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作者:周而复始

    证着此事确有黑幕,同时也作证了这些被下狱的儒生之中确有被指使着刻意煽动污蔑王家的故意。

    污蔑天家,为大逆。风华楼再次被查处也就理所当然,天色稍明,不问尊卑,但凡是昨日登记在册人等皆全部被传唤于风华楼。将昨日之事一一呈现,从中寻出嫌疑者,这是刑部亡羊补牢的最终办法。

    当然,和一并神情艰涩的书生们大不同,也被刑部传唤的赵魁等人皆昂首挺胸。少夫人吩咐了,他们是捍卫王权的勇士,此去上堂,须得将塞北“乡巴佬”忠君不二的骨气展现于天下人看看。

    天啊,在刑部在牵毒杀儒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重案,这么个摆在眼面前的大事,谁肯放过?起早了的一听闻连忙聚集往北城一探究竟。早来的立即将风华楼周边所有好位置占据不放,稍迟缓一步的,就只能垫着足尖探着脖子越过里外三层的人头瞧着风华楼了,风议的声浪阵阵,交头接耳纷纷揣测着背后黑后。

    看着围聚如潮般的人海,办案的刑部属员脸色越发铁青。此事若是办得不妥,可要当心丢了乌纱。

    “各位请让一下,萧将军有话要说!”

    这一声如鼓鸣的喝声,使得集聚于此的黑乎乎的人头齐刷刷得转向往发音之处。

    萧将军?谁?难不成是恋慕着言三少的萧府萧大公子?

    应着声响,人群如浪,硬生生分出一条路来。来人一步步走过,看得近旁的无不发呆。

    身着护心铁甲戎装,双手却缚上绳索的萧泓走向风华楼,在风华楼外拒挡着人潮的禁卫军瞧得不知如何形容此事的心境。

    为什么萧将军会被绑?这些疑惑很快就被萧将军自己打破了,赶在昨日城门关闭之前进京的萧泓在去向王上请罪之前,专程到风华楼来申明一些事情的。

    “昨日我得知天下儒生士林聚众声讨言三少,缘由是我行止不端,轻悔了言三少的清誉,我自缚回京,将请罪于兵部,请罪于朝廷,请罪于王上,请罪于天下人,甘愿贬往苦寒边塞以作惩戒,且承接一切后果。”被绳索绑缚的萧泓意志决然,扬声道:“请停止用天道之说攻击三少,是我倾慕于三少,于三少无关。恋慕如此高洁之子,我誓死不渝,绝无悔意!”

    靠着风华楼门口的赵魁看得直叹气,说就说吧,何必用上内力将声息扩得满街听得到,当真是疯了。

    其内为此案心绪紧张着的刑部官员瞄着一派正义凛然的萧泓,齐齐干咳一声转过头去不予理睬。这里谁也不是傻瓜,现今只要说言三不好,多半要倒霉。既然说不得半点不是,那就不说也罢。

    短暂的静默后,一片沸腾,群情激昂。就是,就是,就算萧将军恋慕言三少有违阴阳合德,但,天底下有谁敢做到像萧将军这样坦然?!支持萧将军,支持言三少!反对用秽语污蔑言三少声誉的士林!

    冤枉啊!根本就没想攻击言三的儒生士子们本来就对此事觉得冤枉,如今再听着百姓们纷纷指责,更是郁闷得要死。

    强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此时被百姓谴责的士林们的心境了。

    声援着言三少声誉,围观着的人潮无不欢歌笑语,为扬州言家不反击而清淡了好几日的众人可算见着乐了,对了,萧将军来了,言三少怎么也不来走动走动?

    “不好了,不好了!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外围有人大喊了起来。

    什么不好了?听说什么了?赶紧侧起耳朵,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据说,言家老爷为了昨天的事情,严厉斥责了言三少有辱门风,令其出家呢。”从别处听来的大嘴巴赶紧将这样大的事情传给大家一起听听。

    什么!严责令其出家?这可生得好!连忙看向萧将军,这如何是好?可有挽回之处?

