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5、进宫，黎渊重伤
“如果真是这样，那太好了！”杜安一向沉静的面容上，露出些许兴奋。</p>
“事不宜迟，我先回去了。”纪子期道：“明早有了消息后，我让杜乐通知你们！”</p>
蒋府里，不只蒋大师范铭烟和纪氏一家在等着她，还有林大人、林寒轩、哑叔和苏谨言。</p>
见她平安归来，众人齐齐松了口气。</p>
蒋灵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忍着泪意道：“小雪，你真的没事吧？”</p>
“没事，娘！我真的没事！”纪子期转向众人，“两位太爷，外祖父，外祖母，爹，哑叔，谨言小雨小风，小雪让您们担心了！”</p>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林大人面上神色放松不少，“小雪，时候不早了，太爷和你外祖父就先告辞了。”</p>
“太爷，您先别走！小雪有件事想跟您说。”纪子期出声留下林大人，“还有太爷、哑叔，请一起到书房。</p>
还有小风，你也一起来，大姐需要你的帮助！”</p>
林大人有些糊涂，蒋大师先前已听纪子期说过整件事，如今将几人留下，怕是有了眉目，点点头：“去书房！”</p>
“大姐，小风也要去？”小风奇道，小脸上满是新奇。</p>
“嗯，有件事非小风不可了！”纪子期微笑望着他，招招手道：“过来，跟大姐一起走。”</p>
书房里。</p>
“小雪，一切可是有了明确证据？”蒋大师问道。</p>
“是的，太爷。”纪子期道：“今日刺杀我的人，其中便有临仙居的秦娘。</p>
而户部那场大火，是有心人为之，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p>
“谁？”林大人惊呼出声。刚刚听到刺杀纪子期的人是临仙居的人时，他已经震惊万分了，忍住没开口。</p>
听到此言，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在他的户部里，居然有人想要谋害他的曾外孙女，这怎么不让他震惊和愤怒？</p>
纪子期沉声道：“外叔祖范铭意！”</p>
“范铭意？”蒋大师和林大人同时叫出声，“小雪，你没弄错吧？”</p>
“没有。”纪子期肯定点点头，“自从上次被人警告后，我表面上装作不想查账的样子，实际上偷偷将其中有疑虑的地方记了下来。</p>
慢慢的越来越多时，我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但当时仍只知道户部有内鬼，不知道具体是谁！</p>
直到几日前杜府杜安派去的人，查到外叔祖与临仙居的连掌柜有私下接触。</p>
再一细查，才发现外叔祖手中握有的财产，按市值估算，约有一千万两以上。”</p>
“一千万两以上？”林大人震惊道：“这怎么可能？范家家底太爷虽说不是一清二楚，大致还是清楚的，能有一百万两就不错了。”</p>
纪子期道：“千真万确！只是那些财产并不是全部用外叔祖的名号置办的，分属到了范家近百人头上。</p>
若单看其中一人的财产，都不算太过出格。倘若合在一起，则有一千万之多。”</p>
林大人问道：“难道不可能真的是那些人的财产吗？”</p>
纪子期道：“杜安曾派人调查过其中部分人，我也私下探过外祖母口风，确定他们手中实际的财产与他们名下的财产并不相符。</p>
如此一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借用了他们的名头置办财产，而真正的地契屋契商契均在他人手中。</p>
外人想要如此做或许有些难度，但外叔祖身为户部左侍郎，想做这些事轻而易举。”</p>
“真，真是他吗？可有确实证据？拿出来让太爷瞧瞧。”林大人此时已接受了纪子期的说法，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和脆弱。</p>
“有！”纪子期道：“不过在今日的变故中，已经毁了。因而现在需要小风的帮忙！”</p>
她转过身，对着小风的方向，微笑道：“小风，还记得前几日在大姐房里看的那些数据吗？”</p>
小风黑如点墨的眼珠转动两下，点了点头。</p>
“那帮大姐全部写下来！”</p>
“好。”小风乖巧地爬上林大人的椅子，像个小大人般，铺开纸，提笔写了起来。</p>
“小雪，这事不止如此简单吧？”林大人道：“范铭意将你锁在账本间，根本没想过你能出来，不可能多此一举的安排杀手来埋伏你。”</p>
纪子期道：“太爷，小雪也想过这个问题，小雪近段时日去户部时间不定，外叔祖根本无法预计准确时间。</p>
小雪估计外叔祖收到的指示是烧掉账本间，而小雪恰巧在那个时间内在户部，他便索性将小雪锁在里间，想一起毁掉。</p>
不过，这件事确实还有原由，请听小雪给您一一道来。”</p>
于是她便将西羌企图，以及吏部杨大人术师协会梅会长亦参与其中的事，重新讲了一遍。</p>
末了道：“杜安已派人看着杨大人和梅会长了，以防逃脱和发生其他变故。”</p>
此时一旁的小风已经默写完那些证据，脆声道：“大姐，小风已经写好了。”</p>
林大人近乎呆滞地接过纪子期递过来的纸张，还未从刚听到消息中喘过气来。</p>
“太爷，您先看看，便知小雪所说是真是假了。</p>
秦娘和全部杀手已抓，只需审问未死之人，或循着他们身上的蛛丝马迹往深里查，定会查出确凿的证据。”</p>
纪子期轻声道：“太爷，您明日进宫面圣时，请顺便打听一下大皇子的伤势如何了！”</p>
此话一出，蒋大师和林大人刚刚才放下的心又被高高吊了起来。</p>
皇后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大皇子黎渊和掌珠公主最是护短。</p>
倘若有了什么意外，两人对望一眼，忧心仲仲。</p>
皇帝陛下或许能尚存一丝理智，可面对一个失去希望的母亲，谁能挡得住她的疯狂？</p>
一干保护不力之人，怕是难逃严惩！</p>
第二天一大早进宫的蒋大师和林大人，先找相熟的大太监打探了一下大皇子的伤势。</p>
听闻已大致脱离危险后，均松了口气，但大太监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两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p>
“听闻凌晨时分，大皇子醒来过，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师妹，小心！’”</p>
众所周知，大皇子黎渊口中的师妹，便是同在古夫子门下的纪子期。</p>
昨日黎渊是如何受的伤，只有在现场的人知道，蒋大师和林大人听闻纪子期被困火海后，立马往户部赶去。</p>
等去到户部又听说遇袭，又慌忙往遇袭的地方赶去。</p>
去的时候只剩下正收拾现场的捕快。</p>
一问之下知道人已离开，身上是带着血迹。</p>
离开的时候听到捕快提到听说黎渊受伤的事，但那捕快亦是黎渊离去后才到的，具体如何受的伤不得而知。</p>
但大皇子这迷糊中的一声“师妹小心”，无意中透露了黎渊的受伤与纪子期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代她而伤。</p>
这样一来，即使黎渊没事，皇后心中恐怕仍会对纪子期心存怨念。</p>
蒋大人和林大人心中一颤，想着该如何化解此事，能将伤害降到最低！</p>
两位老人心里思索着这件事，宫里的皇后一大早听到宫人来报后，立马唤来了阿大。</p>
阿大不敢隐瞒，将黎渊是为纪子期挡了一剑的事说了出来。</p>
皇后盛怒，立马派了身边的女官，命人将纪子期带进宫来。</p>
为了你一卑贱女子，我皇儿如今生死未明！你居然待在闺中如无事般安稳度日？没门！</p>
怒极了的皇后，此时根本什么也顾不上了！</p>
管你是谁的曾外孙女，谁的外孙女，谁的未来儿媳，谁的未婚妻！</p>
管你曾为黎国立下了多少功劳，将来还会为黎国做出多少贡献！</p>
她只要想到自己从小用心呵护长大的皇儿，面色青灰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任凭她如何呼唤也不肯睁开眼来看一看她。</p>
她的心就像被利刃穿透，连呼吸间都带着噬骨的痛意！</p>
