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1、出使苍月（七）
阿夜抬头一看到她，惊喜道：“子期？”</p>
而后似乎意料到此时自己应该是在学习，而不是偷食，脸微微发红，带着一丝窘迫，“子期，那个，陈姨娘顺路来看我，也就刚到，我可没有偷懒！”</p>
又想起两人并不认识，主动介绍道：“子期，这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陈侧妃！陈姨娘，这位便是黎国使臣纪使节！”</p>
“妾身见过纪使节！”陈侧妃微一行礼。</p>
她是个面容娇好，看起来颇为温驯贤惠的女子，只是低头行礼的那一瞬间，眼里的惊艳和嫉妒一闪而过。</p>
纪子期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微笑拱手道：“下官见过陈侧妃！”</p>
“陈姨娘，本殿下要学习了，你先回去吧。”阿夜道。</p>
陈侧妃笑容滞了滞，很快调整好表情，柔声道：“殿下，纪使节，妾身不打扰二位了，妾身告退！”</p>
“陈侧妃请先留步！”纪子期出声留下她，“下官有几句话，想说与陈姨娘听听！”</p>
“纪使节有话请说，妾身洗耳恭听！”陈侧妃身子微侧，头微垂，一别聆听教诲的模样。</p>
“下官小的时候，很是贪玩，怎么也不肯学习，有时候阿娘气不过，便会用板子打下官的手心，每日里逼着下官苦习术数！因而下官才有了今日之才！</p>
下官年幼时，心里很是气恨阿娘，认为她剥夺了下官的自由。</p>
直到长大后，下官在术数上的才能展现后，才明白了阿娘的用心良苦！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p>
不管天资如何聪慧，若不勤学苦练，同样会沦为普通人！真正的爱，是期望对方变得更好，而不是以爱为名，引诱对方堕落。”</p>
纪子期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陈侧妃现在还不曾有自己的孩子，自是无法体会爹娘对子女的殷殷期盼之心。</p>
陈侧妃虽待皇太孙殿下如子，但始终不是亲母子，且因身份有别，在行事上可能有些放不开。</p>
因此，下官希望陈侧妃抛开这种身份之别，以母对子的期盼之心，在某些事情上，如求学等，能从正面引导和督促阿夜向上，这才是真正地对阿夜好！”</p>
陈侧妃的脸，在那一瞬间僵硬了。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手掌里，一阵刺痛。</p>
只有如此，她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发抖，不至于当着皇太孙殿下的面失态。</p>
“妾身，知道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如往常一般自然，“若纪使节没有其他的吩咐，妾身先告退了。”</p>
“陈侧妃慢走！”</p>
出了别馆的陈侧妃，怒气冲冲地上了轿，对着随行的贴身大丫环大声道：“去宰相府！”</p>
丫环吓了一跳，“娘娘，这大白天的……”</p>
却被她扫过来的阴毒的眼神吓了一跳，忙将后面要说出口的话吞进肚中，对抬轿人道：“去宰相府。”</p>
当朝宰相陈之澈是太子侧妃陈侧妃的表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p>
那几人也不疑有他，只当她难得出来，顺便去看看自己的表兄。</p>
丞相府里，陈之澈刚刚沐浴完，房间里宽敞明亮，一切的罪恶之事，好像未曾发生过一样。</p>
陈侧妃仗着表妹的身份，无所顾忌地闯了进来。</p>
原来满心的怒火与委屈，在见到陈之澈微微变冷的眸时，气势全无。</p>
陈之澈曾提醒过她，就算他们是名义上的表兄妹，有着亲戚关系，然而男女有别，明面上不宜来往过密，免惹闲话。</p>
她听从他的话，只在过年及一些大的节日里，才会过来丞相府。</p>
今日在别馆被纪子期话里一通打压，她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冲。</p>
事实上，她之所以会来宰相府，一是被揭穿的恼火，另一层原因，却是因为陈之澈曾说纪子期的容颜“坊间传闻不可信”。</p>
她当时以为是坊间过于夸大，今日一见之下，才知陈之澈话语中的真正意思。</p>
因为坊间传闻“甚是貌美”几个字，根本无法形容纪子期的样貌。</p>
她的五官并非绝美，偏偏组合在一起，配上眉间英气，便形成一种世上仅有的独特风情！让人忍不住想去深研！</p>
与陈之澈如黑夜里的毒药，饮之上瘾不同，她的身上有一种名叫光明和希望的东西，就像温暖的阳光，只想靠近和追随！</p>
她突然间，对她以为的信念失去了信心。</p>
她深爱着的表兄，或许真的会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也说不定！</p>
因着愤怒和恐惧，她被蒙蔽了理智，义无反顾地跑来了宰相府。</p>
然而当看到陈之澈清冷的眼时，陈侧妃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贸然来此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份了。</p>
她看着陈之澈湿润浅淡的脸，小心翼翼道：“大人……”</p>
“表妹这么着急来表兄这，可是有什么紧要事？”陈之澈双眼微垂，让人看不到他眸中情绪。</p>
他虽口唤陈侧妃表妹，但在私底下，他从不允许陈侧妃唤他表兄，任何时候，包括最亲密的时候亦是。</p>
“大人……”陈侧妃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不听大人的话，请大人不要生气！妾身这就离去！”</p>
“表妹，”陈之澈突然抬头，露出温和浅笑，向她招手，“过来表兄这。”</p>
陈侧妃好似听错了般，露出惊愕神情，却见那个从不喜有人忤逆他的男子，正在向她招手，扬着一脸的清笑。</p>
陈侧妃喏诺走了过去，却不敢靠他太近。</p>
陈之澈柔声道：“过来坐下。”</p>
陈侧妃又走近了两步，像个做错了事的下人，低着头。</p>
陈之澈伸手一拉她，她便顺势倒入了他怀中，紧贴在他胸膛。</p>
他的脸膛是如此的凉，让全身躁热的她心生渴望。</p>
头顶上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表妹以后莫要如此了，嗯？”</p>
那声音落入耳中，酥酥麻麻，似冬日的清酒，既冷又醉人。</p>
“是，大人，妾身知道了。”陈侧妃躺在他怀里，被他如此温柔以对，仿若梦中般不真实。</p>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陈之澈一边嘴角勾起，露出淡淡嘲讽。</p>
“表妹今日是为了何事来找表兄？”他轻声问道。</p>
陈侧妃老老实实地将在别馆里，纪子期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p>
“只为此事？”声调微扬。</p>
陈侧妃咬咬唇，将自己的担忧隐晦地表达了出来，“那个纪使节，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儿。如果妾身是男人，只怕也会被她吸引住。”</p>
“表妹担心的，是这件事吧？”陈之澈说的是问句，话语里却是肯定。</p>
陈侧妃轻轻嗯了一声。</p>
“傻瓜，你想太多了。”陈之澈突然轻捏一下她鼻头，像情人一般，无限宠溺，“有了你，表兄怎么会看上别的女人呢？”</p>
