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9、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你说什么？”一旁的杜康大惊失色。</p>
“说清楚！”杜峰将他一把放下，声音冰冷，有一丝寒意渗出。</p>
阿夜却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哭道：“将军，子期说给我去拿鸡腿，可去了好久也没回来！她从来不会这样的！”</p>
杜峰眉头紧锁，“小丁，去厨房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纪文书？何时见过？”</p>
“是！”小丁飞奔而去。</p>
“小伍，立刻带一百人，全营各处搜索纪文书的踪迹！”</p>
“是！”另一近侍小伍领命前去。</p>
“杜康，传我口令！令杜家军中所有记账员，带着账本，半个时辰后到培训帐内集合！违者军法处置！”</p>
“是！”</p>
杜峰坐在营帐内，表情严肃凝重，全身肌肉紧绷，似有一头野兽藏在其中，蓄势待发。</p>
阿夜的抽泣声越来越小。</p>
小丁很快回来，“报告将军！厨房的人说，半个时辰前确实见过纪文书，他当时还讨要了两个鸡腿！”</p>
半个时辰！都够来回好几趟厨房了！阿夜的哭声又大了起来。</p>
杜峰的表情越发阴郁，“传令各营将军，即刻到培训帐！再派人通知粮草署曹巡官，纪文书失踪之事！”</p>
“是！”</p>
布置完这一切，杜峰直接前往培训帐，也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阿夜。</p>
有记账员边对另一人埋怨边掀帘而入，“这都天黑了，突然召集做什么，老子还没用晚膳呢！”</p>
然后看到正坐在帐中的杜峰阴沉的脸，颤了颤，立马缩头噤声。</p>
记账员陆陆续续到齐，杜康逐一核对名单。</p>
小半个时辰后，还有三人未到。</p>
“哪三人？”</p>
“刘三明、王甲亮、陈富贵！”王甲亮与陈富贵，便是当日培训课上，同纪子期呛声的老王与老陈。</p>
“派人全营搜捕此三人，抓到后立马带到这里！违令者，斩！”</p>
“是！”</p>
“再加派五百人搜寻纪文书下落！”</p>
“是！”</p>
其余记账员听到“违令者斩！”时，才意识到事态似乎比想像中严重，纷纷缩到一边，以免惹祸上身。</p>
那三人还未抓回，秦将军等各营将军来到了培训营帐中。</p>
“杜将军，听说子期不见了？怎么回事？”秦将军对纪子期最熟悉，印象最好，第一个担忧问道。</p>
“暂时断定是与新记账一事有关，目前有三个记账员下落不明，待抓到后审过才知！”杜峰放下手中的账本，沉声道，“还请各位将军，通知各营中人，全力配合抓捕那三人，以及寻找记文书的下落！”</p>
“将军放心！来之前，末将已安排下去，一切听从将军指示！”邱将军拱手道。</p>
其余将军也纷纷回应。杜峰拱手道：“多谢各位将军配合！”</p>
刘三明等三人不一会便被带回，老王一路骂骂咧咧，“老子犯了什么法了？要将老子绑到这来？”</p>
押着他的人，黑着脸不答他，待到培训帐外，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又脚一踢向他膝盖，“跪下！”</p>
老王踉跄跌倒在地，正欲大骂，抬头看见一大排上官阴森怒斥的脸，瞬时闭了嘴。</p>
他旁边跪着的是刘三明和陈富贵。</p>
“报告将军！刘三明、王甲亮、陈富贵三人带到！刘三明、王甲亮从外面回来时，被末将抓捕，陈富贵则在房中被抓捕！”</p>
“好！”杜峰挥手让那将士退到一边，起身站到三人面前，“你三人一个时辰前在哪？在做什么？可有人证？”</p>
他手指陈富贵，“你先说！”</p>
陈富贵全身打颤，“小的，小的做了一天账有些累，便在房中小睡！谁知睡得太沉了，没听见士兵在外拍门，喊到培训帐集合！直到罗先锋踢门而入！”</p>
刘三明一拱手，道：“在下用完晚膳，觉得有些积食，便出去走了走，只是走得略远了些，无人证！”</p>
王甲亮脖子一直，道：“末将作账时有些烦闷，出去溜达了几圈，刚回营便被这几人抓到这来了，末将不知犯了何罪？”</p>
杜峰看了一眼杜康，杜康立马搬了张椅子放在他身后。</p>
杜峰一撩袍角，立身坐下，声音冰冷，“这么说来，你们三人均无人证，都有嫌疑！”</p>
“嫌疑？什么嫌疑？”三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王甲亮率先出声，刘三明和陈富贵亦同时抬高头。</p>
“装什么无辜？”站在杜锋旁边的杜康怒声道：“纪文书现在不知所踪，你三人先前同纪文书不和，刚才集合时又不在，又无人证！一定是你们三人绑架了纪文书！”</p>
“绑架？”刘三明惊呼出声。开什么玩笑？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端不知所踪？</p>
他看着表情严肃的上官，此时方确信杜康所言不假！</p>
“来人！将此三人带到审讯营！本将军亲自来审！”杜峰冷冷下令，声音似冰雪般刺骨。</p>
一旁的士兵得令，上前就将三人从地上扯起！</p>
王富贵死命挣扎，“杜将军！冤枉！”进去审讯营的人，通常是横着进去直着出来，不死也要掉半层皮，他没犯事凭什么进去？</p>
“杜将军，您不能因为末将三人，在培训上对纪文书不敬，就怀疑我们绑架了纪文书！”刘三明边挣扎边大声喊道，“末将这几日为了明日能交出新账本，在营內一心做账，每日都是独来独往，鲜少与其他将士往来！</p>
别说一个时辰前无人证明末将在哪，这几日末将的行踪恐怕无一人证明！将军如此断定，末将不服！”</p>
“末将也不服！”王甲亮跟着大声道。</p>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陈富贵也畏畏缩缩地道：“末将，末将也不服！”</p>
刘三明继续道：“杜将军，不知您是否审问过今日同纪文书碰过面的记账员？是否查过所有记账员的账本？如若您认为纪文书的失踪，与这次新账本的事情有关，还请您查个清楚明白！”</p>
“好！本将军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杜峰抬起手臂，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三人重新跪回地上。</p>
“今日见过纪文书的出列！”</p>
人群中陆陆续续走出四人。</p>
杜峰双眼严厉扫过四人，无形中释放出的压力令四人不由脖子一缩，“你们今日何时见的纪文书，之后都去了哪？做了些什么？一一道来，不得隐瞒！”</p>
第一人老赵道：“末将是辰时末（约早上九点），带着账本去找的纪文书。纪文书帮我全部重新看了一遍账本，又告诉末将一些方法和注意事项，末将一直到快午时时离开。</p>
下午末将用过膳，小休片刻后，便去了千夫长营帐。一直汇报账本的事情，直到将军下令集合，千夫长可作证！”</p>
第二人老严道：“末将是午时快到未时（下午一点前）时去见的纪文书，纪文书刚用过膳，也是请教账本的问题。未时末（下午三点）离开，待在营内修改账本，到酉时过半（下午六点），与队中数人一同食用晚膳，一直未曾离开，直到将军下令集合，队中数人可作证！”</p>
第三人老许道：“末将是未时过大半（下午二点多）去的，当时老严正在纪文书帐中，末将便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酉时（下午五点）离开。回去后独自一人用膳，后在帐中修改账本，无人作证！”</p>
第四人老肖道：“末将是酉时三刻（下午五点四十五左右）去的，因末将当时有一处记账问题想不明白，便去请教纪文书。酉时过大半（晚上六点半左右），纪文书说肚子饿了，末将便同纪文书边走边聊，一起去了膳房。</p>
当时纪文书还要了两个鸡腿，说是带回帐内，晚上宵夜。末将便与她分离，离开时正好碰到队中百夫长老孙，便一同回了营中，与队中将士一直待在一起！”</p>
“罗先锋，立马去四人营中逐一核对是否属实！”杜峰沉稳下令，“杜康，你亲自去请大账房朱先生过来，这里有四人的账本需要他老人家亲自查看！”</p>
“是！”杜康与罗先锋领命而去。</p>
杜峰接着道：“在没核实之前，这四人亦有嫌疑！”</p>