与掌珠略有几分相似的容颜罩上寒霜，凌厉的凤眼全没了往日的温和，带着隐隐的杀气！</p>
看得身旁的女官心中一惊！皇后娘娘，这是真动怒了！</p>
蒋府内纪子期刚用完早膳，回到房内打算小休片刻，前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p>
“奉皇后娘娘口谕，带纪氏小雪入宫！”</p>
苍老干硬的声音由远而近，而后停在了门外，想必是被杜乐拦住了。</p>
纪子期打开门，一个面容硬朗的老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对杜乐拔出的剑视而不见。</p>
她的身后是数十位皇家带剑护卫，此时因杜乐先拔了剑，也纷纷拔出剑，对峙着。</p>
“纪氏小雪，老奴奉皇后娘娘口谕，带您入宫！”老宫人一双精利的眼射向她，里面半分波动都无。</p>
无旨无召，无凭无据，带着一堆手持利剑的人，这分明是来问罪的！</p>
杜乐道：“纪小姐，你身子不适，最好等到蒋大师下朝回来后再行定夺。”</p>
老宫人声音平静，却暗藏着危险，“想抗旨不遵？”</p>
“纪小姐身为术师协会中人，受蒋大师管辖，即使皇后娘娘要见人，理应由他老人家亲自带着进宫才是！”</p>
杜乐毫不胆怯，冷声道：“而且纪小姐刚刚为查赈灾贪污案受到了袭击，精神恍惚，若此时进宫失礼于皇后娘娘，这罪责谁担得起？”</p>
老宫人白眼一翻，懒得与他理论，手指一抬，正欲唤后面的皇宫侍卫直接将人带走。</p>
“杜乐，你让开吧。”既是皇后娘娘让人带她去，肯定是因为黎渊受伤的事情。</p>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皇后娘娘此举无可厚非。</p>
何况她也想亲自去看看黎渊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毕竟那一剑本该是她要受的。</p>
纪子期面色淡淡，对着老宫人道：“我随您进宫，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和随从。”</p>
“这是自然！”老宫人有些讶意于纪子期此时的淡定，“皇后娘娘只是吩咐老奴将纪小姐带进宫，只要蒋府无人阻拦，自不会多生枝节！”</p>
纪子期道：“好！嬷嬷您看我这身装扮进宫可会失礼于人？”</p>
老宫人愈发愕然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想到这些？</p>
她将纪子期上下打量一番，娇好面容上略带一丝苍白，眉眼柔和却又带着凛然英气，沉寂黑眸定定看着她，又清又亮，竟让人些不敢直视。</p>
一袭素色长衫，身形凹凸有致，算不上绝美，却自有动人风姿。</p>
并不是皇后喜欢的如掌珠公主般的贵气与艳丽，但，大皇子有伤在身，卧床不起，这等清淡素色此时却是最合适的。</p>
老宫人点点头，“走吧。”</p>
杜乐还欲劝纪子期，却让她伸手制止了，“杜乐，你去告诉我爹娘，说我进宫去看大皇子了，让他们不用担心。”</p>
连‘很快就会回来’这样的话都不说，是已经预料到没那么容易出宫，还是已经打算好没那么快出宫？</p>
杜乐抬眼看她，然后在她清亮眸光中垂下眼，低低应了声是。</p>
——</p>
大皇子受伤的消息令整个皇宫都震惊了，所有嫔妃和宫人太监均大气都不敢出。</p>
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到悲愤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p>
早朝时亦如此，原本喜欢在朝上互相攻击的几派朝臣，今日都乖乖闭了嘴，噤了声。</p>
原本盼着快快结束早朝的众官员，却在最后被户部尚书林大人和蒋大师的举动惊到了。</p>
林大人跪地高呼：“老臣有罪！”</p>
蒋大师亦跪地高呼：“老臣有罪！”</p>
皇帝陛下一心想下朝后去看看他的皇儿黎渊，若此时跪的是旁人，他肯定会大发雷霆了。</p>
可现下两位是三朝重臣，居功志伟，皇帝陛下亦不敢轻慢，只声音略有些沉，“林爱卿，蒋大师，起身说话！”</p>
“老臣重罪，愧对陛下！”林大人道：“赈灾贪污案已查明，背后之人，有户部左侍郎范铭意牵连其中。”</p>
“什么？”皇帝陛下大惊。</p>
“老臣亦愧对陛下隆恩！”蒋大师道：“赈灾贪污案背后亦有术师协会梅会长参与其中！”</p>
原本安静的朝堂立马喧哗了起来。</p>
“两位爱卿，请将此事一一道来。”皇帝陛下龙眼一眯，凝眉倒竖，天子威仪震得众大臣立马噤声。</p>
林大人和蒋大师一番推让，最后由蒋大师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p>
“好啊！这就是朕的重臣，好得很啊！”皇帝陛下听完，不怒反笑，却令一众官员更是惶恐。</p>
“陛下，请息怒！请重惩贪官贼子！”所有官员伏地高呼。</p>
关在吏部牢房的秦娘还未招供，最后的证据并未拿到，若是以往，必会有人出声反对。</p>
但今日，无人敢提出此言论。</p>
伤了现今的大皇子，未来的皇帝陛下，就算没有十足的确凿证据，皇帝陛下想如何惩处这些人，没人敢有意见。</p>
“吏部尚书，朕给你两日时间，查明真相！”皇帝陛下厉声道。</p>
“臣，遵旨！”吏部尚书脊背冒出一身冷汗，慌忙应道。</p>
因着凌晨黎渊突然地清醒过来片刻，大半宿未睡的皇后，在安排人请纪子期进宫后，婉拒了所有嫔妃的请安，守在了黎渊床前。</p>
同她一起的还有紧握她双手，给她力量的掌珠。</p>
纪子期进宫后，便被直接带到了东宫黎渊的住所。</p>
“皇后娘娘，纪小雪到！”</p>
“带进来！”皇后一点头，旁边女官高声道。</p>
“母后，您为什么将子期召进宫来了？”掌珠奇道。</p>
皇后冷哼一声，咬牙切齿，“你皇兄便是替那纪小雪挡了一剑才身受的重伤！”</p>
“皇兄他……”掌珠不敢置信，她以为她的哥哥只是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想不到，原来他竟已是情根深种！</p>
为了纪子期，不顾自己未来国君的身份，居然拿全天下最尊贵的身子去替她挡剑？</p>
掌珠侧脸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平静的黎渊，眉头因伤口的疼痛微微皱起，忍不住对她的哥哥产生了怜惜。</p>
哥哥，你这又是何苦？</p>
掌珠勿在叹息中，感觉手心一阵刺痛，原来皇后娘娘不自觉地用力捏住了她的手。</p>
因为，纪子期进来了。</p>
“民女纪小雪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纪子期跪在地上，伏低身子。</p>
皇后面上涌上的恨意，让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看起来有向分阴寒，看得一旁的掌珠心惊。</p>
“抬起头来！”声音中暗藏隐忍的怒意，带着冬月刺骨的寒风。</p>
她让纪子期抬头，却并没有让纪子期起身。</p>
她想看看这个抢了自己最骄傲的女儿掌珠心上人的女子，夺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黎渊的心的女子，到底是生得何等模样？</p>
纪子期缓缓抬起头。</p>
东宫里很亮，亮到皇后能看清眼前女子透明如玉的脸庞，粉嫩的唇角勾起时的阴影。</p>
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以及清泉般幽静的眼里，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淡然。</p>
融合进眉间的英气，形成一种天下罕有的空灵气质，耐人寻味却难以追寻。</p>
在她看来，那便是绝代风华！</p>
在宫中，皇后看过太多的美人，娇艳的，清纯的，妩媚的，妖艳的。</p>
可是她们身上总是缺少了一种东西，一种让人沾之上瘾寻之沉醉的东西。</p>
所以后宫美人频繁更换，皇后从来从容以对，她知道，那些人，进不了皇帝陛下的心！</p>
而在纪子期抬头的这一刻，皇后突然间明白了为何皇儿会看上她的原因。</p>