“真的吗？大人？”今日的惊喜太多，陈侧妃犹在云端飘忽。</p>
陈之澈低头对着她展颜一笑，好似万年雪山突然间春暖花开，百花齐放，风华绝代，偏又带了无数的魅惑。</p>
陈侧妃的心，不可抑止地剧烈跳动，她痴痴看着他的笑颜，想伸手触摸，却又不敢。</p>
她抱着万分期待的心等着男子的回答，他果然如她所愿，轻轻点了点头。</p>
陈侧妃朦胧想道：如果这是一场梦，她愿意永远沉醉其间，不要醒来。</p>
“表妹，黎国使臣在苍月的这段日子里，你就按纪使节所言，督促皇太孙殿下勤奋求学，可好？”</p>
若是以往，陈侧妃或许会在答应之后问多一句“为何？”</p>
可今日的陈侧妃整个人都处于晕呼呼的状态，只直楞楞地点了点头。</p>
离开府的时候，陈侧妃仍然带着痴傻的娇羞笑容，沉醉在陈之澈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中，走不出来。</p>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的那一瞬间，陈之澈整张脸立马静了下来。</p>
空气里飘荡着陈侧妃身上腻人的香味，他皱皱鼻子，死海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只是不知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p>
“备水！”</p>
“是！”</p>
陈之澈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扔在地上，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衣衫烧了，被褥换了，房间重新打扫一遍！”</p>
“是！”</p>
——</p>
纪子期教完阿夜术数，陪他用过晚膳后，回了自己房。</p>
“少夫人，杜喜那边有发现！”杜乐道。</p>
“让他来见我！”</p>
“是！”</p>
不一会，杜安和杜喜出现了。</p>
纪子期直入主题，“杜喜，有何发现？”</p>
“今日太子府的陈侧妃离开别馆后，直接去了丞相府。呵呵。”杜喜道。</p>
杜安道：“这陈侧妃据说是陈之澈的远房表妹，碍于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一向除了过年及大节日偶有来往外，听说平时里甚少接触。</p>
今日突然间去了丞相府，倒是有几分耐人寻味。”</p>
杜喜接着道：“另外，前几日，户部侍郎夫人，和工部尚书夫人，好似与陈之澈有过私下接触。呵呵。”</p>
已婚妇人与未婚男子私下接触，光听着，就觉得有几分香艳。</p>
纪子期想起陈之澈对她的言行态度，觉得说不定他与那两位夫人间真有什么瓜葛。</p>
当着她的面，杜安杜喜虽心里也如此想，却不好说出二人的判断。</p>
毕竟是自家少夫人，这种事，心照不宣就好。</p>
杜喜道：“还有，三天前，我们的人发现丞相府，半夜悄悄抬了东西去后面的小树林里，一把火烧掉了。</p>
因为那几人有功夫，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第二天悄悄去查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却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p>
后来晚间去查探了两晚，原来之前烧的灰烬已尽数埋入了地里，并在上面种上了一棵小树。</p>
我们的人，试探着挖开了一棵小树，里面骇然是人的骨灰，后来又挖了两株，发现那两株树苗下，同样是骨灰。</p>
有一个甚至还有半只手未烧尽。我们的人怕被发现，不敢再挖。”</p>
纪子期听得毛骨悚然，胃里直翻滚，声音有些发抖，“你的意思是，那片小树林里，所有的树底下，都埋着一个人的骨灰？”</p>
“是的！”杜喜道：“我们的人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些比较幼小的树苗，判断是近两年新栽下的树木，大概有二十多棵。”</p>
“二十几人，被活活烧死？”纪子期忍不住恶了一声，“难道是府中犯了大错的下人？”</p>
杜安道：“不是！我们的人曾侧面打探过丞相府的下人变动，发现除了马车夫换过五六人之外，府里基本是以前的老人。</p>
而且据说陈之澈，待下人甚是和善，即使犯了错，也从未有过严惩或责打，风评甚好。</p>
偶尔还会收养一些被拐卖的小丫头，再帮她们寻找亲人，送她们回家乡。”</p>
“那，那些被烧掉的人，是从哪里来的？”</p>
“暂时不得而知！”杜安杜喜同时摇摇头，“我们的人会密切监视！”</p>
——</p>
第一家苍月特产加工厂，顺利进行生产了，纪子期让其先制作出部分样，由厂内有经验的管事，以及根据市场上的批发价，定了个价钱。</p>
再让十个口才好的小伙子，带上几份样品，主动去天凉接触那边的黎国商行。</p>
并承诺，每签下一单二百两银子的单子，便有一文的奖励，上不封顶。</p>
在符合两国律例，不损害工厂及商行利益的前提下，允许他们用自己的方法，去获取订单。</p>
在苍月，所有的商行，都只发固定月薪，认为无论是哪个职位，干的都是应该干的活。</p>
如今纪子期给出这么二百两银子一文的承诺，虽然他们不确定能不能得到，但起码有个念想不是？</p>
只要有了念想，这人的脑子便会被调动起来，身上的聪明劲就都出来了。</p>
这几人本就能说会道，会笨得到哪里去？</p>
因此，纪子期的条件一出，十人兴奋得面红耳赤，心思早就飞到如何让对方签下订单这事上了。</p>
尤大管事若有所思，其他的管事及师傅则面色有些难看。</p>
纪子期自是知晓这些人心中所想，同现代一样，所有人一向只看得到销售人员所拿到的高额提成，但想不到他们背后付出的汗水。</p>
也一向认为他们不过是凭一张嘴皮子呼悠人吃饭，却不知道对方明知道是呼悠，仍然心甘情愿买单，甚至与其称兄道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p>
只是隔行如隔山，光靠权利压迫，或口头解释，并不足以让他们明白，销售人员所付出的努力。</p>
“本官有个提议，想征求各位管事的意见！”</p>
“纪使节请吩咐！”尤大管事忙道。</p>
尤大管事是在场唯一神情平静的人，纪子期看在眼里，对他甚是满意。</p>
能不嫉妒别人一时所得，以及可能有所得之人，心中定是有更广阔的天地。</p>
“本官想着，各位管事及师傅在后方管理工人，制作特产，怕是对市场了解会有所欠缺。</p>
这销售职位，不算是新职位，但其所做之事以及权力，却是新的。最关键的是，这个岗位，是最接近市场需求的。</p>
所以本官提议，待这次的合同签回来后，在座的各位管事，排个时间表，每人轮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也出去做做销售，了解一下市场。</p>
至于月银方面，提成按刚刚所说不变，不过原月银扣减三成，若各位发现自己做销售更适合，可以直接转为做销售。</p>
若不是，则做回现在的管事职位，各位管事意下如何？”</p>
还可以这样？那些管事心里一喜，继而心里又有些担忧，只是看着纪子期，又不敢说。</p>
纪子期微笑道：“当然，在试做销售的那段时间，俸禄是减三成还是多少，并不是最后确实的数据。</p>
一切可等现在的十位销售代表回来之后，看他们的成绩再作决定！”</p>
方方面面都替他们考虑得这么周全，这些管事自是乐呵呵，“一切全由纪使节和尤大管事作主！”</p>
工厂的一切运作很顺利地展开了。</p>
纪子期在厂里待了两天，一切井然有序。</p>
心里很是满意。</p>