跟着话锋一转：“王甲亮，为何你身上的外袍有撕裂的痕迹，下脚处还沾有小许泥土？”</p>
众人这才发现王甲亮身上的异处，看着他的神情变了变。</p>
王甲亮脸红脖子粗：“末将溜达时，天太黑不小心摔了一跤！”</p>
哼！众人心中冷哼，走路摔跤，也太巧了吧！</p>
“刘三明，你的脖子后有一道血痕，看伤口是新添加的，如何来的？”</p>
刘三明脸涨得通红，嗫嚅道：“末将，末将消食时，走到了北边林中，被树枝不小心刮到了。”</p>
众人心中又齐齐冷哼，有那么巧的事？</p>
“陈富贵，你整日在帐中作账，为何鞋边上会有泥土？”</p>
陈富贵额头冒汗，开始结巴，“小的，小的昨天，昨天出去过！”</p>
切！这谎也撒得太明显了吧！众人心中齐吐糟，心中却佩服杜峰的观察入微。</p>
杜峰冷笑三声，猛地站起身，一掌劈向座椅，椅子应声而断，四分五裂倒在地上。</p>
营中全体呼吸停止、胆颤心惊。几位年长的将军也被他的气势骇到。</p>
他指着三人厉声道：“你们的谎言能骗得了这里的哪一个人？本将军给多你们一次机会，若不老实交待，立马关押审讯营！”</p>
胆小的陈富贵吓得趴在地上，第一个求饶：“将军饶命！小的交待，小的交待！小的，小的上月收到媳妇来信，老母病危，家中银两已花得七七八八，希望小的能寄些银子过去。</p>
因未到发军饷的日子，小的一直借不到多的银两，便私自在账上拿了五两给家中寄了去。</p>
原想着分几个月还上，可军中这次突然要求重新做账，小的眼瞅着瞒不住了，便去找千夫长求情，让他借我五两银。</p>
将军下令集合时，小的正在千夫长营中，一时心虚，情急之下怕事情暴露，求千夫长替小的隐瞒！然后小的便谎称在屋中休息。</p>
将军，小的发誓，小的真的只有上月不得已，才挪用了五两银子！请将军明察！”</p>
王甲亮见陈富贵招了，也泄了气，“末将在晚间溜达时，与队中士兵陈二狗不小心撞到了一起，双方一言不和便动了手。</p>
军中严令私下斗殴，末将二人怕受责罚，打完架后便约定不许宣扬出去，将军可派人查明！此事是末将先引起的，与陈二狗无关，末将愿一力承担！</p>
末将对纪文书确实不满，对于要重新记账一事心存怨愤，曾跟多人谈到过末将的想法！但末将绝对暗害纪文书之心，请将军明察！”</p>
刘三明见二人均已招供，自己无法再隐瞒，只得老实交待：“末将前几日斗术输与纪文书后，情绪跌落谷底，胸中苦闷无处发泄，这几日晚间便去了红帐那处，期间也碰到过其他兄弟！</p>
只是军中对于去红帐时间的规定一向严明，所以那几人的名字，末将是万万不会泄露的！</p>
末将言尽于此，对于违反军规，末将愿受处罚！至于纪文书一事，末将自问问心无愧！”</p>
营內陷入僵滞，众人偷瞟一眼杜峰，看他如何破解眼前这一局。</p>
有些人开始怀疑，莫非杜将军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p>
杜峰似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p>
不一会，杜康掀帘而入，身后未见大账房朱老先生。</p>
他走到杜峰身边，俯身在杜峰耳边低语了几句。</p>
杜峰面上舒展开来，厉色却更甚。</p>
他伸手一指第四人也就是最后一位，去见纪子期的老肖，“传本将军令，速将此人绑起来，送进审讯营！”</p>
老肖面色大变，“将军，冤枉啊！”</p>
杜峰重哼一声，“与你同谋的百夫长已经抓获招供，你有何冤屈？”</p>
老肖面上神色古怪，紧咬牙关抵赖，“末将是被冤枉的！”</p>
“冤枉？”杜峰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两声，声音又冷酷又尖锐：“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本将军就让你死个明白！</p>
纪文书在营中人缘一向甚好，从无与人争执。唯一触犯众怒的，就只有这一次的新账本事件！</p>
而有可能对她记恨在心的，只有参与培训的记账员！</p>
因此纪文书此次的失踪，便有两种可能：一是临时起意，二是蓄谋已久！</p>
在纪文书失踪后半个时辰不到，本将军已下令所有记账员全部集合！</p>
除了刘三明三人，其余人等一切正常。而刘三明三人与纪文书有恩怨，极大可能临时起意绑架了纪文书。</p>
为何他三人不是蓄谋绑架呢？若这三人有此计划，培训上定不会出言挑衅，引人注意，甚至会故意表现出配合的姿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事发引人怀疑。</p>
所以，若是蓄谋绑架，则一定另有其人！最大嫌疑的便是当日去见过纪文书的人，因为这样不仅能掌握她的行踪，且这几日记账员去拜访纪文书的人太多，夹在其中根本不会引起怀疑！”</p>
“如同将军所言，这几日拜访纪文书人数甚众，将军为何单单怀疑末将？”老肖不服。</p>
杜峰冷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心存尊重，他的言行举止会暴露一切！</p>
你表面上的言行，在外人看起来，或许对纪文书很是推崇！</p>
但是，试问一个内心尊敬纪文书的人，会在快用膳的时候去打扰他吗？</p>
今日去的第一人，是在早膳过后，第二人，是在午膳过后，第三人，是在午膳后再小休片刻之后。</p>
只有你，是在快到晚膳的时辰过去！</p>
你或许想狡辩，在那个时辰去，是因为你刚好在那个时辰碰到了问题，急于找纪文书解惑。</p>
但，其他记账员，本将军不相信他们去找纪文书的时候，碰巧是在那个时辰才遇到了难题！</p>
本将军更相信，他们是将遇到的问题记录下来，一次性找合适的时辰，去找纪文书问个清楚明白！</p>
所以你去找纪文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确认他的行踪，好让你的同伙动手！然后你再制造不在场证明，洗脱嫌疑！</p>
你以为杜康真的是去请朱老先生来看账？既然蓄谋绑架纪文书，说明是账本出了大问题，是朱老先生看不出，而只有纪文书能看得出的问题。</p>
本将军故意审讯刘三明三人，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三人若是临时起意，只要扣住三人，纪文书便无危险！</p>
他三人若没有绑架纪文书，便会让真正的绑架者放松警惕！</p>
倘若真是你与他人蓄谋绑架，在未找到纪文书之前，抓了你，只会打草惊蛇，反而将纪文书置于危险之地！</p>
现纪文书已找到，你的同伙已被捕，本将军无须与你再耗下去，审讯营见！罗先锋，带走！”</p>
杜峰手臂用力一挥，威武挺拔，如剑指江山，气势如虹，深深刻进了众人心底！</p>
曾经的杜峰，是战场上的少年英雄，英姿勃发，万夫莫开。</p>
十五甫入西北战场，同突击营中数十人，在深山老林中潜伏月余，突袭敌营，生擒首领，升任百夫长。</p>
十六末带领百人，成功营救被敌军围困半月的突击营千人，升任千夫长。</p>
十七带领突击营千人，成功拦截敌军万人，创造黎国建国以来，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升任营长。</p>
十八回京受封，皇帝陛下亲封为威远将军！成为黎国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少年将军！</p>
同年便来到这天凉，自己亲爹杜元帅所率领的杜家军中。</p>
众人对他的印象是西北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是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是杜元帅之子，是杜家军未来的接班人！</p>
人人都听过他的英勇战绩，但无人见识过他的谋略！</p>
而今日，不动声色、运筹帷幄、明察秋毫、果断干脆的杜峰，刷新了在他们心中的新形象。</p>
如果说，以前众人对他的尊敬，更多的是因为他是杜元帅之子，他是陛下亲封的威远将军。</p>
那么今日，杜峰是彻底的震慑住了众人，他的形象瞬间被提升到了除杜元帅之外的，至高无上的位置！心服口服的同时，亦不敢在他面前有别的心思。</p>
这正是杜峰要的结果！</p>
杜元帅临走前，曾特意嘱咐他：在他离开期间，要想尽一切办法，收服军心，唯他令是从！</p>
