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拉了拉林晚夏的袖子,林晚夏的声音才软和一点下来:“这件事很随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逃走也是因为上次小秋和二牛二虎害他的事,你听明白了吗?”
    周婶想起那件事。自己家的孩子也有参与,赶紧闭口不言,讪讪地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走了。
    只留下林晚夏看着林晚秋脸上的纱布,想着林牧青真的把小秋送去戍边军里了自己应该怎么办。
    *
    “那说好了,明天你来我家,我教你绣兔子。”
    随玉把云秀的背篓背在身后:“你的女红很好吗?”
    “云秀姐的娘亲是镇子上的绣娘,会做双面绣呢,云秀姐的绣工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当然好了。”荣阳说,又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我是不行了,这手粗得只能跟阿么学炮制药材。”
    “那你也很厉害,我什么都不会呢。”随玉叹了口气。
    “那个,随玉啊,你还会走吗?”荣阳小声地问。
    随玉回来了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是走是留,是认命还是不服输,他一直没有仔细清楚地想过。
    这个问题随玉没有回答荣阳,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他们三人小队就这么沉默下来,直到随玉回到家。
    云秀和荣阳站在门口跟林牧青打了个招呼,就看见随玉像没事人一样,把林牧青当木头,还想重重地撞林牧青的肩膀,结果他个子矮,本意为能撞到他,结果只是在他的肋骨下面碰了一下。
    云秀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林晚夏也没心思看他们,转身离开了,林牧青也转身,随玉还没走远,他直接走上前去,把随玉扛回了房间。
    分房睡的这几天林牧青都没能睡好,一闭上眼就是随玉衣衫不整地靠在那棵榕树上,他又是怕又是急,最后梦都回到了在长平镇的那个客栈,都回到了随玉那发热发烫的身体上,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林牧青,你这个骗子!”随玉怒极了,林牧青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就一脚踢在林牧青的小腿上,满是泥土的脚在他的裤腿上印下了一个很深的印子。
    林牧青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了随玉不开心,只能低声下气地哄:“你别生气了,欺负你的人,我会替你出气的。”
    他想着,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随玉:“我打算把林晚秋送到云西的戍边军营里,让军营里的人教训他。”
    随玉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偏头问了他一句:“那他死了呢?”
    “死了就是他命不好。”林牧青又手忙脚乱地给随玉倒了杯水,随玉没接,他就只能又推到随玉的面前,“我在上次出事的时候就该为你报仇的。”
    “我可不敢。”随玉说,“到时候他死在那里了,林晚夏再在寨子上哭一哭,我就会被寨子里的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你也一样,所有人都会说,你为了一个我,就下狠心排挤掉帮了你这么多忙的林晚夏,把他弟送走,不就是打他的脸。”
    “我不在乎。”林牧青说。
    “你如果真的不在乎的话,上次他带着全寨子里的人来向我道歉的时候,你就应该站在我这边,可是你权衡了利弊,站在了他那边,要我原谅他。”
    说起这件事情,林牧青也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件事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分清楚亲疏关系,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你要生多久的气都可以。”
    “还有兔子。”随玉的眼眶红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它们,我甚至每一只都取好了名字还做好的小衣服,我让你把它们安全地送回去,你就只是往那一扔了事。”
    就算兔子不是林牧青给林晚秋的,但归根结底也有他的原因。
    “是,这件事也是我做错了。”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随玉索性也不忍了:“还有,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嫁给你,是你骗我说你是山匪,逼着我嫁你。”
    林牧青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可从来没说过,是你自己脑补的。”
    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不管林牧青直没直说,都逃不开强娶这个事实。
    这件事也是他理亏,他斟酌着说:“等过一段时间,找到你家人的行踪,我再三媒六聘上门求娶。”
    随玉没搭理他这话茬,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索性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敞开了说,他细数很多从一开始他就在忍受,但因为身在狼窝却不敢开口说出来的事。