不过最让她满意的，是尤大管事。</p>
一个管理者，可以什么都不会做，但一定要有一样必备的特质：善于得人心。</p>
纪子期仔细观察了一下，厂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师傅到工人，均对尤大管理很是尊重。</p>
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跟随的领导者，这个厂只要不出大意外，基本是不会有问题的。</p>
纪子期将这一切详细地报告给了苍奇。</p>
苍奇本就对尤大管事满意，这下更放心了，“以后这厂子，所有一切事情，本王就全权交给尤大管事了。”</p>
纪子期道：“王爷，您对信任之人愿意全心托付，下官很是佩服。</p>
但下官认为，不管尤大管事将自己的本份做得有多好，王爷您还是要尽到自己的本份。”</p>
“本王的本份？”苍奇不理解了。</p>
纪子期道：“这加工厂是皇家的，是王爷您的，尤大管事再负责，他只是一个受聘之人，您如何能将这工厂的生死重担，压在他身上？</p>
倘若他背不起，是您之祸，皇室之灾；倘若他背得起，他还会心甘情愿替人背，而不是自己去背？</p>
王爷，这人心最是易*，钱与权是最易上瘾的毒药，要保证加工厂以及里面的众人，持续在一条正确的路上前行，持续对皇室忠心。</p>
王爷您，必须时不时让他们知道：这加工厂是皇家的，没有了皇家在背后支撑，这加工厂什么也不是！”</p>
“你的意思是说，对这加工厂之人，也要常用驭下之术？”苍奇喃喃道。</p>
“不光是对尤大管事，还有厂中的一些核心管事师傅，以及销售代表，您必须让他们对您心生畏俱，确保这些人不会有二心。”</p>
纪子期道：“不过这其间，又要注意维持尤大管事在厂里的威严不受到损害，这中间的尺度，需要王爷您自行把控。”</p>
“一个加工厂，还有这么多事啊？”苍奇忍不住叹口气：“难怪皇室的产业，总是收益不好。</p>
本王和皇兄一直以为，是因为苍月经济不好，或是管事运气不好的缘故。</p>
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怕是这中间藏了许多猫腻。”</p>
“这加工厂性质特殊，王爷需要多花些心思在上面，至于皇家其他产业，王爷可以先查一查。”</p>
纪子期道：“王爷您贵为一国王爷，国事繁忙，断不可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p>
所以王爷还是需要寻些可信赖的人，帮您打理产业。</p>
只不过，人心都是一样，不论朝廷中人还是商行中人，不论权贵还是百姓。</p>
因而王爷在管理这些人时，可以用同样的手段。</p>
真正到了您这个位置，只需管人，无需管事。管好了人，自会有有能之士来帮您办事。”</p>
“只需管人，无需管事？”苍奇反复诅嚼，越想越觉得甚有道理。</p>
其实以苍奇的地位，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p>
只是苍月早已被朝臣把控，真正可用之人甚少，苍月皇帝与他有时想办什么事，只能靠自己去做。</p>
皇帝不可能动手，那就只有他动手了。</p>
时间一久，深陷其中，早已忘了驭下之道。</p>
等于将一个船长放在水手的位置上，只顾着拼命划水，避开眼前的礁石，却忘了观察不远处是否还有暗礁存在。</p>
因而永远在处在解决麻烦中，根本做不到提前计划，运筹帷幄。</p>
纪子期的几句话，便像巨雷一样，让苍奇彻底从埋头划水的困境中抬起头来，被迫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p>
苍奇越想，后背汗水越来越多。</p>
看来，他需要进宫去，与皇兄好好分析一下眼前局势，判断可能的未来走向，提前做好布署和防备。</p>
——</p>
自从加工厂之行后，后来的一段日子，陈之澈未曾再找过纪子期，倒是陈侧妃隔上一天便会来别馆一次。</p>
也不知是不是纪子期先前的话起了作用，这段日子，陈侧妃过来别馆，通常只是带上一些点心过来。</p>
不会再对阿夜说让他爱惜自己，不再那么辛苦的话了。反而时不时地督促他，让他多听从夫子的教诲。</p>
八月初五，苍月术数学院第一届的应试招生开始了。</p>
总共计划招收一百人，前来考试的约有四百人左右。</p>
阿夜换上普通的衣衫，像个普通人一样，前往参加了考试。</p>
第一次参加考试的阿夜，很是有些紧张，纪子期倒是对他信心满满。</p>
阿夜资质不错，又自小被苍月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七八岁的时候，已能看懂一些简单的账本，在术数这一道上，颇有些天分。</p>
只是那时他年岁太小，而后从天凉回来后，未曾接受过正规的教导，只是由陈之澈、苍奇和苍月皇帝分别传授一点知识。</p>
几人国事繁重，能教导他的时间有限，因而他所学虽不精，却颇杂。</p>
如今在别馆里，由杜安统一进行调整，根据阿夜的情况，补上他缺失的，又有纪子期教他术数，阿夜的进步非常明显。</p>
不过按照纪子期的要求，他的进步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的为好，包括苍月皇帝、太子、奇王爷，以及之陈之澈。</p>
阿夜虽年幼，但始终身在皇室，从小养成的政治敏感度非常高。</p>
纪子期如此一说，他立马明白过来了。</p>
现在的苍月朝廷，除了他的至亲，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他学有所成。</p>
纪子期还要求他，此次的术数招生考试，成绩不要太突出，保持在六到七成左右的准确率就够了。</p>
这样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p>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即使阿夜只取得了乙下的成绩，仍是引起了巨大的反响。</p>
因为在朝臣心目中不学无术的阿夜，居然通过了此次的术数考试，这件事足以令他们大大震惊！</p>
不过亦有些人，自动的将阿夜取得的成绩，与他与纪子期相熟这件事挂钩。</p>
毕竟出题的是黎国术师协会的人，谁知道他有没有事先获得考题？</p>
倘若在考试之前他便已知晓考题，却仍然只是获得了乙下的成绩，那这个皇太孙殿下，到底是有多草包啊？</p>
因此苍月朝廷分成了两派人，一派认为应该想办法阻止皇太孙殿下继续求学；</p>
另一派则认为以皇太孙殿下的水平，即使求学三年又能如何？不过是草包一个！何必为此事得罪黎国使臣？</p>
最后一句得罪黎国使臣，让反对求学的那一派暂时收了声。</p>
黎国使臣中几位重要人物，如纪子期和曹云清，最迟十一月中旬便会离开苍月，返回黎国。</p>
其他留在苍月的不足为患，到时候花多点银两，收买收买就可以了。</p>
听说这些术师协会的人，本就是为了黎国朝廷优渥的补贴银两，才来的苍月，那用银两贿赂拉拢最易不过了。</p>
这些苍月朝廷各大臣的心思变动，纪子期自是不知晓，因为有两个来参加考试的学子，引起了她的注意。</p>
那两个少年穿着非常朴素，与阿夜年岁相仿，不仅快，而且非常准确的答出了所有的题。</p>
虽说此次的招生考试，针对寒门学子制定了非常吸引人的优惠。</p>
但纪子期心知肚明，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的寒门百姓，哪有余钱送自家的孩子去学堂？</p>
当初招生考试的优惠条件，不过是本着以防万一的想法，结果真来了两个异类，反而让她有些意外了。</p>
当那两名学子，又准确答出贾轻准备的第二轮试卷时，纪子期亲自问了问他们的家世。</p>
