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也能陷进去?
    那是旁人,不是他。
    周临渊起身道:知道了。儿子告退。
    回到自己的书房,周临渊头一件事就是将原先的奏疏放在蜡烛上点燃了。
    跳跃的烛火下,他的唇角微微翘起。
    直至奏疏上的火,立刻就要蔓延到他的手上,他才不疾不徐地丢进铜盆里。
    意兴深致地看着火焰越来越盛。
    堂弟周临先说的很对,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到头来都是一根线头。
    只是他没想到。
    他手里这根线,会这么巧,竟然牵扯上继母徐氏的家族。
    周文怀在周临渊那里碰了壁,晚上去徐氏房里,把情况如实说了:三郎那里,你就别想了。我已经让人下了帖子给户部的胡侍郎,明日我去同他见面细谈。
    徐氏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微白。
    她忧心地道:可是这般节外生枝,会不会横生枝节?
    周文怀道:这件事眼下还并不是大事。三郎是翰林院里过去的人,就算户部库藏有问题,胡侍郎也决不会让事情从翰林的嘴里闹出来。
    徐氏忖量片刻,喃喃道:的确不是大事除非有人故意挑事。
    她就担心,周临渊故意要闹出事来。
    她是徐家人,纵然她没有亲自接触家族里的事务,但从她大嫂来找她时的焦急情态,她便晓得这件小事背后藏着大事。
    周文怀久经官场,虽说政绩不甚突出,却也明哲保身走到了今天。
    他道:放心吧,这把火烧不起来,胡侍郎就会浇灭了。
    只是白白为这点小事,欠人家一份人情,又落下一点小把柄。
    徐氏这才放了心,又叹气着抱怨:三郎也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他不为妾身,难道也不为老爷您吗?
    周文怀耐心解释:他入仕前,我就答应过他,不插手他的仕途。我今日欺骗他,已是违信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徐氏很会看周文怀的脸色说话,知道他快不耐烦了,转而不经意地问道:三郎七夕那日,可真的是去外面同人顽去了?
    周文怀含糊了过去,只说周临渊的私事,让她不要管。
    徐氏很自觉地没问了,心里却觉得,自己猜的大概没有错。
    夜里就寝,夫妻二人躺在床上。
    徐氏感激地抱着周文怀蹭,眼圈发红,声音也柔媚得很:要是没有怀郎,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像一株娇弱待人怜的秋花,纵无春日之朝气,却也独有韵味。
    莹亮烛光下,周文怀搂着徐氏,笑容很深。
    两人耳鬓厮磨,徐氏提起当年二人刚成亲的那段时光,周文怀越发动情。
    人生初见的时刻,总是最新鲜,最难忘怀的。
    即便过去多年,再回忆起也还是笑意满面。
    周临渊又住入了明苑。
    因为与周临先见面方便。
    这日休沐,他约了周临先,刚换了衣裳,从明苑后门出去,一开门,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虞冷月是谁。
    有急事?
    周临渊先问的话。
    虞冷月还没从怔忪状态里回过神来,她抬头瞧了瞧牌匾,才发觉自己走到了人家后门里来,而这户人家,正好就是明苑,顾则言的住宅。
    但她并非刻意过来的,她是真没认出这就是明苑的后门。
    虞冷月盯着周临渊看了一眼,仿佛见了陌生人一般: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走错了门。
    一转身真就走了。
    周临渊瞧着虞冷月的背影,淡声唤她:回来。
    虞冷月脚步一顿,扭了头,瞧着他狭促地笑:诶,是顾郎啊,许久不见,有些认不出来了。
    周临渊勾着唇角,却没笑。
    她倒爱作戏。
    这才见面,就又有一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太卡了,手速实在是慢,还说写肥点的_(:з」)_
    下次再补个4500字+的肺章吧。
    第20章
    真的没事?
    周临渊直直地盯着虞冷月的眼睛,那双淡漠的双眼,习惯了在不动声色中,轻易将人洞穿。
    在智者面前撒谎,是将自己逼进让人看笑话的死胡同。
    虞冷月摇头,如实道:真的没事。
    但是她抓着机会说:不过有一桩小事倒要请教郎君。
    周临渊从门里走出去,马车停在后门夹道外等他。
    他边走边道:说罢。
    虞冷月挎着篮子跟上去,道:我想买些颜料和纸张,给我的丫头画画。可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通文墨上的事,不知郎君有没有熟识的掌柜?或者告知我一些需格外注意之处,免得叫人给坑了。郎君知道的,我做点小本生意,攒银子十分不容易。
    问的这般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买内府里御用的颜料跟素绢。
    周临渊没立刻回答她。
    等到快出夹道了,才说:你既想知道的细致,三言两句是说不清楚的。我眼下有事在身,得空了再跟你说。
    虞冷月的不高兴就写在脸上。
    周临渊坐上马车,撩起了车帘,自然也看到了她明丽芙蓉面上,气到鼓起的双颊,和下撇的嘴角。
    虞冷月走到马车跟前,半个身子探进去,问道:给郎君的香囊,可带在身上了?
