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日不让你淋雨,这伤口如今也快好了。辞柯呢喃着责备自己。
    同你何干,一路出了那么多汗,就算不淋雨也还是会化脓,又不耽误愈合。叶犹清轻笑。
    辞柯低低哼了一声,手上也没耽误,很快便换好药,重将纱布包好,看着叶犹清穿好衣裳。
    听十里姐姐说,往后你会南下。辞柯试探着问。
    嗯,待风头过去,我便离开此处。叶犹清回答。
    辞柯面上笑笑,眼底却没什么欢欣:南方富庶,没有皇权家命绊身,定然是比京城好了太多。也省得让他们,觊觎你。
    觊觎我什么?叶犹清笑。
    家世,信物,还有辞柯眼神躲了躲。
    叶犹清莞尔,伸手拉辞柯坐下。
    叶犹清辞柯又开口,声音很轻,我想多留几日,我不害怕,我只是想看你平平安安的。
    叶犹清心口一热。
    这渭州城多是怪异,还有那个怜儿,我总怕她会伤害你。辞柯眼神越过门板,遥遥看向院外。
    你原是这般担忧我。叶犹清发现自己看辞柯看入了神,忙玩笑道。
    叶犹清以为辞柯会岔开话题,却没想到哪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忽的移向她脸上,用力点了点头。
    叶犹清忽然感到一阵昏眩,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原本沉静的凤眼一时有些闪烁,不知该看哪里,语速也变快了:其实那日我问你和不和我走,本是想带你离开京城,一同去江南。
    周子秋若保全你,便会将你许配给别人,她若保全不了你,后果可想而知。
    叶犹清凤眼微张,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哪个都不合我意。
    她第一次对一件事情产生如此难解的迷茫。
    虽然如今不是叶犹清的脸,但辞柯却能能透过易容,看见叶犹清冷冷清清的五官正懵懂地低垂。
    辞柯舌尖扫过唇瓣,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你不要再受伤。辞柯五指忽然搭在自己起伏的心口,声音轻柔,带着她独有的妩媚,得知你生死不明的那日,我几乎疯了。
    好闻的脂粉香令人恍惚,叶犹清一时无言,等她反应过来,辞柯已然起身开门,不知去做什么。
    门外夏日的风卷着细沙吹入,门框像是画轴,裁剪了一半的柳树,被雨水冲刷得斑驳的房檐,檐下一对黑尾燕子建了巢穴,正唧唧喳喳互啄。
    叶犹清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息这才长吁排出,她向后软倒在椅背,用力将眼睛闭上,等待心口的撞击慢慢平稳。
    一颗心早已是打成了千结。
    马大找出米面,又出街买了些蔬菜瓜果回来,做了顿农家宴摆在院中,一行人早就饿了,纷纷在院中用膳。
    饭桌上,马大红着脸向叶犹清讲了他的遭遇,街上之人看见他议论纷纷不说,卖菜的好心老妇还偷偷叮嘱他,让他傍晚千万别出门。
    等他详细询问时,那老妇就挑着担子溜之大吉。
    你还不曾在外面见过男子?叶犹清同十里对视一眼,诧异问。
    哪里有男人,年轻女子都不见几个,哦对,偶尔见到几个挑菜的老翁,个个儿弓着背,老得快去西天了。马大一边说,心有余悸地吃了一碗饭,公子,这地方该不会闹鬼吧?
