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因善心而死的那些人,而受苦的那些人,也只能念一声阿弥陀佛了。
    和尚并没有多说,有些事,不见便不予置评。
    年轻男子把和尚请进门,让他随意查阅这房内摆放的经书,他言称还有事,就不在这里陪着了,告辞离去。
    等到他走了,和尚就真的开始随意查看经书了,一本本经书都被粗略翻过,又看那墙上的禅意画,仔细看了看,纪墨见他用指甲抠了抠边儿,之后微微摇头,嘴中冒出一句:这竟是碰上祖师爷了。
    之后,就再不把注意力放到那些禅意画上。
    纪墨听得一愣,这人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到末了,和尚带走了一些经书,其中就包括纪墨所选择的考试作品,纪墨无可奈何跟着走了。
    和尚带着经书到了另一个宅子,等送经书来的下人走了之后,他就脱掉宽大的僧衣,赤着膀子,身着短褂,开始处理这些经书,处理到一半儿的时候,有人来了宅子,却是从另一个门进来的。
    纪墨这才发现这个宅子实在是有点儿不简单,不说地下的地道,就说各处藏人之所,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人会选择的住处。
    那人就是从另一个入口进来的,可惜纪墨不能绕到外头去看,但看那布局,许是入口也与这边儿的入口不同。
    可是搞到什么好东西了?来人进来就问。
    一些经书,倒真是古物件,就是价格上,不太好说,便是要出手,也要到外头去,远一些,莫要再被这家人寻到了,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怕什么,反正下次再去,也不是你这个和尚了。快,估个价,我找人去卖。
    行吧,我看看。
    和尚竟是个假和尚。
    纪墨竟是不觉得如何意外。
    两个明显是同伙的家伙,估价之后,就开始了晚饭,鸡吃着,酒喝着,聊起有关经书的历史来,明显是和尚在给那人交代。
    那家人说是信佛,还不如我呐,起码我就知道这经书的来历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和尚开口讲述,讲的那段历史,却是让纪墨震惊,转轮法王,僧兵造反?简直像是神话似的,尤其那时候打的口号还是什么要造天上佛国,这不是做梦呐吗?
    等听到和尚再说之后的历朝历代都是如何掩盖这段历史的,对那年轻男子的无知也就不觉得可笑了。
    也就是咱们没在那个时候,不然啊,凭怎么兄弟,怎么也能当个大将军!
    秃头大将军!
    酒喝多了大着舌头附和一句。
    这话太形象了,纪墨听着脑子里都有画面了,虽不知道当年法华寺被灭佛具体是怎样的,但都过去了。
    假和尚每日的业务还比较繁忙,来了这座城,说是弘法来的,各家拜访,每每从那些富贵人家出来,都能带出来一些东西,他自己也有考量,并未要那种明显就很有价值的东西,如一些名画孤本之类的,只把有年代的经书,多拿上了几本。
    再后面,又去各家寺庙,说是捐献经书,把这些借花献佛来的经书给了寺庙,其实中间做了一个倒手,有价值的经书让人拿去悄悄卖了,又弄些不值钱的经书送到寺庙之中。
    外头不知真假的人家,听到他在钻研完经书之后给了寺庙,也不觉得有什么,从未怀疑过他假和尚的身份。
    短短几天时间,纪墨还看过一次他的造假技术,那水平,突然想到他为何在看到禅意画之后说是祖师爷了,惭愧惭愧,本来是修复师的手段,被逆向用来造假了,实在是给师父丢人了。
    【请选择时间,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六千年】
    三千年。
    上一秒在看压手许久的大部头因为价值高而卖不出去让那假和尚犯愁,下一秒,就已经又是千年后了。
    这一次的时间流转,书册又遗失很多,剩下的几本,孤零零的,多了几分凋零之感。
    这套书,不成一部,实在是可惜了。
    不是所有的孤本都有价值,佛经本来就是小众藏品,不成套系的经书更是显得孤寡,不为人所喜,世人都爱圆满丰富,少了,孤了,意头都似有几分不好,尤其佛经的价值,远没有到让人追捧不已的程度。
    不管多少,我只有这些了,要就拿走,不要,随你们。
    拿出书来的年轻人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说话的山羊胡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跟身边人商量了几句,终于还是取走了这几册经书,抵了一张欠条。
    纪墨跟着那山羊胡,来到了一家当铺,入了里面,竟是又碰见熟悉的禅意画了。
    可是真的?
