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安阳,还没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见状又忍不住咕咕叫了几声:喂鸽子,喂鸽子,你就知道喂鸽子。本宫刚才遇刺了,才不会被你一把粟米收买呢!
    可惜徐沐并不能听懂。她只看见信鸽咕咕叫了几声,似在与她道谢,然后低头便在她掌心啄食起来,看上去异常乖巧。
    第6章 信鸽(五)
    安阳吃完粟米之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明明心里满是腹诽,结果偏还管不住嘴这真不是她的问题,她原先不这么贪吃的,都怪如今身份不同了,到底是被这身体影响的不轻。
    好在鸽子满脸都是羽毛覆盖,旁人也看不清她到底什么神色,徐沐见她吃得欢快还有点高兴,不枉自己今早吃饭时特地绕去伙房抓的那一把粟米。想着还摸了摸鸽子小小的脑袋,只这一日时间过去,倒是有点养宠物的感觉了。
    安阳没留意这些,徐沐摸她她初时还会躲一躲,也不爱被人摸脑袋。可谁叫她现在吃人嘴短,并且还要一直吃下去呢?想想反正都变成鸽子了,被人摸摸脑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人一鸽相处得还算不错,徐老将军在旁看了会儿便说道:这信鸽与你倒是投缘。
    徐沐摸着鸽子脑袋的手不知为何顿了顿,再去看徐老将军,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走了。随后她盯着徐老将军的背影瞧了会儿,又回过头来去看重又停在她肩头的信鸽,忽然低声说了句:这信鸽我是不能养的,玩物丧志,会让父亲失望的。
    她低声呢喃,并没有旁人听到,但这个旁人显然不包括就停在她脑袋旁的信鸽。于是听到这话的安阳顿时急了,也恼了,一扭头直接一口啄在了徐沐白嫩的耳垂上
    呸,本公主刚才忍辱负重,结果都让你撸毛了,你居然还敢想着抛弃本宫?!
    长公主越想越气,一口咬在徐沐的耳垂上,就不肯松口了。她小小的一只,原本啄人也并不很痛,可偏偏这回只盯着一点肉啄咬,倒真是让徐沐猝不及防的痛了一下。等到小将军见发怒的信鸽从自己耳朵上拽下来,只觉得耳垂尖生疼。
    摸一摸倒是没出血,想必也不算什么伤,可疼是真的疼,而且耳垂肯定都被啄红了。
    徐沐一手捉着鸽子,一手抽空摸了摸耳垂,皱着眉对手中的小东西嘀咕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始咬人了?没听说鸽子有这毛病啊?!
    她越是这么说,安阳越是生气,可想想自己动手不是,动嘴也有点理亏,于是索性扭过头不理她。结果就听徐沐又道:这信鸽果然没养好,还是送走吧。
    安阳一听这话又急了,顾不得其他,扭头又想去啄徐沐让她送信是不可能送信的,她不是原本的鸽子,也不认路。可不做信鸽的鸽子还有什么下场?无非就是进了锅里,变成人家的一锅鸽子汤。堂堂长公主可不想死了还要落人腹中,这死法太惨也太憋屈。
    不过啄人的动作都做了一半了,安阳想起徐沐刚才的话,动作又是一顿,明显的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徐沐又忽然开口道:算了,这信鸽要送也不知该往哪儿送。就这送信的本事,军中的信鸽是混不进去了,难不曾还要送去伙房?
    安阳随着她的话,心情大起大落,听到最后直接惊得炸毛了。
    徐沐这番话却是故意说的,她觉得这信鸽似乎有些通人性,突然啄她就好像能听懂她的话似得。结果一试之下唔,大概是真挺通人性的?
    这般想着,徐沐忽然生出几分兴味来,于是又道:小信鸽,我怎么觉得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安阳一听这话,岂止是炸毛,简直连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好吗?她出身皇室,哪怕一直都被兄长照顾保护得极好,但该有的警惕心却是从来不缺的。
    动物通人性的很多,猫猫狗狗甚至猎鹰战马之类的,被训练之后大多都能听懂主人的指令。可听懂指令并不代表能听懂人话,它们只是对固有的命令做出下意识反应罢了。可如果这些动物不仅能听懂主人所有的话,并且能和人一样做出自己的判断与回应呢?
    对此,安阳只想到了两个字,妖孽!