    那些只有他自己经历的,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一切。
    说到最后他已经口干舌燥,却一点都不想喝林牧青给他倒的那杯水,于是换了个杯子,自己倒了水来喝。
    “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委屈,连林华都知道。”随玉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沾湿了脸颊,又慢慢落到衣襟上。
    林牧青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粗糙的指腹硌得随玉生疼,然后泪落得更多了。
    “林牧青。”随玉吸了吸鼻子,“你刚才说的,你会带我去找我的家人。”
    林牧青因为个子太高,随玉坐着他就只能蹲在地上,听见随玉的问话,他把蹲着的膝盖磕在了地上,然后握着随玉的手:“等开春,开春咱们会有一批药材往中州送,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我还要跟你约法三章。”随玉自己伸手抹泪。
    林牧青点头说好。
    “在我的气没有生够的时候,我不会回房间里来睡。”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房间。”
    “第三条我还没想好,但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们兄弟。”
    林晚秋的坏浮于表面,林晚夏却是绵里藏刀,他一个也不要碰上。
    既然林牧青刚刚说不在乎,那么上次就该给他们的惩罚这次就一起给了吧。
    说完之后随玉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林牧青的房间,郁结在心口的东西慢慢地在消散。出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地铺上是林牧青的被子,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只要不是林华睡地铺就行,他就再多住一段时间林华的房间。
    林牧青在屋里枯坐了很久,他的心口像是堵着一堆杂草,随玉说的那些话像是细藤条沾了盐水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心上,听着随玉说委屈,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连林华都不如,林华都知道怎么护着自己的嫂子,而自己,连自己的夫郎都不知道护着,还想一味地去顾及什么邻里,什么情分,简直就是混账东西。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本应该还给随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划了一刀,疼痛让他的神志清明了一些,他想让自己记住,随玉受的痛,比他受的多得多。
    站起身来的时候双腿已经麻了,再回头看林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屋躺在床上睡着了,熄了灯走到院子里,才发现随玉睡的屋子里早也已经灭了灯。
    他站在房间门口,想推门的手却一直僵在原地。
    随玉说得对,不经过别人允许进门是不尊重不礼貌,趁人之危是流氓,要想哄他,就要先尊重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云西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明明只过了四五天,温度却像是断崖似的下降,随玉已经从夹棉的外裳换成了厚重的棉服,还好春娘提前给他做了好多厚实的衣服, 让他不至于这个冬天都在被褥里度过。只是那些棉服太过厚重, 随玉穿着连走路都困难, 所以出门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春娘在给他们收拾去云西的行李,平时林牧青去的时候都是胡乱地装一些衣裳干粮,这次有随玉同行,自然也就要精细得多。
    春娘甚至还把家里的一张白狐皮都装上了:“云西比这边可冷多了。”说着春娘又把一件厚厚的棉衣装进了包袱里,“马上快入冬了,可千万不能生病了。”
    又想到什么, 春娘抓起随玉的手看了看,只见那双手细白修长:“可千万别让手受伤, 要是有了伤口的话, 就容易生冻疮。”
    “阿青,你可得好好护着小玉儿, 回来的时候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跟你算账。”
    这次出门, 林牧青居然套了马车, 然后随玉就在马车的另一边看到了林晚秋,他穿着一身亮色的棉衣, 针脚细密, 很是合身, 只是他的脸上被布巾蒙了一半, 只露着黑沉沉的眸子在外面, 跟他身上明亮的衣裳格外地不搭。他看到随玉之后很快地移开了眼睛, 然后沉默地爬进了马车里。
    随玉本来想坐马车,但看到林晚秋坐了进去,又看到车里除了林晚秋,还有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他就站在了林牧青的马前。
    想了想还是作罢,最后他爬上了马车的前面,既不跟林晚秋共处一室,又不跟林牧青共乘一骑,林平来赶车的时候,看到坐在另一侧的随玉愣了愣,在林牧青的目光下才说:“还是让青哥来赶车吧,我去骑马。”
    林牧青像是等着这句话已经很久,立刻就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林平,然后飞快地跳上了马车。
    随玉只当没看见,在马车出了山之后只看着四周的风景。
