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固若金汤的颍州都守不住,颍南和颍下这样的小县城就更加的不用提起,直接就不战而下了。

    短短旬日光景,大旗军就已经掌控了颍州中部、南部区域。

    从不久之前的朝不保夕到现在拥有三个州县之城,对于太子等人而言,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总算是有了一块落脚的地盘,再也不用颠沛流离的满世界乱窜了。

    太子及一众文官纷纷称赞大旗军的勇武,太子还亲自书写嘉文,褒奖大旗军三战三捷的功绩。

    现如今已经有了些地盘,又有大旗军的几千虎贲强兵,虽然距离复国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好歹也算是看到一丝希望。

    但这种乐观的情绪仅仅只维持了六天,形势就急转直下了:在占领了颍下县城之后,李吴山又马不停蹄的去攻打寿州。

    这个消息把太子等人吓坏了。

    寿州也是那么好打的么?

    单纯从军事层面开看,寿州远不如颍州坚固,既然大旗军能攻克城高池深的颍州,顺顺当当的打下寿州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但从政治意义上看,颍州根本无法和寿州相提并论。

    凤阳是大明朝的龙兴之地,是朱元璋的老家,是朱氏王朝的祖庐之地,而寿州则是凤阳的门户,具有非常深远的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

    从现实角度考虑,寿州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地盘儿。

    因“拥立福王有功”,马士英已晋升为江南残明朝廷的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还兼着都御史的职衔,俨然已是江南残明的首辅大臣。

    中都凤阳有马士英的五万人马,李吴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攻打寿州,若是惹恼了马士英,到时候一定会落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尴尬局面。

    因为江南的弘光朝已经正式成立,太子的正统身份已成了摆设——你再怎么正统,也不过是个前朝太子而已,现如今南京城里边已经有了个皇帝了,难道你这个前朝太子还能比皇帝更正统?

    大义正统的名分对江南朝廷毫无作用,至于说实力……刚刚占据了一州两县三座小城的太子和艰难的残明王朝相比,简直是就萤火之比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颍州虽然也在凤阳府的范围之内,却因为战乱和太过于偏僻的缘故,早已是事实上的独立王国,马士英的势力和影响极其微弱,占了也就占了,但寿州不一样啊。

    寿州距离凤阳极近,又是马士英经营多年的巢穴之一,李吴山直接就去攻打,等于是彻底和江南撕破脸了。

    “李帅也忒莽撞了些!”程园毕急的顿足捶胸:“时下之局面,应处处谨慎事事事小心,李帅贸然攻打寿州,必然引起江南振动,到时候同室操戈……这……这可如何是好?”

    程园毕的担心,也正是太子等人所担心的。

    虽说太子是先皇嫡血国之储君,但江南毕竟已经建立了弘光新朝,太子和弘光朝之间的关系尴尬而又微妙。

    作为前朝储君,太子当然不会承认这个江南朝廷,更不会承认弘光帝大明之主的身份,但事实偏偏就是这个样子。

    若是直接否认了弘光朝的统治地位,就一定会爆发内乱,到时候江南的军队一定会最先打过来:为了皇位的争夺,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戏码早已屡见不鲜,更何况弘光帝仅仅只是太子的堂叔?

    时局险恶大敌当前,自己人内部先打起来的话,光复大明的愿望顿时就会成为泡影,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但李吴山是崇祯皇帝的臣子,为了太子的利益扩大地盘也是完全顺理成章的事情,总大义角度考虑,李吴山这么做当然没有错。

    李吴山没有做错,但却有可能引发巨大的灾难,这事就难办了。

    “路恭行这个监军是怎么当的?”

    “李帅一介武夫,行事鲁莽操切,为了给太子一块驻足之地就不管不顾的去打寿州,那也就罢了。为何路恭行不知阻拦?”

    “路大人未阻李帅攻取寿州之事,确实有亏执守!”

    这事既然不能怪罪李吴山,那就只能怪罪路恭行了。

    那李吴山是个赳赳武夫,做事情不过大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路恭行是监军啊。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有拦住李吴山,你这个监军是干什么吃的?