    安阳所想的妖孽并非形容,而是陈诉,或者换个词也可以用妖怪来形容。而但凡沾上这两个字,便是世所不容,等着她的只有一个死字罢了。
    一念及此,安阳心中便是一寒,哪敢去看徐沐尚带着兴味与探究的眸子?她脑袋一探,又往徐沐红彤彤的耳垂上啄了两口,然后又装模作样的好似不感兴趣了一般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一会儿展展翅膀,一会儿梳理羽毛,拿出了全副演技假装一只正常的鸽子。
    徐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傻,不过这鸽子挺有意思的。她不想玩物丧志是真,可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么个小动物也是真。
    最后徐沐也没再说什么,提着长|枪,带着鸽子,休息休息吃午饭去了。
    徐沐在军营里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她的三餐都是由伙房那边送来,那么送回营帐她自己吃,要么送去主帐跟她爹一起吃。不过主帐到底不是寻常之处,里面重要的公文不少,偶尔还会撞见徐老将军与幕僚或者属下商议正事,所以徐沐也不常去瞎掺和。
    今日徐沐肩膀上还停着只信鸽,自然更不好往主帐跑了,是以午膳便送回了她的营帐中。
    练了一早上武,徐沐疲乏之余也早就饿了,回到营帐简单的收拾洗漱一番,便走到案几旁打开了早送来的食盒。食盒里装着两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分量看着着实不算少,不过对于正长身体又每日习武的少年人来说,也只是堪堪够吃而已。
    军营里的大锅饭只算寻常,好在徐沐也不怎么挑嘴,从食盒中将饭菜取出后便打算开动。结果还没等她举筷,一道灰白的身影扑腾着翅膀倒是先落在了案几上。
    安阳吃了两顿粟米了,即便用鸽子的身体吃粟米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甚至吃得还挺香甜,可她内里到底是个人,相比干巴巴的粟米,自然还是眼前这些热腾腾的饭菜更吸引她。
    虽然对于长公主殿下来说,眼前这些饭菜其实也算不上美味,更入不得她的眼。
    徐沐也没嫌弃信鸽落在了她的饭桌上,反而看着安阳探头探脑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她见对方对她的饭菜感兴趣,想了想便夹了点青菜,夹了点肉丝,再夹了点米饭一起放到了鸽子面前,末了还问了一句:吃吗?
    吃吗?当然要吃!
    安阳已经许久没吃过正常食物了。从遇刺挡刀开始,她先是变成了兔子,食谱一下子就从正常人的荤素皆宜变成了纯素食动物,而且悲催得连一口吃的都没来得及入口,便身陷鹰爪一命呜呼。然后又变成了鸽子,倒是跟着徐沐混了两顿饭吃,可吃的都是粟米,在她看来同样不是什么正常食物。
    现下好不容易看到一桌正经饭菜,哪怕并不那么美味,青菜火候过了炒得发黄,肉丝干巴巴的不够嫩滑,米饭更是糙得没法跟宫中御膳相比。可再怎么样,这也是正经饭菜啊。
    鸽子的身体对眼前这些饭菜没多大反应,但内里的安阳其实已经馋得不行了。
    因此听了徐沐的话,安阳只迟疑了一瞬,也顾不得鸽子适不适合吃这些,就开始啄食起来美食、美景、美人,人生在世的享乐莫过于此。如果这辈子只能吃草、吃虫、吃粟米,这样艰难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阳想得很开,而且经过兔子那件事,她私心里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不止于此。说不定这鸽子的身体活不下去,她就又能投生成别的什么了呢?
    想到这里,安阳吃得更欢快了,好歹这饭菜比粟米吃着有味儿。
    徐沐见了笑笑,也没打搅她,跟着自顾吃起饭来。
    待到汤足饭饱,徐沐收拾了碗筷,准备将食盒送回伙房,然后溜达溜达回来休息。结果抬眼就见鸽子吃饱喝足之后扑腾着翅膀,已经飞回她床上了。
    灰白色的小小一团,窝在她床上侧躺的姿势,感觉哪里怪怪的?
    徐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拎着食盒走出营帐老远,才恍然停住步子她就说哪里不对,鸟儿都是站着睡觉的,没听说过哪家鸽子是躺床上侧躺着睡的!
    所以说,这信鸽果然是成精了,跟人学的吧?!
    徐沐心中泛着嘀咕,但没走两步又将这荒唐的念头抛诸脑后了。毕竟这信鸽看起来就不聪明的样子,连送信都能送错地方认错人,还能指望她修炼成精?
    别开玩笑了!