    听了这个消息,萧泓坦然,“三少家教严谨,此事全是缘由我行止孟浪,怠慢了言三少的清誉,我将以请罪放贬,绝不牵连到三少,只请天下人莫再欺凌了三少。”说完,萧泓快步往殿房去,需得在朝议完结之前赶到兵部。

    看着昂首挺胸的萧将军,让开路的大家感慨万分,噢,一人承担下所有职责的萧将军果然是痴情之人,可叹,世道之下,居然不得……

    呸,凭什么三少出家,萧将军被贬,世情再黯淡,也不该如此残酷无情。不满会有如何苦局的一众自发得聚集号召,坚决支持萧将军和言三少。

    “一个想娶,一个拒嫁。一个比一个能闹,要不要打赌,谁个能赢?”瞅着群起激昂兴致勃勃的百姓们,驻守在风华楼外的禁卫军挨着一旁的低语。

    一旁的侧身过来低声回道,“我劝你别沾惹那家子事儿,十之八九都不落好。”

    但凡是听着的一并人等皆点头。没错,没错,这家子自进京以来,前前后后断送了多少条性命,好端端大好前程不好,和这种是非人家搅合,这种自寻麻烦的事儿沾染不得。

    第七十八章

    相比于戒备不严而难逃失职其咎的刑部、守备京畿不慎的禁卫营,最近一直嚷嚷着礼教为上的大人们的处境就暧昧了。

    赶着早阻截着刑部大人嚷嚷着严加查缉凶徒的他们被备受困扰的刑部大人们提议请往刑部好好聊聊后,面色当即惨淡下来。

    绕过这些慌了神的大人们,陆续赶来交流交流的其他大人都有些同情,显而易见,若刑部查不出真凶,在此事上挑了头的他们多少得要担上些责任。

    而污蔑圣恩的这个罪名,却是谁也担待不起的。

    至于萧泓言三这档子闲事,为自己前程而揪心的大人们早就选择了忽略不计。

    京城发生如此之事,是经年来少见的,简直就等同直接扇了刑部一巴掌,也扇了朝廷一巴掌。压下气息随时准备见证再一次雷霆压顶的大人们兢兢战战候在金殿上,可幸,王上没有升殿。在内侍传话“一切事宜由阁部审议”中长嘘着一口气,连着三呼万岁之声也比任何以往都要响亮些。

    能避免‘雪上加霜’,实属幸运。

    三呼万岁声后,阁臣入偏殿议事,百官们则退出朝堂,各自纷纷赶往官署内坚守着自己的辖区,万不能再出纰漏,毕竟,脑袋上的乌纱才是重中之重。

    加快速度,抢在兵部大人退朝回官署前,萧泓自缚站在了兵部大堂上。

    回避自缚而来的萧泓,毫不阻碍的兵部官署中的官员们穿梭不停得忙碌着。在今日又一个是非纵横的日子里,实在不适宜用戏谑萧泓。

    为避嫌,在萧泓恋慕言三这件事上,兵部官署上下自始至终就没有出面说一句话。一再的现实摆在眼前,王上横扫变革了朝政,也将日渐不稳的民间武林势力进行了瓦解,现在,一些儒生士子一言不当,一番清理不在话下,毋庸置疑,兵部早晚也有一番梳理。可,万万没有料到,一直置身于是非门外的他们也被萧泓搅和了进去。

    “就不能寻出个大家能接受的法子就事说事吗?”曾经担负萧泓武举教习的教头看不过眼了,趋前和萧泓商议着。

    哎,堂堂一品大员家的长公子,既得圣恩宠幸,还具备才学,所缺只是些阅历,如此前程似锦的世家公子却行着这样耍赖行径,很难看的。

    “……如果您知道塞北江暮是怎么娶到言家幺子的,您就知道这是我唯一能选择的方式。”萧泓向有师生之谊的教头诚恳得道歉。

    一提到塞北江暮,左右赶来办差的有心人围了过来。学武之人素来有崇武之心,纷纷打听江暮武功高低起来。

    前些日,塞北江氏一到京,其男媳妇嫣然一语将高傲的禁卫军噎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顿成京中笑谈,而前些日子,江暮在永固王府前凛然一扫,致使一个禁卫小队齐齐退了一步,更是桩传奇,此事一传开,让骄傲的禁卫军官们备伤自尊,哼,这个场子早晚得要讨回来的。

