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0、挣扎
纪子期曾多次向纪氏夫妇提出，小风小星都还小不能经饿，小雨也正长身体，蒋大师年岁又大，为免饿坏几人，让他们不用等她一起用晚膳。</p>
纪仲春和蒋灵却坚持一家人本就难得见面，若连晚膳都不能一起用，见面机会会更少，不利于家人间情感的交流。</p>
而且老的也好，小的也好，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用担心饿着。</p>
纪子期无法，也明白即使是家人，若长期无交流，感情也会变淡，便默认了纪氏爹娘的决定，只每日尽量早一些回家。</p>
今日从户部出来本就有些晚，中间一耽搁，回到蒋府时更晚了，看到等着的蒋大师、范铭烟和纪氏一家，纪子期心中愧疚无比：</p>
“太爷，外祖母，爹，娘，小雪回来了。今日又晚了些，耽搁您们用膳了。”</p>
范铭烟朝她招手：“小雪，今儿个又累着了吧，快过来坐下用膳。”</p>
蒋大师一发动，小雨小风迫不急待地大口吃了起来。</p>
看样子真是饿坏了，纪子期心里怜惜，对着二人道：“小雨小风饿坏了吧，是姐不好，以后姐尽量早点回来。”</p>
“没事的，姐。”小雨嘴里含着一口饭菜，含糊不清地道：“其实也不是太饿。”</p>
这毫无形象的样子惹来蒋仪一顿白眼，“小雨，注意仪态，你外祖母今儿个才说过你，这么快你就忘了？</p>
你好歹也咽下口中饭菜再回答，现在这像什么样子？你年岁也不小了，过两年便要说婆家了！</p>
你这个样子，哪家婆婆敢要你？”</p>
小雨暗中吐下舌头，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p>
纪仲春在一旁笑呵呵地做和事佬，“呵呵，好了，都快吃，菜都凉了！”</p>
“大姐，小风确实有点饿。”倒是小风老实道：“不过，小风今日回来的也有些晚。”</p>
“哦，为何？可是背不出书，被夫子留堂了？”纪子期笑眯眯逗他。</p>
小风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认真地答道：“大姐，不是的！夫子留的功课，小风总是第一。</p>
是快出学院的时候，阿辰哥哥说要跟小风玩捉迷藏。</p>
小风已经好久不玩了，但看阿辰哥哥这么大人了，还喜欢玩小孩子的游戏，肯定是以前玩得太少，便答应了他，于是就晚了。”</p>
阿辰是杜乐送过来的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p>
纪子期想到回来路上的袭击事件，心里一跳，装作无意问道：“是你藏他找吗？”</p>
“是啊，是啊！大姐你怎么知道的？”小风兴奋道：“不过阿辰哥哥真笨，小风藏了好久，他才找到小风。”</p>
“不是阿辰哥哥笨，是咱们家小风太厉害了。”纪子期笑眯眯夸他，心下却暗惊，想着等会定要找阿辰问个明白。</p>
得到表扬的小风开心得咧开嘴大笑，小脸因激动而有些发红。</p>
一旁的小雨听得此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纪子期两眼。</p>
“小雨，有事要跟姐说吗？”纪子期问道。</p>
小雨环顾一下桌上众人，吞吞吐吐道：“姐，我等会去你园子里再跟你细说。”</p>
莫非？纪子期后背一阵发凉，看向小雨的眼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p>
小雨似明白了她眼中的深意，轻轻点了点头。</p>
纪子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下更是惴惴不安，食不知味。</p>
蒋灵在一旁看到两人的互动，又看看纪子期突然有些苍白和无措的脸，轻轻皱了皱眉。</p>
晚膳过后，纪子期唤来了阿辰，犹带着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严肃，“阿辰，今天小风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说来，不得有瞒！”</p>
“是！纪小姐。”阿辰行礼道：“今日快下学的时候，小的在学院外等小风少爷，无意中发现有两个陌生中年男子背着长剑，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不远处，盯着学院门口。</p>
气势冷冽，看得出有几分功夫在身，面孔僵硬，应是有进行过简单易容，怕被人认出。</p>
小的想起杜首领的交待，若遇到无缘无故出现的身怀功夫的人，绝对要小心。</p>
便假装和小风少爷玩游戏，让他藏了起来。</p>
出来学院门，那两人也发现了小的，小的和他二人就这样默默对峙了一阵。</p>
后来过了约小半个时辰，那两人便离去了。”</p>
阿辰接着道：“那两人明显冲着小风少爷而来，但如此明目张胆，说明只是想给个警告而已。</p>
纪小姐，出了什么事？您是否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p>
纪子期点点头，并未多言，便让阿辰先下去了。</p>
她咬着唇，双手握得紧紧的，全身僵硬，脚步踉跄的回到了自己的园子里。</p>
房间时，蒋灵和小雨正等着她。</p>
小雨和她约好了的，在这里不奇怪，可蒋灵为何也一起跟来了？</p>
纪子期怕被蒋灵发现她的异常，忙深呼吸几下，压制住心头烦乱情绪后，装作讶异地看了蒋灵一眼，问道：</p>
“娘，这么晚了，您还过来，可有什么事？”</p>
“你和小雨刚晚膳的时候打着哑谜，当娘不知道啊？”蒋灵白她一眼，“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娘也知道！”</p>
“娘，”纪子期微怔，清妍双眸里有些犹豫。</p>
蒋灵语气坚定：“小雪，若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你该说出来，娘虽然帮不上忙，也可以和你说说话，安慰你两句；</p>
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更应该说出来，好让一家人早点防范。”</p>
听到蒋灵所言，因着刚刚小风的事，纪子期强压住的烦乱又涌了上来，她定定看向蒋灵，只见蒋灵眸中带着她从见过的凛冽。</p>
为母则刚！纪子期心头浮现这句话，不由点了点头，“小雨，你先说说你今日遇到的情况。”</p>
小雨道：“今日出了学院后，阿如姐陪着我走了一会后，突然拉着我的手，附到我耳边悄声道，让我不要回头，走快点。</p>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有两个人从出院门口，就一直跟着咱们，已经好长一段路了。</p>
而且她感觉到那两人有功夫在身，虽无杀气，但现在特殊时期，还是小心点好。”</p>
小雨接着道：“刚听小风一说，我猜想他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阿辰哥将他藏了起来。</p>
姐，我刚看你用眼神问我，神情不对，今日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人？”</p>
纪子期道：“嗯，经过街口的巷子时，突然马车急停，原来是从巷子里冲出了两个黑衣人，拔剑就向杜乐砍去。”</p>
小雨惊呼道：“那姐没事吧？杜乐哥呢，他没事吧？”</p>
蒋灵刚听小雨说完，本就苍白的脸，现更加惨白，一把扯过纪子期，急道：“小雪，快让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撞到哪？”</p>