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灵气，便是她一直未曾想明白的，所有美人缺少的那一点。</p>
她的五官生得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只那一点灵气，足以让她倾国倾城，却又不会随着年华的老去而年老色衰，让人唏嘘！</p>
这样的女子是上天的眷顾！</p>
皇后满身心的愤怒突然间化成了悲哀和无力。</p>
她可以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的皇儿，可她给不了一颗活人的真心！</p>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疲惫，紧握着掌珠的手也松开了。</p>
纪子期应了声：“是！”</p>
只跪一小会，膝盖已有些酸疼了，可她不能揉。</p>
皇后要看她，她只能让她看，她却不能直视皇后凤颜，只眼角余光瞟到那张脸与掌珠有些相似，更温和，也更凌厉。</p>
在让她起身那瞬间，纪子期能明显感觉到皇后的杀气和怒意消失了。</p>
她头微垂，乖巧立在一边。</p>
床上的黎渊突然轻轻呻吟了一声，“水！”</p>
“快，拿水来！”此刻的皇后已完全将纪子期忘到了一边，有宫人手忙脚乱地递上了水。</p>
皇后坐在塌边，亲自端起玉盏，将水送到他唇边。</p>
黎渊喝了几口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一脸惊喜和担忧的皇后，扯开笑容，虚弱唤道：“母后！”</p>
“渊儿！”皇后隐忍了许久的伤心终于化成泪，从她美丽的凤眼里滴落，“你这般，是要让母后心疼死吗？”</p>
“母后，是皇儿的错，让您担心了！”黎渊柔声道。</p>
皇后还欲责备，掌珠轻扯她衣袖，“母后，皇兄刚刚醒来，您让他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说的话，等到皇兄好了后再说！”</p>
黎渊听到掌珠声音，头微侧，轻声道：“掌珠，你也来了！”</p>
“嗯，皇兄，你要快点好起来。”掌珠眼里噙着泪，用力点头。</p>
黎渊唇角微勾，正欲安慰她，眼光一瞟，看到了不远处微垂着头的纪子期。</p>
他的眼里瞬间光彩四射，“师妹，你也来了？”</p>
说着间竟挣扎着想起身，伤口在胸前，这一挣之下，扯动了伤口，唇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汗珠冒出，双眉紧皱，痛楚难耐。</p>
皇后刚刚才下去的愤怒，又不可抑制地升了上来。</p>
为了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枉顾父皇母后赐予你的身体发肤，竟是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吗？</p>
皇后这一下不仅是恨上了纪子期，连黎渊也一并恨上了几分。</p>
哼，果然，养儿有什么用，有了媳妇就忘了娘！</p>
皇后忍不住酸溜溜瞪了他一眼。</p>
在黎渊痛呼出声的那一瞬，纪子期已走上前，行礼道：“民女纪小雪见过大皇子，谢大皇子救命之恩。”</p>
黎渊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忙道：“师妹不必多礼，快起来！”</p>
“谢大皇子！”纪子期依言站起身，恭敬地垂目站着。</p>
“师妹，你怎么会进得宫来？”黎渊问道。</p>
塌边的皇后身形略滞了滞。</p>
“回大皇子，民女心忧大皇子伤势，求了皇后娘娘，进宫来看看您！”纪子期温声答道。</p>
算你识相！皇后娘娘心道。</p>
黎渊眼里露出惊喜，“那师妹明日还会来吗？”</p>
纪子期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并未看她，轻拍着黎渊的手道：“纪小姐来求母后，说想来照顾你的伤势，直到你好了，她才出宫！”</p>
既然母后给不了她的心给心，那母后就给你制造让你得到她心的机会！</p>
“真的吗？”黎渊满脸的渴求与期盼。</p>
纪子期轻轻点点头。</p>
来都来了，皇后怎会轻易放她出宫，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黎渊始终是为救她而伤，这份恩情她不能不还。</p>
“好了，渊儿，你好好休息，母后晚些来看你！”皇后柔声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母后吩咐御膳房去准备！”</p>
“不用了，母后，按太医的嘱咐来准备就好了。”</p>
皇后欣慰点点头，又带着一丝苦涩。</p>
皇儿小的时候生病了，总是任性地想吃些太医不让吃的东西，自己通常要哄好久才哄得好。</p>
如今是真的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懂得克制自己的*，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p>
一股儿大不由娘，只能看着他渐渐远行的心酸油然而生。</p>
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离开床榻，经过纪子期身边时，平静的声音里已掩去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重新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p>
“纪小姐，我皇儿就拜托你了。”</p>
纪子期一矮身子，行了个礼，“民女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大皇子，直到他康复为止，请皇后娘娘放心！”</p>
——</p>
当天晚上，杜安派去西羌核实临仙居连掌柜身份的人回来了。</p>
他确实是西羌人，祖上是弥星人，因家乡闹灾荒，他的曾祖父被迫自卖为奴，被带到了西羌。</p>
他本是连城大将军的家奴，因武艺高强被赐了连姓，并选为密探，来到了黎国。</p>
秦娘祖上亦是同批卖到西羌为奴的弥星后人，因相貌出众，且术数天份奇高，被国师看中，重点培养了几年。</p>
然后同连掌柜一起来到了黎国，秘密执行前任西羌大王和国师倾覆黎国的伟大计划。</p>
范铭意原本以为就算秦娘和连掌柜被识穿了身份，账本间已烧，根本无证据证明他也参与其中。</p>
就算从各地将账本调回，重新抄录，这没个一年的时间怕是无法完成的。</p>
而这一年间，他可以做很多事。</p>
百般狡辩之下，林大人亲自来到了刑部，将纪子期记下的账本问题，扔到了他的脸上。</p>
范铭意捡起一看，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p>
“账本间被你烧了，所以不可能是吗？”林大人重哼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自会露出马脚。</p>
西羌用玉石贿赂你，换走了赈灾中的粮食，梅会长教你混如何淆数据，让你从中牟利。</p>
西羌缺粮，其王族拥有几座玉石山，那些玉石在西羌不足为奇，在黎国却是至宝。</p>
只是两国不通商已久，那些玉石无人敢拿到黎国市面上来卖，这便便宜了你。</p>
先用粮食换玉石，再低价将玉石买回，再高价在暗地里卖出。</p>
所获之利这么多年下来，居然已高达九百万两。</p>
就算没有这账本，你手上的那些财产，大部分挂在你所有亲眷的名下，若一一盘查，会不知道这中间的问题吗？”</p>
林大人痛心疾首，“阿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p>
连那么隐蔽的财产都被查出，那这账本确实真与假根本无关紧要了。</p>
范铭意原本想死咬这数据无账本可对，为自己争取时间，可如今连隐藏的财产都被发现了，说明早有人在暗中调查了他许久。</p>
再争辩已没有意义了。</p>
范铭意原本出尘的气质，瞬间变成了狰狞，语气嘲讽：“林大人，您说得可真轻巧！</p>
若不是我年年费尽心思从各地淘些新奇的宝贝，逢年过节送给各位大人，我范铭意能有今天的地位？</p>