    那样明显的女儿家的物什,周临渊当然不会日日佩戴。
    就算带在身上了,也不会露在外面。
    不等周临渊答。
    虞冷月直接上手去摸他的腰间,嘴里还恨恨地嘟囔:既是郎君不大惦记的东西,想必也可有可无,郎君还给我就是了。
    周临渊自然不会容得虞冷月胡乱摸他。
    尤其是他现在坐着,腰、腿、胯,距离不甚分明,一旦失手,便是令他着恼的地方。
    他眉目冷沉,一把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喑哑的声音十分不善:住手。
    虞冷月抬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在暗光蓝帘的车厢里,润似彩釉。
    她稍溢出些笑意,两颗釉石顿时华光熠熠。
    周临渊等到自己的呼吸匀停了,方同她解释:我这几日很忙。
    虞冷月轻哼一声。
    不买账。
    双眼却未损半分光彩,衬得脸上的娇俏,比盛夏的金乌还灼人。
    周临渊手掌上,改扣为握。
    不似第一次握她的时候,带着惩戒般的力道。
    他轻轻掌着虞冷月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像是拨玩一支狼毫的毛尖儿。
    调子也同手上的力道一般,温和了三分:现在我得走了,晚些去你茶铺寻你,如何?
    虞冷月对上他那双清冷毫无波澜的眼。
    指尖正好传来一阵被人轻抚的酥麻,直抵心房,灼开花心,叫人无端脆弱敏感起来,想敞开了绽放。
    肌肤是冰冷的,心里面却是热流涌动的。
    奇异的冷热交替之中。
    她鬼使神差地收回手,乖顺地退出车厢。
    马车驶离。
    周临渊额上一层薄汗。
    他闭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见鬼,方才她的手怎么跟玉骨狼毫一样,摸上去就想把玩一番。
    那小小的粉嫩指尖,比狼毫还软几分。
    周临渊这会儿才想起那只香囊。
    自从收了之后,他并未看过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从怀里摸出来,解开红绳,扯松了口子看,先嗅到一股香。
    淡淡的,清新的,甚至带一点点微酸的,余韵悠长的花草香。
    说不清楚的味道,只觉得在炎炎盛夏里,很好闻。
    香囊里头,装的是绳子编出来的一只白眼的虫。
    风吹起车帘。
    周临渊捏出虫子,敛眸对着帘缝外透进来的光,看了好半天。
    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她会在香囊里装一只虫子。
    细细一思索,又觉得符合她古怪的性格。
    周临渊去见了周临先。
    但两人并没有时间坐下来细谈。
    周临先在马背上跟周临渊说:三哥,我后日就要去一趟金陵,今日还有些事急事要马上料理,晚上同你一起吃酒怎么样?
    周临渊除了见周临先,自然还有别的要紧事。
    他问:戌时初之后,得空吗?
    周临先笑答:那么晚,当然得空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热得喘气说:太热了,三哥,晚上去湖上吹吹风,凉快凉快。
    二人约定了晚上去游湖,便分别了。
    周文怀如约去见了胡侍郎。
    两人在一家雅致私院的轩中会面,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全。
    斟酒的女子,貌若桃李,是京城里最近有名的一位红袖佳人,名唤沁娘。
    这是胡侍郎定的见面位置。
    沁娘斟酒两杯,先弯腰递给胡侍郎。
    胡侍郎驾轻就熟接了,同时也接了沁娘抛过来的媚眼。
    四目交接,火光四射。
    不过这火光,闪了片刻就从两人眼中熄了。
    逢场作戏自有一番规矩,与恩客点到即止是默契,亦是分寸。
    沁娘又递给周文怀。
    周文怀只瞧了沁娘一眼,伸手接过,便未再瞧她了。
    沁娘也未觉自己被人瞧轻,只抿唇一笑,悄然退去。
    胡侍郎笑道:周大人好定力。
    周文怀神色儒和,只谦虚道:家妻鼻子灵,沾了什么味道她都闻得出来。
    这话半真半假。
    胡侍郎抿一口女儿红,挤眉调侃:周大人同周夫人的佳话,有所耳闻。
    周文怀笑呵呵的,没深说下去。
    他娶徐氏的事,知道的同僚很多,他这些年没少被调侃。
    听得多了,自然淡然了,也烦了。
    两人说了些不得不说的虚话,在酒桌上终于能顺口地称兄道弟起来。
    周文怀才慢慢说出申字库的事情,和自己的请求:犬子年幼,缺乏管教。可是孩子长大,万事不由爹了。还请胡兄多多担待,必要时候,便是替我管教一番,眷弟绝不埋怨。
    胡侍郎看出周文怀的真诚。
    再则,这件事周文怀不来找他,他也是有些头疼的。
    官场上稚嫩莽撞的幼兽不少,敲打幼兽无妨,只怕的是惊动大兽,生出些不必要的龃龉。
    更何况周文怀如今可是吏部的侍郎,吏部管着官员调任与累年的考核,是名副其实的六部之首。
    开罪他,日后有的是麻烦。
    既然大兽主动开口,胡侍郎其实求之不得。
    胡侍郎有意削弱语气里的酒色轻浮,添上两分郑重:既然眷弟都这样说了,我可真就当自己是贤侄的长辈,不会含糊了。
    周文怀作揖道: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又闲叙一番不表。
    周文怀装醉借酒意,起身告辞。
    心腹幕僚罗安焕扶着他离开,等上了马车,他脸上的醉意全无,又是一派儒雅清明。
    罗安焕忧心地道:大人,您今日这般嘱咐,胡侍郎会不会对三郎太过下重手?
