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青的心动了动,手指也在钟校尉看不到的地方蜷了蜷。
    “我想也是,这个哥儿长得太好看了,没准就因为那张脸,被人糟蹋了之后杀了。”钟校尉在云西这片边境待了很长的时间,也算是了解这边的一些事,“我已经准备给他们回信,说确认死讯了。”
    “到底是您的什么朋友啊?又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哎,京城的事情离咱们太远了,太子太傅你知道吧。”
    林牧青点了点头,想起随玉说的,自己的父亲是教书先生。
    “夺嫡的事情一言难尽,太子本就体弱,几乎是第一个就倒下了,随家因为坚定不移站队太子,又曾经拒绝了现在的陛下,当时的五皇子的提亲,陛下为了泄私愤,本来该一家人都流放廿州的,却只把那个哥儿单独流放到云西。”
    随家。
    林牧青心下了然,看来钟校尉和之前林安他们县衙里,找的都应该是他的随玉了:“那您如果找到他了,会怎么办呢?”
    “他嫂子,也就是我的好友说了,让我护着他的安全就好。”钟校尉开口,“不过我想,廿州到这里天南海北,到时候如果找到他了,就随便找个兵蛋子把他嫁出去得了。”
    林牧青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不过应该是找不到了,我这就给他写封回信。”他说着就开始动起了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回信,“到时候用你们的线送去吧,这种事不太适合用我们军方的线。”
    林牧青点了点头:“可以,正好有一批药草往廿州方向送,我帮你把信送过去。”
    “他们家也是可怜,随家祖上也是满门忠烈,曾经跟着越家的先祖打江山的,只是后来的后人都走上了文人这条路,好不容易出了个随旌,又因为一些事,又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成天与药为伍。从前家里还兴旺的时候,还吃得起药,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我记得那药只有咱们这边产,又尤其你们那产的尤其多。”
    “是什么药?”
    “护心草。”钟校尉说,“这药挺金贵,随旌因为那件事伤了心脉肺腑,原本一个意气风发肆意少年,变成了现在病恹恹活不久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好奇这事儿?”钟校尉这才察觉出不对,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林牧青赶紧举起手:“我就好挺好奇京城里的事情的,这不是眼界小嘛,总想听听外面的世界的故事。”
    “你这么年轻,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你们不是随时都有往天南海北走的商队吗?”钟校尉把写好的信交给他,“记着帮我送到啊。”
    “行,一定帮你送到。”林牧青握着那封信,仔细地揣进了怀里。
    林牧青跟他说完这件事,才走向帐子外面,把一直等在一边的林晚秋叫了进来。
    “这是我们寨子里的小孩儿,我送他过来历练一番。”林牧青把林晚秋推到钟校尉的面前,“晚秋,这是钟校尉。”
    林晚秋还是没有开口,眼神像是麻木。
    钟校尉一看他的眼神就乐得不行,随后眼神在他脸上的布巾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才说:“行,放这吧。”
    “谢谢您。”林牧青朝他拱手,然后没再看林晚秋一眼,走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说:
    祝大朋友小朋友六一快乐。
    第33章 采石场
    随玉只觉得林牧青走了之后, 屋里又暖和了起来,掀了掀眼皮,看到了靠窗不远正熊熊烧着的炭盆,又慢慢地合上眼。
    林牧青裹着风雪回来, 开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进来, 随玉打了个寒颤, 瞌睡醒了一大半。
    “你不是要去流放的人待的地方看一看吗?咱们去那看一圈就回去,准备过年。”林牧青站在床边,拿了随玉的衣服在炭盆编烤了烤,然后再递给随玉。
    随玉看了一眼衣服, 最后又看着林牧青,林牧青在他的眼神里, 背过身去,等到随玉穿好之后, 又把那件白狐皮的披风批到了随玉的身上:“冷, 多穿点。”
    随玉没有拒绝,只说:“这里这么冷, 想来廿州一定会更冷。也不知道我家人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牧青才说:“廿州地处极北,怎么看都会比云西冷, 你从小生活在廿州, 怎么会这么怕冷?”林牧青给他披完披风,又蹲下来准备给他穿鞋。