托人寻宝，以及宝贝本身，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金银？</p>
若不是，单凭我爹留给我的那一点微薄资产，能孝敬得了您们？</p>
若不是那些宝物天下难见，又岂能让见惯异宝珍奇的各位大人入眼？</p>
您老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p>
“这就是你贪下那些银子的理由？你身为朝官，心中无百姓，只有你自己的锦绣前程，而你居然还将这一切推到了别人身上？”</p>
见他如此不知悔改，林大人心中悲愤，懒得再与他说，“老夫言尽于此，看在大媳妇份上，你若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出来，老夫能办到的定会尽力办到。”</p>
说完转身就走了，身后传来范铭意如野兽般的嘶吼，“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p>
林大人脚步顿了顿，叹口气离开了牢房。</p>
比起范铭意的抵口耍赖，杨大人和梅会长很轻易地就交待了一切的罪状。</p>
如之前纪子期几人推断的那般，杨大人是因为抵挡不住秦娘的诱惑，犯下大错，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越陷越深，已无可回头。</p>
梅会长则是因为当年曾孙被绑架，不得已同刘夫子联手设计并暗中完成了地宫，而后离开了术师协会，希望那帮人能放过他。</p>
但一直未能如愿，一直受着胁迫，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p>
至于刘夫子为何会同帮西羌，残害同门，梅会长却不得而知。</p>
回到林府的林大人，将林寒轩叫到了书房，让他去蒋府和范府，亲自将这一切告诉范铭烟和范府众人。</p>
林寒轩走后，林大人看着书房里挂满着的各地门生送上来的古玩字画，想起牢中范铭意的那番话。</p>
他默默地亲自动手，将那些古玩字画摘下来，准备明日让人拿去卖掉，所得银两纳入国库。</p>
范铭意的那番话或许是狡辩，然而还是在林大人的心目中留下了痕迹。</p>
他是否也曾以朝廷得高望重的高官自居，对于下属门生送上来的这些孝敬觉得理所当然呢？</p>
没有受贿人，哪有行贿人？</p>
——</p>
行刺失败的消息，以飞鸽传书的消息，不出几日便到了西羌王宫。</p>
年迈的国师满目萧索，“失败了？居然又失败了？这纪子期，莫非是老夫的克星？</p>
若没有她，这一切怎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老夫的大仇又怎会无法得报？”</p>
他身份尊贵，即使上朝也能得到赐座的尊荣，此刻在西羌大王西烈墨的书房，自是享有坐下的权利。</p>
国师瘫坐在椅子上，仿若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p>
黎国布署十多年的据点尽数被毁，九成以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即使还有少部分侥幸逃脱，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p>
国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心布置，居然短短半年内毁于一旦，对着西烈墨的神情带上了不满：</p>
“大王，从地宫被破的那一天起，老夫早就告诉过您，纪子期不可留！您不听，现在果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p>
“国师大人！”西烈墨绝美的面容上反而神色平静，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冷然，“本王到现如今，都不觉得当初选择放过纪子期是个错误的选择！</p>
她有如此之能，值得本王真诚以待！就如同国师您初到西羌，先王对您的信任一样！</p>
本王对有才能之人，一向是收服为主，绝不会先杀之！</p>
即使收服不了，本王输得起！</p>
本王的术数来自国师大人您的教导，纪子期作为术数界最优秀的术生，未来更有可能成为术师或大术家。</p>
但本王并不担心，您知道是为什么吗？</p>
因为一个国家的繁盛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p>
这是纪子期创建术师协会新制度的目的，她要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培养更多优秀的术师，让后人更多地超越她！</p>
而不是自己站在术数的顶端，俯视她脚下的术数界人士，见到有能者便杀之，踩之。</p>
这是她的胸襟与气度，亦是本王欣赏她而不愿杀她的理由，若能收服最好。</p>
若不能收服，本王亦可以从她身上学到很多，然后用到西羌各行各业的发展上！</p>
先王想要征服黎国的目的，是想要西羌百姓人人有饭吃。</p>
倘若本王能让百姓人人有饭吃，又何必去强占黎国的百姓，让我西羌百姓远离故土？</p>
倒是国师大人您，本王下令是让将纪子期抓回来，为何最后会变成了暗杀？</p>
您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西羌，还是为了您自己的私仇？”</p>
话到最后，已带上了一丝凌厉。</p>
国师面色大变，厉声道：“大王，您这是何意？是暗讽老夫气量狭小？</p>
老夫当初留在西羌，答应先皇竭尽全力帮助西羌，其中一条就是必要报复黎国术师协会，一雪前耻！</p>
大王现如今将此话题提及，是何用意？”</p>
西烈墨沉声道：“所以对于术师协会里地宫一事，即使残害了许多后起之秀，本王亦未曾多说过一句。</p>
只是地宫破了，就是输了，国师大人您却偏不肯认输，非要杀了纪子期心中才解恨，已与您当初一雪前耻的愿想早已相去甚远。”</p>
他狭长细眸扫过国师身上，带着王者之风，看得国师忍不住挺直脊梁，“国师大人，本王准备向黎国递上议和书！”</p>
“不！绝对不行！”国师站起身，大叫道：“大王，此举绝不可行！老夫绝不同意！”</p>
“国师大人，本王不是在征寻您的意见！”西烈墨对他的怒火丝毫不受影响，“本王只是告诉您本王的决定！”</p>
“大王，先王有命，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必须先与老夫商议后方可执行！”国师厉声道：“大王这是打算违背先王遗命吗？”</p>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西烈墨绝美面容上寂然一片，“国师大王莫要忘了，现在，本王才是西羌的大王！”</p>
“你……”国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差点要伸出手指头指着西烈墨质问。</p>
“国师大人，本王心中仍敬您为师，只是这西羌是本王的西羌，本王不喜有人不按本王意愿行事！</p>
您老人家年纪不小了，身子又不好，以后就多些时日在府中休养身息！若有需要用到您的地方，本王定会亲自上府请教！”</p>
国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上他悉心教导的学生，从何时起，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而不将他放在了眼里？</p>
“大王这是因为，老夫私下让人换了送往黎国的密令，将不惜一切代价抓获纪子期，加上了若不成则斩之的惩罚吗？”</p>
国师犹不甘心地问道。</p>
“是，也不是。”西烈墨道：“本王也想效仿黎国术师协会，放手让年轻一辈的术生大胆去试，大胆去闯！</p>
本王心中仍然尊敬您，但国师大人您已经老了，思想已经固化，若您还引导着这群术生术师，恐西羌的术数水平永远限于此了。”</p>
原来，是因为年纪大，被嫌弃了！可这世上谁能阻止苍老？国师心底一片悲凉之意升起，声音萧索，“老夫，明白了！”</p>
