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沙心里有些无语,这人莽撞的时候特别莽撞,怎么这些时候却又不好糊弄了?于是没法,只得说了句什么都没说清楚的实话:左右我对你都有用,你管这么多干嘛?
    那是之前。关澜说,你不计回报,帮了我两次,我承你这份情,认你这个朋友。
    余沙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他正在给关澜系腰带,听了这话,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幸好关澜并不在意自己腰带还能不能解开,他还关注这上一个问题:所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帮我。
    他微微低头,看因为给他系腰带,所以离得分外近的余沙。
    我也想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余沙沉默,手从关澜的腰带上放下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活着就好了。
    他听到自己说。
    半晌,或许是因为这话实在是太过无厘头,他又找补了一句。
    我是说,别因为查金盏阁什么的就把性命丢了,不值得。
    关澜看他很久,也没说相信没相信。等到余沙都被他看得发毛了,才像是妥协一样地开了口。
    那现在我要怎么做?
    余沙听到他终于肯听就松了口气,怎么也算是把事情含糊回去了。
    旬二应该要做饭了,先把早饭吃了再说。余沙回:更细的事,吃完再讲吧。
    第二十二章
    旬二因为惦记着他们俩,早饭做的十分粗糙。
    青菜豆子一起煮的粥,白白的粥上缀着一点点绿,看着跟猪食差不多。
    余沙就着这点子白粥,和关澜细细地核对了密函的事。
    余少淼北上送去关家的,除了一封书信,还有一份药。
    极乐方。余沙说:客官看过卷宗,知道墨书是怎么死的吗?
    关澜喝了层薄粥,说:听说是病死的,牡丹书院怕影响自己的声望,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余沙缓缓摇头,说:那是后来为了栽赃给牡丹书院的说法,根据民间流出来的仵作的报告,墨书死的时候,脸泛潮红,汗打湿了全身的衣服,额上还有青筋。客官见过这样死状的人吗?
    关澜心领神会,接了下面的话:服用五石散。
    对。余沙点头,但五石散也需要长期服用,才会有暴毙的可能。墨书向来洁身自好,所以这个死法就非常蹊跷了。
    关澜心领神会:所以来信中说,墨书之死另有隐情,就是这个极乐方。
    余沙默认,接着说:此物是近几个月在漓江流转开的,药效甚于五石散,价格却极其低廉。民间暗娼里面还有贫民窟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吸食过量出事了。那下场实在是比五石散还要触目惊心,骨瘦如柴都是好的。又因为用这方剂的多是穷苦人,实在是活着都不如死了。活在满是屎尿的房间里还浑然不知,只知道讨要方剂,实在是让人觉得地狱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
    如此情状,原只有一二案例,却又蔓延开,在一些贫苦巷子里竟成了泛滥之势。几次三番地派人压制却收效甚微,也寻过大夫查验这方剂可有法子可解,皆是无疾而终。
    余沙仔细打量着关澜的神色,斟酌着自己的话:除了漓江,月前往西北和定州的商户里,似乎都夹带了此方。也因此,他他才会往西北送信联系关家。不知关家查验下来结果如何。
    一如信中所言。关澜接口:凡事漓江方向来的商户车马,或多或少都携带了这药,效用也与信中所说一致。军方也有人暗地里在吸食,还好抓到的早,现在已经控制起来了。
    余沙听了情况,接口:这药实在是贻害一方,若背后势力真如所推测的那样,是害死墨书的人,那应该和李王府以及金盏阁的长老院有些关系。到时若拿到了证据,关家准备怎么办?
    那要看将军怎么打算。关澜回答,又问:常听闻李王府和金盏阁同气连枝,为什么特意提金盏阁的长老院?
    余沙抿了抿唇,开口:当年鉴安之乱,南迁来漓江许多贵族,这些人被叫做庐阳派。与李王府还有漓江本地的氏族多有摩擦。当时因为余家的长子余逐浪尚公主,母亲又是李家的人。算是漓江和庐阳派两边都攀的上关系,就定了余家为首的金盏阁居中调停。长老院就是为此设立的,虽然是金盏阁的长老院,其实都是两边各自宗族的长老坐镇。
    哦。关澜听懂了:所以说,这些事,确实不是余少淼做的。
    余沙被噎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是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绕到这上面来。
    关澜说完 ,看余沙好像又没什么事交代了,开口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别出客栈,想做什么做什么。余沙说:先前已经在漓江闹出大动静了,现在金盏阁必然有动作,不如先观察一下动向。
    他说完,想了一想,又开口:客栈后面还是要营业的,想想怎么揽客也行。
    关澜答应了一声,就往后院去了。
    他向来是乘着早上的时间去练剑的,这几日没动,有些耽搁了。
    他们讲话的时候,旬二一直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看关澜走了才凑到余沙跟前,满肚子的疑问:哥哥!你还没有给他说你是谁啊?!