边将她上下打量边数落，“你这孩子真是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回来居然像没事发生过一般。”</p>
“娘，我没事，那些人这次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而已。”纪子期抓住蒋灵的手，交缠在一起的两手有些颤抖，不知是她在抖，还是蒋灵在抖。</p>
“娘，咱们坐下来说。”纪子期道。</p>
蒋灵犹沉浸在后怕中，胸口跳得厉害，连连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缓了过来。</p>
纪子期心中也是大乱，若那些人只针对她一人，她怕，可是怕也要面对。</p>
如同先前同杜乐说的那般，她的存在始终是那些人的隐患。</p>
与其一直生活在担忧中，倒不如主动出击，将那些人揭发出来。</p>
可现在不同了，她虽想过那些人会用纪氏一家子来威胁她，却没想过，居然这么快。</p>
也许不只是小雨小风，纪仲春的布行，待在蒋府里的蒋灵，或许也有人过来明目张明地盯过。</p>
只是杜峰派过来的人，担心他们害怕，没有告诉他们而已。</p>
这一切表明，幕后之人这是在明晃晃地警告她，让她不要再查总账的事了，否则下一次，就绝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p>
这一瞬，纪子期萌生了退意。</p>
她可以拿自己的安全来赌，但却不能拖着纪氏一家子一起陪她赌。</p>
无论是小雨或小风，或是纪氏任何一人出了事，她都无法想像失去他们的情形。</p>
纪子期看着蒋灵毫无血色的脸，倘若她们四姐弟有人出了事，她也无法想像纪氏夫妇会是如何的悲痛欲绝。</p>
蒋灵好似也想到了这一点，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p>
“娘，”纪子期轻轻拍拍她的手，“我打算放弃了。”</p>
蒋灵和小雨同时惊讶出声，“放弃？”“你不帮少爷了吗？”</p>
“没人比你们更重要！”纪子期坚定道：“这样只能对不住他了。”</p>
“姐……”小雨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娇美的面上全是黯然，如此一来，少爷不是更可怜了吗？</p>
“小雪，”蒋灵紧拽纪子期的手，让她略转过头，双眸里还带着后怕，却直直看进她眼底，“之前你曾跟娘说，不管你帮不帮苏少爷，咱们家都有危险时，娘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p>
或者说从你才华显露的那一天起，娘就已经知道了。</p>
可这不是你的错！</p>
即使没有你，还有小雨，还有小风。</p>
小雨生得这般美貌，没有庇护迟早会惹来麻烦。</p>
小风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能力，亦早晚会引起有心人的觊觎。</p>
若要说是谁的错，只能怪娘将你们生得太优秀。</p>
咱们一家子，早就处在只能进不能退的位置上了。</p>
小雪，你做的事情娘不懂，但娘懂得，只要你拥有这样的才能，只要你还在，藏在暗处的敌人一日都不会安心。</p>
你难道打算用你一人的性命，来换咱们一家的安全吗？</p>
就算你换了，这样的安全能维持多久？你不在了，杜峰会护咱们多久？林家又能护得了多久？</p>
最多不过十年，十年后，小雨仍风华正茂，小风锋芒正露，小星刚刚成人。</p>
除非小雨能嫁个厉害的婆家，可小雨这性子，你觉得她适合高宅大院吗？</p>
若为了护着纪家，将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娘不舍得。</p>
所以小雪，娘不是糊涂人，别说娘不会牺牲你来换家人的安全，就算娘舍得，你舍得离开咱们吗？舍得离开杜峰吗？”</p>
“娘……”蒋灵双眸里的担忧，渐渐转为坚定和心疼，看得纪子期双眼发红。</p>
蒋灵握紧她的手，“小雪，你现在做的事，若退缩了，危险仍然一直存在。</p>
若继续向前，将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p>
小雪，你是个聪明孩子，相信你一定知道如何做，才是对大家都好的法子！”</p>
“嗯，”小雨在旁边点头，“姐，我同意娘说的。我虽然什么也帮不了你，但不愿意拖你的后腿。</p>
最多以后我老老实实的，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下了学后，绝不随意往外跑，乖乖跟阿如姐回来。”</p>
蒋灵横她一眼，心想你这丫头的事晚点再找你算账。</p>
“小雪，天子脚下，娘不信他们敢青天白日之下就动手，以后让你爹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小风也是一下学院就回来。</p>
你太爷那，听说陛下有派人暗中看着，应该问题不大。倒是你，每天那么晚回来，才是最该担心的那个。”</p>
“娘，小雨，让我再想想。”纪子期点点头。</p>
蒋灵说的话，她何尝不知。</p>
如同先前在南临时，她面对西烈墨递过来的毒药，选择了吞下去暂时抑制病情一般。</p>
先保住了眼前这一刻，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谋划未来。</p>
否则现在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将来？</p>
何况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纪氏一家子的性命，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支柱！</p>
若连他们都护不住，她所做的那些，她想要做的那些，又还有多大的意义？</p>
纪子期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不得安眠。</p>
恍恍惚惚中，天很快就亮了。</p>
纪子期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仍是晕晕沉沉，昨日发生的一切，还在她脑海里天人交战。</p>
她猛甩两下头，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才觉得好了些。</p>
外面传来蒋灵熟悉的呼唤声，“小雪，起了吗？”</p>
每天早上挨个将自己的孩子叫起来，似乎成了蒋灵的习惯。</p>
其实纪子期几姐弟早就形成了生物钟，到点就会自然醒来。</p>
可蒋灵还是坚持要这么做，她说，娘只是想多跟自己的孩子亲近亲近，等你们大了，成了亲嫁了人后，娘想喊你们早起，都没这个机会了。</p>
纪子期一想到若有一天，她再也听不到这熟悉的唤她起床的声音时，眼眶迅速地红了。</p>
——</p>
来到户部时，她苍白憔悴的样子，吓了所有人一跳。</p>
“纪小姐，你，昨晚可是出了什么事？”有人犹犹豫豫问道。</p>
纪子期猛地抬头，目光如电，“你怎么知道？”</p>
“今早林大人和范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昨晚出了点事，今天要晚点过来。”那人在她的眼光下瑟缩了一下，“下官看你神色不好，胡乱猜的。”</p>
纪子期大惊：“出了什么事？”</p>
“听说是两位大人坐的马车的马，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惊着了。</p>