——</p>
纪子期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不对劲。</p>
床很硬，手中的被褥手感不仅很柔软，还有股干净的、好闻的、清冽的陌生气息。</p>
她动动手指，左侧脖子传来阵阵剧痛。</p>
有人晃着她的手臂，浓浓的鼻音里有丝惊喜，“子期，你醒了？”</p>
是阿夜！</p>
对了，她明明带了两个鸡腿准备回帐给阿夜的。快到小帐时，突然左侧脖子一阵剧痛，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p>
难道是又被绑架了？连同阿夜也一起被绑架了？</p>
“子期，你醒了吗？快睁开眼！”阿夜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p>
“徐军医，十分抱歉，这么晚了还把您叫过来！”是大胡子杜峰的声音，“纪文书先前被人绑架，现还昏迷不醒！请您老替纪文书把把脉！”</p>
咦，怎么杜峰也在？</p>
“将军客气，末将职责所在！”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p>
把脉？不行，会被发现的！</p>
纪子期心中一急，猛的睁开眼。</p>
入眼是阿夜略有些红肿的眼，床边老军医的手指正要搭上她的手腕间。</p>
纪子期的手猛的一缩，老军医愣了一下。</p>
她咧嘴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嘶哑，“呵呵，大夫，我没事了。”</p>
然后动动脖子，“就左边脖子有点痛！”</p>
又对着老军医谄媚道：“大夫，您就开些外贴的膏药好不好？”</p>
老军医还未出声，杜峰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乖，别闹！让徐军医给你好好把脉瞧瞧！”</p>
他的语气含着宠溺，纪子期的脸不争气地红了。</p>
手却藏在被褥里怎么也不肯拿出来。</p>
杜峰见她小脸微红，眼睑微垂，黑长的睫毛不停抖动，心口一紧，好像有块地方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p>
徐军医或许见惯了不配合的患者，伸出手指在纪子期左侧脖颈处按了几下，问了一下她的感受，便离开床边，开了张药方。</p>
然后拱手对杜峰道：“将军，纪文书是被人袭击脖颈致晕，下手的人很有技巧，并未下重手，贴几副膏药，休息几天便没事了！”</p>
“多谢徐军医！这边请！”杜峰亲自将他送到帐外，吩咐一旁的杜康：“杜康，送徐军医！”</p>
纪子期放下心来，四下打量帐内的摆设，看到熟悉的兵器架和案桌。</p>
顿时头皮有些发麻，莫非这是杜峰的营帐？而她现在正躺在杜峰的床上？她瞬间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p>
还有正对她眨巴眼睛的阿夜，我去！这个怎么解释？</p>
纪子期眼睛滴溜溜地转，无意间与杜峰的眼神相撞！</p>
她心虚地移开眼，被褥不自觉地往上移，再移，最好能悄悄盖住整张脸。</p>
杜峰忍不住嘴角翘起，却得努力绷住，“这小子是谁？”</p>
纪子期移被子的手停住，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些哆嗦，“阿，阿夜。”</p>
“哪来的？”</p>
“捡来的！”</p>
“捡来的？”杜峰双眉一挑，不怒而威，“军中不准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你不知道吗？”</p>
“知道！”纪子期垂下眼，抖了抖。</p>
“知道还犯？”</p>
“是小爷缠着纪子期的，怎样？”看到纪子期一副小媳妇模样的阿夜发怒了。</p>
“小爷？”杜峰沉沉笑出声，“第一次有人在本将军面前自称小爷！”</p>
哇塞！比小爷我还拽！阿夜还欲驳嘴，纪子期慌忙起身捂住他的嘴，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p>
抬起头眉眼弯弯，对着杜峰讨好笑道：“阿夜年岁少，不懂事！将军莫与他一般见识！”</p>
杜峰胡子微动，不知是笑还是哼了一声，“未得允许私留军营是重罪，本将军念他年幼，又报案有功，功过相抵！明日一早，派人送他离开天凉！”</p>
“将军！”纪子期惊呼出声，“阿夜年幼，又与家人失散，送他出天凉，不等于送他去死吗？将军请开恩！”</p>
杜峰冷声道：“这世上与爹娘失散的孤儿多的去了！莫说他来历不明，单天寒城有名有姓的孤儿，就不知何几！若每遇上一人就收留，你当这军中是难民营吗？”</p>
“将军！子期也明白这道理！”纪子期哀求道：“只是子期已将阿夜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如何能将他舍弃？”</p>
“这与本将军有何干系？”杜峰轻笑一声，话语却无情。</p>
纪子期滞住，是啊！与阿夜有感情的是她，又不是他，如何能强求？可这么冷冰冰地拒绝，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纪子期觉得有些心寒。</p>
阿夜满脸通红，紧咬住嘴唇，眼中满是倔强。</p>
纪子期心神微敛，“将军，不知子期测风速、改账本可有功？”</p>
“当然！”</p>
“不知子期若用此功换阿夜留下，可行？”</p>
“你可知你所立下的功劳，会获得多大的奖励？”杜峰双眸紧锁住她，眼中情绪莫名。</p>
“虽不清楚，也大约想过！”纪子期与他对视，丝毫不怯让。</p>
“你可知你放弃的，可能是有些人几辈子都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p>
“子期明白！”纪子期微微一笑，满是自信：“不过子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将来的成就必不止如此！”</p>
杜峰双眸一亮，突然发出爽朗的笑声：“想不到纪文书有如此大志，倒是本将军一直小瞧你了！</p>
你的功劳早已上报朝廷，如何奖赏自有陛下定夺，本将军不能与不敢檀越！”</p>
咳咳，那你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纪子期觉得有团火从胸口漫延开来。</p>
“不过，”杜峰话锋一转，悠悠道：“这军中的事，本将军还是能作主的！那小子的事，你若诚心求求本将军，本将军一高兴，说不定就应允你了！”</p>
纪子期咬紧牙帮，“不知将军想要子期如何相求？”</p>
杜峰一手摩挲下巴上的胡须，一边作思考状，而后故作大度，“这样吧，求情就不用了！只要纪文书你答应本将军一个条件，本将军就同意让那小子留下来！”</p>
“什么条件？”纪子期心中暗暗咒骂，又缓缓吐气：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p>
杜锋眼角含笑，眼中风华四溢，“本将军一时半会想不到，先欠着吧！日后有需要纪文书的地方，定会直言不讳，纪文书到时莫要推脱！”</p>
这样也行？耍我玩吗？纪子期眼珠一转：“将军有令，子期莫敢不从！不过这条件可否定个期限？若将军贵人事多忘记了，子期重诺，不想因为此事一辈子耿耿于怀！就以三年为限，将军您看如何？”</p>
“好！”这次杜峰终于不再为难，爽快答应。</p>
不管过程如何，总算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纪子期放下心头大石。“既如此，子期不打扰将军休息了！”</p>
掀开被子，便欲下床离去，期间不小心扭了一下受伤的脖子，痛得轻呼出声。</p>
“纪文书，你昨晚未曾洗漱，便上了本将军的床！你这是要本将军睡你弄脏了的被窝？本将军有洁癖，睡不惯别人用过的！</p>
今晚你便睡在此处，明早帮本将军换上干净的被褥枕套，将你用过的扔掉！”</p>
杜峰边说边往外走，放下的帘帐都挡不住他淡淡的嘲讽。</p>
纪子期听得他最后一句“将你用过的扔掉！”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拿起床上的枕头，朝着帐门口扔了过去。</p>
