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0章 290 古筝
</p>
等到其他人都已经散开了，剩下的十几人这才朝着秦笙围了过来。无一例外，这些都是黄皮肤的东方人，其中又以秦笙的母国c国人为多。</p>
“你好，我是苏灵落，来自c国的s省……”</p>
“同学你好，我是金泰雅，来自h国……”</p>
“同学你好……”</p>
大家纷纷介绍起了自己，因为之前薇薇安说过秦笙是来自c国的，那些从c国过来，或者是f籍华裔，对她更是多了几分亲切感。</p>
秦笙又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别人主动送上来的好意，等到他们介绍完后，这才笑着说道：“你们好，我是秦笙，来自c国。”</p>
她看了看之前介绍自己是s省的苏灵落，还有其他几位c国学生，又补充道：“我是b市人。”</p>
苏灵落她们几人立刻就兴奋起来，主动套起了近乎：“b市呀！那边的美食也挺多的，还有之前举办的那次花灯展，据说有一个摄影师拍了照片，还得了前不久的摄影师大赛第一名呢！”</p>
“对对对，我还去参观过……”</p>
“我父亲就是b市人，后来去c省工作认识了我母亲，所以才……”</p>
等到大家都熟悉了一些，这才有人带着几分担忧的说道：“那个……秦笙，你这样答应薇薇安的要求没有问题吗？我，我不是说我们会因为这个怎么样。毕竟我们已经不是新生，很快就要回国了。可你若是这次出了事，还没入学就……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去找薇薇安换一个人吧？”</p>
“也对，”大家对秦笙的印象很好，当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意气之争而耽误了前程，“我们去就行了，大不了就背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反正我们也快要离校了。”</p>
上一次过来的交换生，已经一年到期离开了，这一次的他们这边的新生就只有秦笙一个而已。</p>
其他人，却是通过其他方式考进来的，当然不止就读一年而已。</p>
不过，他们这群人大多都已经到了毕业年级，再过了这一年就要离校。之前本来是不想在毕业前弄上什么不好的名声。但现在一想，不管是以大欺小，还是胜之不武，这名声也就是在学校里的一年而已，毕业之后还能有谁记得？可秦笙如果出了事，那就是连入校的机会都没有了。</p>
“谢谢大家的关心，”秦笙本来就是自己想要这次机会，当然不会往外推，“我有信心的，你们不用着急。就算不能赢得漂亮，也不会输得不光彩，你们就放心好了。”</p>
她的钢琴能够让罗伯特都觉得不错，肯定是比薇薇安要好的。否则，现在住进罗伯特家里的就不是她，而是薇薇安了。</p>
那天在办公室外面，薇薇安的态度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罗伯特没有选中薇薇安。</p>
既然如此，秦笙一点儿也不会担心自己真的比她差。</p>
但其他人对薇薇安的赞扬说明她的水平一定是有可取之处的，秦笙自己的钢琴再好，也不可能一只手钢琴一只手古琴来进行“自我对抗”。</p>
让罗伯特的学生戴维帮忙也不是不行，他的水平肯定比薇薇安还要高。但是，斗琴这种事儿，当然还是要有些“斗”的气氛在才好。薇薇安对她的那点儿小敌意，来得是恰到好处，可比单纯地跟戴维练琴要有趣得多了。</p>
所以，薇薇安对于秦笙来说，就是一把最好的磨刀石，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多悟出些什么呢！</p>
其他人见秦笙这样子，既钦佩于她的自信，又有些踟蹰。</p>
“那个薇薇安可是这一届新生中能力最……”</p>
“好了，”苏灵落突然开了口，“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谁说咱们就不行了！”</p>
苏灵落大概算是这群人的头儿，她一说话，其他人当真就安静下来，不再过多劝阻秦笙了。</p>
“秦笙，我信你！”苏灵落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赌注下得对不对，但她就是能从秦笙身上那种从容之中，感觉到她对自身实力的自信。</p>
这种自信，并不是浮于表面，因为见识短浅而自视过高的井底之蛙的心理，而是来源于本身的强大。</p>
或许，这个新人真的可以做到！</p>
就算不行，他们到时候再尽力帮她争取一下好了。既然能够接到f国音乐学院的通知书，还是作为一年交换生的名额，足以证明这个看上去柔弱漂亮的小姑娘绝不会那么简单。</p>
“谢谢。”秦笙也没有想到，这个女生居然真的相信了自己。</p>
当然，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是极好的，秦笙的脸上又浮现了几分愉悦的表情。</p>
“秦笙，你是打算用什么乐器呢？薇薇安刚才已经说过她用钢琴，你呢？”苏灵落好奇地问道，“古筝？琵琶？笛？箫？”</p>
“唔……”秦笙想了想说道，“古筝怎么样？”</p>
她是在古琴和古筝之间考虑的，但论到这次要用到的场合，古筝应该更为合适。</p>
既然薇薇安他们认为钢琴音域广，就代表着一定比东方乐器好，那么她也选择音域广、乐声美的古筝好了。</p>
“我家在这里有乐器行，秦笙你可以去选一把用得上的，”苏灵落说着，突然眼睛一亮，然后凑到了秦笙的旁边悄悄道，“我奶奶有一把古筝，贼好贼好的！平时可都不让我们碰，说水平不到家，侮辱了琴。你到时候可以去试试。”</p>
听到这个，秦笙倒是松了一口气。</p>
她本来是打算让家里人把她常用的古筝寄过来的，毕竟外面乐器行的太过普通，要找到适合心意的需要花很长时间。平时自娱自乐也就算了，可斗琴……</p>
那些曲子一般都很激昂，如果买回来的古筝质量太差，到时候上台还没怎么开始，就突然断了弦，那可就是不战而败了。</p>
只是，让家里寄过来的话，秦笙又难免会有些担心。</p>
她的那把古筝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孤品！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天赋好，秦老爷子根本不会这么早，还是直接越过了秦父就把琴传给了她这个孙女。</p>
如果在邮寄过程中出了点儿什么差错……</p>
断了弦还可以修，再有点儿什么磕磕碰碰，或者干脆被丢件，那可就真的是剜了她的心头肉了。即便有高额赔偿，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一把好琴，甚至是祖上传下来的名琴，根本不是什么金钱钞票就可以比拟的。</p>
而且，他们秦家可不缺钱。</p>
现在听苏灵落这么一说，秦笙才突然放下心来。看来，不用担心她的宝贝孤身跨国了。</p>
“苏奶奶她肯借给我吗？”秦笙问道，“有没有什么要求？”</p>
她又不是迂腐的人，不至于抱着我就必须全靠自己的念头毫无准备地过去。既然有苏灵落这个“内部人员”在，多一些信息也是好的。</p>
实在不行，也能选一选他们店里其他的古筝。</p>
冲苏奶奶那么爱惜的份上，他们家的乐器行也不该是那种以次充好的黑心店家，至少质量肯定是有保证的。</p>
“没什么别的要求，”苏灵落伸出手指摇了摇，“只有一点，也是最难、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一定得弹得好，让她老人家满意。”</p>
说着，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爸妈在这上面向来没有天赋，反而喜欢经营店铺。生了我哥哥，更是一头钻进了商圈，开了家公司。直到我才总算是‘回归了正轨’，反正我奶奶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的水平显然不能讨她喜欢。所以，那把古筝除了我奶奶和去世的爷爷，我家其他人还真没有碰过呢！”</p>
一个脾气很倔的老人家。</p>
秦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形象。</p>
“你下午有时间吗？”苏灵落看着水灵灵的，没想到也是个急脾气，“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过去吧？如果我奶奶那儿行不通，我家也还有几把用得上的好琴，怎么说也能把这次的事儿给对付过去的。”</p>
其他人本来是打算离开了，这次的事情直接闹到了新生汇演上，到时候校方肯定会知道的。还有其他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人去一一处理，免得让他们这些本来数量就不占优势的东方学生的处境更为尴尬。</p>
不过，突然听到苏灵落这话，他们又打消了离开的念头。</p>
如果秦笙打算今天过去选琴，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能听到她弹琴的，到时候是什么水平，一听便知。</p>
即使说着不在乎，也对秦笙没有什么看法，但谁不想赢呢？</p>
“那好，就今天吧。”秦笙点点头答应了下来。</p>
具体选在哪一天她并不在意，但是看大家都这么期待，她干脆也就顺势而为了。</p>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交到的朋友尽可能的多一点儿总是没有错的。</p>
一群人加起来有十多个，顿时簇拥起来，往校门口走去。</p>
走到一半又觉得这样太过招摇，干脆分成几人一个小团队，分散了些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p>