    第7章 苏醒
    徐沐没将安阳的异常当回事,毕竟人群中都有异类,鸽子里有只异类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鸽子乖巧又粘人,对于从来没养过小动物的小将军来说,还挺新鲜。
    这么新鲜着新鲜着,她就把这信鸽放身边养了小半月。从一开始还有尝试将对方放飞,以此寻找那收信之人,到后来就完全不想这些了,只将这信鸽当做了宠物养。而另一边徐老将军对于信件的调查却没有停止过,半月时间过去,隐约听说是有了些线索。
    徐沐没揪着这事多问,因为这事关军中机密,还轮不到她去过问。
    不过半月时间过去,天气渐暖,徐老将军之前的话倒是渐渐得到了印证草原上兵马调动开始频繁,正如徐老将军所言,这已是战争开启的前兆。
    战事将至,军中的气氛渐渐开始凝重起来,于是将士们操练巡逻的也更加积极了。连带着徐沐也变得忙碌,却不是跟着军士们掺和,而是成日成日的待在主帐里她年纪尚轻,新入军营没多久,虽然人人都尊她一声小将军,但其实她在军中是没有军职的,也还不曾参与过战事。
    今春即将开始的战事,将是徐沐的初战。徐老将军有意让她在战场上磨炼一番,但培养她的目的却不是先锋悍将,因此便时常带着她在身边,教导她排兵布阵,军事调度。
    徐沐也学得很认真,听着诸将商议战略,看着地图听父亲指点山河。之后又是跟去阵前看将领排兵,去后勤听粮草官调粮等等,事事都要学。不说样样精通事事周全,但军中战前筹备的大抵模样,心中总还是要有个底的,囫囵着也要了解一番。
    这些事便占据了徐沐大量的精力,再加上做正事还带着只鸽子显然不像话,因此养在营帐中的那只信鸽不知不觉便被她忽略了。
    当然,吃喝之类的东西,徐沐总还记得准备妥帖的。
    只不知是不是她忽视太过的缘故,等某日再将注意力放在这只信鸽身上时,对方便已经不再粘人了。徐沐失落之余如从前一般伸手在对方身上戳了戳,结果这信鸽翅膀一展当即就飞了,而且是直接飞到了帐顶的一角挂着,躲得不能再远了。
    徐沐见状有些无奈,掏出粟米冲着对方招呼两声,结果那信鸽探头探脑却不为所动。
    罢了,如今这时候,也没时间与一只鸽子纠缠。想着一会儿还得主帐一趟,徐沐便将抓出来的粟米顺手放在了桌案上,又倒了杯清水给鸽子准备着,便打算离开了。
    然而徐沐没想到的是,她这边刚掀开帐帘,那边一直探头探脑的信鸽便一下子冲了出去。等徐沐反应过来跟出去时,那鸽子也没在军营上空徘徊,或者再落回她肩上。
    这意外飞来的信鸽又飞走了,向着南方,一去不回。
    京城,皇宫,永宁宫内。
    安阳长公主遇刺昏迷已经三日了。太医院众太医一开始还信誓旦旦,说是长公主伤势无碍,只要当夜不曾发热,好转也就是耗些时日修养的事。
    然而当时再怎样的信誓旦旦,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长公主却始终不曾清醒,这些信誓旦旦也都化作了慌张无措皇帝对胞妹极是看重,更别提安阳长公主此次受伤还是为了替皇帝挡刀。如今长公主的伤势却是毫无起色,太医院要面对的,自然是皇帝强压的怒火。
    如此一日又一日,皇帝每日都会来永宁宫探望,而每一次探望过后,身上的气压便会低上三分。
    等到了第三日,皇帝终于也忍不住在永宁宫里发了脾气:庸医,都是庸医!你们与朕说皇妹伤势不重,不发热便好,可如今呢?三日时间过去了,朕的皇妹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众太医闻言心中具是惶恐,然而对视一眼,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来安阳殿下的情况着实奇怪,明明没有发热,伤口也都在愈合,除了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之外,人是早就该醒了的。可事实偏不,不管身体恢复得如何,人就是不醒,喂药扎针都没用。
    私下里,几个太医甚至悄悄嘀咕过,觉得长公主这情况实不像是伤病。与其让他们这些大夫犯愁,还不如将人送护国寺去,说不定找和尚念念经叫叫魂,恢复得还快些。
    可这些话私下里敢偷偷说,但却没人真敢与皇帝说,想也知道说了是什么后果。
    因而此时众人除了请罪,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只太医院判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这,各人体质不同,用药行针效果也不尽相同。之前是臣等莽撞,妄自下了定论,今后必当越发用心殿下伤势已在恢复,还请陛下再容我等与殿下些时日。
    皇帝平日里还算温和,但这并不代表他性子软,当下便斥道:时日?朕予你时日,谁给朕皇妹时日?!安阳昏迷三日了,你们说她伤势好转,朕却只见她苍白消瘦。这些天她都是靠着汤药吊命,再给你些时日消磨,你是打算让朕的皇妹,堂堂长公主生生饿死吗?!
    太医院判被这话说得讷讷不得言,只好与同僚们一起再度请罪。
    皇帝气得肝疼,可偏偏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皇帝不能掌控病人的生死,最后能依靠的也还是这些太医。因此他没再说什么,只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又去看病床上的妹妹。
    恰巧,皇帝这一眼看见便见安阳眼珠子乱转,一副要醒来的模样。只是他如今已不太为此感到惊喜了,因为这几日反反复复常能看到这幅场景,可最后总是失望的等不到安阳醒来。
    皇帝想想又忍不住叹气,走到床边坐下,牵起妹妹的手说道:皇妹,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他本只是感慨一句,然而话音落下,身边就传来了宫人的惊呼:陛下,陛下,殿下她醒来了。陛下金口玉言,殿下定能长寿安康!
    这话音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齐齐投向病床。
    果不其然,就见原本一直昏睡的安阳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她目光没有焦距,神情也还有些迷糊,而后唇瓣轻动低语了句什么,却是听不清。
    皇帝见状大喜,赶忙凑上前去,附耳过去才听见安阳低低吐出的是个疼字。
    安阳确实感觉很疼,意识恢复的那一刻最先感受到的便是痛楚。即便她胸口的伤处早已经处理包扎,也修养了几日,但当日当胸一刀,该疼的还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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