我是有病？还是有病？还是有病？用得着如此嫌弃？</p>
阿夜冷眼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凉凉道：“你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p>
纪子期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阿夜身上，她怒瞪着他。</p>
阿夜打了个哈欠，“那大胡子一开始就摆明在耍你，只有你这个笨女人，才会傻傻的上当！被人家牵着鼻子走！”</p>
“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被他牵制？”纪子期怒道。</p>
“小爷知道！所以小爷才会好心告诉你！否则小爷才懒得说！”</p>
纪子期压住怒火，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p>
阿夜又打了个哈欠，“小爷若是一早拆穿了那大胡子的阴险用心，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不让小爷留下来怎么办？”</p>
纪子期磨磨牙，“这么说来，你是在利用我喽？”</p>
“也谈不上利用！若小爷不跟你说穿大胡子的用心，你也不会知道小爷的想法！”阿夜自动爬上床，“今夜看在你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小爷允许你今晚与小爷同床！”</p>
纪子期继续磨牙，“你可以去小帐睡！”</p>
“小爷不习惯一个人呆着！”</p>
阿夜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挨着纪子期躺了下来，“睡吧，明早你还要帮大胡子换被褥！”</p>
纪子期哭笑不得，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p>
担惊受怕了大半夜的阿夜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进入了梦乡。</p>
纪子期摸摸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皮，微不可见的轻轻叹了口气。</p>
一大清早，纪子期开始换被褥，阿夜在一旁帮忙。</p>
“阿夜，昨晚未来得及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p>
阿夜便将昨晚杜峰审讯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阿夜突然问道：“你个女人到底招了多少桃花？大胡子一找到你，立马将你抱到了他的营帐，明明你自己的帐就在旁边！</p>
还有那个什么曹大人，听说你出事了，那个脸惨白的吓人！找到你后，曹大人坚持要留下来照看，大胡子不让，两人还发生了争执！</p>
后来曹大人走的时候，那个脸黑得像墨汁似的！”</p>
纪子期正沉浸在杜锋绝妙的断案过程中。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他也是问都未问，便判定那夫妇二人是贼子，直接出手伤了二人！看来这大胡子，还真是有些能耐！</p>
冷不防被阿夜来一句什么招桃花，当下没好气的拍向他的后脑勺，“我现在是男人！男人！”</p>
阿夜怪叫：“那更可怕！小爷早听人说过，军中盛行男男之风！莫非那大胡子，是看在小爷长得俊俏过人的份上，才将小爷留下来的？那小爷岂不是危险了？”</p>
纪子期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什么是男男之风？”</p>
“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呗！”阿夜苦着小脸，“小爷可不能喜欢男人，小爷可是要传宗接代的！”</p>
纪子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阿夜可真了不起，连传宗接代都知道！”</p>
谁知动作太大，不小心扭到了脖子，乐极生悲！</p>
“哼！活该！”阿夜不屑的瞟了她一眼，“都说别把小爷当小孩子看！小爷懂的比你还多！”</p>
“是，是，我们阿夜最棒了！”</p>
“你个女人！都说别小爷当小孩子！”</p>
纪子期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双手叉腰，“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女人，不许自称小爷！”</p>
阿夜：……</p>
午膳过后，杜康前来寻纪子期，他眼下青黑。</p>
纪子期见他神情，忙问道：“杜康哥，发生什么事了？”</p>
“还不是之前绑架你的那伙人，”杜康有气无力，“少爷昨晚连夜审讯，那几人死都不招供，说只是不服你，想吓唬吓唬你，才动的手脚，并无伤人之心！”</p>
“账本看过了吗？”纪子期沉声问道。</p>
“请朱老先生看过了！跟少爷预期的一样，朱老先生也看不出问题！所以少爷让我过来问问你，你要是身体受得住的话，去审讯营那边看一看！”</p>
“好，我随你一道去！”</p>
阿夜忙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p>
“阿夜！别闹，我是去办正事的！”纪子期拉开阿夜抓着她衣袖的手。</p>
阿夜不高兴地噘起嘴。</p>
杜康想起就是这个机灵小子，意识到纪子期可能遇到了危险，跑去告诉少爷的。</p>
当下心中对他充满好感，“阿夜是吧！你乖乖待在帐中，待会杜康哥哥回来后，带你去骑马可好？”</p>
“真的？”阿夜眼睛发亮。</p>
“嗯！”杜康重重点头，“杜康哥哥说话绝不食言！”</p>
“好！我等着你哦！”阿夜挥手送别，“杜康哥哥，你要快点回来，阿夜一定在这乖乖等你！”</p>
纪子期看着在杜康面前一脸乖巧的阿夜，心中郁闷到吐血。</p>
审讯营中，一夜未眠的杜峰神色略带疲惫，面上阴厉之色却不减。</p>
他的面前是双手呈大字型，被高高吊起的记账员老肖。</p>
老肖的气色有些苍白，身上衣衫破烂，看来动过刑，但未动过大刑。</p>
杜峰紧盯着老肖，一丝不曾放松，“肖守仁，若你老实交待，本将军可免你死罪！否则若其他人先交待了，恐怕你没什么好下场！”</p>
肖守仁桀桀怪笑，神情满不在乎，鼻腔里不屑的轻哼出声。</p>
陪同审了一夜的罗先锋早已火冒三丈，向杜峰请命，“将军，容末将动用大刑！定让那小儿将账本之事，交待个清楚明白！”</p>
肖守仁冷哼数声，“杜将军，杜家军中早有严令，若未有真凭实据，绝不可对军中之人动用大刑！这个规矩从杜老将军开始就已传下来了，杜将军莫非想违背祖训？就不怕寒了军中众将士的心？”</p>
杜峰神色不变，语气嘲讽，“你以为本将军不用大刑，是因为不敢打破禁令？本将军若有此顾虑，也不会有查账之事发生，你今日也不会被关在这营中！”</p>
肖守仁面色终于凝重，“那将军是何意？”</p>
“本将军只是在想，你既敢铤而走险，伙同众人绑架纪文书，想必金额之大，足以令你及同谋无翻身之地，甚至会丢掉性命！可累积下来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这军中竟无一上官发觉？这未免太蹊跷了！”</p>
杜峰淡淡道：“所以本将军一直在等，等你交待出账本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等你交待出你背后的指使之人！”</p>
“杜将军，一切以证据说话！”肖守仁神色几变，终于还是挤出一句，“将军既然早有怀疑，为何不一早明说？”</p>
“因为本将军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自己认罪的机会！”杜峰似终于觉得有些疲惫，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可惜，一夜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现身！”</p>
正说话间，杜康带着纪子期走了进来。</p>