    周文怀神色庄重: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罗安焕皱了眉头,十分担心地说:若叫三郎知道,必然埋怨您,也更加埋怨三夫人和小郎君。父子、手足不睦,岂不与您所求,背道而驰?
    说到底,管教周临渊,还是为了光耀整个周家。
    若让周临渊彻底与自家人离心,这管教的法子似乎就是错的。
    周文怀眉目中如何没有忧愁?
    岁月不饶人,纵是美男子,也会因愁而生皱纹。
    他已经有些年纪,甚至都不是个青年人了。
    儿子与他继室不和,三房与大房、二房的不和,他其实全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这世上许多事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谁又不是活在一片满是陷阱的混沌里?
    脚踩之处,就算是脏的,泥泞的,那也是最踏实的。
    周文怀捋着胡子叹道: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眼看着别人手里的鞭子,一下接一下往我身上抽。胡侍郎若真要下重手,只当是,三郎如我当年一样,在挨鞭子吧。
    他是庶子,幼时焉能与嫡子争光辉?
    可他就是在那些鞭子下,不经意间就长成了令人仰望的参天大树。
    父亲留下来最要紧的东西,几乎都落到了他手里。
    整个周家,如今都要依靠他这个庶子支应门庭。
    不可谓父亲爱他爱得不真,不深。
    罗安焕也跟着叹了口气。
    父母爱则为之计深远。
    但他始终还有一层忧虑,因此低声怕触忌讳地小心道:小人怕只怕三郎负气,像大郎跟二郎那样最后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提起另两个不知所踪的亲生儿子,周文怀红了眼睛,半晌才说:三郎同大郎二郎不一样,他不会一声不响地平淡离开。
    因为周临渊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的。
    有他极度隐忍的一面。
    周文怀缓声道:三郎还年轻,官场这条路,又黑又长,他还有得走。申字库的事并不是大事,捅不破天,周家还兜得起底。这次随他闹去吧。
    罗安焕点了点头,有些安心了。
    事情交给胡侍郎去处理,或许真的是对小主子最好的法子。
    徐氏那里也好交代了。
    一箭双雕。
    私院里。
    沁娘待周文怀离开后,才重新去轩内陪胡侍郎喝酒。
    她端着酒杯妖妖娆娆走进来,笑着调侃: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眷弟。
    眷弟实是十分亲密的称呼,通常只在真正亲近的家人之间用。
    不过这样亲昵的称呼,渐渐也沦为场面话了。
    许多人都是心里恶心着,嘴上仍旧看不出违心地叫着。
    胡侍郎称周文怀眷弟,当然是违心的。
    二人交情素来浅。
    美人入怀,胡侍郎捏了女人的腰一把,笑道:你倒是耳朵灵。
    沁娘倚过去,打听周文怀托付的事情。
    胡侍郎说了个大概。
    沁娘讶然道:周大人倒狠得下心不会是为了他那继室,真狠心到对自己儿子也舍得下死手吧?
    胡侍郎冷哼道:妇人之见!他要是一心只有女人,脑袋早就落地了。
    沁娘嗔问道:还请大人指教。
    胡侍郎高深莫测笑道:男人么,一颗心掰成八瓣,给父母、给兄弟族人、给女人、给孩子,还要给许许多多的其他人,的确是会有因私心盲了双眼的时候。
    但周文怀终究只是从周氏家族这颗大树上长出来的庶子,一颗果实而已。他的儿子侥幸不死在内宅,也有可能死在外面。只有孩子自己长成一棵树,才不用依附别人。懂了吗?
    只有你们女人才会觉得,男人一颗心全在你们身上。
    还伸手点了点沁娘的鼻尖。
    沁娘心底羞恼自己在大腹便便的男人眼里如此轻薄。
    却也在见多了风月事后男人薄情的一面,格外认同这番话。
    周临渊戌时之前先去三必茶铺里找虞冷月。
    天气热得人时刻发晕,虞冷月还累得一身的汗。
    吃晚膳的胃口都没有。
    周临渊下马车进去淡声问:晚上游湖,去不去?
    游湖,听了心里都沁着凉。
    虞冷月用帕子拭去脸颊上的汗水,扔了帕子,轻哼道:去。我得先洗漱,顾郎且等我片刻。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我的未婚夫死了以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西瓜尼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西瓜尼姑并收藏我的未婚夫死了以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