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筒的声音一停, 傅审言问:“你说什么?”
    “我说,”她回头,疲惫到撑不起脸上的笑容,只是看着他,“是不是工作上的烦心事都解决了啊,好像你今天很开心。”
    傅审言倾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定睛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是,我很开心。”
    梁映真微微弯起嘴角,转身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小声地说:“那我就放心了,前阵子总担心你呢。”
    “什么事都有我来,不要胡思乱想,”他伸手轻抚她单薄的耳垂,“你只要快快乐乐做傅太太就好,知道了么?”
    她不说话,大眼睛看着他,傅审言又问一遍:“知道了么?”
    她小声应道:“嗯。”
    吹风筒嘈杂的声音再响起,傅审言将她的长发全都吹干后,熄了灯,上|床抱着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你为我画的那副画,怎么一直没送我?”
    梁映真惊讶:“啊,你怎么知道?”
    他坦然道:“之前在书房见过,嗯?画去哪儿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她老老实实小声说,“听谢征老师讲你以前特别喜欢建筑却放弃了,我觉得那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状态吧,就、就没有送。”
    若是从前,傅审言大概自己也会这么觉得。
    现在却未必。
    黑暗里,他轻轻勾了勾唇:“继续画完好么?我想要。”
    她轻轻“嗯”了声。
    傅审言更紧地环住怀里的人,深邃的眼眸里划过未明的微光。
    从前他并不觉得身为傅氏集团总裁于他自己有什么额外的优待,他不过是短暂地守住这一份祖业,到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女人生下继承人。
    现在为了他的妻子,他开始接纳这一身份。
    如果不是傅氏的掌权人,当初娶到梁映真的就不会是他,现在拥有梁映真的也不会是他。
    曾经,他在商海砥砺而行,为此放弃梦想、披上盔甲,一颗心逐渐冰冷强硬。可若终点是为了拥有怀里的人,他甘之如饴。
    -
    考试周过去,江大放了寒假,梁映真回到傅宅,大三的课业繁重,加上记忆恢复大半,大片时间待在家也不会觉得待不住了。
    临近春节,江城里的外地人纷纷回了老家,往日热闹繁华的街市明显人|流量减了不少,但漫天白茫茫的雪地,路旁的树上挂了小小的红灯笼,年味渐渐有了。
    程越的设计工作室开始运营,接的第一单是明科旗下的一个市政工程——江城西进策略的核心地块的新区图书馆。
    几个月前才得了国际大奖,几番报道下来,程越在国内名气大涨,新区图书馆项目邀请他加盟并不意外。
    谢征笑说,那次聚餐没去错,人脉资源这不就来了么?
    程越以前在江城生活那么多年,去过江岸中心却从未踏足江岸中心最为耀眼的傅氏大楼,签合同那天,新闻发布会来了许多人。
    江城西进策略推进几年,这个项目又地处核心地块,且程越刚声名鹊起又相貌堂堂,摄影机对着他连拍好多张,记者也积极提问。
    他性格多年如一日的稳重,沉着应对。
    发布会明科出席的是明科总经理,傅审言没出现。
    签协议后开内部会议时,他却来了,身后跟着数位专业的助理,淡漠的目光掠过程越并未停留,完全不同于扶月湾那一次晚餐时温和有礼,坐于上首手掌微微下压,其他人才跟着坐下。
    气势慑人。
    会议进行很顺利,末了明科副总结束后说,在某某酒店已经备下晚宴,参会的人稍后到那里用餐。
    傅审言英俊而淡漠的脸忽然浮起一丝笑,不避讳在场人多,直言:“你们去吧,夫人还在家里等我回去用餐。”
    程越神情一僵。
    会议室其他人齐齐错愕,没有谁敢笑,反而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傅总吃错了什么药,有人在职几年还震惊于——傅总居然已婚?!
    傅审言起身,离开前淡淡吩咐:“冯总,招待好程先生。”
    被叫到的男人起身点头,连连说是,是。
    程越愈发沉默。
    某日谢征来工作室,他一边操控鼠标绘制cad图,一边状似随意地问起:“傅总和他的太太,什么时候结的婚?他太太看着挺小的。”
    “什么看着挺小,本来就挺小。”谢征笑,“还读大三呢。什么时候结婚么……我想想啊,四年前吧,就是婚礼还没来得及办,说是等梁映真毕业了补办。”
    “四年前?!”
    程越手中的鼠标一下错移了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六十二章
    “他太太现在才上大三, 四年前不就是高中生?怎么可能呢。”
    短暂慌乱后,程越撤回错误的操作按下保存,端起旁边的水杯垂眼喝了小口, 不动声色地问。
    “审言不至于不做人, 你想哪儿去了?”谢征笑着睨他一眼,“是梁映真因为什么病休学了四年,要不早该毕业了, 暑假还是我给她补的课, 这学期考了年级第五, 还不错。”
    “休学四年……”
    程越瞳孔微震, 自言自语地喃喃。
    “你怎么突然问起审言的太太?”