原来二人的祖父，曾是苍月朝廷高官，因犯了事被罢了官，贬为了平民百姓。</p>
慢慢的家道日渐中落，但自家祖父对家中晚辈的教养教育，未曾有半分的松懈，无银两送他们去学堂，便在家中自行教导。</p>
两个小小少年，谈吐礼仪非常得当，进退有据，一看便知家中教养十分严格。</p>
纪子期对两人祖父所犯之罪很是有些好奇，然后也不知是两人太过年幼并不知晓，还是家中长辈叮嘱不要多说，倒是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p>
不过纪子期，叮嘱阿夜对二人要多多亲近，说不定你以后会是他的得力助手。</p>
另外又记下了二人的身世，将此事汇报给了苍奇。</p>
苍奇倒是对二人颇有印象，他叹口气，“这两人当初并不是因为犯了事，而是因为不愿意与朝中其他大臣勾结起来，因而被挤兑。</p>
最后皇兄迫于压力，不得已罢了二人的官。如今想来，当初皇兄登基时，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大臣在。</p>
慢慢的，几年时间内差不多都被排掉了。也有一些因为皇兄的懦弱，自动请辞的。</p>
苍月皇室变成如今的模样，追根究底，其责任还是在皇室本身啊！”</p>
纪子期道：“皇上与王爷现在知道症结所在，只要从此时改正，为时未晚。”</p>
苍奇点点头：“本王回头与皇兄商议一下，私下派人去联系先前的一些大臣！”</p>
他面上露出坚定神色，“苍月，必须要作出改变了！”</p>
——</p>
八月十五，派遣出去的销售代表回来了，签回来的单子金额惊到了尤大管事，以及厂里的众多管事和师傅。</p>
十人总共签了三百万两的订单回来，按照纪子期给出的提成，平均每人约有五两左右的红利到手。</p>
几人喜不自禁，又有些面露忧虑，要知道五两银子，以往他们一年也挣不到这个数。</p>
因而担心主家万一反悔，可就空欢喜一场了。</p>
纪子期与尤大管事沟通后，尤大管事当场下了决断：“先预发十分之一的红利，之后按各商行到账的时间，每月计算一次。”</p>
几人这才放了心，连忙道谢。</p>
苍月经济低下，人均收入不高，因而平均月银，比起黎国要低了差不多一半。</p>
因此几人不过出去二十日，就挣了五两银，这对所有管事来说，都是个极大的诱惑。</p>
不少管事心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p>
但对加工厂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却是扩招人手、以及提高生产速度的事情。</p>
纪子期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三百万两，大约能带来五十万两的利润，而一大半会进入苍月皇帝的口袋中。</p>
如果皇帝愿意分一点出来，以计件的方式核算月银，相信生产速度会比现在大幅度提升。</p>
如果不计件，按现在的固定月薪再请一批人，其花费同样差不多。</p>
当纪子期将这些数据放在苍月皇帝和苍奇的面前时，两人都惊呆了。</p>
“这，才二十来天，就挣到了二十五万以上的银子？”苍月皇帝有些不敢置信。</p>
苍奇也有些不相信，可所有的东西，摆在面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p>
合同、合同上的金额、原材料的成本、工厂的开支、预估最后的利润、各投资方的预估分成，都在那份表格上，详细的列明了出来。</p>
纪子期拱手道：“皇上，王爷，此次订单数目过大，原本的原材料供应数量不够，尤大管事已派人出去寻找称新的原材料供应者。</p>
加工厂现在人手不够，也在同时进行招人。下官建议，其他空出来的存粮所，可以开始动工了。</p>
另外，关于现有工人的月银，下官建议可以采用计件的方式进行。”</p>
“何为计件？”苍月皇帝和苍奇同时问道。</p>
纪子期道：“现在的月银，每个岗位基本是一样的，不管这个人是做多还是做少，普通工人平均拿到手的都是五百文左右。</p>
计件的意思，是指多劳多得，比如有人手脚快，平时一天包装可以达到二百个，用了现在新的方法来计算月银，说不定一天便可达到二百五十个。</p>
假若按十个一文计算，则此人一天可以拿到二十五文，一个月则有七百五十文，这样工人银子拿多了，工厂效率也提升了！</p>
工厂效率一提升，需要再请的人也就少了。”</p>
苍月皇帝听完，反而有些犹豫了，“纪使节，你知我苍月现在许多人，都捱着饿没有粮吃，如果按你刚刚的说法，朕宁可请多些人，让更多的人有粮吃。”</p>
“皇上，”纪子期微笑道：“皇上您宅心仁厚，心中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在下心中十分佩服！</p>
只是，倘若不论做多做少都拿一样的月银，短期内或许没什么，时间一长，定会助长人的惰性。</p>
既然做多做少都是一个样，为何要多做？</p>
陛下若想真正帮助这些百姓，应该像对待皇太孙殿下一样，让他去经受锻炼，让他成长，而不是给他一个安逸的假像！</p>
否则，到头来除了习惯性获得，不懂得努力外，只怕不会有更多的成长！</p>
这样的百姓，是皇上您想要的百姓吗？”</p>
“会是这样吗？”苍奇怔怔道。</p>
“俗语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百姓自己有谋生的本事，才是真正的对他们好！</p>
这家工厂若是挣了银子，皇上和王爷可以再开办其他的厂，一样可以将百姓招入其中，只要付出劳动，一样可以获得温饱。</p>
只是，若想要百姓自发向上，皇上和王爷绝不可因为其贫穷，而心生怜悯，随意赠银。</p>
反而应该更严格的督促他们，勤奋努力，多劳多得。”纪子期道。</p>
苍月皇帝和苍奇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p>
“皇上，王爷，皇室只可给他们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但绝不能帮他们去竞争，适者生存，是这世上不变的法则！”</p>
纪子期道：“只有这样，苍月才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人才，苍月的发展才会越来越快！</p>
我黎国能做的，也仅仅只能帮助苍月开一个头而已！”</p>
苍月皇帝吁出一口气，“纪使节，朕明白了！一切，按纪使节意思行事！五皇弟，你好好协助纪使节！”</p>
“是！皇上！”</p>
——</p>
八月底，另外三家存粮所启动，新的特产加工厂成立了。</p>
第一家加工厂的第一批订单，因为月银改成了计件，果然激起了更多人心中的热情。</p>
订单中规定的首次要交的货物数量，比原计划提前了七天。</p>
而后货物一运往凉州，即刻引起了巨大反响。</p>
精明的黎国商人，打出了苍月皇室专用的旗号，果然引起了不少贵人的兴趣，一度被炒得火热。</p>
而苍月则接订单接到手软，订金也源源不断进账。</p>
另一件事，便是参加术数考试的那两名少年的祖父被起用，朝中一片哗然。</p>
所有大臣，除了陈之澈之外，全部极力反对，并试图强硬胁迫苍月皇帝收回成命。</p>
然而，如今的苍月皇帝，因为腰包银子充裕，早已硬气了不少。</p>
在他的强硬坚持下，两位大人，一人去了户部，一人去了兵部。</p>
不甘心的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暗中一合谋，决定给苍月皇帝暗中一击。</p>
既然苍月皇帝是因为加工厂之繁盛，而挺直了腰杆，那就毁了加工厂，看他还能如何得瑟？</p>
</p>