    余沙正在喝一杯窈娘和旬二喝剩下的隔夜茶,闻言回答:没有。
    为什么呀!旬二急得要死:你昨天去找他,我当你开窍了呢!怎么这会儿又不说了!
    不然怎么样?余沙放下茶杯,顾左右而言他:他那么个脾气,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旬二急得要死,开口:就怕你现在不说,以后也不说,生生给错过了。
    谁说的。余沙伸手去掐旬二的嘴,说:别闹了。眼下马上还有麻烦要上门呢。
    旬二拼命把余沙捏她的手打掉,不忿道:谁啊?
    余沙露出个算计人的笑来:你飞白哥哥。
    客栈东北方的金盏阁里,项飞白打了个极大的喷嚏。
    他正在跟人交接文件,顺便梳理这两日漓江各处报上来的情报。
    凭春坊?绝世美人?他揉揉鼻子,看着那探子递上来的条子,开口:又是什么店家为了揽客抛出来的噱头吧,这也值得报上来?
    那探子被说了,忙补充:不一样,这是紫河车那边特地递过来的条子,说是饿死鬼特地嘱咐过。
    项飞白听到紫河车三个字,脸上露出一个明明白白的麻烦来。
    金盏阁是为了调停漓江的各股势力设立的,虽然余家也算世家门阀,但恰逢乱世,又要与这些人物周旋,自己没点底子是不行的,于是便分成了内门和外门。内门和世家来往的更为密切,随着漓江势力大涨,近乎成了半个李王府的私卫。而外门,就是些真正跑江湖的人。
    金盏阁的长老早年还多有往外门插手的,多是为了拿捏金盏阁。这些年随着李家做大,金盏阁长老院的内斗也愈发严重,外门在余少淼的示意下,隐隐有些要自立门户的意味来。不过这个雪球还没滚下去,余望陵就带着长老院的授意,把余少淼赶下台。余少淼不在,外门的人日子就过得艰难,被余望陵清洗了几轮,人都散了,除了这个紫河车。
    不是余望陵不想清洗,实在是清洗起来,十分有难度。
    紫河车,紫卫,实在是金盏阁最江湖的那一面。
    紫河车是外门下面的一个卫所,人丁稀少,流动性大,死伤也多。活下来的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全员都以鬼命名,出了名的什么都能做,什么人都敢杀,金盏阁和漓江这些人身上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通通是紫河车做的 。
    早年长老院还在往外门插手的时候,还多少有些名册能说清楚这些人是从哪来的现在又在哪里。自从余少淼上位之后,紫河车的情况就变得十分混沌,不管是让他们做什么还是想知道他们的情况,都有诸多不便。
    所以怎么清洗这些人都很麻烦,最怕的是让紫卫反应过来,知道金盏阁现在缺少钳制的手段,说反就反了。
    紫卫若反,对整个漓江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群/23呤^陆9*239陆更多资源
    项飞白这样想着,看那条子就越发头疼,但该重视的还是要重视的。
    他们递过来的条子,就还是让人过去打探此事。项飞白吩咐道:要有来龙去脉,一应证据,哪怕只是猜测也递上来。到时候要是查不出什么,再和紫河车那边理论。
    那弟子得了令,答应了一声,又觉得不解,问了一句:就是查不出什么,不过是过虑了,也不至于就要找他们理论吧。
    你懂什么?项飞白说那弟子:这时节本来就一团乱麻,他们要是听风就是雨也就算了,如果是刻意试探,金盏阁要是没拿出个章程来敲打一下,我看明天就要反了。
    那弟子听出点弦外之音,心说可能不光敲打,也是要找个由头收拾紫河车。
    他想到这个,便不再往下问,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项飞白看他出去之后,才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是往长老院去的。
    别说外面是乱世了,这小小的金盏阁里,也是这般的勾心斗角,互相倾轧。
    他被这些事闹着烦心,又想起那个死了之后跑凭春坊处躲清闲的人。这烦心瞬间就加倍了。
    你有本事死,你有本事把这一趴拉事做完了再死啊。项飞白嘴里小声抱怨:真是同人不同命。
    被他念叨的余沙,被这回馈的冤孽逼得连打三个喷嚏。
    旬二正坐在他跟前,正听他说后面的安排。见人突然打了喷嚏,糟心地去给他拿帕子,又数落到:怎么就打起喷嚏了,又踢被子感冒了么?