两位大人没事，只是摔了一下，不过两位大人年岁不小，可能还是受了点伤。”</p>
那人道：“两位大人道晚些会过来，怕纪小姐担心，特意派人传了话。”</p>
纪子期心中又惊又怒，那帮人不光威吓纪氏一家，这是要连林氏，还有才刚见过一次的名义上的蒋灵外祖家都要牵连进来吗？</p>
坐在账本间的纪子期，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就这样呆坐着过了快一个时辰，搁在她面前的账本，还是一页也未翻过。</p>
整个人陷入呆滞中，直到外面有人道：“纪小姐，林大人和范大人到了”时才清醒过来。</p>
纪子期连忙起身，直奔林大人处。</p>
房里不止有林大人，还有范铭意，纪子期来之前，两人好似在谈些什么，面上神色凝重。</p>
“小雪见过太爷，见过外叔祖。”</p>
“小雪，听说你昨晚也遭到袭击了，没事吧？”林大人一看到她，顾不得自己老腰还痛着，忙站起身走向纪子期。</p>
纪子期扶住他，“小雪没事，太爷您没事吧？”</p>
“没事，没事，就是闪了一下老腰。”林大人呵呵两声，又转为愤怒，“这帮贼子实在太可恨了，太爷晚点就去见陛下，将昨日发生之事禀告陛下，请陛下做主！”</p>
“林伯父，这会不会太小提大做了？京中江湖人士甚多，昨日不小心冲出来惊了咱们的马，或许只是碰巧而已。”范铭意劝道。</p>
范铭烟是林大人大儿媳妇，作为她的弟弟，范铭意按礼称呼林大人为林伯父。</p>
即使在户部官衙，若无外人在场，范铭意也一向如此称呼。</p>
初时林大人曾提过几次，范铭意也改过几次口，不知怎的慢慢又变回来了。</p>
林大人见他公私分明，从未在有外人在的时候叫错过，也就作罢了。</p>
林大人冷哼道：“老夫和你算凑巧，那小雪呢，那可是拿着剑直接杀过去的！”</p>
范铭意道：“小雪现在术师协会和兵部粮草署之事都有份，也很难说是不是这两方面得罪了人，因而被袭击。”</p>
“哼，老夫不管，总之小雪现在在帮朝廷做事，朝廷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这事，无论如何，老夫也得上报陛下！”</p>
林大人越说越肝火上升，“老夫现在就进宫面圣！”</p>
“太爷！”纪子期喊了一声，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林大人已起身快速离开了，动作敏捷得完全看不出腰被闪过的痕迹。</p>
纪子期和范铭意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去。</p>
“看来林伯父还真是疼你啊！”范铭意感慨道。</p>
纪子期还挂念着林大人的腰伤，对范铭意之言并未入耳，只自己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走这么快，腰有没有事。”</p>
“小雪，”范铭意轻唤她，见纪子期转头看向他，遂正色道：“你太爷进宫去找陛下了，但外叔祖心里还是不太同意。</p>
不是因为外叔祖受到了威胁，而是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啊！</p>
你太爷和外叔祖年岁大了，出点什么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活着也够本了。</p>
但你太爷家有孙子曾孙，外叔祖家也有孙子，小雪你还有弟弟妹妹们。</p>
若是这些小辈们出了事，外叔祖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p>
“外叔祖，实在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纪子期抱歉道：“小雪也在想是不是要放弃为好。”</p>
“小雪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外叔祖不逼你，只希望你为了那些小辈们多想想！”范铭意点点头，又换上可惜的神情，叹道：</p>
“不过小雪你非寻常女子，也要考虑你自己的情况，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告诉外叔祖，外叔祖一定支持你。”</p>
纪子期拱手道：“谢谢外叔祖！”</p>
范铭意一番话，让纪子期心里退意更甚，她坐在账本间，魂不守舍地过了一下午。</p>
后来实在撑不住，便告别了户部众人，提前离开了。</p>
第一次见她这么早出来，杜乐有几分意外，纪子期神色疲惫道：“杜乐，现在就去纪府吧。”</p>
“是！”杜乐应道：“到了纪府后，我让老李传信给杜安杜喜，让他们早点过来。”</p>
纪子期轻轻嗯了一声，上了马车。</p>
她到达纪府的时候，杜安杜喜正在来纪府的路上，杜乐吩咐老李出去没多久，几人就一齐回来了。</p>
“纪小姐，听杜乐说你昨晚遇袭了，没什么事吧！”杜安一见她人，连忙问道。</p>
“我没事。”纪子期道：“昨晚出事故的，不光是我一人，我妹妹小雨和二弟小风，以及户部尚书林大人，户部侍郎范大人都遇到了意外。</p>
不过那些人并没有发动攻击，林大人和范大人是惊了马受了点轻伤，小雨和小风二人，则只是不掩饰行踪地远远跟着，暂时都只是警告。</p>
我猜想，若总账之事再查下去，下次就不会只是警告这么简单了！所以，我想放弃了。”</p>
杜安看着她因倦怠无力而轻垂的眼眸，面上犹带惶恐的神情，想着她不管如何厉害，始终是一柔弱小娘子，心里有丝怜惜，轻声道：</p>
“纪小姐，不如先听听我和杜喜二人查到的消息后，再做决定可好？”</p>
纪子期抬头睁眼，原本暗淡的双瞳，露出点点光芒，“有消息了吗？”</p>
“是的，先说说秦娘这边。”杜喜道：“我派人查了这近三十年的疑似冤案，主要是家中有已婚妇人或小女童的案子。</p>
其中大约有五六桩是当时比较轰动的，但无一能与现在的秦娘划上等号。</p>
若秦娘只是一相貌普通女子，或许会很难断定。</p>
但她容颜如此不俗，那五六桩案子中倒都是有已婚妇人以及女童等，却无一能在样貌上与之匹配。</p>
由此可以断定，秦娘接近那些官员，或官员家眷，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探听消息。</p>
也就是说，秦娘是密探！</p>
因是密探，而其在黎国潜伏近十年，均未被人发现，说明与她接头的人非常小心谨慎，传递消息的的方式或地点亦十分隐蔽。</p>
因此具体是哪国派来的密探，暂时还未查到。呵呵。”</p>
纪子期闻言略一沉吟道：“可否从西羌开始查起？”</p>
“为何是西羌？”杜安问道：“秦娘的身形样貌倒比较像武夷那边的人。”</p>
“具体我暂时没什么证据。不过，我在南临的时候，遇到一位姓连的斗室老板，他幕后之人正是西羌大王西烈墨。”</p>
纪子期道：“当时发生的种种事件表明，从我离开京城到南秦，这一切的行踪西烈墨都了如指掌。</p>
那么说明他在京城一定有人，而且隐藏许久。</p>
而现在，碰巧这临仙居掌柜也姓连，碰巧这临仙居老板秦娘又是密探。</p>
我不能肯定两者之间一定会有关联。但既然现在暂时无法查明秦娘是哪国派来的密探，不如先从西羌下手！”</p>
杜喜道：“纪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既然暂时没有多线索，那就从秦娘身边的人再查起，第一个自然就是连掌柜了。呵呵！”</p>
“秦娘的事暂且说到这。”杜安道：“杜喜，你再说说户部内鬼的事。”</p>
“这段日子，我派人专门查了查户部几位侍郎巡官，暂时一切如常，查不到任何问题。”杜喜道：“不过，倒是有一点很巧的地方。呵呵。”</p>
“哪点很巧？”纪子期问道。</p>
