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二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开口:我却不知道,他同我说是这关家哥哥事关家的探子,他是要帮忙。
    说着旬二又细细把这些天里,关澜如何来的,如何要给余少淼奔丧的,清晨余沙又是如何把人带回来。两人白天又是怎么在厅堂里大吵了一架说了。
    窈娘喝着茶,敲了旬二一下,开口:都这样了?还能不是?
    那谁知道?旬二说,我说那关家哥哥是冲他来的,他非说万一是冲着余望陵呢?
    不能吧?窈娘想到还有这些牵扯,便也有些拿捏不准:你说这金盏阁也真是有意思,少阁主残了,推了个傀儡上去。却反而被这傀儡夺了权,兜兜转转,又想法设法地夺回来。闹了这么一圈,也不知道是闹什么。
    旬二叹口气:谁知道呢。。
    窈娘说:甭管怎么个说法,他这些年活得太累了,要是身边有个能说体己话的也是好事。
    旬二附和:谁说不是呢!早前说是怕碍着我,那日关家哥哥看我的脸也并没被吓到。说不准就是良配。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灯花爆了又爆,就快燃尽了。
    窈娘看着旬二小心地换了半截的火烛。忍不住还是啰嗦了一嘴:他之前好歹也是个阁主,怎么你们就清贫成这样了?后续]追更23!06\92=39?6
    还说呢。提到这个旬二就满肚子抱怨,那金盏阁也真是抠唆,什么活都让他做,到了衣食住行虽说都包了,也没留多少钱到他兜里,都是些摆设之类的物件。这这些东西在漓江都是有名号的,怎么出的了手啊。
    窈娘也是替他们愁:就去那暗巷看看呢?总有有钱的冤大头愿意要吧。
    他不愿意往暗巷去。旬二说:那日肯为了关家哥哥去弄夜行服就很骇人了,怎好叫他再去。
    窈娘听了这么一官司,想了想,也觉得好笑:他这辈子活得,尽是心疼别人去了。
    旬二又叹气起来:眼下也是,心里记挂着一箩筐的事,也不同我说。
    窈娘听旬二叹息,就又想起一事来,开口:他今日在我门口那边看到一要饭的小乞儿,我听了一耳朵,像是东边那些收拢流浪孩子专门行乞的,他心知肚明,还给了那孩子一枚钱。
    一枚钱?旬二惊讶:那不完蛋啦,明日那些孩子得了信可就都要来这边了。
    我给吓了他一下,大概没事。窈娘说:这几日你能不让他出门就别让,那些孩子见找不着他,自然就放弃了。
    那怎么是我管的了得?旬二又发愁:现如今漓江的乞儿,里面有些女孩是书院当时流落出去的,他见着了能不管?
    那也管不了这么多。窈娘语气严肃了些:你也劝慰劝慰他,说起来也不是他的过错。
    那也就是你我这么说了。旬二愁得没边:也不知道是哪边冒出来的闲话,非说牡丹书院的事是他的手笔,明里暗里说了多少年,众口铄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说起这话来,越说越气:最让人生气的是,真的有些人家信了谣言,带着孩子来金盏阁的门房堵着,想把孩子卖进牡丹书院,自甘下贱也要去攀那高枝,哥哥还非不让驱赶,真的是要活活把人气死。
    这话说着痛快,却也伤人,窈娘喝了杯茶,好些时候都没说话,末了,才开口,语气淡淡的,到好似看开了些什么:说的也是,有些人求不得的。却又是另一些人弃之如敝履的。到底是命不同。
    旬二这才醒悟过来,忙打了自己一下嘴巴:窈姐姐,我不是故意说这些的。
    这又没什么。窈娘把她手拿开,笑的倒是豁达:有什么好愧疚的,到底咱们这边的事又与他们不同。不该提出来一起说。
    旬二后悔地不行:总归是我又说错话,你罚我吧。
    窈娘捏她脸:那就罚你三日不碰琵琶。
    她说罢,又觉得有些困了,开口:咱们也歇歇吧。我去你屋里睡?
    自然是要同我睡。旬二回答,我再拿一床铺盖出来。
    说着,二人熄了烛火,就往后院去。睡前,窈娘忽然又想起个有意思的事来,开口。
    你要是觉得你管不住你哥哥,你就让那关小哥去。她同旬二出主意。
    旬二转过身来看她:能行吗?别又把他气着了。
    听我的。窈娘捏捏旬二的脸,一物降一物,说不准他就能降得住小沙呢?
