手臂,揉着眼睛往院子里走进去,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身再看,少年正呆呆的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重新走回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手掌,摩挲着他冰凉的手,将他带进院子里。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肌肤,熟悉的声音江昭元跟在她身后,默默擦掉眼角的泪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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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寒凉的秋夜里吹着习习冷风,顶头一轮明月撒下皎洁的月光, 将两道身影照的清晰可辨。
    直到二人进了院子,侧过身体避嫌的若若才转过身来,跟进院子里候着吩咐。
    玉黎清将人带进了房中, 若若则在外头帮她将房门关上, 警惕的看着四周,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尽管已经熟悉了这样的事, 可还是要疑惑,江公子的爹娘是对他多不上心, 连最基本的男女大防都没告诉过他吗, 怎么老爱往小姐这儿跑。
    自家小姐也是, 虽说老爷并不爱用规矩束缚她,可小姐怎么也不提防着点, 江公子每回过来她都应下, 这样心软好说话,万一哪天吃了亏可怎么办。
    贴身丫鬟想的倒多, 玉黎清却不能像她这样旁观者清。
    与少年在房中独处,先是让他坐在桌边的凳子上, 自己去点上了几盏蜡烛, 借着光亮在梳妆台上取了一节发带, 又拿了一个牛角梳过来。
    江昭元一定睡过一会儿,现下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很不整齐, 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小半截腿都露了出来, 看上去白的发冷,皮肤下隐隐泛着青紫色的筋,直让人怀疑他是是块冬日里的寒冰。
    她走到他面前,为他打理长发,梳的柔顺滑亮,随后再用发带宽松的束在背后。
    身着雪缎的少年长发乌黑,肌肤雪白,身后系着一段粉嫩的发带,颇有几分冬日桃花的美感。
    玉黎清站在他身后,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少年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的颈肩。
    一路走过来,衣裳都快掉了也不知道拉一拉。玉黎清微微俯身,伸手勾住他掉到了手肘的衣领,拉回脖颈上,把领口理得整整齐齐。
    眼看着快要入冬了,你也不多穿几件衣裳,当心冻着。说着,又伸手去扯他的衣裳下摆,要将露出来的地方都遮回去。
    侧边露出的膝盖到小腿,再向下是一双□□的脚,白皙冰冷,指节泛着红色,已然踩了一路的灰尘。
    玉黎清惊讶。你怎么连鞋都不穿?不疼吗?
    从意柳园到这里不算长也不算远,一路的青石板并不平滑,他竟然赤着脚走过来。
    你先别动,我给你擦擦。
    玉黎清说着,起身去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搬了凳子坐到他面前,抬起他一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掌从纤长的小腿抚到脆弱的脚踝,触感冰凉。
    碰到脚踝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担在膝盖上的腿细微的颤抖了一下,抬眼看过去,少年咬着唇轻轻侧过脸。
    玉黎清微笑着调戏道:躲什么?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衣裳都不好好穿,摸两下脚踝倒是脸红了。
    正说着,渐渐捏紧了他的脚踝,就见脚面上浮起一片薄红,一直向上蔓延到膝盖,被她温热的手掌握着,他冰冷的肌肤也升起了热度。
    从来没有人给我擦过脚。少年低头说着,嗓音里带了些沙哑,沉沉的低音。
    玉黎清不以为意,随口问:你身边不也有丫鬟和小厮服侍,他们不会帮你做这些吗?
    少年摇摇头,微红着脸颊道:我不喜欢让别人碰我。
    是吗?玉黎清若有所思。
    先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怪癖,不喜欢给人碰?
    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他身边服侍的人很少,有时连方毅都不在身边,也很少见他主动去触碰外人,自然是不爱给人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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