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低着头不敢看严潼。

    严潼索性揽着他的腰和他一起出来,重新热过晚饭,两人坐在一处吃。

    季珩有点心不在焉的,筷子上沾了一粒米饭,他又是低着头,就蹭到了鼻尖上。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严潼的余光里。

    严潼微微侧首看他,发现季珩耳垂都还是红的。

    他努力压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悄悄贴过去,然后迅速伸出舌头卷去了季珩鼻尖上的那粒饭。

    季珩:

    季珩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耳垂上没褪下去的薄红又蔓延到整个脖子。

    他低声训斥严潼:别闹,好好吃饭。但听起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

    严潼乖乖点头,憋着笑闷声嗯了一声。

    季珩假装听不出严潼声音里的喜悦甜蜜,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扒饭。

    吃过晚饭,严潼收拾了碗筷,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坐着闲聊。

    北漠边陲小镇的夜晚还是比较冷的,严潼给两人各拿了一件大氅出来,先走到季珩身后给他披上,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把自己那件披上。

    一抬头却发现季珩一直在看他,一双凤眼凉凉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严潼愣怔了半刻。

    他恍惚间想起,以前的季珩不是这个样子的。

    季小公子是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有点呆。

    衡君仙尊是凤眸上挑,冷清孤傲的,总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可现在的季珩,却是灵动的。会笑,会质问,会脸红害羞,也会把自己的不开心表现出来。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严潼垂眸想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可惜一无所获。

    他一直都是看着这个人的。

    从少不更事到松柏初成,以后,还会更久。

    在他眼里,季珩一直在变,却也一直没变。

    童童,今夜的月色真好季珩望着严潼,忽然轻声道。

    严潼眨眨眼,望了望天,一轮上弦月,清辉漫洒,是挺好看的。

    他应道:嗯,很美。

    还记得以前你给我捉的一袋子月光吗?季珩望着天,轻轻笑着:你一直说喜欢我,其实,你那晚送给我的月光,才是我见过最美的。

    那时月是最美的月,而你是我最好的少年。

    严潼愣愣的,微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季珩其实根本没受他的幻境的影响。

    真的怀疑其实季珩什么都知道。

    甚至怀疑,他们真的在过去的日子里两厢厮守过。

    但终究,严潼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垂眸低声道:师尊,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季珩诧异的看他一眼,但没说什么,起身跟严潼一起回屋。

    进了屋子,严潼给季珩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先暖暖身子。

    季珩接过,严潼看见他的手指节冻的有点红,不禁有点心疼,等他放下茶杯,就带他进了里屋。

    两个人坐到榻上,严潼把季珩的手揣到怀里。

    季珩看他的动作,说他傻里傻气的。

    他笑了笑没反驳。

    季珩突然凑过来在他眉头落下一个轻吻,望进他的眼睛,轻声道:童童,我想给你画幅画,可以吗?

    严潼有点惊讶:现在吗?

    季珩点点头。

    严潼不禁觉得奇怪,作画不是白天更好吗?为什么要晚上画?可是已经很晚了。

    季珩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失落。

    严潼:好好好,现在画就就现在画,师尊说了算。

    季珩低着头,猛地抬起,眼眸亮亮的:你就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拿笔墨。

    严潼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季珩很快拿了笔墨纸砚进来,铺在桌子上坐准备,严潼问他自己需要做什么。

    怎样都可以。季珩笑了笑道。

    严潼看着季珩执笔研磨,眼珠子一转,挑了挑嘴角,跟季珩确认道 :真的怎样都可以吗?

    季珩点点头。

    严潼挑挑眉,在季珩的注视下慢慢解开了衣衫,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他侧坐在榻上,曲起一条腿,以手支颐,就那样笑着望着季珩:师尊,这样行吗?

    季珩:

    季珩快速低了头:可以。

    然后就开始在纸上挥洒笔墨。

    严潼还不肯放过季珩,撑着下巴问:师尊,你都不看我,怎么画啊?