    若非遇上现在这种特殊时刻,更不愿为招惹姓言的这家子丢了前程,一再忍着,而眼面前的萧泓是唯一和江暮交过手的,赶紧询问一番得些提示。

    不需思虑,萧泓摇头,坦然道:“在武学上,我绝非他的对手。”

    看了萧泓一眼,曾经在京中当值,担当龙禁卫队长的萧泓真正趁手的是长枪,这并不是秘密,何况,武学和用兵是不相等的两回事,到了战场谁能赢谁会输,那得需另行揣摩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各位,萧泓朗声笑道:“不过也没什么,他惧内。”既然早晚是一家人,调侃江暮两句也没什么嘛。可不是,武学再高,还不是被言家小六抓得面目开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惧内?哦,噢。虽然不太容易想象,但从扬州言氏进京起的一番番作为上看,想必武学出群的江暮也很辛苦吧。

    轰然大笑的声息随着大人们退朝回衙的门吏传达声中嘎然而至,聚在一处的当即四散开去,除了出去迎候的之外,其他皆端正姿态,认真得紧各理各事。

    笼着手,下了朝迈着虎步而来的兵部大人们瞅着堂前缚手而立的萧泓,心中盘算着扬州言家究竟是如何将一位稳重之极的世家公子变成这副德行的?着实好想探究一番。

    至于在能治个萧泓何样的“罪”的问题上,摆摆手,让一旁人给萧泓松绑。

    算了吧,在律法条例上,将其贬职往苦寒之地的可能等于零,对律法和军纪了如指掌的萧泓自个儿和兵部条例闹着玩呢。京中最沉稳的萧家大公子的算盘不拨也罢了,当真拨起来,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手。看来再想不掺和进去,也是不能了。

    京中一如既往得热闹,昨夜发生在刑部毒杀儒生的不吉祥事件在日升东方起就被萧将军烽言三少的最新状况给搅合了过去。看着喜乐融融的繁盛的京城商街,提着精气神心小随时准备应对京城舆论的京兆府官员们欣慰之极,多安定啊。

    较真心真意期盼着安定繁荣的官员们不同,更重视昨日发生在风华楼事件的有心人则陆续聚集往礼部官办公学堂,学着儒生们前日在礼部仪制司‘静坐抗议’的例子,聚集在官办公学前的人端坐自带席上,均意志坚决。

    盯着这些声援萧将军和言三少的老百姓,本就没有掺和其中的官办公学对自己居然一夜间成了‘想要污蔑言三少清誉’的罪魁祸首,其上下一片郁闷之请不可言表。

    这些有样学样的老百姓可不是仅仅只为了凑热闹来玩儿的闲人,他们都是追随着当初最先诉告贵胄子弟的言三少敲响京兆府伸冤大鼓的人。经受不公沧桑的他们追随着敢于官斗的言三少,向行下累累罪行的曾经的贵胄们声讨着公道,借得言三少的运势,不但得到了伸冤受理,甚至还可能会得到一定赔偿,在将要行判的关键时刻,风华楼却发生了“刻意欲损毁言三少声誉”一事,让顶着冒大不韪控诉权贵们罪行的他们警惕起来。

    毫无疑问,这定是场刻意陷害言三少的阴谋!若言三少输在权门暗争之下,他们这些跟风的定然也要被清算!朝廷中,墙头草素来多,万不能让此风压过彼风,不需商议,自发得聚集一起声援言三少,一起向不明真相就要刻意蓄谋污蔑言三少清誉的儒生们的鲁莽行径表示严正提高认识。至于萧将军想要娶言三少这事儿,那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盯着聚集在神圣公学前维护言三少所谓的清誉的小老百姓,进出其间的公子们着手书写帖子。

    于是,当萧泓在兵部谈笑风生之时,言三在内城豪宅中为京郊哪座山头风景更秀丽而盘算之际,接到邀请帖子迅速集结而来的公子们彻底得气了,恼了,火了。

    第七十九章

    过分!太过分!