杜喜道：“有几位位巡官倒是经常去临仙居相聚。呵呵。”</p>
“临仙居？”纪子期惊呼，“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与秦娘勾结，或才说秦娘的幕后之国，可能与这赈灾贪污有关？”</p>
杜安道：“是的，纪小姐。”</p>
“如果这样一来，这查总账之事是想停也停不了了？”纪子期喃喃道。</p>
“还有一事，纪小姐！”杜安道：“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多人同时在白天的时候遇到警告？”</p>
“不想我再查下去！”纪子期道。</p>
杜喜呵呵道：“是的，不过还有一点，纪小姐可能忽略了。呵呵。”</p>
纪子期问道：“哪一点？”</p>
“就是这些来警告你们的人，从哪里来的？”杜安道。</p>
纪子期道：“江湖？”</p>
杜安道：“没错，江湖。查总账之事几乎是半公开之事，可这些人居然请得了江湖中人来威吓。</p>
说明一，他与江湖中人很熟；二，那些江湖中人是因为知道只是来吓唬吓唬人，并不是真的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杀人，与皇帝陛下作对，所以才来的！”</p>
纪子期楞住，这点她还真没想过。</p>
苏小年之死，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对方不惜铤而走险。</p>
可她现在什么也没查到，对方就找人威吓她，一说明他们在怕她，二则说明他们自己也在胆怯。</p>
这里是京城，若在天子脚下杀死明着帮皇帝陛下做事的人，那不是活生生打皇帝陛下的脸吗？</p>
皇帝陛下若一怒，到时整个江湖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那些人就算爱钱，但不至于想送命吧。</p>
毕竟她同苏小年的情况不一样。</p>
苏小年本身是杀手，有仇家，而且他是在暗中替皇帝陛下做事，出了事，皇帝陛下再恼怒，也不能明着查。</p>
但她是不同的。她年纪轻，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即使与术师协会中人有些矛盾，也不至于到买凶杀人的地步。</p>
这一想，纪子期心里的忧虑去了大半。</p>
杜喜道：“这朝中能与江湖中人很熟的……”</p>
“兵部和刑部！”纪子期脱口而出。</p>
杜安道：“若论熟，刑部绝对比兵部熟，毕竟刑部一来专管刑案，每日里接触的都是江湖中人，虽然大部分是些二流子之类的，但其中亦不乏一些真正的高手。”</p>
纪子期道：“我曾听一位前辈说过，只要双方做的事不过份，朝廷与江湖向来两不相犯，但倘若杀了不该杀的人，朝廷是绝不会放过对方的；</p>
另外，若朝廷中有些什么用正规手段解决不了的事情，便会委托江湖中人去解决。”</p>
杜喜道：“纪小姐说的对。所以若论熟，兵部不及刑部，江湖中人单打独斗行，打仗却不听命令，没有团队精神，是兵部中人最不喜欢的。</p>
但刑部很多时候必须倚仗江湖中人来破案，反而私交甚多。呵呵。”</p>
纪子期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这赈灾银子贪污的背后，有刑部中人参与其中？”</p>
杜安道：“不仅有，而且此人官职不低。”</p>
纪子期道：“如果户部内鬼与临仙居有关，那是不是说明刑部与临仙居也有关？”</p>
杜喜：“是的，纪小姐，呵呵。”</p>
杜安道：“纪小姐，这赈灾银子贪污的背后，现在已经牵扯到敌国、户部与刑部，无论查与不查，纪小姐都会被牵涉其中。</p>
他们现在做出警告，是希望纪小姐您暂时放弃查这件事，好给他们时间销毁证据。</p>
但纪小姐也好，纪小姐家人也罢，都会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让他们寝食难安。</p>
倘若我是那幕后之人，定会等风头过后，找个好时机，将纪小姐一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p>
所以，这件事现在反而不得不查了！”</p>
纪子期听得心惊肉跳。</p>
杜安大力喘了两口气，杜喜接着道：“纪小姐，现在不光要查，还要更彻底地查。明面上不好查，咱们可以将此事由明转暗！</p>
现所有人都知道纪小姐昨日受了惊吓，生了退意，纪小姐正好趁此机会阳奉阴违。</p>
表面上装出打算放弃又碍于皇命不能放弃，只得做做样子，私底下悄悄记下有问题的地方，查出问题所在。呵呵。”</p>
纪子期面色兀自苍白，紧咬下唇，“好，我明白了。”</p>
若我是那幕后之人，定会将纪氏一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响！</p>
是啊，她想退，也要对方允许她才行！若退的后果，是对方的毫不手软，那怎么能退？</p>
到时候这件事的风头过去，皇帝陛下不再关注，失去了这层庇护时，那才是真正凶险的时候！</p>
既不能退，就只能前进！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前行！</p>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纪子期，缓缓吐出胸口的闷气，露出坚定的神色。</p>
——</p>
当天晚上，一名男子趁着夜黑，摸进了秦娘的闺房。</p>
正在对镜梳妆的秦娘，看到铜镜中突然出现的男子脸，不惊反喜，露出噬人心神的浅笑。</p>
她转过头，眼里春水流动，唇角轻勾，露出半截雪白手臂，轻轻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柔情中带着期盼的惊喜：“大人，您来啦！”</p>
那渴盼等着有情人上前拥住她轻怜蜜爱的娇媚神情，怕这天下少有男子能抵挡。</p>
但那男子似并未被她所惑，沉着脸也不看她，径直走到一旁桌边坐下，“你找我来又有什么事？”</p>
“瞧大人您说的，不找您，您会来吗？”秦娘对他的视而不见毫不在意，起身走到他身旁。</p>
身子一软娇柔倚坐在他腿上，雪白玉臂一伸，挂在他脖子上，柔媚红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媚声道：“秦娘想您了嘛，大人。”</p>
那男子并未动，可若仔细看，能看到他的喉头在不自觉地滑动，呼吸也加重了几分。</p>
他垂在两侧的手正紧握成拳，能看到上面青筋暴起，好似正在用全身的力气，克制这怀中女子对他的诱惑。</p>
秦娘似乎早已习惯，她单臂挂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顺着衣襟滑进，来回轻抚他胸膛，下巴微抬，红唇微启，吃吃笑道：</p>
“大人，您不想秦娘吗？昨日之事，秦娘还没好好多谢您呢！”</p>
怀中的女子一袭白衫，裹得密密实实，看不到半点裸露肌肤，结合那妩媚入骨的神情，和清纯绝美的容颜，便产生了致命的诱惑。</p>
就像一貌美尼姑身着倒人胃口的灰色宽大尼姑袍，反而让人生出想要狠狠撕开那袍子的冲动。</p>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禁欲美。</p>
那男子终于受不住此诱惑，在秦娘的手划过他腹部往下时，一把大力地捉住，抱起怀中的女子，重重将她压在了床榻上。</p>