苏灵落平时也没少带朋友去她家的店里照顾生意或者是单纯地招待朋友上门玩儿，但这还是第一次邀请了这么多人过去，这时候脸上都还有些激动的红晕。</p>
旁边的金泰雅见这么一大群人都要去苏家，这时候忍不住忧心忡忡地拉了拉苏灵落的袖子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门会不会太过打扰？叔叔他们不会生气吧？”</p>
他们那边的人向来是注重这方面的礼仪的，特别是晚辈和长辈之间，有着严格的辈分界限，晚辈是绝对不敢忤逆长辈的。在职场上，前辈级的甚至可以对新人指手画脚、打打骂骂，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没有人敢明着说不是。</p>
“放心，我爸那人最喜欢热闹了，”苏灵落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如果不是我爷爷奶奶不同意，他当初说不定还想开个戏班子唱大戏呢！不过，我看他也就只能做做梦了，真要敢这么做，我奶奶手里的拐杖可不是那么好接的。”</p>
噗……</p>
能这么说自家亲爹，这还真是……亲闺女啊！</p>
秦笙对苏家的人又有了新的了解。</p>
苏灵落他们家的琴行就在华人街，大家坐了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p>
比起f国其他地方，华人街自然对他们来说，至少是对他们中占了大多数的c国人来说，是非常亲切熟悉的。</p>
虽说还是有不少高大壮实、长着其他颜色头发的外国人，但更多的却是黑发黑眼的黄种人，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p>
琴行就在这里，有苏灵落带路，找过去毫不费劲。</p>
站在外面一看，就有一种跟旁边小店不同的感觉，不管是挂着的手工灯笼，还是繁复的木饰纹路，都有一种古香古色的感觉。</p>
相比起来，那块招牌反倒是太过简陋了一些，和其他店铺的都是统一制式，明显是一个地方批量生产出来的。</p>
店名简单粗暴地让苏灵落都忍不住哈哈一笑带了过去，没错，就是简单粗暴的几个大字——</p>
苏家琴行。</p>
偏偏隔壁还有一家仿佛跟他们来情侣套餐似的书店，名字就叫“唐家书店”，如果装修再相似一些，还以为这两家是姻亲呢！</p>
“爸！我回来了！”之前为了顾及其他有的不会c国语的同学，他们的交流都是用f语的，毕竟来这儿留学，不可能连f语都不会说。现在一回家，苏灵落口里就立刻转换为c国语，还是带着地方特色的方言。</p>
喊了一声之后，她还转过头对着秦笙说道：“对了，我奶奶她虽然也会说，但是她很不喜欢外语，在她面前还是说母语比较好。反正我家的人不管在外面说些什么语言，回到家如果不是跟顾客谈生意，说一句外语就得罚抄一遍家谱。”</p>
家谱这种东西其实不算少见，很多有名有姓，有点儿传承的家里都会有这东西。</p>
不过，老太太这明显是故土难离，就算人到了国外，心也是留在了祖国的。</p>
这倒是让秦笙想到了自家隔壁已经被孙子接到了国外定居的杨教授杨奶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习惯国外的生活。</p>
苏家这老太太惦念着故土，家里又不缺钱，否则也不会开起琴行，大孙子还开了公司，又送了小孙女去f国音乐学院这种地方学习。这种情况都没有回国，显然是中间发生了什么，秦笙作为外人自然不会多问，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p>
苏灵落的话音没有落下多长时间，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个鬼丫头，回来就回来，在外面瞎嚷嚷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你还等着老子出去请咋地？”</p>
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p>
这中年男人显然就是苏灵落的那位想开戏班子唱大戏的亲爹了，这声音听着倒是……太过粗犷了一些。</p>
等到人一走出来，就发现他的长相和他的声音的确是极配的。</p>
粗硬的浓眉，严肃的国字脸，大鼻厚唇，那双眼睛好像随时都带着摄人的威严，身高约有一米八几，整个儿就是一魁梧的汉子。</p>
他这样子，很难让人将他与这家古香古色的琴行联系起来，更难以想象，他居然会有一个开戏班子唱大戏的梦想。</p>
而且，这人除了眼睛的形状和苏灵落有些相似，只不过苏灵落的眼睛多了几分柔美，还真就没有其他地方对得上号了。</p>
第一次见到苏灵落这位父亲的同学，这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p>
不过，那高高壮壮的中年汉子一脚踏出店门，突然发现自家闺女旁边还有这么多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明显是苏灵落带回来的同学、朋友，他一下子就愣住了。</p>
刚刚看上去还威严冷峻的长相，这会儿突然就被生挤出来了几分慈爱亲切，笑着对秦笙那么说道：“你们是灵落丫头的朋友吧？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快进来快进来，哎呀，灵落丫头怎么就带着你们站在外面呢？想吃点儿什么点心？叔叔去给你们准备。”</p>
他这么一笑，再加上亲切的态度和叨叨不停的话，突然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上顿时多了一股子憨劲儿，倒是挺可爱的一个大叔。</p>
因为看他们都是黑发黑眼，又是苏灵落的朋友，苏父还以为他们都是c国人，说话的时候自然用的是带着乡音的c国语。</p>
几个h国和r国的学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能够感觉到苏父对大家的欢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快了些。</p>
苏灵落显然对自家父亲的这个属性已经很了解了，直接招呼大家进了屋。</p>
和其他的琴行不同，这苏家琴行进门后居然不是陈设的各种乐器，而是一个简单的会客厅，放着几把造型古朴的木椅桌案，还有一些古风的小摆件儿放在角落的多宝阁上。</p>
这可真有意思。</p>
秦家的名下自然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乐器行的，这种风格秦笙也不是没有见过。</p>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在秦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同样风格的布置。</p>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苏灵落已经把事情跟父亲大概说了一遍。总之就是他们一群人和对方一群人扛上了，正好遇到秦笙这个新同学，对方就把她也给捎带上了。连同秦笙主动站出来对抗那个男同学的事情也一起说了出来。</p>
很显然，苏灵落也是个鬼机灵。</p>
苏家当然不可能真的什么人都能去苏奶奶面前逛上一圈，还带走她老人家的筝。首先得让父亲明白，这事儿的起因是因为她这个闺女，秦笙是帮她们受罪。然后……</p>
不管是苏奶奶，还是苏父，一定会因为“黄皮猪”的事儿对秦笙很有好感的。苏奶奶喜欢的一定是那种c国人的气节，苏父却一定喜欢不服输不低头的那种傲骨。</p>
这样一来，待会儿提要求也要容易一些。</p>
苏父屈起手指在苏灵落的额头上敲了敲：“我说你这鬼丫头！以前就让你收敛点儿脾气，结果还是忍不住出去惹事儿。这下好了，还连累了人家小姑娘！”</p>
大概是收到了母亲的影响，苏父对于跟母国相关的事情也很喜爱。秦笙一看就像是那种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清秀漂亮，有一种有别于其他年轻女孩儿的古典气息，好像什么和浮躁、冲动相关的情绪都与她无关。</p>
说起话来更是轻轻柔柔的，像是泉水叮咚，听着就让耳朵放松下来。</p>
天生就是一粗人，苏父却对这样的小姑娘很是和蔼，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好。</p>
本以为是自家这鬼丫头的朋友，谁知道却是被她连累了的新生，还是刚从c国过来的。</p>
再加上苏灵落刚刚说的事情，苏父对秦笙的观感就更好了。</p>
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这么有骨气。干得漂亮！他就是看不惯有的人对着他们这些黄皮肤的人一副“外来者就是低贱没地位”的样子，年轻的时候还因此跟人斗过好几次呢！</p>
这也是唯一一种他跟人争斗却不会被母亲教训的情况。</p>
用苏奶奶的话来说：“其他时候可以低调，可以退让，但绝对不能忘了祖宗忘了根。一个人的根都被打断了，骨头都被抽掉了，那还叫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吗？”</p>
他一个男人做出这些没什么，秦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容易了。</p>
“如果被你奶奶知道，铁定得给你几拐杖。”苏父苦恼地哼了几声，“唉，你爹我又要被你连累了！”</p>
子不教，父之过。</p>
他那老母亲就是这么连坐，一点儿脸面都不会给他留的。</p>
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放轻了一些。</p>
“咳咳……爸，咱就不告诉奶奶呗，就说比赛需要用一下古筝。”苏灵落赶紧支招，“你待会儿先去跟奶奶说一声，然后我就带着秦笙过来，怎么样？”</p>
