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江城厚重起来,今年有些怪,往年下雪不多,今年却像北方一样没几天便会降下一场雪。
    笔直宽阔的大道积雪清理干净,路边停下一辆车。
    谢征下车,程越站在车边,灰色长款大衣裁剪得利落,衬出清瘦修长的身形。
    谢征和他一道朝写字楼走去,出电梯后在刚装修完的工作室环视一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参观,赞叹道:“效率很高啊,回国才一个多月就装好了,用的环保材料吧,也没味道。”
    程越淡淡笑了下:“你是建筑师,是不是应该先评价室内设计,怎么关注材料去了。”
    谢征玩笑道:“程大建筑师亲自设计的工作室,还用我评价?对了,改天你邀请赫尔佐格老师过来,让他跟你站在门口合个影,照片往墙上那么一贴,又是一波宣传。”
    程越笑了笑。
    偌大的工作室还没开始运营,两人坐在沙发上,程越在茶水间的冰箱取来两瓶水,两人聊了会天,主要聊赫尔佐格先生这次来中国担任主设计师的运动场,是中国准备用作冬奥开幕式的建筑。
    聊着聊着,话题由谢征转向情感方面,他拍了拍沙发说:“你现在算是中国扎根稳定下来了,回头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你现在不也单身?”
    “我跟你情况不一样,我又不是没谈过,就是这次空窗期长了点儿,算算有一年半了。”谢征摇头,“你是不知道现在女学生胆子多大,大一的问着问着题就表白了,才十八岁!我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小孩儿太烦人。”
    程越垂下眼睛:“我谈过,只是……分手了。”
    谢征心里叹息。
    之前在国外时倾慕程越的女孩不少,他没有接受,后来旁人好奇问起,他便说还喜欢以前的女朋友。
    旁人都当他刚分手没走出来,一不留神几年过去,程越竟是真的单身至今。
    谢征自然不会去戳他的伤疤,看了一眼外面夕阳落下的天色,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过去吧。”
    两人坐上车,程越拉起安全带扣好。
    谢征看着他扣安全带的动作,问:“你怎么不买个车啊,平时打车来打车去多麻烦。”
    程越低声说:“习惯了,我不开车。”
    “你就拿我当司机使唤吧。”
    谢征笑着启动车,跟着导航驶向位于江城东岸一处半岛的扶月湾,开上通往半岛的跨江大桥时,掠动的江面被如血的夕阳晚霞照出一片炫目的粼粼波光。
    踏进扶月湾时,有侍者上前想确认是否为本会所会员,大堂另有一个男人挥手示意侍者下去,他朝两人引路时自我介绍道:“我是裴镛,算是这儿一小股东,傅总跟我说过了,另一位外国友人比你们早到几分钟。”
    谢征说:“麻烦了,谢谢。”
    会所沿途风景清雅秀丽,十分安静,却处处彰显精致。
    自电梯上至五楼,裴镛将两人引至一道门前,推开门,坐在里面的白了半个头的赫尔佐格先生朝两人笑起来。
    谢征前年回国后与赫尔佐格先生仅仅见了两三次,和程越则是两个月前还一起在国外,这会和谢征聊得起兴,问他在大学教书有没有趣事云云。
    寒暄到中途,包厢的门被推开,走廊里暖黄的光线照入,傅审言和挽着他的梁映真出现在门口,她漂亮的脸上正微微笑着。
    程越一瞬间愣怔。
    谢征起身介绍:“程越,这位就是老师之前总提的那个师兄了。”
    第六十章
    明亮光华的包厢, 淡淡的清冽的熏香,眼前言笑晏晏一同进来的夫妻。
    放于唇边的水杯一晃,险些从手中脱落, 程越极快地抓紧, 杯里的清茶摇晃着溅出几滴,洇在浅色衬衫的袖口。
    他垂下眼,心跳如雷, 却要尽最大努力控制自己近乎失态的眼神。
    “傅审言。”
    男人已走至身前, 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掌, 指骨分明,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净的婚戒。
    程越被刺目般倏地移开目光, 缓缓伸出手,与他交握, 抬了抬眼眸淡淡道:“你好, 我是程越。”
    目光不可控制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梁映真,娇美的脸颊上笑容微滞,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傅审言淡淡笑着, 如墨的眼眸却深深沉沉:“这位是我太太,梁映真。”
    梁映真微垂着眼点头,小声:“你好。”
    程越定定看着她, 声音哑涩:“你……好。”
    “坐, 坐, 等了你们半天还没开动呢。”谢征毫无察觉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介绍完便按下铃召唤来服务生开始上菜。
    转头后三人已落座,他坐回程越身边,看着对面的傅审言和梁映真,笑道:“约傅总大忙人吃饭真不容易, 老师坐这儿你还让我们等半天。”
    傅审言慢条斯理摊开餐巾,微微笑着用英语说道:“在等映真考试,下午六点半她才考完。”
    赫尔佐格先生微愣,同样微笑道:“傅太太还在上学吗,哪一所大学?”