然后粗鲁而疯狂地撕碎她身上的衣衫，对着那诱人红唇大力吻了下去，手下狠狠揉捏，惹得秦娘不断娇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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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仲春和蒋灵却坚持一家人本就难得见面，若连晚膳都不能一起用，见面机会会更少，不利于家人间情感的交流。</p>
而且老的也好，小的也好，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用担心饿着。</p>
纪子期无法，也明白即使是家人，若长期无交流，感情也会变淡，便默认了纪氏爹娘的决定，只每日尽量早一些回家。</p>
今日从户部出来本就有些晚，中间一耽搁，回到蒋府时更晚了，看到等着的蒋大师、范铭烟和纪氏一家，纪子期心中愧疚无比：</p>
“太爷，外祖母，爹，娘，小雪回来了。今日又晚了些，耽搁您们用膳了。”</p>
范铭烟朝她招手：“小雪，今儿个又累着了吧，快过来坐下用膳。”</p>
蒋大师一发动，小雨小风迫不急待地大口吃了起来。</p>
看样子真是饿坏了，纪子期心里怜惜，对着二人道：“小雨小风饿坏了吧，是姐不好，以后姐尽量早点回来。”</p>
“没事的，姐。”小雨嘴里含着一口饭菜，含糊不清地道：“其实也不是太饿。”</p>
这毫无形象的样子惹来蒋仪一顿白眼，“小雨，注意仪态，你外祖母今儿个才说过你，这么快你就忘了？</p>
你好歹也咽下口中饭菜再回答，现在这像什么样子？你年岁也不小了，过两年便要说婆家了！</p>
你这个样子，哪家婆婆敢要你？”</p>
小雨暗中吐下舌头，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p>
纪仲春在一旁笑呵呵地做和事佬，“呵呵，好了，都快吃，菜都凉了！”</p>
“大姐，小风确实有点饿。”倒是小风老实道：“不过，小风今日回来的也有些晚。”</p>
“哦，为何？可是背不出书，被夫子留堂了？”纪子期笑眯眯逗他。</p>
小风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认真地答道：“大姐，不是的！夫子留的功课，小风总是第一。</p>
是快出学院的时候，阿辰哥哥说要跟小风玩捉迷藏。</p>
小风已经好久不玩了，但看阿辰哥哥这么大人了，还喜欢玩小孩子的游戏，肯定是以前玩得太少，便答应了他，于是就晚了。”</p>
阿辰是杜乐送过来的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p>
纪子期想到回来路上的袭击事件，心里一跳，装作无意问道：“是你藏他找吗？”</p>
“是啊，是啊！大姐你怎么知道的？”小风兴奋道：“不过阿辰哥哥真笨，小风藏了好久，他才找到小风。”</p>
“不是阿辰哥哥笨，是咱们家小风太厉害了。”纪子期笑眯眯夸他，心下却暗惊，想着等会定要找阿辰问个明白。</p>
得到表扬的小风开心得咧开嘴大笑，小脸因激动而有些发红。</p>
一旁的小雨听得此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纪子期两眼。</p>
“小雨，有事要跟姐说吗？”纪子期问道。</p>
小雨环顾一下桌上众人，吞吞吐吐道：“姐，我等会去你园子里再跟你细说。”</p>
莫非？纪子期后背一阵发凉，看向小雨的眼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p>
小雨似明白了她眼中的深意，轻轻点了点头。</p>
纪子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下更是惴惴不安，食不知味。</p>
蒋灵在一旁看到两人的互动，又看看纪子期突然有些苍白和无措的脸，轻轻皱了皱眉。</p>
晚膳过后，纪子期唤来了阿辰，犹带着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严肃，“阿辰，今天小风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说来，不得有瞒！”</p>
“是！纪小姐。”阿辰行礼道：“今日快下学的时候，小的在学院外等小风少爷，无意中发现有两个陌生中年男子背着长剑，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不远处，盯着学院门口。</p>
气势冷冽，看得出有几分功夫在身，面孔僵硬，应是有进行过简单易容，怕被人认出。</p>
小的想起杜首领的交待，若遇到无缘无故出现的身怀功夫的人，绝对要小心。</p>
便假装和小风少爷玩游戏，让他藏了起来。</p>
出来学院门，那两人也发现了小的，小的和他二人就这样默默对峙了一阵。</p>
后来过了约小半个时辰，那两人便离去了。”</p>
阿辰接着道：“那两人明显冲着小风少爷而来，但如此明目张胆，说明只是想给个警告而已。</p>
纪小姐，出了什么事？您是否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p>
纪子期点点头，并未多言，便让阿辰先下去了。</p>
她咬着唇，双手握得紧紧的，全身僵硬，脚步踉跄的回到了自己的园子里。</p>
房间时，蒋灵和小雨正等着她。</p>
小雨和她约好了的，在这里不奇怪，可蒋灵为何也一起跟来了？</p>
纪子期怕被蒋灵发现她的异常，忙深呼吸几下，压制住心头烦乱情绪后，装作讶异地看了蒋灵一眼，问道：</p>
“娘，这么晚了，您还过来，可有什么事？”</p>
“你和小雨刚晚膳的时候打着哑谜，当娘不知道啊？”蒋灵白她一眼，“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娘也知道！”</p>
“娘，”纪子期微怔，清妍双眸里有些犹豫。</p>
蒋灵语气坚定：“小雪，若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你该说出来，娘虽然帮不上忙，也可以和你说说话，安慰你两句；</p>
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更应该说出来，好让一家人早点防范。”</p>
听到蒋灵所言，因着刚刚小风的事，纪子期强压住的烦乱又涌了上来，她定定看向蒋灵，只见蒋灵眸中带着她从见过的凛冽。</p>
为母则刚！纪子期心头浮现这句话，不由点了点头，“小雨，你先说说你今日遇到的情况。”</p>
小雨道：“今日出了学院后，阿如姐陪着我走了一会后，突然拉着我的手，附到我耳边悄声道，让我不要回头，走快点。</p>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有两个人从出院门口，就一直跟着咱们，已经好长一段路了。</p>
而且她感觉到那两人有功夫在身，虽无杀气，但现在特殊时期，还是小心点好。”</p>
小雨接着道：“刚听小风一说，我猜想他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阿辰哥将他藏了起来。</p>
姐，我刚看你用眼神问我，神情不对，今日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人？”</p>
纪子期道：“嗯，经过街口的巷子时，突然马车急停，原来是从巷子里冲出了两个黑衣人，拔剑就向杜乐砍去。”</p>
小雨惊呼道：“那姐没事吧？杜乐哥呢，他没事吧？”</p>
蒋灵刚听小雨说完，本就苍白的脸，现更加惨白，一把扯过纪子期，急道：“小雪，快让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撞到哪？”</p>