而后似乎意料到此时自己应该是在学习，而不是偷食，脸微微发红，带着一丝窘迫，“子期，那个，陈姨娘顺路来看我，也就刚到，我可没有偷懒！”</p>
又想起两人并不认识，主动介绍道：“子期，这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陈侧妃！陈姨娘，这位便是黎国使臣纪使节！”</p>
“妾身见过纪使节！”陈侧妃微一行礼。</p>
她是个面容娇好，看起来颇为温驯贤惠的女子，只是低头行礼的那一瞬间，眼里的惊艳和嫉妒一闪而过。</p>
纪子期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微笑拱手道：“下官见过陈侧妃！”</p>
“陈姨娘，本殿下要学习了，你先回去吧。”阿夜道。</p>
陈侧妃笑容滞了滞，很快调整好表情，柔声道：“殿下，纪使节，妾身不打扰二位了，妾身告退！”</p>
“陈侧妃请先留步！”纪子期出声留下她，“下官有几句话，想说与陈姨娘听听！”</p>
“纪使节有话请说，妾身洗耳恭听！”陈侧妃身子微侧，头微垂，一别聆听教诲的模样。</p>
“下官小的时候，很是贪玩，怎么也不肯学习，有时候阿娘气不过，便会用板子打下官的手心，每日里逼着下官苦习术数！因而下官才有了今日之才！</p>
下官年幼时，心里很是气恨阿娘，认为她剥夺了下官的自由。</p>
直到长大后，下官在术数上的才能展现后，才明白了阿娘的用心良苦！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p>
不管天资如何聪慧，若不勤学苦练，同样会沦为普通人！真正的爱，是期望对方变得更好，而不是以爱为名，引诱对方堕落。”</p>
纪子期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陈侧妃现在还不曾有自己的孩子，自是无法体会爹娘对子女的殷殷期盼之心。</p>
陈侧妃虽待皇太孙殿下如子，但始终不是亲母子，且因身份有别，在行事上可能有些放不开。</p>
因此，下官希望陈侧妃抛开这种身份之别，以母对子的期盼之心，在某些事情上，如求学等，能从正面引导和督促阿夜向上，这才是真正地对阿夜好！”</p>
陈侧妃的脸，在那一瞬间僵硬了。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手掌里，一阵刺痛。</p>
只有如此，她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发抖，不至于当着皇太孙殿下的面失态。</p>
“妾身，知道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如往常一般自然，“若纪使节没有其他的吩咐，妾身先告退了。”</p>
“陈侧妃慢走！”</p>
出了别馆的陈侧妃，怒气冲冲地上了轿，对着随行的贴身大丫环大声道：“去宰相府！”</p>
丫环吓了一跳，“娘娘，这大白天的……”</p>
却被她扫过来的阴毒的眼神吓了一跳，忙将后面要说出口的话吞进肚中，对抬轿人道：“去宰相府。”</p>
当朝宰相陈之澈是太子侧妃陈侧妃的表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p>
那几人也不疑有他，只当她难得出来，顺便去看看自己的表兄。</p>
丞相府里，陈之澈刚刚沐浴完，房间里宽敞明亮，一切的罪恶之事，好像未曾发生过一样。</p>
陈侧妃仗着表妹的身份，无所顾忌地闯了进来。</p>
原来满心的怒火与委屈，在见到陈之澈微微变冷的眸时，气势全无。</p>
陈之澈曾提醒过她，就算他们是名义上的表兄妹，有着亲戚关系，然而男女有别，明面上不宜来往过密，免惹闲话。</p>
她听从他的话，只在过年及一些大的节日里，才会过来丞相府。</p>
今日在别馆被纪子期话里一通打压，她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冲。</p>
事实上，她之所以会来宰相府，一是被揭穿的恼火，另一层原因，却是因为陈之澈曾说纪子期的容颜“坊间传闻不可信”。</p>
她当时以为是坊间过于夸大，今日一见之下，才知陈之澈话语中的真正意思。</p>
因为坊间传闻“甚是貌美”几个字，根本无法形容纪子期的样貌。</p>
她的五官并非绝美，偏偏组合在一起，配上眉间英气，便形成一种世上仅有的独特风情！让人忍不住想去深研！</p>
与陈之澈如黑夜里的毒药，饮之上瘾不同，她的身上有一种名叫光明和希望的东西，就像温暖的阳光，只想靠近和追随！</p>
她突然间，对她以为的信念失去了信心。</p>
她深爱着的表兄，或许真的会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也说不定！</p>
因着愤怒和恐惧，她被蒙蔽了理智，义无反顾地跑来了宰相府。</p>
然而当看到陈之澈清冷的眼时，陈侧妃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贸然来此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份了。</p>
她看着陈之澈湿润浅淡的脸，小心翼翼道：“大人……”</p>
“表妹这么着急来表兄这，可是有什么紧要事？”陈之澈双眼微垂，让人看不到他眸中情绪。</p>
他虽口唤陈侧妃表妹，但在私底下，他从不允许陈侧妃唤他表兄，任何时候，包括最亲密的时候亦是。</p>
“大人……”陈侧妃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不听大人的话，请大人不要生气！妾身这就离去！”</p>
“表妹，”陈之澈突然抬头，露出温和浅笑，向她招手，“过来表兄这。”</p>
陈侧妃好似听错了般，露出惊愕神情，却见那个从不喜有人忤逆他的男子，正在向她招手，扬着一脸的清笑。</p>
陈侧妃喏诺走了过去，却不敢靠他太近。</p>
陈之澈柔声道：“过来坐下。”</p>
陈侧妃又走近了两步，像个做错了事的下人，低着头。</p>
陈之澈伸手一拉她，她便顺势倒入了他怀中，紧贴在他胸膛。</p>
他的脸膛是如此的凉，让全身躁热的她心生渴望。</p>
头顶上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表妹以后莫要如此了，嗯？”</p>
那声音落入耳中，酥酥麻麻，似冬日的清酒，既冷又醉人。</p>
“是，大人，妾身知道了。”陈侧妃躺在他怀里，被他如此温柔以对，仿若梦中般不真实。</p>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陈之澈一边嘴角勾起，露出淡淡嘲讽。</p>
“表妹今日是为了何事来找表兄？”他轻声问道。</p>
陈侧妃老老实实地将在别馆里，纪子期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p>
“只为此事？”声调微扬。</p>
陈侧妃咬咬唇，将自己的担忧隐晦地表达了出来，“那个纪使节，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儿。如果妾身是男人，只怕也会被她吸引住。”</p>
“表妹担心的，是这件事吧？”陈之澈说的是问句，话语里却是肯定。</p>
陈侧妃轻轻嗯了一声。</p>
“傻瓜，你想太多了。”陈之澈突然轻捏一下她鼻头，像情人一般，无限宠溺，“有了你，表兄怎么会看上别的女人呢？”</p>
“真的吗？大人？”今日的惊喜太多，陈侧妃犹在云端飘忽。</p>
陈之澈低头对着她展颜一笑，好似万年雪山突然间春暖花开，百花齐放，风华绝代，偏又带了无数的魅惑。</p>