“你这鬼丫头！”苏父一指抵上她的额头，“居然还惦记上你奶奶的筝了，她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敢去碰她的筝？你居然还让我来做先锋，我看你是对我这个亲爹不满意，想让我被你奶奶打死吧？”</p>
“我又不是让你把筝给顺出来，就是让你去奶奶那儿说一声，我总不能直接就带着人家过去吧？万一奶奶每个心理准备发脾气，吓到秦笙怎么办？”苏灵落不服气地说道。</p>
苏父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p>
秦笙他们本来是在打量着这个会客厅，就见苏灵落父女俩在另一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应该就是和老太太的那把古筝有关。</p>
没过一会儿，却见一个穿着旗袍披着羊毛披肩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p>
那女子并不算太过年轻，大概四十多岁了。不过，看上去却有一种独特的美，像是江南烟雨之中走出来的女人，温柔入骨，连眉眼都像是被水给柔化了似的。</p>
她刚一进门就见到了站在门边的苏灵落父女俩：“也不知道招待一下客人，自己在一边嘀咕些什么呢？”</p>
她的眼睛看向其他人，对着他们柔柔地一笑，又才看向了苏灵落和苏父。</p>
“妈，你回来了啊！”</p>
听苏灵落这么一叫，大家才知道，这位原来是苏灵落的母亲。</p>
难怪她长得挺好，原来是因为这个母亲的遗传。就说嘛，以苏父的样子，生下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水灵呢！</p>
苏灵落对着秦笙他们笑了一下，然后赶紧把苏母也拉了过去，噼里啪啦地把之前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p>
苏母听了之后，在苏灵落的介绍下看了看正站在一幅山水画前欣赏的秦笙，然后转头对着苏父道：“就让人家小姑娘去试试吧，妈不是就盼着能遇上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孩子吗？自从爸走了以后，都没有人给妈弹过琴了。你们父女俩不争气，还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试试？我看她挺好的，就算不能借用那把古筝，也算是给妈介绍一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了。”</p>
苏母这个儿媳妇儿在苏奶奶那儿还是很有分量的，甚至比苏父这个糙汉儿子更讨她老人家的欢心。</p>
本来苏父对秦笙这小姑娘印象就很好，如今女儿媳妇儿都向着她，苏父干脆就叹着气说道：“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媳妇儿你在这儿帮着照顾一下灵落丫头的同学。鬼丫头！去跟那个小姑娘说一声，带着她去内室等着我来叫你们。”</p>
“yes！”苏灵落握拳做了一个“成功了”的手势，然后才对着苏父严肃地点了点头，“听命，长官！”</p>
说着，做了个鬼脸才带着苏母往同学那边走去。</p>
苏父无语地看了这个讨债闺女一眼，这才掀开帘子进去了。</p>
苏灵落带着苏母跟大家热情地介绍起来：“来来来，这是我妈，你们叫她苏姨就行了。妈，这是我同学，待会儿你跟他们慢慢认识，我先带秦笙进去了啊！”</p>
其他人倒是也想跟进去看看秦笙怎么弹琴的，但是，想也知道老人家经不起一群人的打扰。之前在学校里冲动过头，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妥。</p>
好在苏母看上去温柔亲切，比苏父这个粗壮的糙汉更让他们亲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很快便和这个长辈熟悉了起来。</p>
苏灵落却是带着秦笙很快就到了内室。</p>
这儿比起外面，装修得更加精致一些，同样还是古香古色的风格，看得秦笙十分喜爱，就像是回到了秦家老宅那边。</p>
在旁边的柜子里，还能看到几种乐器，不直接接触，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品质不错。</p>
只是，这明显不是拿出去售卖的。</p>
“琴行对外售卖的在另一边，这里都是家里的珍藏品，有的可以卖给老朋友，有的是只能会客时拿出来演奏一下，还有的甚至平时都不让随便碰的。”苏灵落跟秦笙解释道，“像我奶奶的那把筝，除了她老人家，我们自家人都不允许随便碰触。唉……倒是爷爷以前还在的时候，会抱着我随便坐在那儿弹一弹。”</p>
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虽然很快恢复过来，但秦笙还是察觉到了。</p>
一直都只听苏灵落提起奶奶，而没有提到那个爷爷，现在第一次说起也是这个语气和表情。恐怕，那位苏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p>
朋友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秦笙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当然不会主动提起。</p>
好在这沉重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苏灵落本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自我调节的能力很强。而且，苏父也很快就过来了。</p>
看到她们俩以后，苏父脸上还带着些笑：“走吧，跟我过去。”</p>
从这内室的另一个小门出去，就是一条很短的走廊，然后就到了一个小院子里。</p>
苏奶奶的住处就在这边，跟前面的热闹隔开，有一种隐居于闹市的感觉。</p>
“待会儿加油！”苏灵落对着秦笙压低了声音说道。</p>
“好，”秦笙笑了笑，“加油。”</p>
走进屋子里，才发现外面的布置其实算不得什么，这儿才是苏家的精华所在。不管是墙上挂着的画，还是角落里放着的小摆件儿，都是难得的珍品。</p>
再往里面去，却看到了一幅巨大的画卷展开，角落里盖着的两枚印章让秦笙一愣，却没有多说什么。</p>
屋里已经坐着一个银发老太太。</p>
秦笙之前关于这位苏老夫人已经想过很多，严肃的、刻板的，却带着故土难离的愁绪。</p>
可是，她没有想过苏老夫人竟会是这样和蔼可亲的模样。</p>
相比起苏父这个儿子，倒是苏母更像是她的亲闺女。</p>
一头已经白了的银发规整的盘在脑后，还发间还有一根乌木簪子，簪头镶着一块祖母绿的翡翠，看上去简洁而不失大气。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老人家的衣裳，大概是年龄大了比较畏寒，已经套上了棉质的小马甲。</p>
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连嘴唇也因为掉了牙而显得干瘪了些，一双眼睛虽然有了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却平静地让人觉得祥和。</p>
跟秦笙想象中的那个黑脸老太太的形象一点儿也不符合，倒像是在家里颐养天年、儿孙满堂的和蔼老人家。实在很难想象她拿着拐棍揍人的样子。</p>
不过，有了苏父这个例外在前，现在又出现一个和想像不同的老太太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p>
“小姑娘，你就是秦笙吧？”老太太一看到他们走进来，就主动看向了秦笙问起话来。</p>
“是的，我是秦笙，”秦笙顿了顿，按照秦家的规矩对着老人家行了一个晚辈礼，“苏奶奶您好。”</p>
她这样子显然很得苏奶奶的喜爱，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听我儿子说，你想借用一下我那老头子留下的筝，对吗？”</p>
“对，”秦笙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p>
“当然可以，”苏奶奶并没有犹豫，“只是，你可得拿出几分真本事来了。如果像我家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那我可不能把这交给你。”</p>
这个倒是和苏灵落之前说的一样，秦笙直接就点了头答应下来。</p>
苏奶奶对着秦笙笑了笑：“别担心，先过来坐坐，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p>
等到得到了秦笙的同意之后，她这才牵过了秦笙的手细细看去。</p>
这一看就是年轻小姑娘的手指，纤细漂亮，连指甲盖儿都泛着健康的色泽和光晕。</p>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去关注这些，而是特意在秦笙的指尖和关节处摸了摸，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就对着苏父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吧！”</p>
即使是对着苏父说话，苏奶奶的视线也没有移开过。她仔细地看了看秦笙的脸，眼神里带着些其他的神采，像是突然想到了另外的事情，透过秦笙在看别的什么人。</p>
苏父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p>
本来以为，苏奶奶就算对秦笙再怎么喜欢，试弹的时候，也就只用这儿的古筝就够了，没有想到她居然直接就准备上真货？</p>