边将她上下打量边数落，“你这孩子真是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回来居然像没事发生过一般。”</p>
“娘，我没事，那些人这次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而已。”纪子期抓住蒋灵的手，交缠在一起的两手有些颤抖，不知是她在抖，还是蒋灵在抖。</p>
“娘，咱们坐下来说。”纪子期道。</p>
蒋灵犹沉浸在后怕中，胸口跳得厉害，连连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缓了过来。</p>
纪子期心中也是大乱，若那些人只针对她一人，她怕，可是怕也要面对。</p>
如同先前同杜乐说的那般，她的存在始终是那些人的隐患。</p>
与其一直生活在担忧中，倒不如主动出击，将那些人揭发出来。</p>
可现在不同了，她虽想过那些人会用纪氏一家子来威胁她，却没想过，居然这么快。</p>
也许不只是小雨小风，纪仲春的布行，待在蒋府里的蒋灵，或许也有人过来明目张明地盯过。</p>
只是杜峰派过来的人，担心他们害怕，没有告诉他们而已。</p>
这一切表明，幕后之人这是在明晃晃地警告她，让她不要再查总账的事了，否则下一次，就绝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p>
这一瞬，纪子期萌生了退意。</p>
她可以拿自己的安全来赌，但却不能拖着纪氏一家子一起陪她赌。</p>
无论是小雨或小风，或是纪氏任何一人出了事，她都无法想像失去他们的情形。</p>
纪子期看着蒋灵毫无血色的脸，倘若她们四姐弟有人出了事，她也无法想像纪氏夫妇会是如何的悲痛欲绝。</p>
蒋灵好似也想到了这一点，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p>
“娘，”纪子期轻轻拍拍她的手，“我打算放弃了。”</p>
蒋灵和小雨同时惊讶出声，“放弃？”“你不帮少爷了吗？”</p>
“没人比你们更重要！”纪子期坚定道：“这样只能对不住他了。”</p>
“姐……”小雨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娇美的面上全是黯然，如此一来，少爷不是更可怜了吗？</p>
“小雪，”蒋灵紧拽纪子期的手，让她略转过头，双眸里还带着后怕，却直直看进她眼底，“之前你曾跟娘说，不管你帮不帮苏少爷，咱们家都有危险时，娘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p>
或者说从你才华显露的那一天起，娘就已经知道了。</p>
可这不是你的错！</p>
即使没有你，还有小雨，还有小风。</p>
小雨生得这般美貌，没有庇护迟早会惹来麻烦。</p>
小风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能力，亦早晚会引起有心人的觊觎。</p>
若要说是谁的错，只能怪娘将你们生得太优秀。</p>
咱们一家子，早就处在只能进不能退的位置上了。</p>
小雪，你做的事情娘不懂，但娘懂得，只要你拥有这样的才能，只要你还在，藏在暗处的敌人一日都不会安心。</p>
你难道打算用你一人的性命，来换咱们一家的安全吗？</p>
就算你换了，这样的安全能维持多久？你不在了，杜峰会护咱们多久？林家又能护得了多久？</p>
最多不过十年，十年后，小雨仍风华正茂，小风锋芒正露，小星刚刚成人。</p>
除非小雨能嫁个厉害的婆家，可小雨这性子，你觉得她适合高宅大院吗？</p>
若为了护着纪家，将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娘不舍得。</p>
所以小雪，娘不是糊涂人，别说娘不会牺牲你来换家人的安全，就算娘舍得，你舍得离开咱们吗？舍得离开杜峰吗？”</p>
“娘……”蒋灵双眸里的担忧，渐渐转为坚定和心疼，看得纪子期双眼发红。</p>
蒋灵握紧她的手，“小雪，你现在做的事，若退缩了，危险仍然一直存在。</p>
若继续向前，将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p>
小雪，你是个聪明孩子，相信你一定知道如何做，才是对大家都好的法子！”</p>
“嗯，”小雨在旁边点头，“姐，我同意娘说的。我虽然什么也帮不了你，但不愿意拖你的后腿。</p>
最多以后我老老实实的，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下了学后，绝不随意往外跑，乖乖跟阿如姐回来。”</p>
蒋灵横她一眼，心想你这丫头的事晚点再找你算账。</p>
“小雪，天子脚下，娘不信他们敢青天白日之下就动手，以后让你爹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小风也是一下学院就回来。</p>
你太爷那，听说陛下有派人暗中看着，应该问题不大。倒是你，每天那么晚回来，才是最该担心的那个。”</p>
“娘，小雨，让我再想想。”纪子期点点头。</p>
蒋灵说的话，她何尝不知。</p>
如同先前在南临时，她面对西烈墨递过来的毒药，选择了吞下去暂时抑制病情一般。</p>
先保住了眼前这一刻，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谋划未来。</p>
否则现在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将来？</p>
何况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纪氏一家子的性命，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支柱！</p>
若连他们都护不住，她所做的那些，她想要做的那些，又还有多大的意义？</p>
纪子期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不得安眠。</p>
恍恍惚惚中，天很快就亮了。</p>
纪子期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仍是晕晕沉沉，昨日发生的一切，还在她脑海里天人交战。</p>
她猛甩两下头，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才觉得好了些。</p>
外面传来蒋灵熟悉的呼唤声，“小雪，起了吗？”</p>
每天早上挨个将自己的孩子叫起来，似乎成了蒋灵的习惯。</p>
其实纪子期几姐弟早就形成了生物钟，到点就会自然醒来。</p>
可蒋灵还是坚持要这么做，她说，娘只是想多跟自己的孩子亲近亲近，等你们大了，成了亲嫁了人后，娘想喊你们早起，都没这个机会了。</p>
纪子期一想到若有一天，她再也听不到这熟悉的唤她起床的声音时，眼眶迅速地红了。</p>
——</p>
来到户部时，她苍白憔悴的样子，吓了所有人一跳。</p>
“纪小姐，你，昨晚可是出了什么事？”有人犹犹豫豫问道。</p>
纪子期猛地抬头，目光如电，“你怎么知道？”</p>
“今早林大人和范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昨晚出了点事，今天要晚点过来。”那人在她的眼光下瑟缩了一下，“下官看你神色不好，胡乱猜的。”</p>
纪子期大惊：“出了什么事？”</p>
“听说是两位大人坐的马车的马，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惊着了。</p>
两位大人没事，只是摔了一下，不过两位大人年岁不小，可能还是受了点伤。”</p>