    季珩低着头:刚刚看了。

    严潼嘴角都压不住了:真的看清楚了吗?师尊,要不再多看两眼?

    季珩:看清楚了。

    季珩脖子根到整张脸都微微泛着粉,严潼终于不再逗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看季珩。

    季珩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但他每次抬头,严潼都会冲着他咧嘴笑。

    不自觉的,季珩也弯了嘴角。

    严潼看着季珩,只觉得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所爱在身侧,所求已得到,一切都美满,一切都温柔。

    可看着看着,他就又走了神。

    想起季珩在新弟子比试时,当着众人的面,将他从道箴手下抢回无闻殿。

    严潼也常常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非这个人不可的,但往往都找不到答案。

    或许是初见,就喜欢上那个呆愣愣的少年了。

    也或许是拜师大会上,清冷绝尘漠然的看着座下的弟子,面对他的提问,冷冷淡淡的说一句资质太差。

    每次想到的都不同,但每次都会想到比试上的那一幕。

    因为是从那一刻开始。

    严潼才真正的觉得,他有师尊了。

    他无来处,却有了归途。

    画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季珩忽然卡箱严潼道。

    严潼挑挑眉,稍微把衣裳揽起来一点,松松的搭在肩膀上就过去看画。

    他刚才是想逗逗季珩的。

    可实实在在看到自己极尽风骚的样子被季珩认认真真画到纸上时,又觉得羞耻无比,如果不是看在是季珩亲自画的份上。

    他真的很想当场毁尸灭迹。

    真是,太羞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略大

    (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ps:过去时的事情马上就结束了,这个回忆杀确实有够长的垃圾作者承认这是叙事上的大毛病,求轻打~但能不能不要抛弃我emmmmm,现实剧情很好接上的(卑微.jpg)

    第63章

    但严潼到底没能把那幅画毁尸灭迹,因为季珩把那幅画好好的收了起来,并表示会一直存着。

    严潼:

    严潼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珩把那副画收起来,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翌日。

    两人吃完早饭后,季珩刚要像往常一样去店里,严潼拉住了他:师尊,今天不用去了。

    季珩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今天不用去了,以后也不用去了。严潼笑了笑,把季珩拉过来重新坐下:快入春了,你忘了吗?咱们说好的,去其他地方游玩。

    季珩顿了顿:可是咱们不是没钱吗?

    严潼愣了片刻,他以为季珩会问他为什么,可没想到季珩最终问的是这个。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飞快的在季珩嘴角啄了一下:够了,咱们存了这么久了,够我们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季珩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严潼哭笑不得,拉着季珩去里屋仔仔细细地轻点了一边两个人的小钱袋。

    嗯,确实够了。

    季珩这才放心了些,说还是要去跟店主说一声才能走。

    严潼自然是答应的。

    季珩出门后,严潼就在屋子里先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边把季珩的衣物收拾到一个包袱里,边冷淡道:来都来了,躲着干什么?

    哦?师兄早就知道我来了?

    严潼没回头,继续收拾他的东西:既然叫我一声师兄,就别给青穹顶丢脸,回去以后好好修炼吧。

    延禹笑着从门边走进来,站在他旁边打量这间屋子,声音不着喜怒:都住在一间屋子了,看来师兄已经得手了啊?

    严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延禹垂眸片刻,拿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严潼,为什么我还是不甘心呢?

    严潼手下一顿,轻叹了一口气,站定看着他:延禹,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答应你。

    延禹直直看着他,半晌低了低头,又摇起他那把扇子,轻佻的笑了笑:师兄可别这么说,当今太子要的东西,你还真不一定给的起。

    严潼没理他,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那天延禹找到他跟他说的那番话,他的确动摇了。