    真倒是真,但只此几册,实在是太少了。
    少就少些吧,跟其他的凑一凑,多少也看得过去了。
    当铺掌柜愁眉苦脸,显然也有自家的为难事,正要靠这些佛经往上疏通疏通,还要指望那位真的是个佛爷才好。
    这一句话说完都是叹息,显然,指望上位者的仁慈,实在是希望渺茫。
    第578章
    【请选择时间,四千年,五千年,六千年,七千年】
    四千年。
    选择的时候,纪墨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几册而已,实在是太少了,果然,眼前一黑,什么都没有,显然,那几册经书是无法传到这个时间点了。
    平心静气,身形飘飘而上,再次重复了一遍下降的过程之后,纪墨感觉到了身体对灵魂的束缚,有些沉重,又有些踏实。
    还有些疲惫。
    身体像是四面漏气的气球,努力地想要维持着一定的高度,可终究是往下坠的,不是线拖着,而是更为沉重的一种感觉,压得他不断向下,俨然要堕入无底深渊之中。
    【主线任务:传经人。】
    【当前进度:第一阶段考试已通过(成绩:优秀)。】
    【是否进行第二阶段学习?】
    咳咳否。
    【是否开始学习下一个技艺?(可保留当前任务进度。)】
    是。
    【将于一日后离开当前世界,请妥善处理私人物品,禁止夹带。可选择继承人传承当前学习成果。】
    又到此时了啊!
    咳咳
    喉咙之中压抑的咳嗽忍不住再次响起,闷闷的,又带着几分竭尽全力,身体所有的感官都为咳嗽这一件小事而动,大脑之中,似乎也只能想到这一件事,无暇他顾。
    在门外的和尚同仁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您没事吧?
    他的询问之中有着关心,却也淡淡的。
    自纪墨来到法华寺中,法华寺一开始是给了很不错的待遇的,后来声势渐消,纪墨的年龄却大了,多有行动不方便的地方,寺庙之中也派了和尚来照顾,这和尚便是同仁,说起来,他还未正式受戒的时候就在照顾纪墨了。
    可纪墨收徒的时候却没选择他,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同济。
    同济固然很好,可他是个哑巴,生活上,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便如此刻,他即便在场,也不可能关切地问候一声。
    以往纪墨都不太在意这些,现在么,他含笑看着同仁,你可是怨我?
    不敢。
    同仁意外有此话题,沉默片刻,轻轻答了一声。
    佛门弟子,不打诳语,谎话也是不说的。
    心中怎样想,就怎样说,没什么不敢见人的鬼蜮心思。
    他的确不敢怨,哪怕还是怨了,却也不曾在别的地方对纪墨不再尽心。
    你很好,却不是我要找的弟子。
    纪墨看同仁,有几分欣赏,这是一个正直的孩子,即便对自己收同济为弟子不服气,不高兴,却也从不曾在人后欺辱同济,反而还曾帮过忙,就连照顾自己的事情上,他也没有因为自己收同济为弟子之后,就直接把所有事情丢开手去,依旧做着如之前一样的事情。
    这是他的修行。
    你和同济的性子不同,他能坐得住,耐得住,忍得住,你纪墨还没说完,就又咳嗽起来,同仁忙奉上茶水与他,同时不忘轻轻给他拍背,试图让他好受一些。
    您说的这些,我不同意,我哪里坐不住,耐不住,忍不住了?这些年来,我也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吗?我又有哪里不如不如人了?
    他没有指名道姓说出同济来,两人争论,只在两人之间,并不好牵扯第三人上来,他虽觉得自己比同济强,却也不会在这种口舌之中以对方为踏板,踩在脚下,凸显自己。
    听出同仁话语中的停顿是什么意思,纪墨咳嗽还未平复,唇边已经有了笑,你的性子急啊!
    不待同仁反驳,他拉过同仁的胳膊,不让他继续给自己拍背,轻声说:明日的事情多,还要麻烦你,此后,你就轻松些了。
    什么事?
    同仁直接问。
    纪墨笑:说你性子急,你可认?
    同仁是很像反对的,可,刚才他直接就问了,显然是有些急躁的样子,再要不认,又脸上微微泛红,到底是应了这话,没有再问,出去了。
    看着他离开,纪墨心里轻叹,我也是有私心的啊!