这小姑娘这么厉害吗？</p>
他临走前又看了看秦笙，除了漂亮可爱，他还真看不出些什么不同。难道他这母亲还有什么特殊到能力？</p>
甩开这些不着调的想法，出了门以后，他大踏步地往另一边走去，很快就捧回了一样东西。</p>
这时候，苏奶奶已经让苏灵落去准备好了其他要用的东西。</p>
让秦笙净了手，还用专门的香薰炉，这才让她掀开了苏父捧过来的东西上面的红布。</p>
这些程序秦笙做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反倒是有一种十分亲切熟悉的感觉。毕竟，从小在老宅那边，秦老爷子也是这么做的。</p>
除了西洋乐器，家里的那些从祖上传下来的古乐器，如果要使用，必定会有一番复杂的前期准备。苏奶奶这一套已经算是很简单了，更复杂的秦笙都见过，光是准备的时间就要花去半个多钟头。</p>
等到红布一掀开，就露出了下面的古筝。</p>
不管是用料还是手艺，都能看出它的不俗，那些琴弦，也是上品之作。秦笙一眼看去就觉得喜爱起来。</p>
可是，她更为注意的却是另一点。</p>
在这古筝的侧边，有一个金色的印章刻痕，上面的字不是平时所用的简体字，秦笙却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人的名字——恒之。</p>
苏恒之？</p>
“苏奶奶，您……您的丈夫，是不是叫苏恒之，本名苏群？”秦笙突然对着一边的苏奶奶问道。</p>
屋里的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p>
苏奶奶的样子像是震动了一下，看向秦笙的眼神比之前还要奇怪了。</p>
还是苏灵落主动回答道：“秦笙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爷爷的确就是叫苏群，字恒之。”</p>
“你……”</p>
苏奶奶没有等秦笙回答苏灵落的话，反而眼睛有些微红地看向了秦笙，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是秦家的后辈？”</p>
之前就知道秦笙的名字，这话问得像是很多余，至少苏灵落这个年轻人是这么觉得的。</p>
但是，苏奶奶的表情让她知道这事儿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p>
果然，秦笙像是很理解她的说法，点了点头道：“是的。苏奶奶，我爷爷是秦煜，字远之。”</p>
“果然！果然啊！”苏奶奶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激动，甚至忍不住伸手在秦笙连忙轻轻摸了摸，然后才收了回来，“之前就觉得你和远之看上去有些相似，还当这是巧合。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如果恒之他还在，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p>
秦笙也没有想过，苏家竟然就是秦老爷子的故友。</p>
她小时候从秦老爷子嘴里听过不止一次苏恒之这个名字，刚才看到画卷上的两枚印章，一个是苏恒之的，一个却刻着远之，很明显后者就是秦老爷子从前用过的私章。</p>
好像就是因为苏恒之这个朋友的离去，秦老爷子都不再使用“远之”这个字，对外只道“秦煜”。</p>
他和苏恒之，是那种跟古人一样，真正的知己好友。</p>
以前秦笙还以为秦老爷子口里的苏恒之的离去指的是死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说他离开了祖国吧。</p>
但是，如今那人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传回国去，秦老爷子一定会很伤心。</p>
可却也会少那么一份惦念吧！</p>
毕竟不知好友下落，其中的难言之痛并不比这样的消息带来的悲伤少。相反，知道对方家庭安好，到了年龄离开人世，其实也算是一种慰藉了。</p>
至于苏老爷子为什么会到了f国，而且一去多年没有消息，联想到他们的年龄，还有那个时代，也就该猜出个大概来了。</p>
“你奶奶还好吗？”因为秦老爷子和苏老爷子两人的交情，苏奶奶和秦奶奶显然也是不错的朋友。这会儿见到故人之后，自然忍不住多问了几句。</p>
“奶奶她已经去世好些年了，”秦笙见她又要落泪，这才赶紧补充道，“爷爷的身子还很健朗，苏奶奶你若是回国，他一定会很高兴招待你的。”</p>
“回国啊……”苏奶奶听到秦老爷子的消息，这才缓了口气。不过说到祖国，分明却是有些复杂的。有深爱，有思念，却又有着抹不去的愁绪，“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知道他还好就行。可惜恒之走得早，否则这会儿一定要高兴地拿出酿制的梅花酒痛饮几杯的。”</p>
说着，她掏出怀里的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这才对着秦笙说道：“这次没能准备好见面礼，等你下次来，苏奶奶再给你。现在，过来弹弹这筝吧！你是秦远之那家伙的孙女，铁定是差不了的。弹得好，这古筝苏奶奶就送你了！”</p>
这一下，本就是有些茫然的苏父和苏灵落更是大吃一惊。</p>
苏父倒还知道父母在国内有一个姓秦的至交好友，父亲死的时候还对国内的那位朋友念念不忘，就算是母亲念叨着死去的父亲时，也忍不住会提起几句那个秦远之。</p>
没有想到，自家这鬼丫头带回来的小姑娘，正巧就是那位秦远之的孙女。</p>
而苏灵落对这些就更是一个字儿也不知道了。</p>
他们父女俩对于一件事却是很清楚的——秦奶奶简直是把这古筝当成命根子看待，谁都不敢乱碰一下的。</p>
这是爷爷的筝，这一点，苏灵落从小就知道。后来爷爷死了，这个念头就更加深刻了。</p>
苏奶奶不会弹筝，却因为苏老爷子多年的影响，很会听音。她自己动不了手，却能够分辨别人弹得好是不好，甚至还能有一些简单的指点。</p>
这把筝，这些年几乎就没有人能弹奏。</p>
在苏奶奶眼里，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子孙，是不该弹奏这把爷爷的古筝的。</p>
现在，她居然要把这古筝送人！还是只见过一面的小姑娘！</p>
就算前面加上了一个“弹得好”的条件，也已经很让这苏家父女俩惊讶了。</p>
苏家不缺钱，苏家人有苏奶奶这样的长辈教导，也不会是什么斤斤计较、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更不会眼界小到认为苏奶奶所有的东西都该传给他们这些后人。</p>
让他们惊讶的不是古筝值不值钱，而是其中代表的含义。</p>
这一下，他们父女俩看向秦笙的眼神更是多了些深意，比起之前的欣赏还要多一些慎重。</p>
秦笙当然不会就这么答应下来：“苏奶奶，不用了。如果我的琴技还算入了您的眼，我也只是借用一下就能归还。爷爷已经传给了我一把古筝，只不过想到邮寄过来不太安全，所以才上门叨扰。您可千万别说送给我的话了。”</p>
“原来，秦远之把那古筝送你了……”苏奶奶看着秦笙的眼神更加和蔼，“放心，你在这儿不方便，古筝还可以留在这儿，等你回国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只要给你爷爷看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两把古筝本就是同一人制作，这一把还是你爷爷赠给恒之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p>
见秦笙还要推辞，苏奶奶干脆摇头：“你别再多说，我已经做好了决定的。否则，你就不要再想着借走，也不要再与我见面了。”</p>
长者赐不可辞，苏奶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秦笙自然不能再推拒，只能答应了下来。</p>
苏父和苏灵落也松了一口气。</p>
苏奶奶的脾气他们可比秦笙了解得多，再这么拒绝下去，这老太太发起脾气来可真的是可怕极了。</p>
还好，秦笙答应了。</p>
“现在，让我听一听你的琴音吧！”苏奶奶怀念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恒之离开，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让我喜爱的琴声了。”</p>
说着，她看了看苏父和苏灵落，这父女俩一下子转过了头。那动作、那表情，简直是如出一辙。</p>
这样可算是能够看出他们的确是父女俩了。</p>
苏奶奶对他们的德行显然也是知道的，笑着摇摇头，没有发脾气，而是对着秦笙道：“你这名字就跟琴声相符，如果弹得不好，那我可是要打你的手掌心的，别坏了你爷爷的名声。”</p>
苏灵落赶紧插话道：“秦笙你可真的要好好弹，我奶奶她打起人可凶了，那戒尺打在手板心都得疼上好些天呢！”</p>
苏奶奶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缩了缩脖子，站到苏父身后没敢吭声了。</p>
秦笙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反而笑了笑：“那好，我尽力而为，只求不会被苏奶奶打了手板心。”</p>
她见苏奶奶脸上多了些笑容，这才坐到了那古筝前面，手指放了上去。</p>
秦笙没有直接动手，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该弹奏什么曲子好。</p>
之前来的路上就有了打算，可在见到了苏奶奶之后，特别是知道了苏恒之的存在之后，她之前的打算还是打消了。</p>
就弹那一首吧！</p>
秦笙想了想，定神往古筝上看去。</p>