</p>
“事不宜迟，我先回去了。”纪子期道：“明早有了消息后，我让杜乐通知你们！”</p>
蒋府里，不只蒋大师范铭烟和纪氏一家在等着她，还有林大人、林寒轩、哑叔和苏谨言。</p>
见她平安归来，众人齐齐松了口气。</p>
蒋灵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忍着泪意道：“小雪，你真的没事吧？”</p>
“没事，娘！我真的没事！”纪子期转向众人，“两位太爷，外祖父，外祖母，爹，哑叔，谨言小雨小风，小雪让您们担心了！”</p>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林大人面上神色放松不少，“小雪，时候不早了，太爷和你外祖父就先告辞了。”</p>
“太爷，您先别走！小雪有件事想跟您说。”纪子期出声留下林大人，“还有太爷、哑叔，请一起到书房。</p>
还有小风，你也一起来，大姐需要你的帮助！”</p>
林大人有些糊涂，蒋大师先前已听纪子期说过整件事，如今将几人留下，怕是有了眉目，点点头：“去书房！”</p>
“大姐，小风也要去？”小风奇道，小脸上满是新奇。</p>
“嗯，有件事非小风不可了！”纪子期微笑望着他，招招手道：“过来，跟大姐一起走。”</p>
书房里。</p>
“小雪，一切可是有了明确证据？”蒋大师问道。</p>
“是的，太爷。”纪子期道：“今日刺杀我的人，其中便有临仙居的秦娘。</p>
而户部那场大火，是有心人为之，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p>
“谁？”林大人惊呼出声。刚刚听到刺杀纪子期的人是临仙居的人时，他已经震惊万分了，忍住没开口。</p>
听到此言，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在他的户部里，居然有人想要谋害他的曾外孙女，这怎么不让他震惊和愤怒？</p>
纪子期沉声道：“外叔祖范铭意！”</p>
“范铭意？”蒋大师和林大人同时叫出声，“小雪，你没弄错吧？”</p>
“没有。”纪子期肯定点点头，“自从上次被人警告后，我表面上装作不想查账的样子，实际上偷偷将其中有疑虑的地方记了下来。</p>
慢慢的越来越多时，我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但当时仍只知道户部有内鬼，不知道具体是谁！</p>
直到几日前杜府杜安派去的人，查到外叔祖与临仙居的连掌柜有私下接触。</p>
再一细查，才发现外叔祖手中握有的财产，按市值估算，约有一千万两以上。”</p>
“一千万两以上？”林大人震惊道：“这怎么可能？范家家底太爷虽说不是一清二楚，大致还是清楚的，能有一百万两就不错了。”</p>
纪子期道：“千真万确！只是那些财产并不是全部用外叔祖的名号置办的，分属到了范家近百人头上。</p>
若单看其中一人的财产，都不算太过出格。倘若合在一起，则有一千万之多。”</p>
林大人问道：“难道不可能真的是那些人的财产吗？”</p>
纪子期道：“杜安曾派人调查过其中部分人，我也私下探过外祖母口风，确定他们手中实际的财产与他们名下的财产并不相符。</p>
如此一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借用了他们的名头置办财产，而真正的地契屋契商契均在他人手中。</p>
外人想要如此做或许有些难度，但外叔祖身为户部左侍郎，想做这些事轻而易举。”</p>
“真，真是他吗？可有确实证据？拿出来让太爷瞧瞧。”林大人此时已接受了纪子期的说法，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和脆弱。</p>
“有！”纪子期道：“不过在今日的变故中，已经毁了。因而现在需要小风的帮忙！”</p>
她转过身，对着小风的方向，微笑道：“小风，还记得前几日在大姐房里看的那些数据吗？”</p>
小风黑如点墨的眼珠转动两下，点了点头。</p>
“那帮大姐全部写下来！”</p>
“好。”小风乖巧地爬上林大人的椅子，像个小大人般，铺开纸，提笔写了起来。</p>
“小雪，这事不止如此简单吧？”林大人道：“范铭意将你锁在账本间，根本没想过你能出来，不可能多此一举的安排杀手来埋伏你。”</p>
纪子期道：“太爷，小雪也想过这个问题，小雪近段时日去户部时间不定，外叔祖根本无法预计准确时间。</p>
小雪估计外叔祖收到的指示是烧掉账本间，而小雪恰巧在那个时间内在户部，他便索性将小雪锁在里间，想一起毁掉。</p>
不过，这件事确实还有原由，请听小雪给您一一道来。”</p>
于是她便将西羌企图，以及吏部杨大人术师协会梅会长亦参与其中的事，重新讲了一遍。</p>
末了道：“杜安已派人看着杨大人和梅会长了，以防逃脱和发生其他变故。”</p>
此时一旁的小风已经默写完那些证据，脆声道：“大姐，小风已经写好了。”</p>
林大人近乎呆滞地接过纪子期递过来的纸张，还未从刚听到消息中喘过气来。</p>
“太爷，您先看看，便知小雪所说是真是假了。</p>
秦娘和全部杀手已抓，只需审问未死之人，或循着他们身上的蛛丝马迹往深里查，定会查出确凿的证据。”</p>
纪子期轻声道：“太爷，您明日进宫面圣时，请顺便打听一下大皇子的伤势如何了！”</p>
此话一出，蒋大师和林大人刚刚才放下的心又被高高吊了起来。</p>
皇后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大皇子黎渊和掌珠公主最是护短。</p>
倘若有了什么意外，两人对望一眼，忧心仲仲。</p>
皇帝陛下或许能尚存一丝理智，可面对一个失去希望的母亲，谁能挡得住她的疯狂？</p>
一干保护不力之人，怕是难逃严惩！</p>
第二天一大早进宫的蒋大师和林大人，先找相熟的大太监打探了一下大皇子的伤势。</p>
听闻已大致脱离危险后，均松了口气，但大太监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两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p>
“听闻凌晨时分，大皇子醒来过，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师妹，小心！’”</p>
众所周知，大皇子黎渊口中的师妹，便是同在古夫子门下的纪子期。</p>
昨日黎渊是如何受的伤，只有在现场的人知道，蒋大师和林大人听闻纪子期被困火海后，立马往户部赶去。</p>
等去到户部又听说遇袭，又慌忙往遇袭的地方赶去。</p>
去的时候只剩下正收拾现场的捕快。</p>
一问之下知道人已离开，身上是带着血迹。</p>
离开的时候听到捕快提到听说黎渊受伤的事，但那捕快亦是黎渊离去后才到的，具体如何受的伤不得而知。</p>
但大皇子这迷糊中的一声“师妹小心”，无意中透露了黎渊的受伤与纪子期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代她而伤。</p>
这样一来，即使黎渊没事，皇后心中恐怕仍会对纪子期心存怨念。</p>
蒋大人和林大人心中一颤，想着该如何化解此事，能将伤害降到最低！</p>
两位老人心里思索着这件事，宫里的皇后一大早听到宫人来报后，立马唤来了阿大。</p>
阿大不敢隐瞒，将黎渊是为纪子期挡了一剑的事说了出来。</p>
皇后盛怒，立马派了身边的女官，命人将纪子期带进宫来。</p>
为了你一卑贱女子，我皇儿如今生死未明！你居然待在闺中如无事般安稳度日？没门！</p>
怒极了的皇后，此时根本什么也顾不上了！</p>
管你是谁的曾外孙女，谁的外孙女，谁的未来儿媳，谁的未婚妻！</p>
管你曾为黎国立下了多少功劳，将来还会为黎国做出多少贡献！</p>
她只要想到自己从小用心呵护长大的皇儿，面色青灰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任凭她如何呼唤也不肯睁开眼来看一看她。</p>
她的心就像被利刃穿透，连呼吸间都带着噬骨的痛意！</p>
与掌珠略有几分相似的容颜罩上寒霜，凌厉的凤眼全没了往日的温和，带着隐隐的杀气！</p>
看得身旁的女官心中一惊！皇后娘娘，这是真动怒了！</p>
