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现在每日要跟太傅和老师们上那么多课,作业都做不完,还得被父皇逮着看奏折万姑姑,难道没有我,你们就撑不起织作坊了吗?
    万彩儿闻言仔细打量了下小太子,果然发现小太子白嫩嫩的脸蛋上,眼下的确有一点点乌青,想到人家的年纪和身份,不禁有些惭愧难当。
    是我妄自揣测,误会了殿下。只是织作坊进项不菲,若是殿下不管,只怕会引起他人觊觎,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如何能保住这么大的产业?更不用说销往全国乃至海外了。
    朱厚照当然明白她的顾虑所在,织作坊里的退役宫女和女官们,若没有他罩着,只怕早被家人拉回去婚配,就算她们不嫁,也守不住自己赚回来的银子。
    更何况,如果没有他的保护,织作坊的技术和设计,早就被那些权贵豪商们设计强占,哪里容得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占着如此赚钱的行当发大财。
    有钱无权,便如幼儿抱金过闹市,引来的不止是羡慕的眼神,还有觊觎和抢夺之心。
    姑姑不必担心。朱厚照安抚道:只要你们正常经营,按规矩交税,就没人敢来欺负你们。我是不方便出面,但你们可以竞标做皇商,还有国子监和礼部贡院的供应商,生意做的越大,参与的人越多,就不会有人打你们的主意了。
    可是万彩儿仍是放心不下,嗫喏着说道:这生意做得再大,便是如沈万三那般成了首富,不也殿下,你年纪小,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尤其对我们女儿家的,少不得各种诋毁强夺。我们宁可少赚些钱,也想求个安稳度日啊!
    朱厚照不禁无语,他年纪小不知人心险恶,万姑姑还真是把他当成小白兔了么?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哪怕再过几百上千年之后,女子也能同男子一样读书工作时,仍然会受到各种歧视和诋毁,更何况在这个对女子要求更为严苛的时代。
    是他想得简单了,早就被束缚翅膀圈养长大的女子,便是现在放开她们出去,若是没有人保护,也只会沦为豺狼虎豹的口中食。
    我明白了。朱厚照倒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有错就认,当即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禀告过父皇,便将你们算作东宫的产业,依然由你们自行经营管理,东宫占两成份子便是。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多谢太子殿下!万彩儿长出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她如今离开了皇宫,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这才是刚起步,小太子给她画下了那般海阔天空的前景,正是要她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丢了这根金大腿。否则那些早就对织作坊虎视眈眈的权贵一定会疯狂扑上来,将她们姐妹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当即就表达了对小太子的感激之情,殿下若有吩咐,彩儿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厚照却摇摇头,说道:别说我没什么要人赴汤蹈火的事儿,就算有那样的事,也不用你去做。
    万彩儿一愣,为何?殿下是觉得我没用吗
    朱厚照叹了口气,干脆从旁边的书桌上,翻出这两天刚让将作坊研制出来的水银镜,水银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被炼丹术士们弄出来了,而平板玻璃是他这次重生回来后,从做千里镜开始,让工匠们顺带研究了炼制玻璃和制作各种玻璃器物的方法,终于做出了合适的平面水银镜。
    哪怕他这里的这面镜子不过巴掌大小,却清亮剔透,可以将人的面目照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几根睫毛长短都清晰分明,看得万彩儿几乎傻了眼。
    殿下这这是何物?
    这是镜子。朱厚照说道:你看看镜中的自己,像你这样成熟美丽大方得体的女子,就是在那些超品勋贵之家,也不多见。更何况你的手艺了得,还懂得经营之道,将偌大的织作坊打理得头头是道,日进斗金这么大的本事,谁敢说你没用?
    自信点。我那么说,只是不想你随随便便就听别人几句话,就把命都搭上。你的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记住了,珍惜自己的生命,才能做更多事,帮助更多人。
    这话,是对万彩儿说的,也是朱厚照对自己说的。
    重生回来以后,他用一个经历过后世无数世界考验的成年人眼光,再次审视自己儿时的时代,才发现,原来他记忆中的那么美好和快乐,都是建立在许许多多人的付出和牺牲之上。
    以前错过的事,重来一次,他想改变一些。
    就好像海东青,如今已经正式开蒙,可以跟着爷爷一起生活,读书学武,都是自己的选择。而不用被迫成为死士和暗探,历经九死一生,将自己生生锻成了一把刀,
    完全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和价值。
    他记不得前世万彩儿的结局,但看到那些退役宫女跟着她一起,接了一个又一个的订单,忙忙碌碌之中,没人再去想若是没有娘家依靠会不会孤苦终老,若是不嫁人会不会将来无处安葬那些曾经被烙印在她们身上关于贤妻良母的束缚,都被繁忙的工作和源源不断滚来的铜币和金银元宝冲击得无影无踪。
    何以解忧?唯有铜钱,源源不断不计其数的铜钱。
    揽月看到那堆积如小山一般的铜钱,哗啦啦地倾泻在自己面前时,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么多她喃喃地说道:这得花到什么时候才能花得完啊!