</p>
等到其他人都已经散开了，剩下的十几人这才朝着秦笙围了过来。无一例外，这些都是黄皮肤的东方人，其中又以秦笙的母国c国人为多。</p>
“你好，我是苏灵落，来自c国的s省……”</p>
“同学你好，我是金泰雅，来自h国……”</p>
“同学你好……”</p>
大家纷纷介绍起了自己，因为之前薇薇安说过秦笙是来自c国的，那些从c国过来，或者是f籍华裔，对她更是多了几分亲切感。</p>
秦笙又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别人主动送上来的好意，等到他们介绍完后，这才笑着说道：“你们好，我是秦笙，来自c国。”</p>
她看了看之前介绍自己是s省的苏灵落，还有其他几位c国学生，又补充道：“我是b市人。”</p>
苏灵落她们几人立刻就兴奋起来，主动套起了近乎：“b市呀！那边的美食也挺多的，还有之前举办的那次花灯展，据说有一个摄影师拍了照片，还得了前不久的摄影师大赛第一名呢！”</p>
“对对对，我还去参观过……”</p>
“我父亲就是b市人，后来去c省工作认识了我母亲，所以才……”</p>
等到大家都熟悉了一些，这才有人带着几分担忧的说道：“那个……秦笙，你这样答应薇薇安的要求没有问题吗？我，我不是说我们会因为这个怎么样。毕竟我们已经不是新生，很快就要回国了。可你若是这次出了事，还没入学就……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去找薇薇安换一个人吧？”</p>
“也对，”大家对秦笙的印象很好，当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意气之争而耽误了前程，“我们去就行了，大不了就背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反正我们也快要离校了。”</p>
上一次过来的交换生，已经一年到期离开了，这一次的他们这边的新生就只有秦笙一个而已。</p>
其他人，却是通过其他方式考进来的，当然不止就读一年而已。</p>
不过，他们这群人大多都已经到了毕业年级，再过了这一年就要离校。之前本来是不想在毕业前弄上什么不好的名声。但现在一想，不管是以大欺小，还是胜之不武，这名声也就是在学校里的一年而已，毕业之后还能有谁记得？可秦笙如果出了事，那就是连入校的机会都没有了。</p>
“谢谢大家的关心，”秦笙本来就是自己想要这次机会，当然不会往外推，“我有信心的，你们不用着急。就算不能赢得漂亮，也不会输得不光彩，你们就放心好了。”</p>
她的钢琴能够让罗伯特都觉得不错，肯定是比薇薇安要好的。否则，现在住进罗伯特家里的就不是她，而是薇薇安了。</p>
那天在办公室外面，薇薇安的态度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罗伯特没有选中薇薇安。</p>
既然如此，秦笙一点儿也不会担心自己真的比她差。</p>
但其他人对薇薇安的赞扬说明她的水平一定是有可取之处的，秦笙自己的钢琴再好，也不可能一只手钢琴一只手古琴来进行“自我对抗”。</p>
让罗伯特的学生戴维帮忙也不是不行，他的水平肯定比薇薇安还要高。但是，斗琴这种事儿，当然还是要有些“斗”的气氛在才好。薇薇安对她的那点儿小敌意，来得是恰到好处，可比单纯地跟戴维练琴要有趣得多了。</p>
所以，薇薇安对于秦笙来说，就是一把最好的磨刀石，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多悟出些什么呢！</p>
其他人见秦笙这样子，既钦佩于她的自信，又有些踟蹰。</p>
“那个薇薇安可是这一届新生中能力最……”</p>
“好了，”苏灵落突然开了口，“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谁说咱们就不行了！”</p>
苏灵落大概算是这群人的头儿，她一说话，其他人当真就安静下来，不再过多劝阻秦笙了。</p>
“秦笙，我信你！”苏灵落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赌注下得对不对，但她就是能从秦笙身上那种从容之中，感觉到她对自身实力的自信。</p>
这种自信，并不是浮于表面，因为见识短浅而自视过高的井底之蛙的心理，而是来源于本身的强大。</p>
或许，这个新人真的可以做到！</p>
就算不行，他们到时候再尽力帮她争取一下好了。既然能够接到f国音乐学院的通知书，还是作为一年交换生的名额，足以证明这个看上去柔弱漂亮的小姑娘绝不会那么简单。</p>
“谢谢。”秦笙也没有想到，这个女生居然真的相信了自己。</p>
当然，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是极好的，秦笙的脸上又浮现了几分愉悦的表情。</p>
“秦笙，你是打算用什么乐器呢？薇薇安刚才已经说过她用钢琴，你呢？”苏灵落好奇地问道，“古筝？琵琶？笛？箫？”</p>
“唔……”秦笙想了想说道，“古筝怎么样？”</p>
她是在古琴和古筝之间考虑的，但论到这次要用到的场合，古筝应该更为合适。</p>
既然薇薇安他们认为钢琴音域广，就代表着一定比东方乐器好，那么她也选择音域广、乐声美的古筝好了。</p>
“我家在这里有乐器行，秦笙你可以去选一把用得上的，”苏灵落说着，突然眼睛一亮，然后凑到了秦笙的旁边悄悄道，“我奶奶有一把古筝，贼好贼好的！平时可都不让我们碰，说水平不到家，侮辱了琴。你到时候可以去试试。”</p>
听到这个，秦笙倒是松了一口气。</p>
她本来是打算让家里人把她常用的古筝寄过来的，毕竟外面乐器行的太过普通，要找到适合心意的需要花很长时间。平时自娱自乐也就算了，可斗琴……</p>
那些曲子一般都很激昂，如果买回来的古筝质量太差，到时候上台还没怎么开始，就突然断了弦，那可就是不战而败了。</p>
只是，让家里寄过来的话，秦笙又难免会有些担心。</p>
她的那把古筝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孤品！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天赋好，秦老爷子根本不会这么早，还是直接越过了秦父就把琴传给了她这个孙女。</p>
如果在邮寄过程中出了点儿什么差错……</p>
断了弦还可以修，再有点儿什么磕磕碰碰，或者干脆被丢件，那可就真的是剜了她的心头肉了。即便有高额赔偿，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一把好琴，甚至是祖上传下来的名琴，根本不是什么金钱钞票就可以比拟的。</p>
而且，他们秦家可不缺钱。</p>
现在听苏灵落这么一说，秦笙才突然放下心来。看来，不用担心她的宝贝孤身跨国了。</p>
“苏奶奶她肯借给我吗？”秦笙问道，“有没有什么要求？”</p>
她又不是迂腐的人，不至于抱着我就必须全靠自己的念头毫无准备地过去。既然有苏灵落这个“内部人员”在，多一些信息也是好的。</p>
实在不行，也能选一选他们店里其他的古筝。</p>
冲苏奶奶那么爱惜的份上，他们家的乐器行也不该是那种以次充好的黑心店家，至少质量肯定是有保证的。</p>
“没什么别的要求，”苏灵落伸出手指摇了摇，“只有一点，也是最难、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一定得弹得好，让她老人家满意。”</p>
说着，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爸妈在这上面向来没有天赋，反而喜欢经营店铺。生了我哥哥，更是一头钻进了商圈，开了家公司。直到我才总算是‘回归了正轨’，反正我奶奶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的水平显然不能讨她喜欢。所以，那把古筝除了我奶奶和去世的爷爷，我家其他人还真没有碰过呢！”</p>
一个脾气很倔的老人家。</p>
秦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形象。</p>
“你下午有时间吗？”苏灵落看着水灵灵的，没想到也是个急脾气，“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过去吧？如果我奶奶那儿行不通，我家也还有几把用得上的好琴，怎么说也能把这次的事儿给对付过去的。”</p>
其他人本来是打算离开了，这次的事情直接闹到了新生汇演上，到时候校方肯定会知道的。还有其他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人去一一处理，免得让他们这些本来数量就不占优势的东方学生的处境更为尴尬。</p>
不过，突然听到苏灵落这话，他们又打消了离开的念头。</p>
如果秦笙打算今天过去选琴，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能听到她弹琴的，到时候是什么水平，一听便知。</p>
即使说着不在乎，也对秦笙没有什么看法，但谁不想赢呢？</p>
“那好，就今天吧。”秦笙点点头答应了下来。</p>
具体选在哪一天她并不在意，但是看大家都这么期待，她干脆也就顺势而为了。</p>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交到的朋友尽可能的多一点儿总是没有错的。</p>
一群人加起来有十多个，顿时簇拥起来，往校门口走去。</p>
走到一半又觉得这样太过招摇，干脆分成几人一个小团队，分散了些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p>
苏灵落平时也没少带朋友去她家的店里照顾生意或者是单纯地招待朋友上门玩儿，但这还是第一次邀请了这么多人过去，这时候脸上都还有些激动的红晕。</p>