    第二十章
    夜已深,旬二的屋子里还穿着几句细碎的说话声,却也很快安静下来。
    人都睡熟了。
    余沙在客栈的二楼的屋里睡着,睡的很不安稳。
    他其实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偶有一些印象的,也在成年之后被自己强制忘记了。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听关澜说了那么些有的没的,那些早就尘封在箱子里的过往,竟然在梦里如走马灯似地一幕幕袭来。
    十几年前,定州郊外的竹林寺,千年的银杏树金灿灿的,远胜烈阳。
    他那时很小,真的很小。豆芽菜一般的小孩,在寺庙里一个人待着。他就看着那银杏树绿了又金,金了又绿,昨日、今日与明日,似乎都没什么不同。
    可是也有那么一年,事情确实是不一样了,那银杏树下突然出现了个少年。
    时日正是金秋,银杏树经年累月长出了滔天的气势,满树的银杏叶汹汹如金色的火焰。
    少年背对着他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
    他似乎并不知道后面有人来了,只是专心致志的往那剑上浇着一壶烧酒。
    酒倒好后,少年就摆出了个漂亮的起势,剑上的酒顺着剑身缓缓流下来。那姿势他做起来的极漂亮,少年身型还未长成,却独有一份柔韧,整个人像是一把微微绷着的弓,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只等着时机到了,射出那惊天一箭。
    这姿势保持不过一息的功夫,他就出手了。
    身子真如弓般弹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剑光,剑上的酒液也悉数随着剑势泼溅出去。剑锋处在阳光下竟隐隐有一道彩虹。
    那时自己尚且不知道这一招的杀处在哪,光是这一道小小的虹光就足以被唬住。只觉得这招真是好看的不行,没忍住惊呼出声。
    那使剑招的少年刚站稳,听到这呼喊便扭头去看。
    这瞬息的功夫,那剑招暗藏的杀意也随之而来。
    那从剑上溅出去的酒液目的并不是那道明媚无害的彩虹,它们随剑而出,竟像是带着锋芒一样,直夺银杏树叶而去。
    那少年人一回头,那被酒液打落的树叶边簌簌落下,下起了一场黄金雨。
    自己在那场匆匆而至的黄金雨里,看清了少年如画的眉眼。
    和他敞着的外衣。
    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小小的孩子被震惊地说不出好,看着那人衣衫不整的样子踟蹰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浆糊。
    半晌,他说了一句。
    你你这人,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啊!
    余沙醒了。
    他被自己蠢醒了。
    清晨已至,天色薄薄地亮了起来,呈现出一种灰蓝色的白,窗外还有鸟儿啼叫的声音。
    余沙木然地伸出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后院的偏屋里,关澜也醒了,他倒是休息的好,一夜无梦,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院子里,旬二起的早,把窈娘送走之后就打点好自己,又抱着个盆和菜米豆子之类的,坐在桃树下,就这后院的井水清洗。
    她看见关澜出来,想着昨天晚上窈娘的话,主动开了口:关家哥哥,早上好啊。
    关澜也朝她招呼,也是想起窈娘昨天的话,主动问旬二:我在你家叨扰了这么久,也麻烦了你们不少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活是可以做的。
    这不正中旬二下怀,她试着哄骗:其他倒也没什么,就是哥哥身体向来不太好,又是连续的奔波。这几日最好叫他在店里休息不让出门了。偏偏关家哥哥你这些天也看在眼里,那就是个最要面子爱逞强的。希望关家哥哥帮忙拦着些就是了。
    关澜点头应了,又说:这不算什么,还是找些活我帮着做。前面大厅洒扫或者整理房间之类。
    旬二心知这人之前被余沙诓了三十枚钱,眼下又见他好说话,竟然有点于心不忍,想着便找了个轻松的活计:洒扫那些如今没有客人倒是不急的,不若同我在这里洗些菜,择些豆子,正好一会儿咱们吃早饭。
    关澜倒也没坚持,寻了个板凳坐在旬二旁边,学起她的样子洗菜。
    旬二从侧边看着关澜,还是有些惦记,便乘着这会儿一起洗菜的功夫套起话来。无非就是那些从哪来的,又和余少淼有什么渊源的事。
    昨日关澜在余沙面前答的痛快,眼前倒是觉得旬二只是个小姑娘,不欲让她知道太多。便随便扯了些闲话,支吾过去。
    他们在这边天南地北地打太极,余沙拿着套衣服风风火火地下楼来了院子。
    他进来得气势汹汹,等迎面看见了旬二和关澜,却又迅速哑了火。抱着套衣服呆站在后院门口,看着傻乎乎的,不太聪明。
    旬二都看愣了,看看他又看身边那个,连怎么打圆场的章程都没有。
    倒是关澜自如一些,放下手里的豆子,起身走了过去。
    余沙见他过来,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还后退了一步。
    关澜见他躲,就不再往前了,直接开口:衣服是要洗吗?我帮你?