    “我在江城大学读建筑系,念大三。”
    梁映真虽然能听懂英语,太久没有说过口语,说得比较慢,还在脑里想了想江城大学的完整英文校名怎么说。
    程越坐在赫尔佐格先生旁边,她抬起眼睛看着赫尔佐格时难免余光会瞥见他,他仍是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梁映真莫名心悸,说完便有些慌张地垂下视线,慢慢地、慢慢地叠餐巾。
    赫尔佐格眼睛微亮,转头看向谢征。
    谢征点头:“是我教书的那所大学,很巧吧?”
    赫尔佐格笑着说了一句德语,梁映真听不懂,身旁的傅审言回了一句,德语比英语念出口更为低沉磁性。
    她偏头小声问:“你们刚刚说的什么语啊?”
    “赫尔佐格老师是美裔德国人。”
    “你还会德语啊?”她眼睛亮闪闪的,意外又有点小崇拜。
    傅审言偏头,朝她轻轻扬了下眉。
    谢征在旁边为赫尔佐格先生翻译,两人都笑起来,谢征拿筷子轻敲了敲碗边:“够了啊,秀恩爱适可而止啊,饭还没吃上狗粮先塞一嘴。”
    “没关系,我喜欢恩爱的夫妻,这让我感觉到美好,请随意吧。”赫尔佐格微笑着用手示意了一下。
    梁映真羞窘地红了红脸,抬头撞上程越望过来的目光,没有细看便移开了视线,不知怎的,她看着他心里总会涌上一股心虚。
    却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服务生开门推着餐车进来,一盘一盘上菜,介绍这道菜的特色。
    大概是提前吩咐过,服务生英文很流利也有幽默,赫尔佐格先生听得连连赞叹中国美食大有渊源。
    席间,傅审言忽然抬眸看向几乎不怎么开口的程越。
    “程越好像之前是在江城大学读的本科,对么?”
    程越的目光从梁映真身上移至他的身上,低声回:“是。”
    傅审言淡淡微笑:“这么说,和我太太也算校友了。”
    程越嘴角紧绷,不接话。
    直至晚餐结束,一行人从包厢下楼至扶月湾的前厅,谢征去停车场取车,余下四人站在门口等候。
    深冬夜风寒凉,梁映真走出吹着暖气的前厅后,被扑上脸的寒风吹得瑟缩了下。傅审言拾起她的右手握住,放进自己的衣兜。
    商务车很快驶来,停在前门,两人上车前朝身后的程越和赫尔佐格先生道别后便上了车。
    黑色商务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程越的目光终于收回,紧咬的牙关松开,谢征的车也开过来了,先将赫尔佐格先生送去下榻的酒店后,车上只剩两人。
    这会没有旁人,谢征才问:“今晚你话怎么这么少,你不是一直很想见老师之前最遗憾最有天赋的学生吗?我跟他一说你回国了,他还主动说想见你这个师弟呢,结果你整晚说了十句话有没有?”
    程越坐在车后排,放空地盯着窗外,迷离的光影映入眼眸,如寂寥的烟花一闪而逝。
    他又怎能料到,赫尔佐格老师不时提及、非常惋惜的学生竟是梁映真的丈夫?
    过去的一个多月,他偶尔会去江大偷偷看一看她,明知她结婚了,明知他的道德不允许插足别人的婚姻,可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他只是,只是太想她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音讯杳无,再出现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怎能甘心?
    但今晚见到梁映真看着傅审言的眼神,他怎么会看不清楚,曾经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筹备工作室太累了。”他闭上眼睛,沉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端午家族聚餐,白天没时间写,先更短小章,晚上再更一点。
    本章掉落红包祝小可爱们端午快快乐乐~
    第六十一章
    商务车穿过扶月湾通往江岸的大桥, 两边的江面倒映着拂动的月色和波动的霓虹。
    梁映真白天上午和下午连考两场,晚上临时被傅审言叫来应酬,这会有些疲乏了, 头枕在他的肩头, 轻轻阖上眼皮。
    车里安静半晌,头顶男声低低地道:“没想到我这个师弟和你也是校友,世界真小。”
    梁映真闭着眼睛, 轻轻“嗯”了声:“十月份他来学校开过一次杰出校友分享的讲座, 见过一次。”
    “是么。”
    傅审言微微一哂, 并不多言, 只拿起她的手放入掌心, 微凉的指腹缓缓摩|挲她柔滑的手背。
    回到家中,梁映真在衣帽间换下衣服拿起睡衣刚进浴室, 手搭在浴室的门把上准备合上, 傅审言却走了进来反手合上门。
    “嗯?”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接着便被他的唇吻住,大脑空白一片, 双手如同有记忆般自动环上他的腰,她微微仰头应承他的吻。
    他推着她,两人落入蓄满温热水的宽大浴池, 溅起一地水花。
    浴池的水激起一层一层的浪拍打着瓷白的壁, 梁映真咬唇费力两臂撑在浴池边缘, 最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浑身气力殆尽,被他抱回床上。
    他细致温柔地吹干她的长发,她贴着柔软的枕面,轻声问身后的人:“是不是之前工作上的烦心事都解决了啊?”
    他全程一言不发她却能觉察他心情极佳,他的热情和发自内心的愉悦甚至要从身体里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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