陈侧妃的心，不可抑止地剧烈跳动，她痴痴看着他的笑颜，想伸手触摸，却又不敢。</p>
她抱着万分期待的心等着男子的回答，他果然如她所愿，轻轻点了点头。</p>
陈侧妃朦胧想道：如果这是一场梦，她愿意永远沉醉其间，不要醒来。</p>
“表妹，黎国使臣在苍月的这段日子里，你就按纪使节所言，督促皇太孙殿下勤奋求学，可好？”</p>
若是以往，陈侧妃或许会在答应之后问多一句“为何？”</p>
可今日的陈侧妃整个人都处于晕呼呼的状态，只直楞楞地点了点头。</p>
离开府的时候，陈侧妃仍然带着痴傻的娇羞笑容，沉醉在陈之澈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中，走不出来。</p>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的那一瞬间，陈之澈整张脸立马静了下来。</p>
空气里飘荡着陈侧妃身上腻人的香味，他皱皱鼻子，死海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只是不知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p>
“备水！”</p>
“是！”</p>
陈之澈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扔在地上，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衣衫烧了，被褥换了，房间重新打扫一遍！”</p>
“是！”</p>
——</p>
纪子期教完阿夜术数，陪他用过晚膳后，回了自己房。</p>
“少夫人，杜喜那边有发现！”杜乐道。</p>
“让他来见我！”</p>
“是！”</p>
不一会，杜安和杜喜出现了。</p>
纪子期直入主题，“杜喜，有何发现？”</p>
“今日太子府的陈侧妃离开别馆后，直接去了丞相府。呵呵。”杜喜道。</p>
杜安道：“这陈侧妃据说是陈之澈的远房表妹，碍于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一向除了过年及大节日偶有来往外，听说平时里甚少接触。</p>
今日突然间去了丞相府，倒是有几分耐人寻味。”</p>
杜喜接着道：“另外，前几日，户部侍郎夫人，和工部尚书夫人，好似与陈之澈有过私下接触。呵呵。”</p>
已婚妇人与未婚男子私下接触，光听着，就觉得有几分香艳。</p>
纪子期想起陈之澈对她的言行态度，觉得说不定他与那两位夫人间真有什么瓜葛。</p>
当着她的面，杜安杜喜虽心里也如此想，却不好说出二人的判断。</p>
毕竟是自家少夫人，这种事，心照不宣就好。</p>
杜喜道：“还有，三天前，我们的人发现丞相府，半夜悄悄抬了东西去后面的小树林里，一把火烧掉了。</p>
因为那几人有功夫，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第二天悄悄去查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却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p>
后来晚间去查探了两晚，原来之前烧的灰烬已尽数埋入了地里，并在上面种上了一棵小树。</p>
我们的人，试探着挖开了一棵小树，里面骇然是人的骨灰，后来又挖了两株，发现那两株树苗下，同样是骨灰。</p>
有一个甚至还有半只手未烧尽。我们的人怕被发现，不敢再挖。”</p>
纪子期听得毛骨悚然，胃里直翻滚，声音有些发抖，“你的意思是，那片小树林里，所有的树底下，都埋着一个人的骨灰？”</p>
“是的！”杜喜道：“我们的人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些比较幼小的树苗，判断是近两年新栽下的树木，大概有二十多棵。”</p>
“二十几人，被活活烧死？”纪子期忍不住恶了一声，“难道是府中犯了大错的下人？”</p>
杜安道：“不是！我们的人曾侧面打探过丞相府的下人变动，发现除了马车夫换过五六人之外，府里基本是以前的老人。</p>
而且据说陈之澈，待下人甚是和善，即使犯了错，也从未有过严惩或责打，风评甚好。</p>
偶尔还会收养一些被拐卖的小丫头，再帮她们寻找亲人，送她们回家乡。”</p>
“那，那些被烧掉的人，是从哪里来的？”</p>
“暂时不得而知！”杜安杜喜同时摇摇头，“我们的人会密切监视！”</p>
——</p>
第一家苍月特产加工厂，顺利进行生产了，纪子期让其先制作出部分样，由厂内有经验的管事，以及根据市场上的批发价，定了个价钱。</p>
再让十个口才好的小伙子，带上几份样品，主动去天凉接触那边的黎国商行。</p>
并承诺，每签下一单二百两银子的单子，便有一文的奖励，上不封顶。</p>
在符合两国律例，不损害工厂及商行利益的前提下，允许他们用自己的方法，去获取订单。</p>
在苍月，所有的商行，都只发固定月薪，认为无论是哪个职位，干的都是应该干的活。</p>
如今纪子期给出这么二百两银子一文的承诺，虽然他们不确定能不能得到，但起码有个念想不是？</p>
只要有了念想，这人的脑子便会被调动起来，身上的聪明劲就都出来了。</p>
这几人本就能说会道，会笨得到哪里去？</p>
因此，纪子期的条件一出，十人兴奋得面红耳赤，心思早就飞到如何让对方签下订单这事上了。</p>
尤大管事若有所思，其他的管事及师傅则面色有些难看。</p>
纪子期自是知晓这些人心中所想，同现代一样，所有人一向只看得到销售人员所拿到的高额提成，但想不到他们背后付出的汗水。</p>
也一向认为他们不过是凭一张嘴皮子呼悠人吃饭，却不知道对方明知道是呼悠，仍然心甘情愿买单，甚至与其称兄道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p>
只是隔行如隔山，光靠权利压迫，或口头解释，并不足以让他们明白，销售人员所付出的努力。</p>
“本官有个提议，想征求各位管事的意见！”</p>
“纪使节请吩咐！”尤大管事忙道。</p>
尤大管事是在场唯一神情平静的人，纪子期看在眼里，对他甚是满意。</p>
能不嫉妒别人一时所得，以及可能有所得之人，心中定是有更广阔的天地。</p>
“本官想着，各位管事及师傅在后方管理工人，制作特产，怕是对市场了解会有所欠缺。</p>
这销售职位，不算是新职位，但其所做之事以及权力，却是新的。最关键的是，这个岗位，是最接近市场需求的。</p>
所以本官提议，待这次的合同签回来后，在座的各位管事，排个时间表，每人轮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也出去做做销售，了解一下市场。</p>
至于月银方面，提成按刚刚所说不变，不过原月银扣减三成，若各位发现自己做销售更适合，可以直接转为做销售。</p>
若不是，则做回现在的管事职位，各位管事意下如何？”</p>
还可以这样？那些管事心里一喜，继而心里又有些担忧，只是看着纪子期，又不敢说。</p>
纪子期微笑道：“当然，在试做销售的那段时间，俸禄是减三成还是多少，并不是最后确实的数据。</p>
一切可等现在的十位销售代表回来之后，看他们的成绩再作决定！”</p>
方方面面都替他们考虑得这么周全，这些管事自是乐呵呵，“一切全由纪使节和尤大管事作主！”</p>
工厂的一切运作很顺利地展开了。</p>
纪子期在厂里待了两天，一切井然有序。</p>
心里很是满意。</p>
不过最让她满意的，是尤大管事。</p>
一个管理者，可以什么都不会做，但一定要有一样必备的特质：善于得人心。</p>