    随玉移开了脚, 没有答他的话:“我自己来。”
    春娘给他准备的鞋也是十分能够保暖的, 鞋里面有很厚的一层绒毛。
    吃完饭之后, 林牧青带随玉去旁边的采石场, 林平和向至就在镇子上逛, 不知道林牧青又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帷帽, 这次随玉没有拒绝,直接地把帷帽带到了头上。
    林牧青想去抓他的手扶他上马车,被随玉甩开了手,自己踩着凳子坐进了马车里,林牧青的手僵在原地,直到风吹过,手心一片凉,他才想起自己好像又犯了老毛病,拍了拍脸,才开始赶车。
    随玉掀开面纱,还能闻见马车里淡淡的草药味,他觉得有些熟悉,马车上角落里,随玉捡起了一根落下的草药叶子,是护心草。他露在外面的指尖通红,细细地捻着这片叶子,想着远在廿州的父兄,兄长还能不能买得起药,身体怎么样了。
    “林牧青。”随玉掀开马车的轿帘,挪动着坐到了林牧青的旁边,林牧青拉紧了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侧头去看随玉,之间的脸面颊通红,狭长的眼睫毛上全都是凝结的露珠:“你不怕冷了?出来做什么?”
    “林牧青,护心草你们炮制出来到能够入药,要花多少工夫?”
    “这个要问向阿么,我记得时间不短,工序好几道,收成也不太好,所以价贵。”
    随玉沉默了下来,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问问林牧青可不可以送点药给他的兄长,可他连兄长他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又在心里想,他去给向阿么打下手,去和他学药理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林牧青赶着车都察觉到了。
    “怎么了?”随玉现在对他有排斥,所以心事也不会再跟他讲。
    随玉没说话,果看到了林牧青胸口上露出了一角的信封,他的眼神落在上面很久,然后收回了视线,又重新爬回马车里。
    林牧青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里露出一角的信封,才跟他说“是军营里一个小兵的家书,让我带回去的。”林牧青把信封往怀里塞了塞,“快到了。”
    他不想现在就告诉随玉直到他家人的事情,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廿州苦寒。
    万一他的家人没能撑住或者怎么样,怕随玉伤心。所以一是想先派人去走一走这条路,给他家人先送一封信,让他们知道随玉平安。等来年开春了,他再带随玉找他的家人。如果随玉现在就知道了的话,说不准他这会儿就要离开,茫茫冬日,这一路马上就要乱起来,随玉一个人走的话,太危险了。
    如果说戍边军的军营是荒漠的话,流放犯的采石场就真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生机,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他们不能进去,就只能站在远处看。
    随玉看得很认真,他靠在林牧青的身旁,明明隔得那么远,但他好像能看到那些在场地里麻木干活的人,他们的身上穿的是已经有破洞的棉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不堪地表情。
    生不如死,又不能死。
    “林牧青。”
    “嗯。”
    “我如果在这里。”他转头去对上林牧青的视线,“能活多久呢?”
    随玉这样的小哥儿,如果真的到了这里,只怕在当天就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你不用去想那些,你现在,只是我家的随玉。是我们云北的随玉,不再是那个流放犯随玉。”林牧青没敢贸然去触碰随玉,因为他答应随玉,要尊重他。
    随玉摇了摇头:“我还是随家的随玉。”
    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牧青没有回答他,只是没能克制得住,又往随玉的身边靠了靠,他说:“我当然知道,你想离开这里,你想回到父亲兄长的身边,小玉儿,你信我,我会带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随玉侧头去看他,只见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可是细看又有些不太能让人差觉得情绪:“可是随玉,找到家人之后,能不能……”
    能不能,别丢下我。
    “什么?”