    他不可能一边瞒着季珩事情真相一边逃避青穹顶的人。

    所以他答应了延禹,跟他回西岭,回他的领地。

    延禹以太子之名,护他们周全。

    延禹刚提起这个意见的时候,严潼并没有答应,他并不认为他和延禹的关系已经好到足够护对方周全。

    而且,他并不想再继续亏欠延禹,不想再继续纠缠不清。

    但是延禹后来对他提了一个要求:他要严潼将全身功法,悉数传授于他。

    严潼答应了。

    如此两不相欠,还能暂时给他和季珩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没什么可考虑的。

    在季珩回来之前,延禹离开了。

    严潼和季珩商量后决定沿着北方边境一路前往西岭。

    两人一路边这儿停一下,那儿观赏一番,倒不像是在赶路。就像严潼最初说的,他们只是出来游玩一趟。

    整整两个月后,两人才到达西岭地界。

    延禹安排好的人早就等在约好的地点,两人一到,便带着他们往西去了一处庄子。

    庄子很大,延禹也想的周到,甚至安排了七八个小厮丫头伺候两人。

    严潼看到在门口站成两列的仆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当天就传书给延禹让他把这些人撤了,延禹在回信里笑他不懂得享受,但还是隔日就遣散了那些仆从,把庄子留给了季珩和严潼两个人。

    来之前,严潼觉得以延禹的性子,可能不会那么快死心。

    但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自从回了西岭,延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最明显的是,他那柄骚气至极难得有情郎扇子不见了。

    除了一旬过来一次跟着严潼修炼,他几乎从来在其他时间踏足这处院子。

    就算是修炼,也是规规矩矩的,从不谈论除了功法以外的事情。

    就这样,严潼和季珩在这里过了六年安稳平淡的日子。

    第六年开春,上元佳节那天,入了夜,季珩和严潼照例去集市上看灯会,延禹却来了。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严潼稍稍有点惊讶。

    延禹来的时候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季珩严潼只能取消上元佳节之行,转而留在庄子里看着延禹。

    季珩最近身子不太好,陪严潼待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

    严潼看延禹的样子,估计他这样今天也回不去了,就把他半拖半抱起来,安置在了一间厢房里。

    刚铺好床,延禹就醒了。

    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直眉楞眼的看着严潼。

    严潼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边把他扶过来躺下,边问道:今天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延禹乖乖随着他的动作躺下去,等躺好了,突然看着严潼低声笑了一下,在严潼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严潼先是一愣,继而又觉得荒谬。

    六年多时间,他以为延禹已经改了的。

    他垂了垂眉眼,没看延禹,冷声道:酒醒了就自己离开。

    延禹却是笑出声来,状似癫狂,严潼皱眉看向他。

    延禹今天太反常了。

    延禹兀自笑了会儿,撑着手臂坐起来,他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严潼。

    严潼实在不想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继续和延禹待下去,看他也没什么事,转身欲走。

    延禹却在这时候出了声:师兄,再跟我说会儿话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眉目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仔细看,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红,低头的时候眼里蓄着水雾。

    严潼的脚步顿住,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延禹摇摇头说没什么,指了指榻边的位置,示意严潼坐下说话。

    严潼犹豫片刻,还是坐了回去,但因为刚才的一个小插曲,他脸还是有点黑。

    话已经说明白,他以为延禹知道该怎么做。

    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放手吗?延禹看着严潼,面上已经没什么异色,神情平静,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长达六年的喜欢,而是今天晚上饭桌上的一盘菜的口味。

    严潼沉默片刻,沉声道:延禹,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放下了。

    延禹闻言低低的笑了两声,眉眼弯弯的,嗓音轻快:师兄天人之姿,重情重义,怕是哪个人喜欢上了也没办法放下吧?

    严潼皱着眉没说话。

    延禹早习惯了面对严潼时自说自话,见他沉默,就靠回床边,慢慢说了下去:我对师兄,勉强算得上是一见钟情。

    拜季珩为师,去青穹顶修炼石父皇早就为我定好的。

    我知道父皇为什么这么做,所以我遵从了他的决定。

    我很早就知道,在十八岁来临的时候,我会拜一个叫季珩的人为师尊。

    但我没想到,我还会有一个叫严潼的师兄。

    他们把你的画像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师兄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延禹慢慢说着,说一些严潼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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