肖守仁一看到纪子期，整个神色都激动起来，他鼻翼煽动，呼吸急促，眼神像毒蛇一般射向纪子期。</p>
纪子期心中一麻，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杜峰面前，“将军！”</p>
“你来得正好！”杜峰面上神色一松，“看看这肖守仁做的账，问题出在哪？”</p>
纪子期双手接过账本，恭声道：“是！”</p>
她将帐本放在桌上，全部打开，一页一页看下来，面色越来越严肃。</p>
小半个时辰后，她将帐本合上，微笑看着肖守仁：“肖先生记得一手好账！”</p>
</p>
“说清楚！”杜峰将他一把放下，声音冰冷，有一丝寒意渗出。</p>
阿夜却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哭道：“将军，子期说给我去拿鸡腿，可去了好久也没回来！她从来不会这样的！”</p>
杜峰眉头紧锁，“小丁，去厨房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纪文书？何时见过？”</p>
“是！”小丁飞奔而去。</p>
“小伍，立刻带一百人，全营各处搜索纪文书的踪迹！”</p>
“是！”另一近侍小伍领命前去。</p>
“杜康，传我口令！令杜家军中所有记账员，带着账本，半个时辰后到培训帐内集合！违者军法处置！”</p>
“是！”</p>
杜峰坐在营帐内，表情严肃凝重，全身肌肉紧绷，似有一头野兽藏在其中，蓄势待发。</p>
阿夜的抽泣声越来越小。</p>
小丁很快回来，“报告将军！厨房的人说，半个时辰前确实见过纪文书，他当时还讨要了两个鸡腿！”</p>
半个时辰！都够来回好几趟厨房了！阿夜的哭声又大了起来。</p>
杜峰的表情越发阴郁，“传令各营将军，即刻到培训帐！再派人通知粮草署曹巡官，纪文书失踪之事！”</p>
“是！”</p>
布置完这一切，杜峰直接前往培训帐，也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阿夜。</p>
有记账员边对另一人埋怨边掀帘而入，“这都天黑了，突然召集做什么，老子还没用晚膳呢！”</p>
然后看到正坐在帐中的杜峰阴沉的脸，颤了颤，立马缩头噤声。</p>
记账员陆陆续续到齐，杜康逐一核对名单。</p>
小半个时辰后，还有三人未到。</p>
“哪三人？”</p>
“刘三明、王甲亮、陈富贵！”王甲亮与陈富贵，便是当日培训课上，同纪子期呛声的老王与老陈。</p>
“派人全营搜捕此三人，抓到后立马带到这里！违令者，斩！”</p>
“是！”</p>
“再加派五百人搜寻纪文书下落！”</p>
“是！”</p>
其余记账员听到“违令者斩！”时，才意识到事态似乎比想像中严重，纷纷缩到一边，以免惹祸上身。</p>
那三人还未抓回，秦将军等各营将军来到了培训营帐中。</p>
“杜将军，听说子期不见了？怎么回事？”秦将军对纪子期最熟悉，印象最好，第一个担忧问道。</p>
“暂时断定是与新记账一事有关，目前有三个记账员下落不明，待抓到后审过才知！”杜峰放下手中的账本，沉声道，“还请各位将军，通知各营中人，全力配合抓捕那三人，以及寻找记文书的下落！”</p>
“将军放心！来之前，末将已安排下去，一切听从将军指示！”邱将军拱手道。</p>
其余将军也纷纷回应。杜峰拱手道：“多谢各位将军配合！”</p>
刘三明等三人不一会便被带回，老王一路骂骂咧咧，“老子犯了什么法了？要将老子绑到这来？”</p>
押着他的人，黑着脸不答他，待到培训帐外，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又脚一踢向他膝盖，“跪下！”</p>
老王踉跄跌倒在地，正欲大骂，抬头看见一大排上官阴森怒斥的脸，瞬时闭了嘴。</p>
他旁边跪着的是刘三明和陈富贵。</p>
“报告将军！刘三明、王甲亮、陈富贵三人带到！刘三明、王甲亮从外面回来时，被末将抓捕，陈富贵则在房中被抓捕！”</p>
“好！”杜峰挥手让那将士退到一边，起身站到三人面前，“你三人一个时辰前在哪？在做什么？可有人证？”</p>
他手指陈富贵，“你先说！”</p>
陈富贵全身打颤，“小的，小的做了一天账有些累，便在房中小睡！谁知睡得太沉了，没听见士兵在外拍门，喊到培训帐集合！直到罗先锋踢门而入！”</p>
刘三明一拱手，道：“在下用完晚膳，觉得有些积食，便出去走了走，只是走得略远了些，无人证！”</p>
王甲亮脖子一直，道：“末将作账时有些烦闷，出去溜达了几圈，刚回营便被这几人抓到这来了，末将不知犯了何罪？”</p>
杜峰看了一眼杜康，杜康立马搬了张椅子放在他身后。</p>
杜峰一撩袍角，立身坐下，声音冰冷，“这么说来，你们三人均无人证，都有嫌疑！”</p>
“嫌疑？什么嫌疑？”三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王甲亮率先出声，刘三明和陈富贵亦同时抬高头。</p>
“装什么无辜？”站在杜锋旁边的杜康怒声道：“纪文书现在不知所踪，你三人先前同纪文书不和，刚才集合时又不在，又无人证！一定是你们三人绑架了纪文书！”</p>
“绑架？”刘三明惊呼出声。开什么玩笑？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端不知所踪？</p>
他看着表情严肃的上官，此时方确信杜康所言不假！</p>
“来人！将此三人带到审讯营！本将军亲自来审！”杜峰冷冷下令，声音似冰雪般刺骨。</p>
一旁的士兵得令，上前就将三人从地上扯起！</p>
王富贵死命挣扎，“杜将军！冤枉！”进去审讯营的人，通常是横着进去直着出来，不死也要掉半层皮，他没犯事凭什么进去？</p>
“杜将军，您不能因为末将三人，在培训上对纪文书不敬，就怀疑我们绑架了纪文书！”刘三明边挣扎边大声喊道，“末将这几日为了明日能交出新账本，在营內一心做账，每日都是独来独往，鲜少与其他将士往来！</p>
别说一个时辰前无人证明末将在哪，这几日末将的行踪恐怕无一人证明！将军如此断定，末将不服！”</p>
“末将也不服！”王甲亮跟着大声道。</p>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陈富贵也畏畏缩缩地道：“末将，末将也不服！”</p>
刘三明继续道：“杜将军，不知您是否审问过今日同纪文书碰过面的记账员？是否查过所有记账员的账本？如若您认为纪文书的失踪，与这次新账本的事情有关，还请您查个清楚明白！”</p>
“好！本将军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杜峰抬起手臂，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三人重新跪回地上。</p>
“今日见过纪文书的出列！”</p>
人群中陆陆续续走出四人。</p>
杜峰双眼严厉扫过四人，无形中释放出的压力令四人不由脖子一缩，“你们今日何时见的纪文书，之后都去了哪？做了些什么？一一道来，不得隐瞒！”</p>
第一人老赵道：“末将是辰时末（约早上九点），带着账本去找的纪文书。纪文书帮我全部重新看了一遍账本，又告诉末将一些方法和注意事项，末将一直到快午时时离开。</p>
下午末将用过膳，小休片刻后，便去了千夫长营帐。一直汇报账本的事情，直到将军下令集合，千夫长可作证！”</p>
第二人老严道：“末将是午时快到未时（下午一点前）时去见的纪文书，纪文书刚用过膳，也是请教账本的问题。未时末（下午三点）离开，待在营内修改账本，到酉时过半（下午六点），与队中数人一同食用晚膳，一直未曾离开，直到将军下令集合，队中数人可作证！”</p>
第三人老许道：“末将是未时过大半（下午二点多）去的，当时老严正在纪文书帐中，末将便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酉时（下午五点）离开。回去后独自一人用膳，后在帐中修改账本，无人作证！”</p>
第四人老肖道：“末将是酉时三刻（下午五点四十五左右）去的，因末将当时有一处记账问题想不明白，便去请教纪文书。酉时过大半（晚上六点半左右），纪文书说肚子饿了，末将便同纪文书边走边聊，一起去了膳房。</p>
当时纪文书还要了两个鸡腿，说是带回帐内，晚上宵夜。末将便与她分离，离开时正好碰到队中百夫长老孙，便一同回了营中，与队中将士一直待在一起！”</p>