    首先,这些钱不是你的,你不能花。
    唐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力士们辛辛苦苦地搬来一个有一个箱子,将这些假铜钱装起来,挨个去数是不可能的工作量太大不说,又不是真的,下一步就得进熔炉融化提炼后重铸,清点数目完全是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
    其次,这些钱都是假的,如梦幻泡影,你看开点。
    这是安慰吗?揽月有点恍惚地看着他,不等他回答,自己先摇摇头,你这是在扎我的心啊,探花郎,不是都说你风流潇洒,最懂女儿心,江南无数女郎都想要你做入幕之宾,为何我觉得她们认错人了呢?
    是不是江南还有一个叫唐寅的解元,跟你同名同姓
    没有。唐寅将手里的账簿交给她,毫无同情心地说道:铸铜场这边的账簿和存活都交给你了,后期很快会有工部和铸币场的人来接收跟进,我先带元宝回去交差。
    啊?你这么快就要回京吗?揽月闻言还有点失落,我还想让你给我画两幅画呢
    唐寅哼了一声,说道:想都别想!太子殿下那边交代的任务,我还有好几幅画没完成,每天赶稿赶得头发都掉了不少,还给你画?
    揽月也有点同情他,点点头,那倒也是,就算最喜欢做的事,若是从爱好变成工作,还是没完没了的工作,也真是折磨人。
    罢了,以后若有机会,我再上京向探花郎讨教。
    唐寅辞别了揽月,又去庆阳转了一圈,确定王守仁已经将庆州军重新整顿,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安化王府彻底封闭,那些宗室们可以继续保留现在的生活,原本侵占的田地和房子陆续归还苦主,没有苦主的,就被充作公田,产出交由州府处置。
    王守仁还特地传达了太子殿下的旨意,以后州府的公田产出,务必要拿出十分之一用于救济老弱妇孺,济慈院不光在京城要有,在各大州府也要办起来,务必不让那些老弱妇孺再冻饿倒毙于街头巷尾。
    这等鳏寡独孤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做法,得到王守仁的大力赞扬,所到之处,更是不遗余力地进行推广。
    在此期间,他为威宁伯督造坟墓的事也基本完成,王家得知他还请人做了功德场,大为感激,不光把王越的佩剑送给了他,还主动出钱捐给了济慈院不少物资,至少今年过冬,只要能进入济慈院的老弱妇孺,必然不会再有挨饿受冻之苦了。
    此时距离两人前后脚离开京城已有大半年,离开时还是春暖花开时节,如今却已是秋风瑟瑟,寒冬将至。
    两人一同返程时,再过解州,便同去盐湖一游。
    随着天气渐冷,盐湖周围的盐粒析出,形成的结晶,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极目远望,遍地洁白如雪,晃得人睁不开眼来。
    当年唐代宗曾下诏赐封解州河东盐池为宝应灵庆池,还修建了盐池神庙,可见对此地的重视程度。那时河东盐池的盐利收入就占全国盐利的四分之一,而今尽管有江南海盐的量产,依然无法取代河东盐池湖盐的品质和产量。
    只是刚出解州,他们就发现,官道之外,又多了一条新路,是他们来时不曾见过的。
    那条新路从解州通往京城,沿途每百里设有驿馆一处,按照他们的说法,目前是负责修路和养护道路,因为这条路与以往的石板路不同,是太子殿下命人新研发出水泥路。
    去年冬天除了火墙火炕这种民生日用品之外,其实小太子让人重点研发的,是水泥。
    这种原料简单,工艺也不算复杂的发明,其实在古代也有替代品,如一些古城墙筑造时所用的糯米汁和石灰浆等,强度不亚于普通的水泥,因此明清时期用糯米石灰浆砌成的砖墙建筑物,能历经数百年而不倒。
    只是糯米汁的成本高,而且用食物做水泥实在太浪费,朱厚照拿出后世的煅烧石灰石水泥配方,直接交给了工部,让他们建了个水泥厂,短短几个月时间,就烧出了不少的水泥原料。
    趁着那些大臣们还不知道水泥的用途,朱厚照就先让人修通了两条路,一条是解州到京城的路,另一条是北京到天津卫的路。
    说到底,两条都是盐路。
    北方部族尚没有自己产盐的能力,他们大多数是跟边城交易,以羊马换盐,可最近几年鞑靼屡屡犯边,边城的互市也大多关闭,只有一些不怕死的私盐贩子为求暴利偷偷出关,大宗的交易还是要通过朝廷和边关守将。
    将内陆湖盐和海盐港口通过两条官道,便可在一两日内运送大军和军械赶到,对盐税和海关的管控也会进一步加强。
    这是路修好以后,众人才看到的事实。
    看到这种新式的水泥,竟然能在那么短时间内铺设如此坚实的道路,硬度丝毫不亚于青石板,甚至更为平整宽阔,可容四辆马车同时通过,干净平整得如同一面镜子,看得所有人都眼热起来。
    弘治帝面前很快就堆积了一尺多厚的折子,都是申请采买水泥,修路盖房的。