    传经人是个什么差事?自己做了一辈子,又有哪里不明白的呢?默默无闻有他,声名显赫无关,还要守得住自己,能够在藏经阁日日年年,这样的传承,真的看不出哪里最佳,就好像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工具人,只是一个连接的节点,却枢纽。
    有传承的必要,但,传承太苦。
    同仁在纪墨身边儿待了那么多年,一日日看着他成长,不说视之为子,起码在纪墨看来,他比寺中旁的僧众是要亲近些的,这样的同仁,让他年纪轻轻就枯坐藏经阁中,不说他性子本就不合适,就是这样想一想,纪墨也觉得自己是在作孽了。
    主动宅是自我选择的生活态度,被动宅,那就跟坐牢没两样了。
    纪墨不想让同仁以后后悔,甚至怨恨自己给了他这样的任务。
    与之相比,同济的性格就很好了,哑巴的事实让他不善与人沟通,让他出去行走四方与人交流才是为难了他,相比于那样暴露自身缺陷的活动,他更喜欢坐在藏经阁看书或者抄书。
    慧存于心,智在积累。
    这样的他才会是五十年后那个笑和尚,见到什么都能乐呵呵地笑,全无烦忧的样子。
    若是换了同仁纪墨想象不到同仁以后不怨恨自己的可能。
    与怨恨相比,一时的地位提升,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入了佛门之中,地位真的有差吗?
    纪墨在房中没怎么动弹,想了想这些,同仁过来送晚饭的时候,还有点儿欲言又止,不知道是想要为自己的不急辩解,还是想要问问明日会有什么事。
    他的嘴唇动了又动,最终没有开口。
    纪墨也就当没看到,并不问他。
    晚饭后,同济过来跟纪墨一起做晚课,两人一人一个蒲团,各自占据一方,闭目默念经文,可以看到嘴唇蠕动,却听不到什么声音,或有气音,让烛火飘摇。
    两遍经文完成,同济如往常一样向纪墨行礼,起身要走,纪墨叫住了他。
    你的性子很好,正合传经,藏经阁的那些经书,你以后好好打理
    有些话,早前就说过,纪墨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未曾说的,顿了顿,说到那被他选做考试作品的一部经书,让它们尽可能完整地保存。
    传不传,也不差那一部。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保证流传后世,纪墨选择的这一部经书并非是什么孤僻版本,反而较为通俗大众,有不少可替代的版本在,这样的经书显然是不会成为某些收藏家的私家珍藏的,太大众了。
    但,谁又能够想得到日后佛门的变故呢?
    法华寺居然都能付之一炬,差点儿无人传承,这其中的种种变故实在是
    想到这里,纪墨缓缓起身,他的身子骨已经很不结实了,同济见他动作,忙上去扶了一把,扶着他来到桌前。
    笔墨齐备,纪墨才提起笔,同济就在一旁磨墨,等到墨色浓稠,纪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千年一梦醒,余烬未曾清。传经未必真和尚,法华亦曾见刀兵
    持笔的手颤颤巍巍,好似下一刻就无法再支撑,浓墨滴落在白纸上,烛光之下,纸上的影子也化作了墨色,瞬间倾覆纸面一般。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身体都随之颤抖,墨色飞溅,持笔的手仿佛再没了力气,笔尖向下,掉落桌上,滚到一旁,又在白纸上留下一片墨色山河,只那一行字未曾完全抹掉,还是留了下来。
    同济不能说话,他有些着急地看着纪墨,目光之中满是担忧,这样的身体,实在不能不令人担忧。
    我没事儿,这
    目光落到纸上,本来还有些话,到此,却也罢了。
    纪墨摆了摆手,这张纸,留给主持吧,临终之言,已是成谶,却又是后世之事,那时若有人知,若有人记得,便知转轮之祸
    考试时间之中的片段在脑中混杂,是陈朝灭佛,还是转轮法王造反?都是后世人评价,一时难辨真假,只知词汇不是凭空而来,当有警醒便是了。
    虽然这警醒本身未必能够更改未来,防患于未然,但,至少那个藏经书的坑洞还是要挖出来的吧。
    考试时间之中所见的那些,不是不能全部说出来,而是零零散散,不成体系,说出来又有谁能信呢?恐怕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被人一笑置之。
    与其那样,还不如留下这样令人揣测的预言更为管用,越是含糊不清,越是有人愿意追寻。
    不见那些寻宝的,都是怎样从破旧不堪的藏宝图中找到宝藏的?
    这方面,纪墨自觉,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只可惜,千年啊,时间太长了,未知还有几人记得。
    同济不解地看着纪墨,目光之中的担忧更增,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晚了,去休息吧。
    纪墨让他离开,自己也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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