    林牧青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请求来,只是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随玉的身前,但也只能挡住一面,而风从四面八方来。
    在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来之后,随玉缩了缩脖子,白狐皮的披风很是抗风,除了露在外面的脸蛋和脖颈,他没有感觉到冷,除了吹来的凉风,还有靠他靠得很近的林牧青,明明他们的脸没有挨得很近,可随玉在呼啸的风里,确实是听到了林牧青有些压抑着的呼吸声。
    随玉看着离他很近的林牧青,又望了一眼那漫无边际的采石场,如果没有他们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可能已经被这里的风带回去见了母亲。
    随玉对林牧青的惧怕,怨怼都消散在采石场凄厉的风里。
    *
    从云西回来没过多久,林牧青就把随玉的被褥搬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随玉得了风寒,向阿么看过之后说是夜里太凉,前半夜屋里有炭盆还好,后半夜炭盆熄了,随玉本身又是个体寒的身子,这才病了。
    随玉被按着吃了好几贴药才真正地好了,临近年关,山里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带着叶的树木已经成了光秃秃的树干,针叶的树木倒还是郁郁葱葱,山里可真是奇怪。
    “随玉,站在窗边干什么呢?”林牧青进门,就看见随玉开着窗,傻呵呵地站在窗边,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额前,“风寒才刚好,又在风口里吹风。”
    “林牧青,为什么有些树已经落了叶,有些树还那么绿呢?”随玉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在京城里,每个府邸前的景观树,一到了冬日就哪里都是光秃秃的,一丝绿都不见。
    “还记得你之前跟他们一起玩的那个小池塘吗?”林牧青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布满茧子的手心磨得随玉的脸阵阵发疼。
    “记得,怎么了?”他转过头,脸蛋上起了一层红,是林牧青没轻没重磨出来的。
    “你现在去摸一摸那池子里的水,是热的。”林牧青掐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又垂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又收了回去。
    “真的吗?我能再去玩一玩吗?”随玉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林牧青,因为最近天冷了起来,他每两日沐浴一次的习惯硬生生地让林牧青改成了五日一次,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泥,很想再去池子里玩一玩水。
    “你觉得娘会让你去吗?老老实实待着,明天去县城,咱们去买年货。”
    买年货的喜悦冲淡了不能玩水的低落,林牧青感觉随玉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这么高兴?以前没有去买过年货吗?”
    随玉嗯了一声,他真的没有参与过买年货,都是家里的管家和小厮去买的,他小时候曾经缠着兄长和虞哥出去逛过一次,差点被人牙子捉走,从那以后他们就不许他出去了。
    “行,那我带你好好逛逛。”林牧青揉了揉他的头发,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就更乱了,随玉心情好,也没在意。
    “对了,上回说让你给林华买纸笔让他读书,你为什么不同意?”上次没有问出口的话,这回终于问出来了,“家里也不是没钱啊。”
    “那家里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你上回还丢了五十两银子。”
    说到这个,随玉就低下头,有点内疚:“哦。”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总不跟我说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担心,到底是什么人给你下的药?”到现在林牧青都还在后怕,庆幸那些人只是为了劫财。
    “也没什么,就是遇到一个去中州的商队。”他想了想,又看向林牧青,“应该有押镖的镖师吧,里面还有一个哥儿,他一直跟我说话,也照顾我,我就信他了。”
    “那天走到那座山里,在休息的时候喝了他们给的水,然后就晕过去,身上的钱就都被他们拿走了。”
    “你记得他们的样子吗?”林牧青的手臂上有青筋突起,只是担心随玉害怕,没有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
    随玉点了点头:“我应该能画出来。”
    “那你画,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
    因为宝子们一直在担心那两兄弟还会不会作妖,所以算是剧透一点点,是还会作妖。
    但是跟随玉没有关系,或者说只是波及到他,但不是针对他害他,大家可以放心,而且他们都会有应有的结局的。我说过不会再虐小玉儿了,真的,我发誓,信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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