旁边的金泰雅见这么一大群人都要去苏家，这时候忍不住忧心忡忡地拉了拉苏灵落的袖子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门会不会太过打扰？叔叔他们不会生气吧？”</p>
他们那边的人向来是注重这方面的礼仪的，特别是晚辈和长辈之间，有着严格的辈分界限，晚辈是绝对不敢忤逆长辈的。在职场上，前辈级的甚至可以对新人指手画脚、打打骂骂，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没有人敢明着说不是。</p>
“放心，我爸那人最喜欢热闹了，”苏灵落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如果不是我爷爷奶奶不同意，他当初说不定还想开个戏班子唱大戏呢！不过，我看他也就只能做做梦了，真要敢这么做，我奶奶手里的拐杖可不是那么好接的。”</p>
噗……</p>
能这么说自家亲爹，这还真是……亲闺女啊！</p>
秦笙对苏家的人又有了新的了解。</p>
苏灵落他们家的琴行就在华人街，大家坐了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p>
比起f国其他地方，华人街自然对他们来说，至少是对他们中占了大多数的c国人来说，是非常亲切熟悉的。</p>
虽说还是有不少高大壮实、长着其他颜色头发的外国人，但更多的却是黑发黑眼的黄种人，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p>
琴行就在这里，有苏灵落带路，找过去毫不费劲。</p>
站在外面一看，就有一种跟旁边小店不同的感觉，不管是挂着的手工灯笼，还是繁复的木饰纹路，都有一种古香古色的感觉。</p>
相比起来，那块招牌反倒是太过简陋了一些，和其他店铺的都是统一制式，明显是一个地方批量生产出来的。</p>
店名简单粗暴地让苏灵落都忍不住哈哈一笑带了过去，没错，就是简单粗暴的几个大字——</p>
苏家琴行。</p>
偏偏隔壁还有一家仿佛跟他们来情侣套餐似的书店，名字就叫“唐家书店”，如果装修再相似一些，还以为这两家是姻亲呢！</p>
“爸！我回来了！”之前为了顾及其他有的不会c国语的同学，他们的交流都是用f语的，毕竟来这儿留学，不可能连f语都不会说。现在一回家，苏灵落口里就立刻转换为c国语，还是带着地方特色的方言。</p>
喊了一声之后，她还转过头对着秦笙说道：“对了，我奶奶她虽然也会说，但是她很不喜欢外语，在她面前还是说母语比较好。反正我家的人不管在外面说些什么语言，回到家如果不是跟顾客谈生意，说一句外语就得罚抄一遍家谱。”</p>
家谱这种东西其实不算少见，很多有名有姓，有点儿传承的家里都会有这东西。</p>
不过，老太太这明显是故土难离，就算人到了国外，心也是留在了祖国的。</p>
这倒是让秦笙想到了自家隔壁已经被孙子接到了国外定居的杨教授杨奶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习惯国外的生活。</p>
苏家这老太太惦念着故土，家里又不缺钱，否则也不会开起琴行，大孙子还开了公司，又送了小孙女去f国音乐学院这种地方学习。这种情况都没有回国，显然是中间发生了什么，秦笙作为外人自然不会多问，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p>
苏灵落的话音没有落下多长时间，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个鬼丫头，回来就回来，在外面瞎嚷嚷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你还等着老子出去请咋地？”</p>
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p>
这中年男人显然就是苏灵落的那位想开戏班子唱大戏的亲爹了，这声音听着倒是……太过粗犷了一些。</p>
等到人一走出来，就发现他的长相和他的声音的确是极配的。</p>
粗硬的浓眉，严肃的国字脸，大鼻厚唇，那双眼睛好像随时都带着摄人的威严，身高约有一米八几，整个儿就是一魁梧的汉子。</p>
他这样子，很难让人将他与这家古香古色的琴行联系起来，更难以想象，他居然会有一个开戏班子唱大戏的梦想。</p>
而且，这人除了眼睛的形状和苏灵落有些相似，只不过苏灵落的眼睛多了几分柔美，还真就没有其他地方对得上号了。</p>
第一次见到苏灵落这位父亲的同学，这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p>
不过，那高高壮壮的中年汉子一脚踏出店门，突然发现自家闺女旁边还有这么多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明显是苏灵落带回来的同学、朋友，他一下子就愣住了。</p>
刚刚看上去还威严冷峻的长相，这会儿突然就被生挤出来了几分慈爱亲切，笑着对秦笙那么说道：“你们是灵落丫头的朋友吧？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快进来快进来，哎呀，灵落丫头怎么就带着你们站在外面呢？想吃点儿什么点心？叔叔去给你们准备。”</p>
他这么一笑，再加上亲切的态度和叨叨不停的话，突然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上顿时多了一股子憨劲儿，倒是挺可爱的一个大叔。</p>
因为看他们都是黑发黑眼，又是苏灵落的朋友，苏父还以为他们都是c国人，说话的时候自然用的是带着乡音的c国语。</p>
几个h国和r国的学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能够感觉到苏父对大家的欢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快了些。</p>
苏灵落显然对自家父亲的这个属性已经很了解了，直接招呼大家进了屋。</p>
和其他的琴行不同，这苏家琴行进门后居然不是陈设的各种乐器，而是一个简单的会客厅，放着几把造型古朴的木椅桌案，还有一些古风的小摆件儿放在角落的多宝阁上。</p>
这可真有意思。</p>
秦家的名下自然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乐器行的，这种风格秦笙也不是没有见过。</p>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在秦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同样风格的布置。</p>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苏灵落已经把事情跟父亲大概说了一遍。总之就是他们一群人和对方一群人扛上了，正好遇到秦笙这个新同学，对方就把她也给捎带上了。连同秦笙主动站出来对抗那个男同学的事情也一起说了出来。</p>
很显然，苏灵落也是个鬼机灵。</p>
苏家当然不可能真的什么人都能去苏奶奶面前逛上一圈，还带走她老人家的筝。首先得让父亲明白，这事儿的起因是因为她这个闺女，秦笙是帮她们受罪。然后……</p>
不管是苏奶奶，还是苏父，一定会因为“黄皮猪”的事儿对秦笙很有好感的。苏奶奶喜欢的一定是那种c国人的气节，苏父却一定喜欢不服输不低头的那种傲骨。</p>
这样一来，待会儿提要求也要容易一些。</p>
苏父屈起手指在苏灵落的额头上敲了敲：“我说你这鬼丫头！以前就让你收敛点儿脾气，结果还是忍不住出去惹事儿。这下好了，还连累了人家小姑娘！”</p>
大概是收到了母亲的影响，苏父对于跟母国相关的事情也很喜爱。秦笙一看就像是那种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清秀漂亮，有一种有别于其他年轻女孩儿的古典气息，好像什么和浮躁、冲动相关的情绪都与她无关。</p>
说起话来更是轻轻柔柔的，像是泉水叮咚，听着就让耳朵放松下来。</p>
天生就是一粗人，苏父却对这样的小姑娘很是和蔼，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好。</p>
本以为是自家这鬼丫头的朋友，谁知道却是被她连累了的新生，还是刚从c国过来的。</p>
再加上苏灵落刚刚说的事情，苏父对秦笙的观感就更好了。</p>
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这么有骨气。干得漂亮！他就是看不惯有的人对着他们这些黄皮肤的人一副“外来者就是低贱没地位”的样子，年轻的时候还因此跟人斗过好几次呢！</p>
这也是唯一一种他跟人争斗却不会被母亲教训的情况。</p>
用苏奶奶的话来说：“其他时候可以低调，可以退让，但绝对不能忘了祖宗忘了根。一个人的根都被打断了，骨头都被抽掉了，那还叫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吗？”</p>
他一个男人做出这些没什么，秦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容易了。</p>
“如果被你奶奶知道，铁定得给你几拐杖。”苏父苦恼地哼了几声，“唉，你爹我又要被你连累了！”</p>
子不教，父之过。</p>
他那老母亲就是这么连坐，一点儿脸面都不会给他留的。</p>
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放轻了一些。</p>
“咳咳……爸，咱就不告诉奶奶呗，就说比赛需要用一下古筝。”苏灵落赶紧支招，“你待会儿先去跟奶奶说一声，然后我就带着秦笙过来，怎么样？”</p>