    这边都闹出了人命,闹得还不够,居然还抛出“责令出家”的名目,想把所有过失全部推给别人,自己个跑路吗?

    别想!

    对,素来矜持心重的京城公子们被摆足了姿态再次惹是生非的言家给刺激得群起激扬。

    京城贵少们坦然承认,自从从塞北回程起,一路上,他们确实心心念念着散布萧世兄和言家小三是非的打算,反正事不关己嘛。可到京后,在陡发的一系列事端中,迫于形势严峻,也算是稍得实惠的他们识趣得闭了嘴,谨守家门中,对外事务一并不加干涉。

    可这言家也太过分了吧,四处折腾,把属于他们的地盘当成什么了!上至六部,下至贱民,无不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现在更过分了,不但将坚守礼教的夫子、饱读诗书的书生忽悠进去,自个儿还成了高洁不可攀的存在了。

    眼睁睁看着言家一家子在自己个地盘上四处折腾的京城贵少们聚集在了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被扬州言氏不断刺激着自尊心的京城公子们聚众商议的结果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绝不能再让姓言的折腾了。

    好吧,闹了这么久,也看清楚看明白了,既然宫中有意撮合;既然大人们全部被逼迫得不肯吭声;连带着士林也被陷于崩盘,被折腾得闭口不敢再提;现在姓言的一家子还拿着个“圣恩”这第个鸡毛当前令箭,容不得他人说出半点不好听的……累累种种,层出不穷。由此,所有经历着家庭中父亲大人的郁闷,自己个儿也倍伤自尊的京城公子们汇聚一起,连成一气,统一口径,嚷起来:“萧泓和言家小三的情意是真的!坚决是真的!”

    突然转变的风潮,让从刑部一道道严审过关出了风华楼的私学书院的书生听得脸色铁青,这是诬陷!一定是诬陷!

    曾为了同一个目的聚一起的儒生们,有人却丧命在了剧毒之下,京中朝堂之外的纷争残酷让年轻人们震撼,惹出如此过失,显然,是想在乱局中捞一把的他们的责任。本来就为此而沮丧着,言三少被严父责令出家和京中传出绯闻相交织的传言冲击着书生们的“良心”。赶紧提起精神,扑灭谣言成了首要之重,他们绝对不能成为推动言三少“出家”了却凡尘之事的罪恶之手。

    面对穷书生们的纷纷指责,散发“证言”的贵少们的家奴矢口否认。至于他们的主人们则不客气得多,咬牙切齿扭开脑袋,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哼,就是诬陷,怎么着!对贵少们而言,能压制跑到他们地盘上胡作非为的姓言的就成!

    “苦恋!千古苦恋!这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真谛。”既然言家小三铁了心不想嫁,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豁出去了,他们一定坚决促成这个婚事。

    被无数“知情人”的“证言”煽动下,言三和萧泓在塞北其间并肩誓死相依的事情传了开来,无不听得津津有味,传得也热乎乎,只是这么个事儿出乎意料得并没有在民间引起改变现状的波澜。萧将军和言三少究竟有没有“私情”,一直都在热切旁观着的心中有数,况且,是真是假早已不再重要,关键是大家都议得挺开心。

    世俗流言之厉害,言家小孩打小就在领教着了,对外界陡然逆转的舆论,纠察原委,判断之后,很快也就接受了。没办法,早就将这些京城贵少们给遗忘了的言家人对此只能做出反省,哎,做得是有那么点过分,被嫌弃也就不怎么奇怪,算是物极必反吧。

    端坐在自家院子正堂偏坐上,被兵部一纸在家反省的萧泓瞅着将他所在的院落挤得满当当的无数认识不认识的世交公子们,这些平常并不往来的世交兄弟们都是来表示声援支持他的,并且均积极献计献策,齐声言称一定帮他讨到言家小三过门。