那人道：“两位大人道晚些会过来，怕纪小姐担心，特意派人传了话。”</p>
纪子期心中又惊又怒，那帮人不光威吓纪氏一家，这是要连林氏，还有才刚见过一次的名义上的蒋灵外祖家都要牵连进来吗？</p>
坐在账本间的纪子期，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就这样呆坐着过了快一个时辰，搁在她面前的账本，还是一页也未翻过。</p>
整个人陷入呆滞中，直到外面有人道：“纪小姐，林大人和范大人到了”时才清醒过来。</p>
纪子期连忙起身，直奔林大人处。</p>
房里不止有林大人，还有范铭意，纪子期来之前，两人好似在谈些什么，面上神色凝重。</p>
“小雪见过太爷，见过外叔祖。”</p>
“小雪，听说你昨晚也遭到袭击了，没事吧？”林大人一看到她，顾不得自己老腰还痛着，忙站起身走向纪子期。</p>
纪子期扶住他，“小雪没事，太爷您没事吧？”</p>
“没事，没事，就是闪了一下老腰。”林大人呵呵两声，又转为愤怒，“这帮贼子实在太可恨了，太爷晚点就去见陛下，将昨日发生之事禀告陛下，请陛下做主！”</p>
“林伯父，这会不会太小提大做了？京中江湖人士甚多，昨日不小心冲出来惊了咱们的马，或许只是碰巧而已。”范铭意劝道。</p>
范铭烟是林大人大儿媳妇，作为她的弟弟，范铭意按礼称呼林大人为林伯父。</p>
即使在户部官衙，若无外人在场，范铭意也一向如此称呼。</p>
初时林大人曾提过几次，范铭意也改过几次口，不知怎的慢慢又变回来了。</p>
林大人见他公私分明，从未在有外人在的时候叫错过，也就作罢了。</p>
林大人冷哼道：“老夫和你算凑巧，那小雪呢，那可是拿着剑直接杀过去的！”</p>
范铭意道：“小雪现在术师协会和兵部粮草署之事都有份，也很难说是不是这两方面得罪了人，因而被袭击。”</p>
“哼，老夫不管，总之小雪现在在帮朝廷做事，朝廷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这事，无论如何，老夫也得上报陛下！”</p>
林大人越说越肝火上升，“老夫现在就进宫面圣！”</p>
“太爷！”纪子期喊了一声，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林大人已起身快速离开了，动作敏捷得完全看不出腰被闪过的痕迹。</p>
纪子期和范铭意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去。</p>
“看来林伯父还真是疼你啊！”范铭意感慨道。</p>
纪子期还挂念着林大人的腰伤，对范铭意之言并未入耳，只自己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走这么快，腰有没有事。”</p>
“小雪，”范铭意轻唤她，见纪子期转头看向他，遂正色道：“你太爷进宫去找陛下了，但外叔祖心里还是不太同意。</p>
不是因为外叔祖受到了威胁，而是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啊！</p>
你太爷和外叔祖年岁大了，出点什么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活着也够本了。</p>
但你太爷家有孙子曾孙，外叔祖家也有孙子，小雪你还有弟弟妹妹们。</p>
若是这些小辈们出了事，外叔祖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p>
“外叔祖，实在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纪子期抱歉道：“小雪也在想是不是要放弃为好。”</p>
“小雪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外叔祖不逼你，只希望你为了那些小辈们多想想！”范铭意点点头，又换上可惜的神情，叹道：</p>
“不过小雪你非寻常女子，也要考虑你自己的情况，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告诉外叔祖，外叔祖一定支持你。”</p>
纪子期拱手道：“谢谢外叔祖！”</p>
范铭意一番话，让纪子期心里退意更甚，她坐在账本间，魂不守舍地过了一下午。</p>
后来实在撑不住，便告别了户部众人，提前离开了。</p>
第一次见她这么早出来，杜乐有几分意外，纪子期神色疲惫道：“杜乐，现在就去纪府吧。”</p>
“是！”杜乐应道：“到了纪府后，我让老李传信给杜安杜喜，让他们早点过来。”</p>
纪子期轻轻嗯了一声，上了马车。</p>
她到达纪府的时候，杜安杜喜正在来纪府的路上，杜乐吩咐老李出去没多久，几人就一齐回来了。</p>
“纪小姐，听杜乐说你昨晚遇袭了，没什么事吧！”杜安一见她人，连忙问道。</p>
“我没事。”纪子期道：“昨晚出事故的，不光是我一人，我妹妹小雨和二弟小风，以及户部尚书林大人，户部侍郎范大人都遇到了意外。</p>
不过那些人并没有发动攻击，林大人和范大人是惊了马受了点轻伤，小雨和小风二人，则只是不掩饰行踪地远远跟着，暂时都只是警告。</p>
我猜想，若总账之事再查下去，下次就不会只是警告这么简单了！所以，我想放弃了。”</p>
杜安看着她因倦怠无力而轻垂的眼眸，面上犹带惶恐的神情，想着她不管如何厉害，始终是一柔弱小娘子，心里有丝怜惜，轻声道：</p>
“纪小姐，不如先听听我和杜喜二人查到的消息后，再做决定可好？”</p>
纪子期抬头睁眼，原本暗淡的双瞳，露出点点光芒，“有消息了吗？”</p>
“是的，先说说秦娘这边。”杜喜道：“我派人查了这近三十年的疑似冤案，主要是家中有已婚妇人或小女童的案子。</p>
其中大约有五六桩是当时比较轰动的，但无一能与现在的秦娘划上等号。</p>
若秦娘只是一相貌普通女子，或许会很难断定。</p>
但她容颜如此不俗，那五六桩案子中倒都是有已婚妇人以及女童等，却无一能在样貌上与之匹配。</p>
由此可以断定，秦娘接近那些官员，或官员家眷，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探听消息。</p>
也就是说，秦娘是密探！</p>
因是密探，而其在黎国潜伏近十年，均未被人发现，说明与她接头的人非常小心谨慎，传递消息的的方式或地点亦十分隐蔽。</p>
因此具体是哪国派来的密探，暂时还未查到。呵呵。”</p>
纪子期闻言略一沉吟道：“可否从西羌开始查起？”</p>
“为何是西羌？”杜安问道：“秦娘的身形样貌倒比较像武夷那边的人。”</p>
“具体我暂时没什么证据。不过，我在南临的时候，遇到一位姓连的斗室老板，他幕后之人正是西羌大王西烈墨。”</p>
纪子期道：“当时发生的种种事件表明，从我离开京城到南秦，这一切的行踪西烈墨都了如指掌。</p>
那么说明他在京城一定有人，而且隐藏许久。</p>
而现在，碰巧这临仙居掌柜也姓连，碰巧这临仙居老板秦娘又是密探。</p>
我不能肯定两者之间一定会有关联。但既然现在暂时无法查明秦娘是哪国派来的密探，不如先从西羌下手！”</p>
杜喜道：“纪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既然暂时没有多线索，那就从秦娘身边的人再查起，第一个自然就是连掌柜了。呵呵！”</p>
“秦娘的事暂且说到这。”杜安道：“杜喜，你再说说户部内鬼的事。”</p>
“这段日子，我派人专门查了查户部几位侍郎巡官，暂时一切如常，查不到任何问题。”杜喜道：“不过，倒是有一点很巧的地方。呵呵。”</p>
“哪点很巧？”纪子期问道。</p>
杜喜道：“有几位位巡官倒是经常去临仙居相聚。呵呵。”</p>