“你这鬼丫头！”苏父一指抵上她的额头，“居然还惦记上你奶奶的筝了，她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敢去碰她的筝？你居然还让我来做先锋，我看你是对我这个亲爹不满意，想让我被你奶奶打死吧？”</p>
“我又不是让你把筝给顺出来，就是让你去奶奶那儿说一声，我总不能直接就带着人家过去吧？万一奶奶每个心理准备发脾气，吓到秦笙怎么办？”苏灵落不服气地说道。</p>
苏父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p>
秦笙他们本来是在打量着这个会客厅，就见苏灵落父女俩在另一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应该就是和老太太的那把古筝有关。</p>
没过一会儿，却见一个穿着旗袍披着羊毛披肩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p>
那女子并不算太过年轻，大概四十多岁了。不过，看上去却有一种独特的美，像是江南烟雨之中走出来的女人，温柔入骨，连眉眼都像是被水给柔化了似的。</p>
她刚一进门就见到了站在门边的苏灵落父女俩：“也不知道招待一下客人，自己在一边嘀咕些什么呢？”</p>
她的眼睛看向其他人，对着他们柔柔地一笑，又才看向了苏灵落和苏父。</p>
“妈，你回来了啊！”</p>
听苏灵落这么一叫，大家才知道，这位原来是苏灵落的母亲。</p>
难怪她长得挺好，原来是因为这个母亲的遗传。就说嘛，以苏父的样子，生下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水灵呢！</p>
苏灵落对着秦笙他们笑了一下，然后赶紧把苏母也拉了过去，噼里啪啦地把之前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p>
苏母听了之后，在苏灵落的介绍下看了看正站在一幅山水画前欣赏的秦笙，然后转头对着苏父道：“就让人家小姑娘去试试吧，妈不是就盼着能遇上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孩子吗？自从爸走了以后，都没有人给妈弹过琴了。你们父女俩不争气，还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试试？我看她挺好的，就算不能借用那把古筝，也算是给妈介绍一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了。”</p>
苏母这个儿媳妇儿在苏奶奶那儿还是很有分量的，甚至比苏父这个糙汉儿子更讨她老人家的欢心。</p>
本来苏父对秦笙这小姑娘印象就很好，如今女儿媳妇儿都向着她，苏父干脆就叹着气说道：“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媳妇儿你在这儿帮着照顾一下灵落丫头的同学。鬼丫头！去跟那个小姑娘说一声，带着她去内室等着我来叫你们。”</p>
“yes！”苏灵落握拳做了一个“成功了”的手势，然后才对着苏父严肃地点了点头，“听命，长官！”</p>
说着，做了个鬼脸才带着苏母往同学那边走去。</p>
苏父无语地看了这个讨债闺女一眼，这才掀开帘子进去了。</p>
苏灵落带着苏母跟大家热情地介绍起来：“来来来，这是我妈，你们叫她苏姨就行了。妈，这是我同学，待会儿你跟他们慢慢认识，我先带秦笙进去了啊！”</p>
其他人倒是也想跟进去看看秦笙怎么弹琴的，但是，想也知道老人家经不起一群人的打扰。之前在学校里冲动过头，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妥。</p>
好在苏母看上去温柔亲切，比苏父这个粗壮的糙汉更让他们亲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很快便和这个长辈熟悉了起来。</p>
苏灵落却是带着秦笙很快就到了内室。</p>
这儿比起外面，装修得更加精致一些，同样还是古香古色的风格，看得秦笙十分喜爱，就像是回到了秦家老宅那边。</p>
在旁边的柜子里，还能看到几种乐器，不直接接触，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品质不错。</p>
只是，这明显不是拿出去售卖的。</p>
“琴行对外售卖的在另一边，这里都是家里的珍藏品，有的可以卖给老朋友，有的是只能会客时拿出来演奏一下，还有的甚至平时都不让随便碰的。”苏灵落跟秦笙解释道，“像我奶奶的那把筝，除了她老人家，我们自家人都不允许随便碰触。唉……倒是爷爷以前还在的时候，会抱着我随便坐在那儿弹一弹。”</p>
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虽然很快恢复过来，但秦笙还是察觉到了。</p>
一直都只听苏灵落提起奶奶，而没有提到那个爷爷，现在第一次说起也是这个语气和表情。恐怕，那位苏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p>
朋友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秦笙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当然不会主动提起。</p>
好在这沉重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苏灵落本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自我调节的能力很强。而且，苏父也很快就过来了。</p>
看到她们俩以后，苏父脸上还带着些笑：“走吧，跟我过去。”</p>
从这内室的另一个小门出去，就是一条很短的走廊，然后就到了一个小院子里。</p>
苏奶奶的住处就在这边，跟前面的热闹隔开，有一种隐居于闹市的感觉。</p>
“待会儿加油！”苏灵落对着秦笙压低了声音说道。</p>
“好，”秦笙笑了笑，“加油。”</p>
走进屋子里，才发现外面的布置其实算不得什么，这儿才是苏家的精华所在。不管是墙上挂着的画，还是角落里放着的小摆件儿，都是难得的珍品。</p>
再往里面去，却看到了一幅巨大的画卷展开，角落里盖着的两枚印章让秦笙一愣，却没有多说什么。</p>
屋里已经坐着一个银发老太太。</p>
秦笙之前关于这位苏老夫人已经想过很多，严肃的、刻板的，却带着故土难离的愁绪。</p>
可是，她没有想过苏老夫人竟会是这样和蔼可亲的模样。</p>
相比起苏父这个儿子，倒是苏母更像是她的亲闺女。</p>
一头已经白了的银发规整的盘在脑后，还发间还有一根乌木簪子，簪头镶着一块祖母绿的翡翠，看上去简洁而不失大气。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老人家的衣裳，大概是年龄大了比较畏寒，已经套上了棉质的小马甲。</p>
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连嘴唇也因为掉了牙而显得干瘪了些，一双眼睛虽然有了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却平静地让人觉得祥和。</p>
跟秦笙想象中的那个黑脸老太太的形象一点儿也不符合，倒像是在家里颐养天年、儿孙满堂的和蔼老人家。实在很难想象她拿着拐棍揍人的样子。</p>
不过，有了苏父这个例外在前，现在又出现一个和想像不同的老太太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p>
“小姑娘，你就是秦笙吧？”老太太一看到他们走进来，就主动看向了秦笙问起话来。</p>
“是的，我是秦笙，”秦笙顿了顿，按照秦家的规矩对着老人家行了一个晚辈礼，“苏奶奶您好。”</p>
她这样子显然很得苏奶奶的喜爱，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听我儿子说，你想借用一下我那老头子留下的筝，对吗？”</p>
“对，”秦笙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p>
“当然可以，”苏奶奶并没有犹豫，“只是，你可得拿出几分真本事来了。如果像我家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那我可不能把这交给你。”</p>
这个倒是和苏灵落之前说的一样，秦笙直接就点了头答应下来。</p>
苏奶奶对着秦笙笑了笑：“别担心，先过来坐坐，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p>
等到得到了秦笙的同意之后，她这才牵过了秦笙的手细细看去。</p>
这一看就是年轻小姑娘的手指，纤细漂亮，连指甲盖儿都泛着健康的色泽和光晕。</p>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去关注这些，而是特意在秦笙的指尖和关节处摸了摸，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就对着苏父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吧！”</p>
即使是对着苏父说话，苏奶奶的视线也没有移开过。她仔细地看了看秦笙的脸，眼神里带着些其他的神采，像是突然想到了另外的事情，透过秦笙在看别的什么人。</p>
苏父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p>
本来以为，苏奶奶就算对秦笙再怎么喜欢，试弹的时候，也就只用这儿的古筝就够了，没有想到她居然直接就准备上真货？</p>
这小姑娘这么厉害吗？</p>