    瞎说什么。十里用筷子敲了敲石桌,马大便不敢再言语了。
    叶犹清端着碗沉思起来,实在没有头绪,便想着明日亲自出门打探,于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她不肯出来用膳么?叶犹清眼睛看向院内的偏房。
    不肯,找借口说头疼不吃东西,我便让马小在里面吃,好好看着她。十里慢悠悠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口中,看她有什么花样。
    叶犹清眉头挑了挑,低头吃饭。
    大家都累了,所以睡得早,叶犹清亦是天还没黑便躺上了床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再睁眼,月亮已挂在了水洗般深蓝空旷的天空,淡云缥缈,应是子时。
    睡得太早,反而会醒在奇怪的时间,叶犹清在床上清清醒醒躺了许久,最后认命,翻身坐起,又觉得夏夜酣热黏腻,便想出门吹吹风。
    与此同时,小院的另一侧。
    一棵旱柳重在院墙角落处,柳树生得不挺拔,反而低低俯下,才又向上伸出院墙,如此便成了个好攀爬的温床。
    白衣女子正坐在伸出的枝杈上,背靠着树干,洗过未干的发丝平整垂下,并不被风吹起。
    她侧脸被月光打出温润的光泽,明眸半合,鼻尖秀雅,因为刚沐浴过,朱唇像是红樱桃,还沾着些水汽。
    白色绫罗顺着树枝垂坠,又被风卷起,同柳条一样婀娜。
    她手里正捏着个袖珍弓箭一样的弹弓,捏了把石子,放在手里把玩,眼底藏着不明的愁绪。
    当年骠骑大将军征战西夏时,想必曾留守过渭州,辞柯想着,将一颗石子射出去,看着它跃出院墙,发出啪嗒声。
    四周寂静,千家万户都已睡下,故而就连风吹柳条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什么东西扑扇翅膀的声响,紧接着,一只灰鸽便从近处的院前内飞出,扇着翅膀扑向天空。
    辞柯眼眸忽然睁开,她直起身子,迅速拉开弹弓,蓄力的石子化为残影弹射上天,准准砸中灰鸽的翅膀,只听哗啦几声,鸽子应声而落,正落在辞柯脚下。
    她忙重新绑上面纱,握着弹弓,顺着树干滑到地面,低头将受伤的鸽子捡起。
    姑娘!带着悲戚的女子声音传来,只见怜儿正拎着裙摆,跌跌撞撞绕过院墙跑来,不知所措停下。
    她看着辞柯手里捏着的鸽子,眼眶顿时红了:你这是做什么?
    辞柯冷冷看她一眼,低头检查鸽子,鸽子很普通,腿上也不曾绑什么纸条。
    我方才在院里捡了它,它腿受了伤,我瞧它甚是可怜,便给他喂了些水,随后放飞。怜儿用衣袖去抹眼泪,不过一只鸽子,不曾想怎么惹了姑娘。
    深更半夜,你不睡么?辞柯忽然开口,她不笑时,狐狸眼睛看着便有些冷然和危险了。
    姑娘不是也不曾入眠?怜儿伸手要拿过鸽子,却被辞柯抬手躲开。
    既然如此,看来你也同我一般,心里装着什么。辞柯说。
    怜儿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忽然不管不顾地伸手去夺,辞柯被她一推搡,后背便撞到了树干,她正巧看见一个身影快步而来,便没有挣扎,任由怜儿的力气将她拉扯得歪斜。
    眼看着怜儿将鸽子夺回,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头顶,一边从她手里捏过鸽子,一边握住辞柯的手,将她扶稳。
    再然后,仿佛一气呵成似的,辞柯再低头,那怜儿便已经被叶犹清缚着双手,脸朝下按在了地上。
    第68章 我怕黑
    公子, 公子!怜儿带着哭腔道,姣白的脸蹭上了灰尘,纤细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看着极为可怜。
    叶犹清却不为所动, 她单手将怜儿的手腕交叉攥在腰后, 这才抬脸担忧道:你没事吧?