“罗先锋，立马去四人营中逐一核对是否属实！”杜峰沉稳下令，“杜康，你亲自去请大账房朱先生过来，这里有四人的账本需要他老人家亲自查看！”</p>
“是！”杜康与罗先锋领命而去。</p>
杜峰接着道：“在没核实之前，这四人亦有嫌疑！”</p>
跟着话锋一转：“王甲亮，为何你身上的外袍有撕裂的痕迹，下脚处还沾有小许泥土？”</p>
众人这才发现王甲亮身上的异处，看着他的神情变了变。</p>
王甲亮脸红脖子粗：“末将溜达时，天太黑不小心摔了一跤！”</p>
哼！众人心中冷哼，走路摔跤，也太巧了吧！</p>
“刘三明，你的脖子后有一道血痕，看伤口是新添加的，如何来的？”</p>
刘三明脸涨得通红，嗫嚅道：“末将，末将消食时，走到了北边林中，被树枝不小心刮到了。”</p>
众人心中又齐齐冷哼，有那么巧的事？</p>
“陈富贵，你整日在帐中作账，为何鞋边上会有泥土？”</p>
陈富贵额头冒汗，开始结巴，“小的，小的昨天，昨天出去过！”</p>
切！这谎也撒得太明显了吧！众人心中齐吐糟，心中却佩服杜峰的观察入微。</p>
杜峰冷笑三声，猛地站起身，一掌劈向座椅，椅子应声而断，四分五裂倒在地上。</p>
营中全体呼吸停止、胆颤心惊。几位年长的将军也被他的气势骇到。</p>
他指着三人厉声道：“你们的谎言能骗得了这里的哪一个人？本将军给多你们一次机会，若不老实交待，立马关押审讯营！”</p>
胆小的陈富贵吓得趴在地上，第一个求饶：“将军饶命！小的交待，小的交待！小的，小的上月收到媳妇来信，老母病危，家中银两已花得七七八八，希望小的能寄些银子过去。</p>
因未到发军饷的日子，小的一直借不到多的银两，便私自在账上拿了五两给家中寄了去。</p>
原想着分几个月还上，可军中这次突然要求重新做账，小的眼瞅着瞒不住了，便去找千夫长求情，让他借我五两银。</p>
将军下令集合时，小的正在千夫长营中，一时心虚，情急之下怕事情暴露，求千夫长替小的隐瞒！然后小的便谎称在屋中休息。</p>
将军，小的发誓，小的真的只有上月不得已，才挪用了五两银子！请将军明察！”</p>
王甲亮见陈富贵招了，也泄了气，“末将在晚间溜达时，与队中士兵陈二狗不小心撞到了一起，双方一言不和便动了手。</p>
军中严令私下斗殴，末将二人怕受责罚，打完架后便约定不许宣扬出去，将军可派人查明！此事是末将先引起的，与陈二狗无关，末将愿一力承担！</p>
末将对纪文书确实不满，对于要重新记账一事心存怨愤，曾跟多人谈到过末将的想法！但末将绝对暗害纪文书之心，请将军明察！”</p>
刘三明见二人均已招供，自己无法再隐瞒，只得老实交待：“末将前几日斗术输与纪文书后，情绪跌落谷底，胸中苦闷无处发泄，这几日晚间便去了红帐那处，期间也碰到过其他兄弟！</p>
只是军中对于去红帐时间的规定一向严明，所以那几人的名字，末将是万万不会泄露的！</p>
末将言尽于此，对于违反军规，末将愿受处罚！至于纪文书一事，末将自问问心无愧！”</p>
营內陷入僵滞，众人偷瞟一眼杜峰，看他如何破解眼前这一局。</p>
有些人开始怀疑，莫非杜将军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p>
杜峰似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p>
不一会，杜康掀帘而入，身后未见大账房朱老先生。</p>
他走到杜峰身边，俯身在杜峰耳边低语了几句。</p>
杜峰面上舒展开来，厉色却更甚。</p>
他伸手一指第四人也就是最后一位，去见纪子期的老肖，“传本将军令，速将此人绑起来，送进审讯营！”</p>
老肖面色大变，“将军，冤枉啊！”</p>
杜峰重哼一声，“与你同谋的百夫长已经抓获招供，你有何冤屈？”</p>
老肖面上神色古怪，紧咬牙关抵赖，“末将是被冤枉的！”</p>
“冤枉？”杜峰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两声，声音又冷酷又尖锐：“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本将军就让你死个明白！</p>
纪文书在营中人缘一向甚好，从无与人争执。唯一触犯众怒的，就只有这一次的新账本事件！</p>
而有可能对她记恨在心的，只有参与培训的记账员！</p>
因此纪文书此次的失踪，便有两种可能：一是临时起意，二是蓄谋已久！</p>
在纪文书失踪后半个时辰不到，本将军已下令所有记账员全部集合！</p>
除了刘三明三人，其余人等一切正常。而刘三明三人与纪文书有恩怨，极大可能临时起意绑架了纪文书。</p>
为何他三人不是蓄谋绑架呢？若这三人有此计划，培训上定不会出言挑衅，引人注意，甚至会故意表现出配合的姿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事发引人怀疑。</p>
所以，若是蓄谋绑架，则一定另有其人！最大嫌疑的便是当日去见过纪文书的人，因为这样不仅能掌握她的行踪，且这几日记账员去拜访纪文书的人太多，夹在其中根本不会引起怀疑！”</p>
“如同将军所言，这几日拜访纪文书人数甚众，将军为何单单怀疑末将？”老肖不服。</p>
杜峰冷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心存尊重，他的言行举止会暴露一切！</p>
你表面上的言行，在外人看起来，或许对纪文书很是推崇！</p>
但是，试问一个内心尊敬纪文书的人，会在快用膳的时候去打扰他吗？</p>
今日去的第一人，是在早膳过后，第二人，是在午膳过后，第三人，是在午膳后再小休片刻之后。</p>
只有你，是在快到晚膳的时辰过去！</p>
你或许想狡辩，在那个时辰去，是因为你刚好在那个时辰碰到了问题，急于找纪文书解惑。</p>
但，其他记账员，本将军不相信他们去找纪文书的时候，碰巧是在那个时辰才遇到了难题！</p>
本将军更相信，他们是将遇到的问题记录下来，一次性找合适的时辰，去找纪文书问个清楚明白！</p>
所以你去找纪文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确认他的行踪，好让你的同伙动手！然后你再制造不在场证明，洗脱嫌疑！</p>
你以为杜康真的是去请朱老先生来看账？既然蓄谋绑架纪文书，说明是账本出了大问题，是朱老先生看不出，而只有纪文书能看得出的问题。</p>
本将军故意审讯刘三明三人，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三人若是临时起意，只要扣住三人，纪文书便无危险！</p>
他三人若没有绑架纪文书，便会让真正的绑架者放松警惕！</p>
倘若真是你与他人蓄谋绑架，在未找到纪文书之前，抓了你，只会打草惊蛇，反而将纪文书置于危险之地！</p>
现纪文书已找到，你的同伙已被捕，本将军无须与你再耗下去，审讯营见！罗先锋，带走！”</p>
杜峰手臂用力一挥，威武挺拔，如剑指江山，气势如虹，深深刻进了众人心底！</p>
曾经的杜峰，是战场上的少年英雄，英姿勃发，万夫莫开。</p>
十五甫入西北战场，同突击营中数十人，在深山老林中潜伏月余，突袭敌营，生擒首领，升任百夫长。</p>
十六末带领百人，成功营救被敌军围困半月的突击营千人，升任千夫长。</p>
十七带领突击营千人，成功拦截敌军万人，创造黎国建国以来，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升任营长。</p>
十八回京受封，皇帝陛下亲封为威远将军！成为黎国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少年将军！</p>
同年便来到这天凉，自己亲爹杜元帅所率领的杜家军中。</p>
众人对他的印象是西北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是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是杜元帅之子，是杜家军未来的接班人！</p>
人人都听过他的英勇战绩，但无人见识过他的谋略！</p>
而今日，不动声色、运筹帷幄、明察秋毫、果断干脆的杜峰，刷新了在他们心中的新形象。</p>