他临走前又看了看秦笙，除了漂亮可爱，他还真看不出些什么不同。难道他这母亲还有什么特殊到能力？</p>
甩开这些不着调的想法，出了门以后，他大踏步地往另一边走去，很快就捧回了一样东西。</p>
这时候，苏奶奶已经让苏灵落去准备好了其他要用的东西。</p>
让秦笙净了手，还用专门的香薰炉，这才让她掀开了苏父捧过来的东西上面的红布。</p>
这些程序秦笙做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反倒是有一种十分亲切熟悉的感觉。毕竟，从小在老宅那边，秦老爷子也是这么做的。</p>
除了西洋乐器，家里的那些从祖上传下来的古乐器，如果要使用，必定会有一番复杂的前期准备。苏奶奶这一套已经算是很简单了，更复杂的秦笙都见过，光是准备的时间就要花去半个多钟头。</p>
等到红布一掀开，就露出了下面的古筝。</p>
不管是用料还是手艺，都能看出它的不俗，那些琴弦，也是上品之作。秦笙一眼看去就觉得喜爱起来。</p>
可是，她更为注意的却是另一点。</p>
在这古筝的侧边，有一个金色的印章刻痕，上面的字不是平时所用的简体字，秦笙却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人的名字——恒之。</p>
苏恒之？</p>
“苏奶奶，您……您的丈夫，是不是叫苏恒之，本名苏群？”秦笙突然对着一边的苏奶奶问道。</p>
屋里的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p>
苏奶奶的样子像是震动了一下，看向秦笙的眼神比之前还要奇怪了。</p>
还是苏灵落主动回答道：“秦笙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爷爷的确就是叫苏群，字恒之。”</p>
“你……”</p>
苏奶奶没有等秦笙回答苏灵落的话，反而眼睛有些微红地看向了秦笙，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是秦家的后辈？”</p>
之前就知道秦笙的名字，这话问得像是很多余，至少苏灵落这个年轻人是这么觉得的。</p>
但是，苏奶奶的表情让她知道这事儿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p>
果然，秦笙像是很理解她的说法，点了点头道：“是的。苏奶奶，我爷爷是秦煜，字远之。”</p>
“果然！果然啊！”苏奶奶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激动，甚至忍不住伸手在秦笙连忙轻轻摸了摸，然后才收了回来，“之前就觉得你和远之看上去有些相似，还当这是巧合。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如果恒之他还在，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p>
秦笙也没有想过，苏家竟然就是秦老爷子的故友。</p>
她小时候从秦老爷子嘴里听过不止一次苏恒之这个名字，刚才看到画卷上的两枚印章，一个是苏恒之的，一个却刻着远之，很明显后者就是秦老爷子从前用过的私章。</p>
好像就是因为苏恒之这个朋友的离去，秦老爷子都不再使用“远之”这个字，对外只道“秦煜”。</p>
他和苏恒之，是那种跟古人一样，真正的知己好友。</p>
以前秦笙还以为秦老爷子口里的苏恒之的离去指的是死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说他离开了祖国吧。</p>
但是，如今那人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传回国去，秦老爷子一定会很伤心。</p>
可却也会少那么一份惦念吧！</p>
毕竟不知好友下落，其中的难言之痛并不比这样的消息带来的悲伤少。相反，知道对方家庭安好，到了年龄离开人世，其实也算是一种慰藉了。</p>
至于苏老爷子为什么会到了f国，而且一去多年没有消息，联想到他们的年龄，还有那个时代，也就该猜出个大概来了。</p>
“你奶奶还好吗？”因为秦老爷子和苏老爷子两人的交情，苏奶奶和秦奶奶显然也是不错的朋友。这会儿见到故人之后，自然忍不住多问了几句。</p>
“奶奶她已经去世好些年了，”秦笙见她又要落泪，这才赶紧补充道，“爷爷的身子还很健朗，苏奶奶你若是回国，他一定会很高兴招待你的。”</p>
“回国啊……”苏奶奶听到秦老爷子的消息，这才缓了口气。不过说到祖国，分明却是有些复杂的。有深爱，有思念，却又有着抹不去的愁绪，“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知道他还好就行。可惜恒之走得早，否则这会儿一定要高兴地拿出酿制的梅花酒痛饮几杯的。”</p>
说着，她掏出怀里的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这才对着秦笙说道：“这次没能准备好见面礼，等你下次来，苏奶奶再给你。现在，过来弹弹这筝吧！你是秦远之那家伙的孙女，铁定是差不了的。弹得好，这古筝苏奶奶就送你了！”</p>
这一下，本就是有些茫然的苏父和苏灵落更是大吃一惊。</p>
苏父倒还知道父母在国内有一个姓秦的至交好友，父亲死的时候还对国内的那位朋友念念不忘，就算是母亲念叨着死去的父亲时，也忍不住会提起几句那个秦远之。</p>
没有想到，自家这鬼丫头带回来的小姑娘，正巧就是那位秦远之的孙女。</p>
而苏灵落对这些就更是一个字儿也不知道了。</p>
他们父女俩对于一件事却是很清楚的——秦奶奶简直是把这古筝当成命根子看待，谁都不敢乱碰一下的。</p>
这是爷爷的筝，这一点，苏灵落从小就知道。后来爷爷死了，这个念头就更加深刻了。</p>
苏奶奶不会弹筝，却因为苏老爷子多年的影响，很会听音。她自己动不了手，却能够分辨别人弹得好是不好，甚至还能有一些简单的指点。</p>
这把筝，这些年几乎就没有人能弹奏。</p>
在苏奶奶眼里，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子孙，是不该弹奏这把爷爷的古筝的。</p>
现在，她居然要把这古筝送人！还是只见过一面的小姑娘！</p>
就算前面加上了一个“弹得好”的条件，也已经很让这苏家父女俩惊讶了。</p>
苏家不缺钱，苏家人有苏奶奶这样的长辈教导，也不会是什么斤斤计较、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更不会眼界小到认为苏奶奶所有的东西都该传给他们这些后人。</p>
让他们惊讶的不是古筝值不值钱，而是其中代表的含义。</p>
这一下，他们父女俩看向秦笙的眼神更是多了些深意，比起之前的欣赏还要多一些慎重。</p>
秦笙当然不会就这么答应下来：“苏奶奶，不用了。如果我的琴技还算入了您的眼，我也只是借用一下就能归还。爷爷已经传给了我一把古筝，只不过想到邮寄过来不太安全，所以才上门叨扰。您可千万别说送给我的话了。”</p>
“原来，秦远之把那古筝送你了……”苏奶奶看着秦笙的眼神更加和蔼，“放心，你在这儿不方便，古筝还可以留在这儿，等你回国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只要给你爷爷看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两把古筝本就是同一人制作，这一把还是你爷爷赠给恒之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p>
见秦笙还要推辞，苏奶奶干脆摇头：“你别再多说，我已经做好了决定的。否则，你就不要再想着借走，也不要再与我见面了。”</p>
长者赐不可辞，苏奶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秦笙自然不能再推拒，只能答应了下来。</p>
苏父和苏灵落也松了一口气。</p>
苏奶奶的脾气他们可比秦笙了解得多，再这么拒绝下去，这老太太发起脾气来可真的是可怕极了。</p>
还好，秦笙答应了。</p>
“现在，让我听一听你的琴音吧！”苏奶奶怀念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恒之离开，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让我喜爱的琴声了。”</p>
说着，她看了看苏父和苏灵落，这父女俩一下子转过了头。那动作、那表情，简直是如出一辙。</p>
这样可算是能够看出他们的确是父女俩了。</p>
苏奶奶对他们的德行显然也是知道的，笑着摇摇头，没有发脾气，而是对着秦笙道：“你这名字就跟琴声相符，如果弹得不好，那我可是要打你的手掌心的，别坏了你爷爷的名声。”</p>
苏灵落赶紧插话道：“秦笙你可真的要好好弹，我奶奶她打起人可凶了，那戒尺打在手板心都得疼上好些天呢！”</p>
苏奶奶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缩了缩脖子，站到苏父身后没敢吭声了。</p>
秦笙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反而笑了笑：“那好，我尽力而为，只求不会被苏奶奶打了手板心。”</p>
她见苏奶奶脸上多了些笑容，这才坐到了那古筝前面，手指放了上去。</p>
秦笙没有直接动手，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该弹奏什么曲子好。</p>
之前来的路上就有了打算，可在见到了苏奶奶之后，特别是知道了苏恒之的存在之后，她之前的打算还是打消了。</p>
就弹那一首吧！</p>
秦笙想了想，定神往古筝上看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