    看着一众狂热的模样,端起香茗,萧泓默默无语着。这不是他挑拨起来的,希望言家三少别为此而恼他。

    “大哥。”迈进门来的萧府的二公子向上座的好几位身份显贵的贵胄作礼,这才对长兄禀告,道:“刚刚才塞北江暮的侍从递来了帖了,会了过来拜会父亲大人。母亲请你过去商议一下。”

    ……。

    江暮要来?想想也是,颁旨赐婚的萧大人也算是证婚人,江氏拜见萧大人是理所当然的,一直挨到现在,算是失礼了,今日这么个如火如荼的时刻而来,想必不简单吧。

    第八十章

    “既然萧府有客来访,那么大家也就不叨唠了。”起身纷纷告辞的他们可不愿意和没个分寸体统的江暮言家小六碰面。

    恭送众位公子离开的萧府二公子慢慢板直腰身,回首间,神色有些哀戚,这几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本来就已然喧嚣尘上了,如今,众位世交们也掺和进来,如此一来,岂不是全部又搅合了进去?

    “大哥,这样下去,可行吗?”萧府二公子忧心了。

    目送众位世交们远去,整理着衣冠的萧泓轻轻摇摇头,“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虽然他一直朝廷的“支援”表现得过于狂热,显然,彼此就是明眼人。

    兄长此话是什么意思?还没从自己担负家族未来责任的暗喜中回味,已经被荣耀之外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萧府二公子哀戚着,他现在为一度曾经向菩萨抱怨过不是长子的曾经而忏悔,大户人家撑门立户的继承人绝对不是好差事。

    “对看不清、理不顺的任何事情,只需要看着、听着就行了。”萧泓给不了胞弟太多的指导,人际运筹是需要切身去意会的。

    整理了一下衣冠,萧泓前往前堂,对在这个时间点,江暮偕同言家小六来拜会,他重视之余更有些谨慎。相对而言,江暮虽然不好,也算很爽快,可那个被林红叶看中的言家小六就不一样了,既狡猾又无聊,被他稍抓住话柄,回头一定会跑到三少那边添油加醋得乱说。当然,那个听话只听一半就乱传的书童铭文更需防备。

    萧府厅堂之上,家训之下,高堂俱在,正看着老管家带来了江氏正式拜帖。

    板着脸色的萧大人满耳灌满了传过来的民间喧哗,虽然很头疼,但又有些幸灾乐祸,前些日子,在背后,好些旁议说道他萧府对子嗣管教不严的大人们的公子们为一己私心,居然公然蓄意栽赃,由此也算得搅合进了这桩事,今日一退出官署,均一副请家法的气派忙不迭往家宅回,想必今晚会很热闹吧。

    看着一如既往稳重的大公子进来,临危受命派往言三少府上的胡须花白的老管家心情复杂得不得了。

    拜见了父母,萧泓接下江氏送来的拜帖细看。此次来礼拜的除了江暮言家小六之外,同行的还有一位言家的长辈。那就是前些日上杆子和萧府一起派往言三少新府的杜府隐居多年至今云英未嫁的姑小姐,二十年的隐居,如今已经是言三外祖父的义女,在名分上就是言三、言家小六的姨母。

    塞北一行,京中尘封的许多往事都翻涌了出来,凭着京中贵族之间约定俗成的陈规,萧大人清楚,这位杜府的姑小姐珍娘追随名分已定的正夫人林红叶身边,显然是为当年的永固所准备的侧妃人选,当然,已经过去二十年前的宫闱疑案不提也罢。现在,由身份特殊的她来出面,算不算是言氏和萧府的长辈之间正式的接洽呢?

    向大公子施礼,老管家将一封专程写给萧泓的信给大公子。

    这封信是言家老爷亲笔书写的,着他只交呈于萧泓。

    萧泓打开细看,一旁的萧夫人询问着,“是什么?”