蒋府内纪子期刚用完早膳，回到房内打算小休片刻，前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p>
“奉皇后娘娘口谕，带纪氏小雪入宫！”</p>
苍老干硬的声音由远而近，而后停在了门外，想必是被杜乐拦住了。</p>
纪子期打开门，一个面容硬朗的老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对杜乐拔出的剑视而不见。</p>
她的身后是数十位皇家带剑护卫，此时因杜乐先拔了剑，也纷纷拔出剑，对峙着。</p>
“纪氏小雪，老奴奉皇后娘娘口谕，带您入宫！”老宫人一双精利的眼射向她，里面半分波动都无。</p>
无旨无召，无凭无据，带着一堆手持利剑的人，这分明是来问罪的！</p>
杜乐道：“纪小姐，你身子不适，最好等到蒋大师下朝回来后再行定夺。”</p>
老宫人声音平静，却暗藏着危险，“想抗旨不遵？”</p>
“纪小姐身为术师协会中人，受蒋大师管辖，即使皇后娘娘要见人，理应由他老人家亲自带着进宫才是！”</p>
杜乐毫不胆怯，冷声道：“而且纪小姐刚刚为查赈灾贪污案受到了袭击，精神恍惚，若此时进宫失礼于皇后娘娘，这罪责谁担得起？”</p>
老宫人白眼一翻，懒得与他理论，手指一抬，正欲唤后面的皇宫侍卫直接将人带走。</p>
“杜乐，你让开吧。”既是皇后娘娘让人带她去，肯定是因为黎渊受伤的事情。</p>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皇后娘娘此举无可厚非。</p>
何况她也想亲自去看看黎渊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毕竟那一剑本该是她要受的。</p>
纪子期面色淡淡，对着老宫人道：“我随您进宫，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和随从。”</p>
“这是自然！”老宫人有些讶意于纪子期此时的淡定，“皇后娘娘只是吩咐老奴将纪小姐带进宫，只要蒋府无人阻拦，自不会多生枝节！”</p>
纪子期道：“好！嬷嬷您看我这身装扮进宫可会失礼于人？”</p>
老宫人愈发愕然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想到这些？</p>
她将纪子期上下打量一番，娇好面容上略带一丝苍白，眉眼柔和却又带着凛然英气，沉寂黑眸定定看着她，又清又亮，竟让人些不敢直视。</p>
一袭素色长衫，身形凹凸有致，算不上绝美，却自有动人风姿。</p>
并不是皇后喜欢的如掌珠公主般的贵气与艳丽，但，大皇子有伤在身，卧床不起，这等清淡素色此时却是最合适的。</p>
老宫人点点头，“走吧。”</p>
杜乐还欲劝纪子期，却让她伸手制止了，“杜乐，你去告诉我爹娘，说我进宫去看大皇子了，让他们不用担心。”</p>
连‘很快就会回来’这样的话都不说，是已经预料到没那么容易出宫，还是已经打算好没那么快出宫？</p>
杜乐抬眼看她，然后在她清亮眸光中垂下眼，低低应了声是。</p>
——</p>
大皇子受伤的消息令整个皇宫都震惊了，所有嫔妃和宫人太监均大气都不敢出。</p>
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到悲愤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p>
早朝时亦如此，原本喜欢在朝上互相攻击的几派朝臣，今日都乖乖闭了嘴，噤了声。</p>
原本盼着快快结束早朝的众官员，却在最后被户部尚书林大人和蒋大师的举动惊到了。</p>
林大人跪地高呼：“老臣有罪！”</p>
蒋大师亦跪地高呼：“老臣有罪！”</p>
皇帝陛下一心想下朝后去看看他的皇儿黎渊，若此时跪的是旁人，他肯定会大发雷霆了。</p>
可现下两位是三朝重臣，居功志伟，皇帝陛下亦不敢轻慢，只声音略有些沉，“林爱卿，蒋大师，起身说话！”</p>
“老臣重罪，愧对陛下！”林大人道：“赈灾贪污案已查明，背后之人，有户部左侍郎范铭意牵连其中。”</p>
“什么？”皇帝陛下大惊。</p>
“老臣亦愧对陛下隆恩！”蒋大师道：“赈灾贪污案背后亦有术师协会梅会长参与其中！”</p>
原本安静的朝堂立马喧哗了起来。</p>
“两位爱卿，请将此事一一道来。”皇帝陛下龙眼一眯，凝眉倒竖，天子威仪震得众大臣立马噤声。</p>
林大人和蒋大师一番推让，最后由蒋大师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p>
“好啊！这就是朕的重臣，好得很啊！”皇帝陛下听完，不怒反笑，却令一众官员更是惶恐。</p>
“陛下，请息怒！请重惩贪官贼子！”所有官员伏地高呼。</p>
关在吏部牢房的秦娘还未招供，最后的证据并未拿到，若是以往，必会有人出声反对。</p>
但今日，无人敢提出此言论。</p>
伤了现今的大皇子，未来的皇帝陛下，就算没有十足的确凿证据，皇帝陛下想如何惩处这些人，没人敢有意见。</p>
“吏部尚书，朕给你两日时间，查明真相！”皇帝陛下厉声道。</p>
“臣，遵旨！”吏部尚书脊背冒出一身冷汗，慌忙应道。</p>
因着凌晨黎渊突然地清醒过来片刻，大半宿未睡的皇后，在安排人请纪子期进宫后，婉拒了所有嫔妃的请安，守在了黎渊床前。</p>
同她一起的还有紧握她双手，给她力量的掌珠。</p>
纪子期进宫后，便被直接带到了东宫黎渊的住所。</p>
“皇后娘娘，纪小雪到！”</p>
“带进来！”皇后一点头，旁边女官高声道。</p>
“母后，您为什么将子期召进宫来了？”掌珠奇道。</p>
皇后冷哼一声，咬牙切齿，“你皇兄便是替那纪小雪挡了一剑才身受的重伤！”</p>
“皇兄他……”掌珠不敢置信，她以为她的哥哥只是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想不到，原来他竟已是情根深种！</p>
为了纪子期，不顾自己未来国君的身份，居然拿全天下最尊贵的身子去替她挡剑？</p>
掌珠侧脸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平静的黎渊，眉头因伤口的疼痛微微皱起，忍不住对她的哥哥产生了怜惜。</p>
哥哥，你这又是何苦？</p>
掌珠勿在叹息中，感觉手心一阵刺痛，原来皇后娘娘不自觉地用力捏住了她的手。</p>
因为，纪子期进来了。</p>
“民女纪小雪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纪子期跪在地上，伏低身子。</p>
皇后面上涌上的恨意，让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看起来有向分阴寒，看得一旁的掌珠心惊。</p>
“抬起头来！”声音中暗藏隐忍的怒意，带着冬月刺骨的寒风。</p>
她让纪子期抬头，却并没有让纪子期起身。</p>
她想看看这个抢了自己最骄傲的女儿掌珠心上人的女子，夺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黎渊的心的女子，到底是生得何等模样？</p>
纪子期缓缓抬起头。</p>
东宫里很亮，亮到皇后能看清眼前女子透明如玉的脸庞，粉嫩的唇角勾起时的阴影。</p>
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以及清泉般幽静的眼里，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淡然。</p>
融合进眉间的英气，形成一种天下罕有的空灵气质，耐人寻味却难以追寻。</p>
在她看来，那便是绝代风华！</p>
在宫中，皇后看过太多的美人，娇艳的，清纯的，妩媚的，妖艳的。</p>
可是她们身上总是缺少了一种东西，一种让人沾之上瘾寻之沉醉的东西。</p>
所以后宫美人频繁更换，皇后从来从容以对，她知道，那些人，进不了皇帝陛下的心！</p>
而在纪子期抬头的这一刻，皇后突然间明白了为何皇儿会看上她的原因。</p>
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灵气，便是她一直未曾想明白的，所有美人缺少的那一点。</p>