如果说，以前众人对他的尊敬，更多的是因为他是杜元帅之子，他是陛下亲封的威远将军。</p>
那么今日，杜峰是彻底的震慑住了众人，他的形象瞬间被提升到了除杜元帅之外的，至高无上的位置！心服口服的同时，亦不敢在他面前有别的心思。</p>
这正是杜峰要的结果！</p>
杜元帅临走前，曾特意嘱咐他：在他离开期间，要想尽一切办法，收服军心，唯他令是从！</p>
——</p>
纪子期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不对劲。</p>
床很硬，手中的被褥手感不仅很柔软，还有股干净的、好闻的、清冽的陌生气息。</p>
她动动手指，左侧脖子传来阵阵剧痛。</p>
有人晃着她的手臂，浓浓的鼻音里有丝惊喜，“子期，你醒了？”</p>
是阿夜！</p>
对了，她明明带了两个鸡腿准备回帐给阿夜的。快到小帐时，突然左侧脖子一阵剧痛，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p>
难道是又被绑架了？连同阿夜也一起被绑架了？</p>
“子期，你醒了吗？快睁开眼！”阿夜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p>
“徐军医，十分抱歉，这么晚了还把您叫过来！”是大胡子杜峰的声音，“纪文书先前被人绑架，现还昏迷不醒！请您老替纪文书把把脉！”</p>
咦，怎么杜峰也在？</p>
“将军客气，末将职责所在！”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p>
把脉？不行，会被发现的！</p>
纪子期心中一急，猛的睁开眼。</p>
入眼是阿夜略有些红肿的眼，床边老军医的手指正要搭上她的手腕间。</p>
纪子期的手猛的一缩，老军医愣了一下。</p>
她咧嘴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嘶哑，“呵呵，大夫，我没事了。”</p>
然后动动脖子，“就左边脖子有点痛！”</p>
又对着老军医谄媚道：“大夫，您就开些外贴的膏药好不好？”</p>
老军医还未出声，杜峰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乖，别闹！让徐军医给你好好把脉瞧瞧！”</p>
他的语气含着宠溺，纪子期的脸不争气地红了。</p>
手却藏在被褥里怎么也不肯拿出来。</p>
杜峰见她小脸微红，眼睑微垂，黑长的睫毛不停抖动，心口一紧，好像有块地方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p>
徐军医或许见惯了不配合的患者，伸出手指在纪子期左侧脖颈处按了几下，问了一下她的感受，便离开床边，开了张药方。</p>
然后拱手对杜峰道：“将军，纪文书是被人袭击脖颈致晕，下手的人很有技巧，并未下重手，贴几副膏药，休息几天便没事了！”</p>
“多谢徐军医！这边请！”杜峰亲自将他送到帐外，吩咐一旁的杜康：“杜康，送徐军医！”</p>
纪子期放下心来，四下打量帐内的摆设，看到熟悉的兵器架和案桌。</p>
顿时头皮有些发麻，莫非这是杜峰的营帐？而她现在正躺在杜峰的床上？她瞬间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p>
还有正对她眨巴眼睛的阿夜，我去！这个怎么解释？</p>
纪子期眼睛滴溜溜地转，无意间与杜峰的眼神相撞！</p>
她心虚地移开眼，被褥不自觉地往上移，再移，最好能悄悄盖住整张脸。</p>
杜峰忍不住嘴角翘起，却得努力绷住，“这小子是谁？”</p>
纪子期移被子的手停住，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些哆嗦，“阿，阿夜。”</p>
“哪来的？”</p>
“捡来的！”</p>
“捡来的？”杜峰双眉一挑，不怒而威，“军中不准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你不知道吗？”</p>
“知道！”纪子期垂下眼，抖了抖。</p>
“知道还犯？”</p>
“是小爷缠着纪子期的，怎样？”看到纪子期一副小媳妇模样的阿夜发怒了。</p>
“小爷？”杜峰沉沉笑出声，“第一次有人在本将军面前自称小爷！”</p>
哇塞！比小爷我还拽！阿夜还欲驳嘴，纪子期慌忙起身捂住他的嘴，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p>
抬起头眉眼弯弯，对着杜峰讨好笑道：“阿夜年岁少，不懂事！将军莫与他一般见识！”</p>
杜峰胡子微动，不知是笑还是哼了一声，“未得允许私留军营是重罪，本将军念他年幼，又报案有功，功过相抵！明日一早，派人送他离开天凉！”</p>
“将军！”纪子期惊呼出声，“阿夜年幼，又与家人失散，送他出天凉，不等于送他去死吗？将军请开恩！”</p>
杜峰冷声道：“这世上与爹娘失散的孤儿多的去了！莫说他来历不明，单天寒城有名有姓的孤儿，就不知何几！若每遇上一人就收留，你当这军中是难民营吗？”</p>
“将军！子期也明白这道理！”纪子期哀求道：“只是子期已将阿夜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如何能将他舍弃？”</p>
“这与本将军有何干系？”杜峰轻笑一声，话语却无情。</p>
纪子期滞住，是啊！与阿夜有感情的是她，又不是他，如何能强求？可这么冷冰冰地拒绝，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纪子期觉得有些心寒。</p>
阿夜满脸通红，紧咬住嘴唇，眼中满是倔强。</p>
纪子期心神微敛，“将军，不知子期测风速、改账本可有功？”</p>
“当然！”</p>
“不知子期若用此功换阿夜留下，可行？”</p>
“你可知你所立下的功劳，会获得多大的奖励？”杜峰双眸紧锁住她，眼中情绪莫名。</p>
“虽不清楚，也大约想过！”纪子期与他对视，丝毫不怯让。</p>
“你可知你放弃的，可能是有些人几辈子都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p>
“子期明白！”纪子期微微一笑，满是自信：“不过子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将来的成就必不止如此！”</p>
杜峰双眸一亮，突然发出爽朗的笑声：“想不到纪文书有如此大志，倒是本将军一直小瞧你了！</p>
你的功劳早已上报朝廷，如何奖赏自有陛下定夺，本将军不能与不敢檀越！”</p>
咳咳，那你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纪子期觉得有团火从胸口漫延开来。</p>
“不过，”杜峰话锋一转，悠悠道：“这军中的事，本将军还是能作主的！那小子的事，你若诚心求求本将军，本将军一高兴，说不定就应允你了！”</p>
纪子期咬紧牙帮，“不知将军想要子期如何相求？”</p>
杜峰一手摩挲下巴上的胡须，一边作思考状，而后故作大度，“这样吧，求情就不用了！只要纪文书你答应本将军一个条件，本将军就同意让那小子留下来！”</p>
“什么条件？”纪子期心中暗暗咒骂，又缓缓吐气：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p>
杜锋眼角含笑，眼中风华四溢，“本将军一时半会想不到，先欠着吧！日后有需要纪文书的地方，定会直言不讳，纪文书到时莫要推脱！”</p>
这样也行？耍我玩吗？纪子期眼珠一转：“将军有令，子期莫敢不从！不过这条件可否定个期限？若将军贵人事多忘记了，子期重诺，不想因为此事一辈子耿耿于怀！就以三年为限，将军您看如何？”</p>
“好！”这次杜峰终于不再为难，爽快答应。</p>
不管过程如何，总算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纪子期放下心头大石。“既如此，子期不打扰将军休息了！”</p>
掀开被子，便欲下床离去，期间不小心扭了一下受伤的脖子，痛得轻呼出声。</p>
“纪文书，你昨晚未曾洗漱，便上了本将军的床！你这是要本将军睡你弄脏了的被窝？本将军有洁癖，睡不惯别人用过的！</p>
今晚你便睡在此处，明早帮本将军换上干净的被褥枕套，将你用过的扔掉！”</p>