    京中的大臣觉得京城里的路就该先翻新成水泥路,方能体现出一国京都的气派,到明年正旦各国来朝时,看得京城的水泥大道,定然能慑服四夷,威名远扬。
    兵部的大臣则觉得应该先修长城和九边的通路。若是能将整个长城都用水泥铺满,坚实无比,鞑靼人再想冲关破城,难度就会增加一倍。
    而九边之间的道路若是能尽快修好,便可大大提高调兵增援的速度,如此也不必担心分兵不足,被鞑靼寻到弱点各个击破。
    还有人提议仿照秦始皇,从京都出发,修御道通往各州府,让各州府到京城的道路畅通无阻,如此更能使政令通达,上下一心
    还有三大营想要申请水泥重修练武场和跑马场的,直接就被朱厚照画了个叉驳回,结果又转送到了弘治帝这里来。
    朱厚照就不得不解释:在这种硬度较高的水泥路上练武跑马,都会损伤筋肉,不管对人对马都没好处。
    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长城全加上水泥层也没必要,敌军若是南下,大军不可能分散各处,那消耗也太大,别说一年,现在的水泥厂产量就算十年也供不上,完全没必要。给边军够修九边城墙的就行,长城那边还是算了吧。
    他可不想未来的世界奇迹,在外太空都能看到的壮观奇景,到他手里变成了一条灰突突的水泥长龙,那后世的人一定会将他骂成渣不可。
    何况以鞑靼人现在的作战方式,就算修成铜墙铁壁也没用,关口一开,照样长驱直入。
    所以有那个修城墙的钱,还不如多训练出一些精兵猛将,让士兵们无后顾之忧地在前方战斗,方能取得最终胜利。
    弘治帝虽然不知道他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知识从哪里来的,但他知道这对儿子和大明都没坏处,自然就处处包容,不光自己替他遮掩,还容几位太傅太师都跟着替他掩饰,免得他锋芒毕露,成为言官们的靶子。
    水泥的事,就让工部和户部自己解决,你也不必太过费心。倒是那些收缴了的假铜币,如今都融了重铸成弘治通宝,可先前散播出去的假铜钱还未能全部收回,今年秋收后的粮价又涨了两成
    不应该啊朱厚照一听粮价上涨,就皱起眉来,小脸如今还没长开,一皱眉便如同个白白嫩嫩的包子一般,看着就让人想要掐一把。
    今年春耕时不是让湖广两地多种些占城稻,以湖广两地的产量,应该可以供应全国都没问题,今年又是丰收之年,怎么会粮价上涨难不成是之前安化王弄出去的假铜钱太多,通货膨胀?
    弘治帝虽然不知道通货膨胀是什么词,但听语意也能明白,应该是这个理儿,可解州这边的假铜钱我们已经查封的差不多,江南的假铜钱,又是何人替安化王散布出去的呢?
    朱厚照迅速地在记忆中翻查,南方江西有宁王,湖广安陆州有兴王,一个在他生前叛乱,一个在他死后继位,哪怕现在两人都毫无反叛的表现,岁岁朝贡,安分守己。
    但他就不相信,在父皇在位时当真安分守己的宁王,会在他继位后短短几年,就攒足了反叛作乱的本钱和人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谋反之事,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而江南,当初不就是坑得唐寅差点身败名裂,连乡试都无法参加的地方吗?
    正好他也回来交差了,王守仁得回翰林院去整理他的边疆防备战略,唐寅正好可以放个大假,衣锦还乡,顺便查一查江南丰收之后,粮价不降反涨的原因。
    唐寅先听说自己可以放个大假回家时,刚兴奋了一下,就听小太子布置的新任务,犹豫了许久,方才说道:其实当初乡试之前害我的人,我也有点想法。
    哦?你知道是谁?小太子好奇地问道:那为何不拆穿他的算计,替自己洗清罪名?你在考前狎妓之事,尽管有知府求情让你参加乡试,可在今年殿试之后,因为此事你还险些被取消一甲之名。
    当时对一甲三人的争论主要集中在王守仁和伦文叙谁为状元上,也有人提出唐寅在乡试前狎妓,有违大明律,如此放荡不羁者,难为士子表率,就算文采卓然,也当去除头甲,顶多给个二甲末尾。
    最后还是弘治帝一锤定音,说唐寅既然有风流之名,又有名士之貌,不如就当个探花郎,也算个美名,不负他的一番才华。
    唐寅哪里知道在殿试后还有这么一出,听小太子一说,后怕不已,冷汗都下来了,当即解释道:我当时没揭穿这事,因为其中也有家事之故。微臣治家不当,交友不慎,方才引来此祸,若是大张旗鼓,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哦?朱厚照想了想,问道:那你现在回去,又作如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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