    余沙:
    他自我建设作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近乡情怯个什么劲。其实关澜都没认出他来,他大可不必这么草木皆兵。
    你跟我来。斗争了半天,余沙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凶巴巴似地开了口,说完也不管关澜答应不答应,扭头就走。
    旬二听着不放心,走过来,和关澜说:他平日里都过了中午才起的,今天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起床气么关家哥哥多担待些。
    没事。关澜说,我跟他去看看。
    说完他就跟上了余沙。
    两个人去了二楼的房间,是余沙惯常住的屋子。
    关澜跟他进了门,余沙把抱着的衣服放在桌子,又去开衣柜,不知在挑拣些什么。
    关澜走近一点,去看那桌子上的衣服。面料很滑,像是绸缎。虽然不显,却有许多暗纹,就是看不出是什么纹样。
    他这边看了半天,没琢磨出来余沙是要干啥,那边余沙却又挑拣好了。
    他又抱了几件衣服出来,一股脑地堆在桌面上,然后看着关澜不说话。
    半晌,他开口:你穿一下试试。
    关澜看他:?
    第二十一章
    客栈二楼,余沙的屋子里,关澜在跟衣服打架。
    他自己也觉得头疼,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闹不清楚这种贵人用的衣服到底要怎么穿。
    无独有偶,余沙也在想,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闹不清楚这种衣服到底要怎么穿。
    两的人啥话都没说,却是心有灵犀了。
    原先关澜也不想换,但是余沙抛出来的理由他没法拒绝。
    余沙说:昨天我在花垂碧那里给你记上名了。你现在就是这个客栈的少东家,必须装出少东家的样子来。
    其实也是怕这人如此相貌却又是一身陋衣,再遇上不长眼的给拐骗了去。追纹;Qu+n二棱瘤灸二彡灸;陆
    同时眼下马上就有一场官司,得需要这衣服撑个场面。
    关澜皱眉,余沙不等他反驳,继续哄。
    你长得太出挑,闹出的事太大,时间也太近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金盏阁不出两日一定会找上门来。
    他抬头看关澜,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威胁还是劝人:要么你就自己想办法在漓江隐藏身份,要么就听我的。
    关澜这下才正视这个问题,好像是经过这三番两次的事,也算是知道最好还是听眼前这人的。
    余沙倒是紧张出一手心的汗,就怕关澜又来个说不穿就不穿,扭头就走的壮举,这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正当余沙纠结半天,搜肠刮肚地想是不是还能再劝点什么的时候。关澜倒是动了,他随手拿了件玄色的衣服起来,开口,
    好是好可是这个衣服要怎么穿?
    余沙:
    关澜:你也不会?
    余沙:
    余沙内心疯狂腹诽,问他干嘛?问他干嘛??难道还要他亲手替你穿衣服吗?!
    余沙算看出来了,关澜到底是不是来替他找公道的另说,这人绝对是想气死他的。
    于是关澜只好一个人跟这些华服搏斗了。
    他和这堆衣服挣扎了半天,余沙看他不得其法,糟践出一堆折痕出来心都在滴血。
    这里任一件,拿出去都能买十件八件夜行服了。
    行了,别动!余沙终于开始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亲手给关澜换衣服。
    这些华服都是这十年的款了,是原本从定州南下的贵族用的。后来因为定州系的贵族没落,也就流出来到民间了,和漓江当地的衣冠一起融合了十数年,也形成新的样子。分了好几层,每层的穿法各有略微的不同,还有好些系带,不知道门道的是真穿不上。
    说起来倒也不怪关澜不会,这衣服根本就不是让人自己穿的,就是那种有人伺候的贵人才有这个闲情穿这么复杂的衣服。
    余沙上手,一切就变得有了章程起来。他把衣服顺好,一件件给关澜换上,嘴里还在嘱咐他。
    漓江的情况你也瞧见了,你要带走余少淼的遗体也好,要查他的死因也好,左不过就是要和金盏阁打交道,那就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生事。余沙脑子里飞快地编着谎话,想着怎么把慌说圆了。
    要是旬二知道,她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觉得余沙都已经认出关澜了还要搞这套,实在是多此一举。
    可是余沙不这么想。
    也许是关澜表现的太在乎,所以他不好意思,也可能是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想横生枝节。
    也有可能,他只是觉得时过境迁,人和事都变了太多了。
    所以就没必要了。
    余沙骗着骗着,谎话就变成了半藏着心思的真话:现在离余少淼下葬还有时日,你就借这个身份在这边打探,也一起把关家的差事了了,不是挺好的。
    关澜有点奇怪,从今早上见着他开始,还没说一句和余少淼、金盏阁这些有关的话,倒是余沙操着这份心,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他开口:你怎么态度变了?现在又要帮我了?
    余沙装着他的大尾巴狼:客官既然是关家的探子,便与我有些好处。自然是要帮你的。
    关澜眉毛皱起,显然是觉得他这话不是真的,直接开口:不对,你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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