她的五官生得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只那一点灵气，足以让她倾国倾城，却又不会随着年华的老去而年老色衰，让人唏嘘！</p>
这样的女子是上天的眷顾！</p>
皇后满身心的愤怒突然间化成了悲哀和无力。</p>
她可以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的皇儿，可她给不了一颗活人的真心！</p>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疲惫，紧握着掌珠的手也松开了。</p>
纪子期应了声：“是！”</p>
只跪一小会，膝盖已有些酸疼了，可她不能揉。</p>
皇后要看她，她只能让她看，她却不能直视皇后凤颜，只眼角余光瞟到那张脸与掌珠有些相似，更温和，也更凌厉。</p>
在让她起身那瞬间，纪子期能明显感觉到皇后的杀气和怒意消失了。</p>
她头微垂，乖巧立在一边。</p>
床上的黎渊突然轻轻呻吟了一声，“水！”</p>
“快，拿水来！”此刻的皇后已完全将纪子期忘到了一边，有宫人手忙脚乱地递上了水。</p>
皇后坐在塌边，亲自端起玉盏，将水送到他唇边。</p>
黎渊喝了几口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一脸惊喜和担忧的皇后，扯开笑容，虚弱唤道：“母后！”</p>
“渊儿！”皇后隐忍了许久的伤心终于化成泪，从她美丽的凤眼里滴落，“你这般，是要让母后心疼死吗？”</p>
“母后，是皇儿的错，让您担心了！”黎渊柔声道。</p>
皇后还欲责备，掌珠轻扯她衣袖，“母后，皇兄刚刚醒来，您让他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说的话，等到皇兄好了后再说！”</p>
黎渊听到掌珠声音，头微侧，轻声道：“掌珠，你也来了！”</p>
“嗯，皇兄，你要快点好起来。”掌珠眼里噙着泪，用力点头。</p>
黎渊唇角微勾，正欲安慰她，眼光一瞟，看到了不远处微垂着头的纪子期。</p>
他的眼里瞬间光彩四射，“师妹，你也来了？”</p>
说着间竟挣扎着想起身，伤口在胸前，这一挣之下，扯动了伤口，唇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汗珠冒出，双眉紧皱，痛楚难耐。</p>
皇后刚刚才下去的愤怒，又不可抑制地升了上来。</p>
为了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枉顾父皇母后赐予你的身体发肤，竟是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吗？</p>
皇后这一下不仅是恨上了纪子期，连黎渊也一并恨上了几分。</p>
哼，果然，养儿有什么用，有了媳妇就忘了娘！</p>
皇后忍不住酸溜溜瞪了他一眼。</p>
在黎渊痛呼出声的那一瞬，纪子期已走上前，行礼道：“民女纪小雪见过大皇子，谢大皇子救命之恩。”</p>
黎渊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忙道：“师妹不必多礼，快起来！”</p>
“谢大皇子！”纪子期依言站起身，恭敬地垂目站着。</p>
“师妹，你怎么会进得宫来？”黎渊问道。</p>
塌边的皇后身形略滞了滞。</p>
“回大皇子，民女心忧大皇子伤势，求了皇后娘娘，进宫来看看您！”纪子期温声答道。</p>
算你识相！皇后娘娘心道。</p>
黎渊眼里露出惊喜，“那师妹明日还会来吗？”</p>
纪子期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并未看她，轻拍着黎渊的手道：“纪小姐来求母后，说想来照顾你的伤势，直到你好了，她才出宫！”</p>
既然母后给不了她的心给心，那母后就给你制造让你得到她心的机会！</p>
“真的吗？”黎渊满脸的渴求与期盼。</p>
纪子期轻轻点点头。</p>
来都来了，皇后怎会轻易放她出宫，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黎渊始终是为救她而伤，这份恩情她不能不还。</p>
“好了，渊儿，你好好休息，母后晚些来看你！”皇后柔声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母后吩咐御膳房去准备！”</p>
“不用了，母后，按太医的嘱咐来准备就好了。”</p>
皇后欣慰点点头，又带着一丝苦涩。</p>
皇儿小的时候生病了，总是任性地想吃些太医不让吃的东西，自己通常要哄好久才哄得好。</p>
如今是真的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懂得克制自己的*，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p>
一股儿大不由娘，只能看着他渐渐远行的心酸油然而生。</p>
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离开床榻，经过纪子期身边时，平静的声音里已掩去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重新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p>
“纪小姐，我皇儿就拜托你了。”</p>
纪子期一矮身子，行了个礼，“民女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大皇子，直到他康复为止，请皇后娘娘放心！”</p>
——</p>
当天晚上，杜安派去西羌核实临仙居连掌柜身份的人回来了。</p>
他确实是西羌人，祖上是弥星人，因家乡闹灾荒，他的曾祖父被迫自卖为奴，被带到了西羌。</p>
他本是连城大将军的家奴，因武艺高强被赐了连姓，并选为密探，来到了黎国。</p>
秦娘祖上亦是同批卖到西羌为奴的弥星后人，因相貌出众，且术数天份奇高，被国师看中，重点培养了几年。</p>
然后同连掌柜一起来到了黎国，秘密执行前任西羌大王和国师倾覆黎国的伟大计划。</p>
范铭意原本以为就算秦娘和连掌柜被识穿了身份，账本间已烧，根本无证据证明他也参与其中。</p>
就算从各地将账本调回，重新抄录，这没个一年的时间怕是无法完成的。</p>
而这一年间，他可以做很多事。</p>
百般狡辩之下，林大人亲自来到了刑部，将纪子期记下的账本问题，扔到了他的脸上。</p>
范铭意捡起一看，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p>
“账本间被你烧了，所以不可能是吗？”林大人重哼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自会露出马脚。</p>
西羌用玉石贿赂你，换走了赈灾中的粮食，梅会长教你混如何淆数据，让你从中牟利。</p>
西羌缺粮，其王族拥有几座玉石山，那些玉石在西羌不足为奇，在黎国却是至宝。</p>
只是两国不通商已久，那些玉石无人敢拿到黎国市面上来卖，这便便宜了你。</p>
先用粮食换玉石，再低价将玉石买回，再高价在暗地里卖出。</p>
所获之利这么多年下来，居然已高达九百万两。</p>
就算没有这账本，你手上的那些财产，大部分挂在你所有亲眷的名下，若一一盘查，会不知道这中间的问题吗？”</p>
林大人痛心疾首，“阿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p>
连那么隐蔽的财产都被查出，那这账本确实真与假根本无关紧要了。</p>
范铭意原本想死咬这数据无账本可对，为自己争取时间，可如今连隐藏的财产都被发现了，说明早有人在暗中调查了他许久。</p>
再争辩已没有意义了。</p>
范铭意原本出尘的气质，瞬间变成了狰狞，语气嘲讽：“林大人，您说得可真轻巧！</p>
若不是我年年费尽心思从各地淘些新奇的宝贝，逢年过节送给各位大人，我范铭意能有今天的地位？</p>
托人寻宝，以及宝贝本身，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金银？</p>