“临仙居？”纪子期惊呼，“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与秦娘勾结，或才说秦娘的幕后之国，可能与这赈灾贪污有关？”</p>
杜安道：“是的，纪小姐。”</p>
“如果这样一来，这查总账之事是想停也停不了了？”纪子期喃喃道。</p>
“还有一事，纪小姐！”杜安道：“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多人同时在白天的时候遇到警告？”</p>
“不想我再查下去！”纪子期道。</p>
杜喜呵呵道：“是的，不过还有一点，纪小姐可能忽略了。呵呵。”</p>
纪子期问道：“哪一点？”</p>
“就是这些来警告你们的人，从哪里来的？”杜安道。</p>
纪子期道：“江湖？”</p>
杜安道：“没错，江湖。查总账之事几乎是半公开之事，可这些人居然请得了江湖中人来威吓。</p>
说明一，他与江湖中人很熟；二，那些江湖中人是因为知道只是来吓唬吓唬人，并不是真的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杀人，与皇帝陛下作对，所以才来的！”</p>
纪子期楞住，这点她还真没想过。</p>
苏小年之死，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对方不惜铤而走险。</p>
可她现在什么也没查到，对方就找人威吓她，一说明他们在怕她，二则说明他们自己也在胆怯。</p>
这里是京城，若在天子脚下杀死明着帮皇帝陛下做事的人，那不是活生生打皇帝陛下的脸吗？</p>
皇帝陛下若一怒，到时整个江湖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那些人就算爱钱，但不至于想送命吧。</p>
毕竟她同苏小年的情况不一样。</p>
苏小年本身是杀手，有仇家，而且他是在暗中替皇帝陛下做事，出了事，皇帝陛下再恼怒，也不能明着查。</p>
但她是不同的。她年纪轻，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即使与术师协会中人有些矛盾，也不至于到买凶杀人的地步。</p>
这一想，纪子期心里的忧虑去了大半。</p>
杜喜道：“这朝中能与江湖中人很熟的……”</p>
“兵部和刑部！”纪子期脱口而出。</p>
杜安道：“若论熟，刑部绝对比兵部熟，毕竟刑部一来专管刑案，每日里接触的都是江湖中人，虽然大部分是些二流子之类的，但其中亦不乏一些真正的高手。”</p>
纪子期道：“我曾听一位前辈说过，只要双方做的事不过份，朝廷与江湖向来两不相犯，但倘若杀了不该杀的人，朝廷是绝不会放过对方的；</p>
另外，若朝廷中有些什么用正规手段解决不了的事情，便会委托江湖中人去解决。”</p>
杜喜道：“纪小姐说的对。所以若论熟，兵部不及刑部，江湖中人单打独斗行，打仗却不听命令，没有团队精神，是兵部中人最不喜欢的。</p>
但刑部很多时候必须倚仗江湖中人来破案，反而私交甚多。呵呵。”</p>
纪子期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这赈灾银子贪污的背后，有刑部中人参与其中？”</p>
杜安道：“不仅有，而且此人官职不低。”</p>
纪子期道：“如果户部内鬼与临仙居有关，那是不是说明刑部与临仙居也有关？”</p>
杜喜：“是的，纪小姐，呵呵。”</p>
杜安道：“纪小姐，这赈灾银子贪污的背后，现在已经牵扯到敌国、户部与刑部，无论查与不查，纪小姐都会被牵涉其中。</p>
他们现在做出警告，是希望纪小姐您暂时放弃查这件事，好给他们时间销毁证据。</p>
但纪小姐也好，纪小姐家人也罢，都会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让他们寝食难安。</p>
倘若我是那幕后之人，定会等风头过后，找个好时机，将纪小姐一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p>
所以，这件事现在反而不得不查了！”</p>
纪子期听得心惊肉跳。</p>
杜安大力喘了两口气，杜喜接着道：“纪小姐，现在不光要查，还要更彻底地查。明面上不好查，咱们可以将此事由明转暗！</p>
现所有人都知道纪小姐昨日受了惊吓，生了退意，纪小姐正好趁此机会阳奉阴违。</p>
表面上装出打算放弃又碍于皇命不能放弃，只得做做样子，私底下悄悄记下有问题的地方，查出问题所在。呵呵。”</p>
纪子期面色兀自苍白，紧咬下唇，“好，我明白了。”</p>
若我是那幕后之人，定会将纪氏一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响！</p>
是啊，她想退，也要对方允许她才行！若退的后果，是对方的毫不手软，那怎么能退？</p>
到时候这件事的风头过去，皇帝陛下不再关注，失去了这层庇护时，那才是真正凶险的时候！</p>
既不能退，就只能前进！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前行！</p>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纪子期，缓缓吐出胸口的闷气，露出坚定的神色。</p>
——</p>
当天晚上，一名男子趁着夜黑，摸进了秦娘的闺房。</p>
正在对镜梳妆的秦娘，看到铜镜中突然出现的男子脸，不惊反喜，露出噬人心神的浅笑。</p>
她转过头，眼里春水流动，唇角轻勾，露出半截雪白手臂，轻轻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柔情中带着期盼的惊喜：“大人，您来啦！”</p>
那渴盼等着有情人上前拥住她轻怜蜜爱的娇媚神情，怕这天下少有男子能抵挡。</p>
但那男子似并未被她所惑，沉着脸也不看她，径直走到一旁桌边坐下，“你找我来又有什么事？”</p>
“瞧大人您说的，不找您，您会来吗？”秦娘对他的视而不见毫不在意，起身走到他身旁。</p>
身子一软娇柔倚坐在他腿上，雪白玉臂一伸，挂在他脖子上，柔媚红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媚声道：“秦娘想您了嘛，大人。”</p>
那男子并未动，可若仔细看，能看到他的喉头在不自觉地滑动，呼吸也加重了几分。</p>
他垂在两侧的手正紧握成拳，能看到上面青筋暴起，好似正在用全身的力气，克制这怀中女子对他的诱惑。</p>
秦娘似乎早已习惯，她单臂挂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顺着衣襟滑进，来回轻抚他胸膛，下巴微抬，红唇微启，吃吃笑道：</p>
“大人，您不想秦娘吗？昨日之事，秦娘还没好好多谢您呢！”</p>
怀中的女子一袭白衫，裹得密密实实，看不到半点裸露肌肤，结合那妩媚入骨的神情，和清纯绝美的容颜，便产生了致命的诱惑。</p>
就像一貌美尼姑身着倒人胃口的灰色宽大尼姑袍，反而让人生出想要狠狠撕开那袍子的冲动。</p>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禁欲美。</p>
那男子终于受不住此诱惑，在秦娘的手划过他腹部往下时，一把大力地捉住，抱起怀中的女子，重重将她压在了床榻上。</p>
然后粗鲁而疯狂地撕碎她身上的衣衫，对着那诱人红唇大力吻了下去，手下狠狠揉捏，惹得秦娘不断娇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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