    辞柯愣了一瞬,连忙摇头, 正好此时踢踏的脚步声响起,马小耷拉着一半的靴子前来,看见地上的怜儿后, 方才松了口气。
    公子,在下疏忽了, 平日轻微响动便能醒来, 今日不知怎的,睡得极沉。马小摸着头顶说,她这是
    公子,我什么都没做,求你了, 公子怜儿低声抽泣着, 瘦削的身体不断颤抖, 我不过是担心鸽子,便想从这位姑娘手里抢回来。
    叶犹清没说话, 她看她一眼,这才起身,一用力, 将人从地上提起。
    雪白的面皮沾着灰, 发丝凌乱, 看着极为凄惨,一边后退,一边抽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犹清看了看正眯着眼睛隔岸观火的辞柯,不由发笑,却忽然黛眉蹙起对怜儿道:无妨,但她自小身子弱,经不起你拉扯,往后当心些。
    怜儿闻言张嘴想说什么,又强行将话语吞下,无论再委屈都不敢再开口。
    叶犹清不再理会她,将手里提着的鸽子拿起来,借着月色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好了,大半夜吵闹,当心吵到邻里。
    马小,送她回去。叶犹清说着,随后停了一下,伸手拉过怜儿,手细细在她衣衫上摩挲。
    怜儿这下才是真红了脸,想要闪躲又胆怯:公子
    叶犹清淡淡看她一眼,她便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动了,眼睁睁看着叶犹清从她衣袖摸到腰身,又摸到衣襟。
    她下意识后退,结果叶犹清不知何时捏住了她肩,女子晃悠几下,还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叶犹清修长干净的手指滑进衣襟,不知摸到什么,用力一拉,拽出个缝合的小口袋,口袋扁平,伸手搓一搓,里面是细腻的粉末。
    怜儿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眼角泪痣颤抖。
    叶犹清拿着这口袋,放在马小手中,马小倒出一些看它随风飞扬,大惊道:曼陀罗粉?
    你是谁的人?叶犹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怜儿垂下眼,停顿一瞬后忽然跪下,梨花带雨道:奴家不是谁的人,这本是奴家为了逃出东家那里,朝江湖郎中买的药,为了迷晕宅中看守。
    那你对马小用,是为何?叶犹清伸手从马小腰间拔下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刀刃抵在女子柔软的咽喉处,女子顿时便不再出声,唯有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顺着她尖尖的下巴,将叶犹清的手都打湿了。
    我没有女子抿着红唇,微微摇头。
    刀刃碰到肌肤,又划破肌肤,女子双眼紧闭,害怕地浑身发抖。
    叶犹清看着她,将匕首放下,递回给马小。
    绳子。叶犹清淡淡道,马小急忙耷拉着鞋跑走,又耷拉着鞋跑回来,将一捆绳子放在叶犹清掌心。
    叶犹清一言不发地拽过女子双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其捆在一起,打了个牢固的结。
    如果你老老实实的,我不会杀你。但你若再做什么动作,我不会手下留情。叶犹清话语里没什么情绪,就像在说今日的天气。
    女子怯怯抬眼去看叶犹清,这才敢呼吸。
    回去睡觉吧。叶犹清说着松手,看着马小将磕磕绊绊的女子带离,消失在拐角处。
    一直捏在手里的鸽子忽然开始扑腾,辞柯伸手将鸽子接过来,双手抱着。
    怎么,你还想养着它?叶犹清摇头道。
    公子既然能养着怜儿,我为何不能养信鸽。辞柯将乱发抹到身后,精巧的下巴歪了歪。
    叶犹清听出其中酸意,不由失笑。
    你养什么都行。叶犹清温声说着,都子时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辞柯开口,随后跟着叶犹清,白衣荡荡往卧房走。
    叶犹清手就垂落在她眼前,指甲方方圆圆,在月光下像是涂了晶粉,手掌修长白皙。
    辞柯偷偷摸摸将手伸过去,而那只手却忽然躲开,辞柯抿着唇,心下一沉。
    这时,那手转了个弯,捏过辞柯五指,将其包裹在手中,二人的手都温热干燥,叶犹清的要更加烫一些,辞柯连忙抬眼看她的侧脸。
    怎么了?叶犹清正回头笑问。
    我害怕。辞柯轻声说,随后往她身旁贴了贴,我怕黑。
    第69章 公子夫人
    软软的身体靠过来, 隔着两层衣衫触碰都能察觉到其光滑,掌心的手小心翼翼地回握,隔着肌肤感受到修长的骨骼。