    说的轻忽一些,这是有亏执守,若是说重了,这就是误国之举。

    若是因为这个事情引发了太子和江南弘光朝的对立,甚至让双方兵戎相见,就等于是断送了复国大业,到时候你路恭行就是千古罪人。

    说路恭行没有阻止李吴山,那绝对是冤枉他了。不是他不阻拦,而是根本拦不住。

    行军打仗是李吴山的份内之事,作为监军的路恭行只负有上下通达监察督促之责,而且攻打寿州本就是为了扩大太子的地盘,李吴山这么做无可厚非。

    眼看着李吴山铁了心的要打寿州,路恭行知道自己拦不住了,只能向颍州的太子奏报,希望李吴山等到太子的明确命令之后再做出决定。

    但李吴山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一句“军情如火”就给顶了回去,毫不犹豫的进攻寿州。

    寿州本是淮西一带的大城,但城防却极其脆弱,光是城墙就被扒了三次。其中有两次是被大明官军给扒的。

    张大贼来的时候,寿州守军自知不敌,在撤退之前毁坏了城墙。后来官军收复寿州的时候,又被张大贼毁坏了一次。几个月之前,刘良佐路过的时候,本地百姓知道刘良佐的官军比山贼土匪还要狠恶,拒绝让他的军队进城。刘良佐一怒之下派兵攻打,顺便把城墙又扒了一回。

    对于大旗军而言,寿州几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与其说是攻打,还不如说是接管更贴切一些。

    在寿州没有爆发大的战斗,这让路恭行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这位监军大人瞠目结舌。

    刚刚“接管”寿州,李吴山马上派兵占了州衙,毫不客气的将地方官驱赶出去,把府库洗劫一空。然后又派兵占领了马士英的庄园,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大肆洗劫,将数不清的钱财粮米全都运走,又把马士英留在这里的“仓大使”狠狠的揍了一顿。

    这个举动等于是公然和身为江南首辅马士英马大人撕破脸了,把路恭行吓的够呛,但李吴山却做的理直气壮:

    “马士英的庄园?这明明是皇庄好不好?被马士英窃据而已,收敛如此众多的民脂民膏,正好趁这个机会归还太子收为国用,有何不妥?”

    凤阳是朱明王朝的祖庐之地,光是大型皇庄就有五处之多,专门供给皇家用度。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名义而已,皇庄产生的大部分收益会被地方官以各种名义截留下来中饱私囊,这几处皇庄早已成了马士英私人的钱袋子。

    按照李吴山的说法,皇庄本就是朱家的,绝对可以算是太子他们家的“祖产”,我现在只不过是帮太子夺回来而已。

    如果说驱赶地方官、占领庄园还能说出一些牵强的理由,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无法用道理来解释了。

    拷掠豪门大户!

    作为中都凤阳的门户,寿州本就盘踞着很多豪富门阀,颇有几户百年的大世家。对于这些人来说,谁做皇帝根本就不重要,甭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只有家族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大旗军缺少钱粮,还有数万嗷嗷待哺的流民,偏偏这些人全都是舍命不舍财的秉性,李吴山很清楚的知道和这些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儿他们也不会拿出多少钱粮,干脆就把“劝捐”之事交给了崔耀祖去办理。

    崔耀祖做事的手段简单而又粗暴,所谓的“劝捐”更是直接了当:先是派兵抓人,然后让这些豪门大族用大量的钱粮来赎人,稍有迟疑就动用酷刑,有些人因为打熬不住直接就死掉了。对于这些人,崔耀祖更是变本加利,直接派兵抄家,将所有的家产全部没收。那些个作威作福的大老爷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献出大量的钱粮……

    仅二十几日光景,寿州就被崔耀祖折腾了一个天翻地覆,豪强门阀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崔耀祖赚了个山漫海漫,光是粮米布帛和各色财货就运送了一千多车。

    这还不算完。

    对于那些死、走、逃、散的豪门大户,崔耀祖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的房产直接充公,良田耕地重新分配,悉数分给当地的贫苦百姓。

    在长达几千年的历史当中,田地从来就是最宝贵的生产资料,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很多无立锥之地的百姓凭空得到了大片田地,纷纷把白白送给他们土地的崔耀祖当做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那些个大户则对崔耀祖恨之入骨,总是背地里咬牙切齿的将他称之为“崔阎王”!

    “活菩萨”也好,“崔阎王”也罢,对于这两个既然相反的绰号,崔耀祖一点都不在乎。反而是远在颍州的太子有点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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