    余沙接过帕子来用,含糊不清地说:许是有人惦记我呢。
    旬二笑话他:谁啊,后院的关家哥哥吗?
    余沙看她一眼,说:闭嘴。
    余沙拧了旬二一下,吩咐道:我今日还要出去一趟,看看情况。他说:客栈还是要开始揽客了,先前无所谓,如今既然惹了眼,就得小心起来。
    旬二不知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还有些话没来得及问,只听他说要出门,就着了急:怎么又要出去啊,天天出门,你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我易着容呢,只要不是湖心小筑那些人,谁认得出来。余沙心里有谱:之前谨慎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眼前不管再怎么低调,反正咱们都肯定被盯上了,倒是无所谓了。
    旬二一听就愁,她也不是不知道,她不就是不想让余沙上街碰见那些乞讨的小孩吗!
    这边她还在想说辞,关澜练完一遍剑,又回大厅来了。
    他看到旬二一脸着急的样子,想到早前在后院的时候和他说的话,差不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口问余沙:你要出门?
    余沙现在看到他气势就弱了三分,还是对这人适应不良,说话都缓半拍:啊。
    别去了。关澜想着旬二的嘱咐,开口:这几天也累,你要不多休息会儿?
    余沙这些年只被旬二一个人劝过多休息,一听就知道是谁挑唆的。用眼刀刮了旬二一眼,就跟关澜开口推拒:无妨的,我也没受伤,你别听这丫头讲。再说了,就是去街上看看,又没什么。
    关澜听了,没说话,直接走到余沙跟前。余沙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一步,脚还没动,却被人捏住了脸。
    关澜捏着他脸看,末了用手刮了下他眼睛,说:眼下有青黑,怕是疲累了又没睡好。若是有什么事要出门办,我替你去就行了,你留下休息。
    余沙被他一捏脸,半边身子都僵了,下意识地害怕关澜上手摸出什么端倪来。等人手都松开了也没好过来。
    旬二同他一样也僵了,震惊于关澜这自然的反应。幸而不是当事人,所以很快回过神来,帮腔道:是啊!哥哥你向来晌午过了才醒的!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么早!还是再去睡一下吧!
    余沙等她一轮话都说完了,才找回神志,这才开口:我今日起的早是因为昨日睡了一整日了!
    那那也没休息好!还是再去睡一下吧!旬二继续怂恿,又去找关澜说话:你说对吧,关家哥哥!
    谁知关澜偏头想了一下,竟然不帮着说话了,开口:确实,如果已经睡了许多时辰,再睡也不太好。
    旬二懵了一瞬,这人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关澜又开口:我见你气血似乎是有些虚,睡了这些时候也不见精神好起来。既然现在不宜再睡,你跟我去后院习武吧。
    余沙:
    旬二:
    关澜:?
    余沙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强行接话:不不必了,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
    关澜本来没什么表情,听他这么说倒是惊异地挑起了眉毛,说:你气海虚薄,四肢柔韧却没什么力道,手心脚心都泛凉,这也叫身体好?
    余沙:
    旬二:!
    脑海里不知道在什么惊涛骇浪里勉强回过神,余沙真的是觉得自己是真的多少年的脸皮都不要了才能问出这么一句话的。
    气海虚薄还能从行走坐卧,呼吸长短看出来,后面那些你我又没交过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澜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却还是答了:那日同你在床上睡,你非要闹人。我同你折腾一阵就都知道了,这有什么的吗?
    旬二:!!!!!!!!!!!
    余沙脸色瞬间红透了,连着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他本来皮肤就白,这么一红谁都看的出来。关澜不知所以,还以为他是发烧了,伸手要去摸他额头。
    手还没碰到,余沙就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地弹跳起来,迅速跑开回二楼的房间,房门摔的震天响。
    关澜疑惑地看他的背影,扭过头去问旬二:他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不想睡吗?
    旬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激动和刺激当中竟然还有几丝类似于嫁女的伤怀来,开口:应该没事,我想他今天大概是不会出门了
    这话说完,她无比诚挚地抬头看关澜,开口:关家哥哥,我以后能叫你嫂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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