    合上信笺,萧泓道:“言伯父请我前去一下。”

    已经对言家一场场策对弄得疲了,萧老爷也没有话要嘱咐,挥手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尽快把眼前这些事情处理好,再闹下去,对谁也不利。”

    拜别了父母,萧泓和老管家退了出正堂,萧府二公子也追了出来。

    挨着大公子,老管家低声道:“刚才有句话没敢当着老爷夫人的面说,据打探所得,江氏传出了口风,江公子欲借找时机向你挑衅达成比武,想要打废您一只胳膊或一条腿。”

    江暮想找时机打残他?萧泓笑了起来。

    看着大公子气宇神定的微笑,忧心着的老管家宽慰了许多,虽听说那位江公子非常厉害的,但自幼就拜遍名家的大公子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武举才俊。大公子稳重的淡笑,给了一直为此寝食难安的老管家充足的信心。

    以轻松的外向让老管家宽下心来,萧泓捏着这封信笺,道:“有其他的话要传达么?”

    “言老爷的意思是请您低调的前去拜访。”

    萧泓点点头,是啊,在如此时刻,低调是必须的。要避开围着他们看热闹的眼线可不太容易啊,得想想法子了。

    呈报完毕,向两位公子告辞,老管家赶回去了。

    目送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远去,一转过身,萧泓神色当即肃然起来。

    什么?江暮想要挑衅找他比武废了他一条腿,这是谁的主意?萧泓暗下嘀咕,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他身为武将,不可能随意和他人切磋,但只要江暮有合适的理由相邀他一试身手,他未必想回避过去。一旦动手切磋,江暮不轻不重得动些手脚。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以此可知,为此,他不但可能会错过目前难得一遇的政局,更会在这个时期失去效忠君王的本钱,在他而言,前程和机遇将无可挽回,如此比直接的杀戮更残酷。反而言之,把他打得骨折,对言家却无妨,借此操纵,不但可以了结他对言家小三纠缠,也回避了三少为了他以“从戎卫国”的背景而不能相伤的自律。

    这是谁想的主意?忒毒了些吧,过分!

    算啦,不想为此动脑筋了,他和三少的事情总归要和言家伯父说道的。仔细整理着平时很少穿的儒衫衣冠的萧泓仔细准备着应邀的行头。

    刚才旁听着的萧府二公子惊心低声道:“兄长,您当真要赴约?”

    “当然要去。”看着弟弟特地拿来的软甲,一直在赌着言氏不会陷他于不义的萧泓摇着头,虽然他一直在使用着不称手的武器,但同样,江暮也从来没有拔出自己的称手的武器。萧泓想念,在塞北疆场驰骋厮杀,江暮所使用的绝不可能是佩剑,应该所用同样的是“枪”。既然反正都是打不过,穿上软甲反而更显得没底气,不穿也罢。

    “不需担心,要是言氏想要于我不利,之前有太多机会,无需等到现在。”萧泓摇摇头,不管如何,是言家伯父主动相邀,他都必须得前往一叙。

    日入黄昏,酉戌相交之际,受京中一品诰命萧夫人的邀请,杜府的当家主母的恭人规制轿乘应邀而来。

    既然珍娘在名分上已经是江氏言耀晴的姨母,江氏本理应要去拜会杜府亲朋。对杜府而言,相比于是在本府接待造谣的江氏,借以萧府这个夜宴来会面,对沉浮多年的杜府而言,亲疏两相宜。

    当某些百姓自发到京中公学前声援被显贵子弟们污蔑了清誉的言三少风风火火传出之际;当闭门多日不见踪影的众家公子们聚集一起“声援”恋慕着言三少的萧将军的之际,今日的京城一如既往热闹非常之际,今晨发生的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狱中毒杀儒生事件则暂时被掩盖过去,这种显而易见挑衅着王权,挑衅着刑部权威的行径没有在民间、在官吏、在士族中引起轩然风议。

    在今日。内城中一如既往保持了该有的肃静。唯一闪亮之处是萧府,最近些时日以来,内城中首次的豪门夜宴在无数目光的瞩目中准备着。于此,萧府长公子则从侧门离开,往相隔不远的“言宅”去了。

    看着昔日曾经灯火通明的奢华门第,今日在风灯的掩映下显得黯淡的“言宅”,这一场砸了几十件漆器的申诉官司,换得了一处价值不可估算的朱门豪宅,俨然成了最近京中连续不断奇闻之一。