纪子期仔细观察了一下，厂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师傅到工人，均对尤大管理很是尊重。</p>
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跟随的领导者，这个厂只要不出大意外，基本是不会有问题的。</p>
纪子期将这一切详细地报告给了苍奇。</p>
苍奇本就对尤大管事满意，这下更放心了，“以后这厂子，所有一切事情，本王就全权交给尤大管事了。”</p>
纪子期道：“王爷，您对信任之人愿意全心托付，下官很是佩服。</p>
但下官认为，不管尤大管事将自己的本份做得有多好，王爷您还是要尽到自己的本份。”</p>
“本王的本份？”苍奇不理解了。</p>
纪子期道：“这加工厂是皇家的，是王爷您的，尤大管事再负责，他只是一个受聘之人，您如何能将这工厂的生死重担，压在他身上？</p>
倘若他背不起，是您之祸，皇室之灾；倘若他背得起，他还会心甘情愿替人背，而不是自己去背？</p>
王爷，这人心最是易*，钱与权是最易上瘾的毒药，要保证加工厂以及里面的众人，持续在一条正确的路上前行，持续对皇室忠心。</p>
王爷您，必须时不时让他们知道：这加工厂是皇家的，没有了皇家在背后支撑，这加工厂什么也不是！”</p>
“你的意思是说，对这加工厂之人，也要常用驭下之术？”苍奇喃喃道。</p>
“不光是对尤大管事，还有厂中的一些核心管事师傅，以及销售代表，您必须让他们对您心生畏俱，确保这些人不会有二心。”</p>
纪子期道：“不过这其间，又要注意维持尤大管事在厂里的威严不受到损害，这中间的尺度，需要王爷您自行把控。”</p>
“一个加工厂，还有这么多事啊？”苍奇忍不住叹口气：“难怪皇室的产业，总是收益不好。</p>
本王和皇兄一直以为，是因为苍月经济不好，或是管事运气不好的缘故。</p>
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怕是这中间藏了许多猫腻。”</p>
“这加工厂性质特殊，王爷需要多花些心思在上面，至于皇家其他产业，王爷可以先查一查。”</p>
纪子期道：“王爷您贵为一国王爷，国事繁忙，断不可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p>
所以王爷还是需要寻些可信赖的人，帮您打理产业。</p>
只不过，人心都是一样，不论朝廷中人还是商行中人，不论权贵还是百姓。</p>
因而王爷在管理这些人时，可以用同样的手段。</p>
真正到了您这个位置，只需管人，无需管事。管好了人，自会有有能之士来帮您办事。”</p>
“只需管人，无需管事？”苍奇反复诅嚼，越想越觉得甚有道理。</p>
其实以苍奇的地位，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p>
只是苍月早已被朝臣把控，真正可用之人甚少，苍月皇帝与他有时想办什么事，只能靠自己去做。</p>
皇帝不可能动手，那就只有他动手了。</p>
时间一久，深陷其中，早已忘了驭下之道。</p>
等于将一个船长放在水手的位置上，只顾着拼命划水，避开眼前的礁石，却忘了观察不远处是否还有暗礁存在。</p>
因而永远在处在解决麻烦中，根本做不到提前计划，运筹帷幄。</p>
纪子期的几句话，便像巨雷一样，让苍奇彻底从埋头划水的困境中抬起头来，被迫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p>
苍奇越想，后背汗水越来越多。</p>
看来，他需要进宫去，与皇兄好好分析一下眼前局势，判断可能的未来走向，提前做好布署和防备。</p>
——</p>
自从加工厂之行后，后来的一段日子，陈之澈未曾再找过纪子期，倒是陈侧妃隔上一天便会来别馆一次。</p>
也不知是不是纪子期先前的话起了作用，这段日子，陈侧妃过来别馆，通常只是带上一些点心过来。</p>
不会再对阿夜说让他爱惜自己，不再那么辛苦的话了。反而时不时地督促他，让他多听从夫子的教诲。</p>
八月初五，苍月术数学院第一届的应试招生开始了。</p>
总共计划招收一百人，前来考试的约有四百人左右。</p>
阿夜换上普通的衣衫，像个普通人一样，前往参加了考试。</p>
第一次参加考试的阿夜，很是有些紧张，纪子期倒是对他信心满满。</p>
阿夜资质不错，又自小被苍月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七八岁的时候，已能看懂一些简单的账本，在术数这一道上，颇有些天分。</p>
只是那时他年岁太小，而后从天凉回来后，未曾接受过正规的教导，只是由陈之澈、苍奇和苍月皇帝分别传授一点知识。</p>
几人国事繁重，能教导他的时间有限，因而他所学虽不精，却颇杂。</p>
如今在别馆里，由杜安统一进行调整，根据阿夜的情况，补上他缺失的，又有纪子期教他术数，阿夜的进步非常明显。</p>
不过按照纪子期的要求，他的进步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的为好，包括苍月皇帝、太子、奇王爷，以及之陈之澈。</p>
阿夜虽年幼，但始终身在皇室，从小养成的政治敏感度非常高。</p>
纪子期如此一说，他立马明白过来了。</p>
现在的苍月朝廷，除了他的至亲，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他学有所成。</p>
纪子期还要求他，此次的术数招生考试，成绩不要太突出，保持在六到七成左右的准确率就够了。</p>
这样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p>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即使阿夜只取得了乙下的成绩，仍是引起了巨大的反响。</p>
因为在朝臣心目中不学无术的阿夜，居然通过了此次的术数考试，这件事足以令他们大大震惊！</p>
不过亦有些人，自动的将阿夜取得的成绩，与他与纪子期相熟这件事挂钩。</p>
毕竟出题的是黎国术师协会的人，谁知道他有没有事先获得考题？</p>
倘若在考试之前他便已知晓考题，却仍然只是获得了乙下的成绩，那这个皇太孙殿下，到底是有多草包啊？</p>
因此苍月朝廷分成了两派人，一派认为应该想办法阻止皇太孙殿下继续求学；</p>
另一派则认为以皇太孙殿下的水平，即使求学三年又能如何？不过是草包一个！何必为此事得罪黎国使臣？</p>
最后一句得罪黎国使臣，让反对求学的那一派暂时收了声。</p>
黎国使臣中几位重要人物，如纪子期和曹云清，最迟十一月中旬便会离开苍月，返回黎国。</p>
其他留在苍月的不足为患，到时候花多点银两，收买收买就可以了。</p>
听说这些术师协会的人，本就是为了黎国朝廷优渥的补贴银两，才来的苍月，那用银两贿赂拉拢最易不过了。</p>
这些苍月朝廷各大臣的心思变动，纪子期自是不知晓，因为有两个来参加考试的学子，引起了她的注意。</p>
那两个少年穿着非常朴素，与阿夜年岁相仿，不仅快，而且非常准确的答出了所有的题。</p>
虽说此次的招生考试，针对寒门学子制定了非常吸引人的优惠。</p>
但纪子期心知肚明，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的寒门百姓，哪有余钱送自家的孩子去学堂？</p>
当初招生考试的优惠条件，不过是本着以防万一的想法，结果真来了两个异类，反而让她有些意外了。</p>
当那两名学子，又准确答出贾轻准备的第二轮试卷时，纪子期亲自问了问他们的家世。</p>
原来二人的祖父，曾是苍月朝廷高官，因犯了事被罢了官，贬为了平民百姓。</p>
慢慢的家道日渐中落，但自家祖父对家中晚辈的教养教育，未曾有半分的松懈，无银两送他们去学堂，便在家中自行教导。</p>