    叶犹清没有放开, 一路牵着人回房, 考虑到她怕黑,便直到辞柯的房门口,这才替她推开门。
    五指离开了,搭在门框,在皎洁月光下白莹莹的耀眼,叶犹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想说什么, 又无法开口。
    好梦。她轻轻道。
    辞柯进去了,看着烛火亮起, 叶犹清这才合门。
    原本困倦的身体因为睡了几个时辰而恢复活力,加上方才捉人的插曲,叶犹清是一丝睡意都没了, 便借着一盏灯火坐在床榻上, 摸出风华坠把玩。
    依旧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琉璃坠子, 像是清澈的水滴,叶犹清之前端详久了, 曾发现其中藏着一些小小的气泡样的痕迹。
    但是鉴于此时身处古代,这块琉璃的透明度已算是十分高的了。
    叶犹清看得眼睛有些发晕, 便捏起一旁的烛火,微微靠近, 眼睛不经意抬起, 却猛地僵直了身躯。
    她急忙将放在床榻上的脚拿下来, 将风华坠举得更高些,凑近观望。
    被烛火投在墙面上的影子有些斑驳,仔细看去,那半透明的晕影中央,似乎有一层更深的阴影,不知为何组成了一个图案。
    图案朦朦胧胧,叶犹清找了几个角度,那图案才稍微清晰了些,似乎是个十字。
    她为自己突然的发现而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会儿,思忖了许久,直到蜡油滴到手上,她才吃痛醒来,将烛台放回桌案。
    这一路走来地形跌宕,无人踏足的地区多如牛毛,如果铁骑真的还存在,会藏在何处呢?
    烛火在侧面为她打上一层柔和的光,落下的发丝之间皆是光影,反而遮挡了眉目。
    她一只手放在床榻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样的敲击声向来能够让她冷静。
    其实对于嗣荣王留下的东西,她并无想同旁人抢夺之意,甚至如果可以,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靠近这所谓的铁骑。
    上辈子她是个工作狂,赚钱会让她觉得安稳,如今人在异世,她依旧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做个家财万贯的富商,赚些白花花的银子,改变一下原本的结局,平和富足地过一辈子就不错。
    可当初下决定时,她还是没有选择其他那么多远离京城的州府,而是选择了嗣荣王的封地渭州。
    叶犹清长叹了口气,将风华坠重新挂回脖颈,吹熄蜡烛,和衣躺下。
    这一夜过得不安稳,不止这小院中的几人辗转反侧,就连整个渭州城,也都不安稳。
    于是一大早,叶犹清就被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吵醒,她凤目眨了眨,摒弃睡意后,慢慢下床。
    门被敲响,叶犹清道了声进,便见整装的十里将门推开,朝她扬了扬下巴:外面好像出事了。
    叶犹清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让十里帮忙整理了一下易容,便披上一件月白色的棉麻袍子出门。
    你们怎么黑着眼圈,昨夜不曾睡好?十里一边握剑穿过庭院,一边诧异问。
    那是自然,昨夜恐怕只有你睡得昏天暗地。叶犹清摇头道,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略略讲了一通。
    那女子果然不对。十里说着站到大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可确定让马小看好了她。
    放心吧,捆起来了。叶犹清淡淡道。
    十里听不出危险,这才拨开门闩,将大门拉开,被门外蜂拥的百姓吓得动作一滞,只见本就狭窄拥挤的小巷此时塞得满满当当,从巷口到巷尾满是翘首观望的人。
    站在门前的几人同样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后退几步,露出正跪坐在对面门前,掩面痛哭的妇人,她身侧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不知所措地眼眶噙泪。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上前搀扶妇人,可妇人哭得几乎虚脱,怎么都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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