若不是，单凭我爹留给我的那一点微薄资产，能孝敬得了您们？</p>
若不是那些宝物天下难见，又岂能让见惯异宝珍奇的各位大人入眼？</p>
您老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p>
“这就是你贪下那些银子的理由？你身为朝官，心中无百姓，只有你自己的锦绣前程，而你居然还将这一切推到了别人身上？”</p>
见他如此不知悔改，林大人心中悲愤，懒得再与他说，“老夫言尽于此，看在大媳妇份上，你若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出来，老夫能办到的定会尽力办到。”</p>
说完转身就走了，身后传来范铭意如野兽般的嘶吼，“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p>
林大人脚步顿了顿，叹口气离开了牢房。</p>
比起范铭意的抵口耍赖，杨大人和梅会长很轻易地就交待了一切的罪状。</p>
如之前纪子期几人推断的那般，杨大人是因为抵挡不住秦娘的诱惑，犯下大错，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越陷越深，已无可回头。</p>
梅会长则是因为当年曾孙被绑架，不得已同刘夫子联手设计并暗中完成了地宫，而后离开了术师协会，希望那帮人能放过他。</p>
但一直未能如愿，一直受着胁迫，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p>
至于刘夫子为何会同帮西羌，残害同门，梅会长却不得而知。</p>
回到林府的林大人，将林寒轩叫到了书房，让他去蒋府和范府，亲自将这一切告诉范铭烟和范府众人。</p>
林寒轩走后，林大人看着书房里挂满着的各地门生送上来的古玩字画，想起牢中范铭意的那番话。</p>
他默默地亲自动手，将那些古玩字画摘下来，准备明日让人拿去卖掉，所得银两纳入国库。</p>
范铭意的那番话或许是狡辩，然而还是在林大人的心目中留下了痕迹。</p>
他是否也曾以朝廷得高望重的高官自居，对于下属门生送上来的这些孝敬觉得理所当然呢？</p>
没有受贿人，哪有行贿人？</p>
——</p>
行刺失败的消息，以飞鸽传书的消息，不出几日便到了西羌王宫。</p>
年迈的国师满目萧索，“失败了？居然又失败了？这纪子期，莫非是老夫的克星？</p>
若没有她，这一切怎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老夫的大仇又怎会无法得报？”</p>
他身份尊贵，即使上朝也能得到赐座的尊荣，此刻在西羌大王西烈墨的书房，自是享有坐下的权利。</p>
国师瘫坐在椅子上，仿若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p>
黎国布署十多年的据点尽数被毁，九成以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即使还有少部分侥幸逃脱，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p>
国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心布置，居然短短半年内毁于一旦，对着西烈墨的神情带上了不满：</p>
“大王，从地宫被破的那一天起，老夫早就告诉过您，纪子期不可留！您不听，现在果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p>
“国师大人！”西烈墨绝美的面容上反而神色平静，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冷然，“本王到现如今，都不觉得当初选择放过纪子期是个错误的选择！</p>
她有如此之能，值得本王真诚以待！就如同国师您初到西羌，先王对您的信任一样！</p>
本王对有才能之人，一向是收服为主，绝不会先杀之！</p>
即使收服不了，本王输得起！</p>
本王的术数来自国师大人您的教导，纪子期作为术数界最优秀的术生，未来更有可能成为术师或大术家。</p>
但本王并不担心，您知道是为什么吗？</p>
因为一个国家的繁盛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p>
这是纪子期创建术师协会新制度的目的，她要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培养更多优秀的术师，让后人更多地超越她！</p>
而不是自己站在术数的顶端，俯视她脚下的术数界人士，见到有能者便杀之，踩之。</p>
这是她的胸襟与气度，亦是本王欣赏她而不愿杀她的理由，若能收服最好。</p>
若不能收服，本王亦可以从她身上学到很多，然后用到西羌各行各业的发展上！</p>
先王想要征服黎国的目的，是想要西羌百姓人人有饭吃。</p>
倘若本王能让百姓人人有饭吃，又何必去强占黎国的百姓，让我西羌百姓远离故土？</p>
倒是国师大人您，本王下令是让将纪子期抓回来，为何最后会变成了暗杀？</p>
您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西羌，还是为了您自己的私仇？”</p>
话到最后，已带上了一丝凌厉。</p>
国师面色大变，厉声道：“大王，您这是何意？是暗讽老夫气量狭小？</p>
老夫当初留在西羌，答应先皇竭尽全力帮助西羌，其中一条就是必要报复黎国术师协会，一雪前耻！</p>
大王现如今将此话题提及，是何用意？”</p>
西烈墨沉声道：“所以对于术师协会里地宫一事，即使残害了许多后起之秀，本王亦未曾多说过一句。</p>
只是地宫破了，就是输了，国师大人您却偏不肯认输，非要杀了纪子期心中才解恨，已与您当初一雪前耻的愿想早已相去甚远。”</p>
他狭长细眸扫过国师身上，带着王者之风，看得国师忍不住挺直脊梁，“国师大人，本王准备向黎国递上议和书！”</p>
“不！绝对不行！”国师站起身，大叫道：“大王，此举绝不可行！老夫绝不同意！”</p>
“国师大人，本王不是在征寻您的意见！”西烈墨对他的怒火丝毫不受影响，“本王只是告诉您本王的决定！”</p>
“大王，先王有命，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必须先与老夫商议后方可执行！”国师厉声道：“大王这是打算违背先王遗命吗？”</p>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西烈墨绝美面容上寂然一片，“国师大王莫要忘了，现在，本王才是西羌的大王！”</p>
“你……”国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差点要伸出手指头指着西烈墨质问。</p>
“国师大人，本王心中仍敬您为师，只是这西羌是本王的西羌，本王不喜有人不按本王意愿行事！</p>
您老人家年纪不小了，身子又不好，以后就多些时日在府中休养身息！若有需要用到您的地方，本王定会亲自上府请教！”</p>
国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上他悉心教导的学生，从何时起，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而不将他放在了眼里？</p>
“大王这是因为，老夫私下让人换了送往黎国的密令，将不惜一切代价抓获纪子期，加上了若不成则斩之的惩罚吗？”</p>
国师犹不甘心地问道。</p>
“是，也不是。”西烈墨道：“本王也想效仿黎国术师协会，放手让年轻一辈的术生大胆去试，大胆去闯！</p>
本王心中仍然尊敬您，但国师大人您已经老了，思想已经固化，若您还引导着这群术生术师，恐西羌的术数水平永远限于此了。”</p>
原来，是因为年纪大，被嫌弃了！可这世上谁能阻止苍老？国师心底一片悲凉之意升起，声音萧索，“老夫，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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