    谢征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望了过来, 隐隐含着奇怪和探究,程越已恢复平常的镇定, 淡淡道:“看他们年龄差距比较大, 好奇问问。”
    “当初我也好奇过,审言结婚什么风也没透。”谢征认同地说,“暑假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太太, 梁映真挺出乎我意料的。”
    程越握着水杯,低声问:“为什么出乎意料?”
    “也没什么,我接个电话。”
    今天程越的话似乎格外多, 话题总围绕傅审言的太太, 但他人品正直, 谢征也不作他想只当是好奇,手机响起来接到一个电话走出办公室,过一会进来说了声学校有点事就走了。
    谢征走后,程越对着电脑屏幕却没有继续作图的心情,脑里乱作一团——
    四年前……
    四年前他正和映真恋爱, 四年前她也结婚了?
    暗色屏幕映出年轻男人神情坚毅的脸庞。
    他缓缓收紧手指握紧。
    绝无可能。
    -
    当晚,傅宅灯火通明,犹如夜色下明亮的宫殿般。
    餐厅光线昏黄,流淌着暧|昧的色温,长长的餐桌上餐点摆放精致,红酒在流线型的弯瓶里醒好,香薰烛火,无一不在。
    梁映真穿着漂亮的红色长裙,细细的红带在锁骨前交叉,衬出细瘦骨感的锁骨,肌肤胜雪。
    她第三次给傅审言打电话。
    男人淡淡的声音诧异道:“不是让你先吃了么?”
    她咬着唇,不死心地小声问:“我知道啊,那、那今晚你还能回来吗,大概几点啊?”
    “不用等我,你先睡。会议休息时间到了,我进去了,明天再说。”
    男人话音刚落,紧跟着便传来嘟嘟的短促声。
    “喂、喂——”
    旁边的高文莉不忍心看夫人的表情了,夫人特地亲自布置了烛光晚餐,一个人从六点等到现在,虽然她不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显然夫人很看重。
    她低声宽慰道:“要不夫人你先吃吧,快八点了。先生工作忙,管那么大一公司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梁映真放下手机,闷闷地小声说:“可是……”她疲惫地挥了下手,“算了,上菜吧,我先吃。”
    一个人默默地吃完烛光晚餐,梁映真陪五花肉玩了会,不时瞄一眼客厅的壁钟,时间一点点流逝,傅宅前院大门没有消息通报,她将五花肉哄回狗窝里,提着裙摆踩着楼梯慢慢上楼回到卧室。
    推开门,卧室大床上放着一只白色浴巾折叠成的鸳鸯,是她特意在手机上找来教程亲自用了近一个小时叠好的。
    这会见了却满心疲惫,一点也提不起劲。
    她在衣帽间脱下长裙,拆散编起的长发,卸妆洗漱,换上睡衣走去床边掀开厚厚的软被,躺进被窝还是咬着下唇很委屈。
    一边委屈一边心怀希望地又等了很久,直到卧室的挂钟上时针过了零点零分,她眼神黯然,终于死心闭上眼睛。
    傅审言回到傅宅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清冷的月色下只有通往别墅的大道两侧路灯还亮着。
    别墅黑漆漆的,入目只有淡淡的一片月色,他带着室外的寒气进入温暖的室内,直上三楼卧室,慢慢推开门,按开一盏微弱的小灯。
    床上的人已经睡了,娇美的睡颜很安宁。
    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下,卸下一身披荆斩棘后的疲惫,轻轻拥着她入眠。
    第二天清晨五点的闹铃音乐准时响起,傅审言关掉闹钟,回过头,梁映真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忽然就红了。
    他微愣:“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眼睛瞬间湿润,她推开他转身背对着,小声说:“你完全忘了是不是?”
    “忘了?”傅审言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一头雾水的感觉,“我忘了什么?”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翻身回来,眼睛微红,啪嗒啪嗒掉下几颗泪:“你没回来跟我庆祝就算了,你忙我可以理解嘛。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完全忘了呢?”
    傅审言墨黑的眼眸微微一沉。
    那张结婚证自从办好以后一直锁在抽屉,除开那次梁映真想看拿出来,他从未看过更从未在意,遑论上面的结婚日期。
    上面的日期是完全偶然的一天,没想到梁映真却上了心。
    “昨天我还想跟你庆祝的呢……你都没回来,还给忘了。”她垂下眼睛,委屈地小声碎碎念,“我平时从没催你回家吃饭吧……昨天催你三次呢,你都没想起,我太伤心了。”
    傅审言紧抿着唇,他要怎么说,那并不是他们的结婚日期?
    当然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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