    内城中朱门勾栏是构成内城风光无限的风景,只是,这种奢华高贵在这里被咔然而至。重新粉刷一新呈显木色的门户成了今日穿梭来往于内城中行人最瞩目的风景,门口原本的镇宅石狮,也在昨夜扬州言氏入住当时被挪走了,连夜找来了一些工匠,将外墙头上青色琉璃瓦小心取下,现在,赶工的瓦匠们还骑在墙头上换着民宅该用的灰色瓦当,紧闭难开的门扉也谢绝了一切探望。

    来去经过此处的人将这边的变化传给想要听的人,看着这种变化,也在一再提醒着,资历远远不足的言耀辉是怎么得到这个宅子的,又是怎么搬进这个宅子的。这些,都是最顶端的那位的意愿。

    时辰差不多了,江氏一行出门了;于此同时,言宅的侧门,黑虎将轻身前来的萧泓迎了进来。

    穿梭在精巧的亭台楼阁,萧泓被引入离正堂很远的一间别院。好几个江氏随侍守着别院花墙之外,见着萧泓过来,一并扫过去的目光中满是期盼。哎,实在对亲家老爷一家有点大不敬,他们还是很期盼这门婚事能有所进展的,至少,有这位京中贵公子相衬,世人看待他们少夫人时,也不至于太过猎奇了。

    被别人聚集,并没有妨碍萧泓的心情,对将要和言家伯父斗智,得需要极大的谨慎心才行。

    远离正堂的别院清幽安祥,四季长青的常青藤缠绕着厢房边沿,廊下,几株秋枫的脉络渐现绯红。

    点着烛火的别院正厢房前立着一人,素衣轻盈,正是言家三少言耀辉,身边并没有侍婢跟从。

    第八十一章

    拾阶而上,进得这栋别院厢房。抬眼看去,墙上挑飞的绢画,旁悬挂着的素琴,尽显雅致,想必这里曾是一位温婉却不得疼爱的女子居住地。此时此刻,曾经的红颜已然不知流落何方。

    也是,豪门烈焰起,火之大,灼者无烟,灰烬哪可能余?

    收回目光,萧泓确定整个幽静的厢房只有他和言家三少。没有其他眼目,流于表面的礼数也就此省略了去。

    言耀辉请萧泓旁坐。

    没有长辈在场,即空悬上座,意思是不分主次,耀辉是要和他商量什么事宜么?

    月前烛下,独处一室,面对耀辉,萧泓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当言家在贵胄遍地,世俗满城的上京中为遮掩无妄缠身的凤求凤的流言忙碌之际,而横生着一派巍然正气的他却坐看时势倾轧,静待其成,坐享渔翁之利,多少有些儿觉得对一直挖空心思奔波忙碌的言家人不住。

    “今天,刑部和郊外公学前的事,您听说了吧。”找着话题,萧泓寒暄着。

    “都听说了,也听说了众位公子们终于忍受不了,开始联合起来了。”将旁案上准备好的茶水斟倒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言耀辉微微笑。

    看了看无所谓的三少,萧泓道:“喧哗起这事,对你我而言并非坏事。”

    “那是自然,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做人,其实无聊到有趣呢。”理所当然的言耀辉道:“萧公子,今日以家父相邀为名,请您过来是想和您预定一下婚事的流程。”

    “……”端着茶杯盘算着言家伯父何时会出现的萧泓听得怔着了。

    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被冲击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放下茶水,以一位士族公子该有的风度,萧泓正色确认着,“您在说--‘定下婚事?’”

    言家耀辉当下纠正道:“是定下婚事的流程。”

    “此事理应由得萧家、言家的长辈出面做主才对,不过,家父已经恼极,怕是见着您,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反而言之,萧府高堂也未必有心思肯为此上心。”回视着盯着他发呆的萧泓,言家耀辉继续道:“反正你我之事早已违背了伦常,趁着现有的大好局面,我们自行商议,就此定下吧。”

    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烛下的耀辉。确定下认真着的耀辉绝无开玩笑的意思后,萧泓坦言,道:“现在还没有到这么急的时候。为何这样着急?”

    “依照言家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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