两个小小少年，谈吐礼仪非常得当，进退有据，一看便知家中教养十分严格。</p>
纪子期对两人祖父所犯之罪很是有些好奇，然后也不知是两人太过年幼并不知晓，还是家中长辈叮嘱不要多说，倒是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p>
不过纪子期，叮嘱阿夜对二人要多多亲近，说不定你以后会是他的得力助手。</p>
另外又记下了二人的身世，将此事汇报给了苍奇。</p>
苍奇倒是对二人颇有印象，他叹口气，“这两人当初并不是因为犯了事，而是因为不愿意与朝中其他大臣勾结起来，因而被挤兑。</p>
最后皇兄迫于压力，不得已罢了二人的官。如今想来，当初皇兄登基时，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大臣在。</p>
慢慢的，几年时间内差不多都被排掉了。也有一些因为皇兄的懦弱，自动请辞的。</p>
苍月皇室变成如今的模样，追根究底，其责任还是在皇室本身啊！”</p>
纪子期道：“皇上与王爷现在知道症结所在，只要从此时改正，为时未晚。”</p>
苍奇点点头：“本王回头与皇兄商议一下，私下派人去联系先前的一些大臣！”</p>
他面上露出坚定神色，“苍月，必须要作出改变了！”</p>
——</p>
八月十五，派遣出去的销售代表回来了，签回来的单子金额惊到了尤大管事，以及厂里的众多管事和师傅。</p>
十人总共签了三百万两的订单回来，按照纪子期给出的提成，平均每人约有五两左右的红利到手。</p>
几人喜不自禁，又有些面露忧虑，要知道五两银子，以往他们一年也挣不到这个数。</p>
因而担心主家万一反悔，可就空欢喜一场了。</p>
纪子期与尤大管事沟通后，尤大管事当场下了决断：“先预发十分之一的红利，之后按各商行到账的时间，每月计算一次。”</p>
几人这才放了心，连忙道谢。</p>
苍月经济低下，人均收入不高，因而平均月银，比起黎国要低了差不多一半。</p>
因此几人不过出去二十日，就挣了五两银，这对所有管事来说，都是个极大的诱惑。</p>
不少管事心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p>
但对加工厂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却是扩招人手、以及提高生产速度的事情。</p>
纪子期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三百万两，大约能带来五十万两的利润，而一大半会进入苍月皇帝的口袋中。</p>
如果皇帝愿意分一点出来，以计件的方式核算月银，相信生产速度会比现在大幅度提升。</p>
如果不计件，按现在的固定月薪再请一批人，其花费同样差不多。</p>
当纪子期将这些数据放在苍月皇帝和苍奇的面前时，两人都惊呆了。</p>
“这，才二十来天，就挣到了二十五万以上的银子？”苍月皇帝有些不敢置信。</p>
苍奇也有些不相信，可所有的东西，摆在面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p>
合同、合同上的金额、原材料的成本、工厂的开支、预估最后的利润、各投资方的预估分成，都在那份表格上，详细的列明了出来。</p>
纪子期拱手道：“皇上，王爷，此次订单数目过大，原本的原材料供应数量不够，尤大管事已派人出去寻找称新的原材料供应者。</p>
加工厂现在人手不够，也在同时进行招人。下官建议，其他空出来的存粮所，可以开始动工了。</p>
另外，关于现有工人的月银，下官建议可以采用计件的方式进行。”</p>
“何为计件？”苍月皇帝和苍奇同时问道。</p>
纪子期道：“现在的月银，每个岗位基本是一样的，不管这个人是做多还是做少，普通工人平均拿到手的都是五百文左右。</p>
计件的意思，是指多劳多得，比如有人手脚快，平时一天包装可以达到二百个，用了现在新的方法来计算月银，说不定一天便可达到二百五十个。</p>
假若按十个一文计算，则此人一天可以拿到二十五文，一个月则有七百五十文，这样工人银子拿多了，工厂效率也提升了！</p>
工厂效率一提升，需要再请的人也就少了。”</p>
苍月皇帝听完，反而有些犹豫了，“纪使节，你知我苍月现在许多人，都捱着饿没有粮吃，如果按你刚刚的说法，朕宁可请多些人，让更多的人有粮吃。”</p>
“皇上，”纪子期微笑道：“皇上您宅心仁厚，心中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在下心中十分佩服！</p>
只是，倘若不论做多做少都拿一样的月银，短期内或许没什么，时间一长，定会助长人的惰性。</p>
既然做多做少都是一个样，为何要多做？</p>
陛下若想真正帮助这些百姓，应该像对待皇太孙殿下一样，让他去经受锻炼，让他成长，而不是给他一个安逸的假像！</p>
否则，到头来除了习惯性获得，不懂得努力外，只怕不会有更多的成长！</p>
这样的百姓，是皇上您想要的百姓吗？”</p>
“会是这样吗？”苍奇怔怔道。</p>
“俗语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百姓自己有谋生的本事，才是真正的对他们好！</p>
这家工厂若是挣了银子，皇上和王爷可以再开办其他的厂，一样可以将百姓招入其中，只要付出劳动，一样可以获得温饱。</p>
只是，若想要百姓自发向上，皇上和王爷绝不可因为其贫穷，而心生怜悯，随意赠银。</p>
反而应该更严格的督促他们，勤奋努力，多劳多得。”纪子期道。</p>
苍月皇帝和苍奇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p>
“皇上，王爷，皇室只可给他们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但绝不能帮他们去竞争，适者生存，是这世上不变的法则！”</p>
纪子期道：“只有这样，苍月才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人才，苍月的发展才会越来越快！</p>
我黎国能做的，也仅仅只能帮助苍月开一个头而已！”</p>
苍月皇帝吁出一口气，“纪使节，朕明白了！一切，按纪使节意思行事！五皇弟，你好好协助纪使节！”</p>
“是！皇上！”</p>
——</p>
八月底，另外三家存粮所启动，新的特产加工厂成立了。</p>
第一家加工厂的第一批订单，因为月银改成了计件，果然激起了更多人心中的热情。</p>
订单中规定的首次要交的货物数量，比原计划提前了七天。</p>
而后货物一运往凉州，即刻引起了巨大反响。</p>
精明的黎国商人，打出了苍月皇室专用的旗号，果然引起了不少贵人的兴趣，一度被炒得火热。</p>
而苍月则接订单接到手软，订金也源源不断进账。</p>
另一件事，便是参加术数考试的那两名少年的祖父被起用，朝中一片哗然。</p>
所有大臣，除了陈之澈之外，全部极力反对，并试图强硬胁迫苍月皇帝收回成命。</p>
然而，如今的苍月皇帝，因为腰包银子充裕，早已硬气了不少。</p>
在他的强硬坚持下，两位大人，一人去了户部，一人去了兵部。</p>
不甘心的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暗中一合谋，决定给苍月皇帝暗中一击。</p>
既然苍月皇帝是因为加工厂之繁盛，而挺直了腰杆，那就毁了加工厂，看他还能如何得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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