    从云北安乐镇去往云西边境的路上,随玉领略了另一种南国风光。
    山上虽然冷,但山上的绿植却一直都是郁郁葱葱,在寒风中的那一片绿却是格外地生机勃勃,而云西云本只不过隔了一片绵延的山脉,到云西这里,就是一片苍茫的白,连山上的树都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
    “林牧青,这边为什么比家里冷那么多?”随玉只觉得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凉透了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肺腑,然后凉意从四肢百骸里沁了出来,他不由得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家里四面环山,很多寒凉的风都吹不进来,云西四面开阔,风从四面八方来。”林牧青把赶车速度放慢了一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去摸随玉手的想法,“进马车里面坐吧,外面是太冷了。不过还好再有一天就能到了。”
    随玉摇了摇头,把手放在嘴边呵气,林牧青的喉结滚了滚,到底没有别的动作。
    平时从云北到云西,他快马加鞭只需要四天就能到达,这次他带着随玉和林晚秋,速度放慢了很多,等到云西戍边军营附近的时候,已经是第七天的夜里。
    他们不住在军营里,而是去找了之前就已经到了这边的向至。
    “这边可太冷了,我每天都跟着他们的兵在营地里跑上好几圈,还是冻得不行。”
    桌上摆着热热的锅子,锅的下面是烧得滚烫的煤球,里面煮着的是云西这边特有的羔羊肉:“你是不知道,钟校尉这几天疯了一样地训练新兵,说是过了这个冬天,必定会有一场大战。”
    “跟咱也没什么关系,见过钟校尉之后,我就带小玉儿去周边走走,然后咱就回去了准备过冬过年了。”这跟往常的每一年都没有区别,他们会在云西大雪封山之前往军营里送最后一次药材和山货补给,待到来年开春,再重新出山。
    “送货的人什么时候到?”向至问,“钟校尉等得挺着急。”
    “可能得晚点儿,我先带了一些过来。”林牧青给随玉又夹了一筷子羊肉,平时家里做的时候,他总嫌弃羊膻味大,今天他看随玉夹了好几筷子,看来是喜欢。
    “冬天就该多吃点儿羊肉,羊肉性热,不会怕冷。”
    难得有林牧青做出来不好吃的东西,随玉在第一次吃到林牧青做的羊肉的时候就吐了出来,让林牧青挫败了好一会儿,他盘算着一会儿等随玉睡了,他就去厨房里问问大师傅,看这个锅子是怎么做的。
    “晚夏舍得让你把小秋送到这里来吗?”向至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晚秋,他从见到向至之后就一直沉默着,只是在看到随玉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林牧青看了他一眼:“他该受点历练了,不然一直待在山上,他连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成天只会玩些闺阁把戏。”
    因为同行的还有林平,所以随玉也默许了林牧青开一间房的动作。
    只是进了屋之后,随玉就开始收拾起床铺,好在因为是冬天,客栈里给的被子都比较多,他把被子整齐地码在地上,做好了一个地铺,林牧青看他要自己钻进去的时候,赶紧拉住他。
    “天这么冷,你怎么能睡地铺。”不由分说地就把随玉往床上推,“我睡地上。”
    随玉也没客气,直接脱了鞋袜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着林牧青,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牧青叹了口气,在挨着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铺里躺下。
    夜里有凄厉的北风,炭盆在后半夜就已经熄灭了,林牧青看床上的随玉已经缩成了一团,又从自己的身上抱了一床被子给随玉盖住,然后睁着眼到了天明。
    他起得很早,临走前跟小声地跟随玉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临走的时候又找了小二加了新的炭盆,才走出客栈。
    向至和林平已经带着林晚秋在客栈的门口等着他了,天刚蒙蒙亮,戍边军的演武场里就已经是阵阵的呼喝声,是晨起的士兵操练。
    钟校尉已经在一边的营帐里等着他们了,他们在操练声中走进了帐子里,看着钟校尉发皱的眉和有些青黑的眼圈:“您这是多久没睡了?”
    钟校尉长着一张国字脸,约莫是三十来岁的年纪,满脸的刚正不阿:“你剃了须,我一时间没认出你来。”
    “这不是娶了夫郎,有人管着了。”林牧青挠了挠头发,“上次我们回去的人跟我说您让我帮忙找人,结果你的信和画像都因为淋了雨受了潮,看不清了,所以没能帮到您的忙。”
    说到这个,钟校尉就是一阵头疼:“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接到好友的好几封信了,他们不信这边发过去的奏报,非要让我再帮着找一找。”
    “是什么人啊?”林牧青随意地问了一句,“还有画像吗?”
    钟校尉顿了一下:“额……这个嘛,上次不是让人带给你了吗?我哪里还有啊?”
    “那这没个画像,我怎么帮你找人啊?”林牧青叹了口气,“这人什么身份啊?劳动您找这么久?”
    “是我老友家的一个哥儿,家里糟了难,被流放云西,本来在八月十五之前就应该到那边采石场里,结果我的人去过好几次了,没有找到人。再次接到老友的消息,说是京城那边收到了他的死讯,想让我再帮着找一找。按我说啊,没了就是没了,还找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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