杜峰边说边往外走，放下的帘帐都挡不住他淡淡的嘲讽。</p>
纪子期听得他最后一句“将你用过的扔掉！”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拿起床上的枕头，朝着帐门口扔了过去。</p>
我是有病？还是有病？还是有病？用得着如此嫌弃？</p>
阿夜冷眼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凉凉道：“你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p>
纪子期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阿夜身上，她怒瞪着他。</p>
阿夜打了个哈欠，“那大胡子一开始就摆明在耍你，只有你这个笨女人，才会傻傻的上当！被人家牵着鼻子走！”</p>
“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被他牵制？”纪子期怒道。</p>
“小爷知道！所以小爷才会好心告诉你！否则小爷才懒得说！”</p>
纪子期压住怒火，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p>
阿夜又打了个哈欠，“小爷若是一早拆穿了那大胡子的阴险用心，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不让小爷留下来怎么办？”</p>
纪子期磨磨牙，“这么说来，你是在利用我喽？”</p>
“也谈不上利用！若小爷不跟你说穿大胡子的用心，你也不会知道小爷的想法！”阿夜自动爬上床，“今夜看在你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小爷允许你今晚与小爷同床！”</p>
纪子期继续磨牙，“你可以去小帐睡！”</p>
“小爷不习惯一个人呆着！”</p>
阿夜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挨着纪子期躺了下来，“睡吧，明早你还要帮大胡子换被褥！”</p>
纪子期哭笑不得，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p>
担惊受怕了大半夜的阿夜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进入了梦乡。</p>
纪子期摸摸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皮，微不可见的轻轻叹了口气。</p>
一大清早，纪子期开始换被褥，阿夜在一旁帮忙。</p>
“阿夜，昨晚未来得及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p>
阿夜便将昨晚杜峰审讯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阿夜突然问道：“你个女人到底招了多少桃花？大胡子一找到你，立马将你抱到了他的营帐，明明你自己的帐就在旁边！</p>
还有那个什么曹大人，听说你出事了，那个脸惨白的吓人！找到你后，曹大人坚持要留下来照看，大胡子不让，两人还发生了争执！</p>
后来曹大人走的时候，那个脸黑得像墨汁似的！”</p>
纪子期正沉浸在杜锋绝妙的断案过程中。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他也是问都未问，便判定那夫妇二人是贼子，直接出手伤了二人！看来这大胡子，还真是有些能耐！</p>
冷不防被阿夜来一句什么招桃花，当下没好气的拍向他的后脑勺，“我现在是男人！男人！”</p>
阿夜怪叫：“那更可怕！小爷早听人说过，军中盛行男男之风！莫非那大胡子，是看在小爷长得俊俏过人的份上，才将小爷留下来的？那小爷岂不是危险了？”</p>
纪子期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什么是男男之风？”</p>
“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呗！”阿夜苦着小脸，“小爷可不能喜欢男人，小爷可是要传宗接代的！”</p>
纪子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阿夜可真了不起，连传宗接代都知道！”</p>
谁知动作太大，不小心扭到了脖子，乐极生悲！</p>
“哼！活该！”阿夜不屑的瞟了她一眼，“都说别把小爷当小孩子看！小爷懂的比你还多！”</p>
“是，是，我们阿夜最棒了！”</p>
“你个女人！都说别小爷当小孩子！”</p>
纪子期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双手叉腰，“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女人，不许自称小爷！”</p>
阿夜：……</p>
午膳过后，杜康前来寻纪子期，他眼下青黑。</p>
纪子期见他神情，忙问道：“杜康哥，发生什么事了？”</p>
“还不是之前绑架你的那伙人，”杜康有气无力，“少爷昨晚连夜审讯，那几人死都不招供，说只是不服你，想吓唬吓唬你，才动的手脚，并无伤人之心！”</p>
“账本看过了吗？”纪子期沉声问道。</p>
“请朱老先生看过了！跟少爷预期的一样，朱老先生也看不出问题！所以少爷让我过来问问你，你要是身体受得住的话，去审讯营那边看一看！”</p>
“好，我随你一道去！”</p>
阿夜忙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p>
“阿夜！别闹，我是去办正事的！”纪子期拉开阿夜抓着她衣袖的手。</p>
阿夜不高兴地噘起嘴。</p>
杜康想起就是这个机灵小子，意识到纪子期可能遇到了危险，跑去告诉少爷的。</p>
当下心中对他充满好感，“阿夜是吧！你乖乖待在帐中，待会杜康哥哥回来后，带你去骑马可好？”</p>
“真的？”阿夜眼睛发亮。</p>
“嗯！”杜康重重点头，“杜康哥哥说话绝不食言！”</p>
“好！我等着你哦！”阿夜挥手送别，“杜康哥哥，你要快点回来，阿夜一定在这乖乖等你！”</p>
纪子期看着在杜康面前一脸乖巧的阿夜，心中郁闷到吐血。</p>
审讯营中，一夜未眠的杜峰神色略带疲惫，面上阴厉之色却不减。</p>
他的面前是双手呈大字型，被高高吊起的记账员老肖。</p>
老肖的气色有些苍白，身上衣衫破烂，看来动过刑，但未动过大刑。</p>
杜峰紧盯着老肖，一丝不曾放松，“肖守仁，若你老实交待，本将军可免你死罪！否则若其他人先交待了，恐怕你没什么好下场！”</p>
肖守仁桀桀怪笑，神情满不在乎，鼻腔里不屑的轻哼出声。</p>
陪同审了一夜的罗先锋早已火冒三丈，向杜峰请命，“将军，容末将动用大刑！定让那小儿将账本之事，交待个清楚明白！”</p>
肖守仁冷哼数声，“杜将军，杜家军中早有严令，若未有真凭实据，绝不可对军中之人动用大刑！这个规矩从杜老将军开始就已传下来了，杜将军莫非想违背祖训？就不怕寒了军中众将士的心？”</p>
杜峰神色不变，语气嘲讽，“你以为本将军不用大刑，是因为不敢打破禁令？本将军若有此顾虑，也不会有查账之事发生，你今日也不会被关在这营中！”</p>
肖守仁面色终于凝重，“那将军是何意？”</p>
“本将军只是在想，你既敢铤而走险，伙同众人绑架纪文书，想必金额之大，足以令你及同谋无翻身之地，甚至会丢掉性命！可累积下来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这军中竟无一上官发觉？这未免太蹊跷了！”</p>
杜峰淡淡道：“所以本将军一直在等，等你交待出账本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等你交待出你背后的指使之人！”</p>
“杜将军，一切以证据说话！”肖守仁神色几变，终于还是挤出一句，“将军既然早有怀疑，为何不一早明说？”</p>
“因为本将军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自己认罪的机会！”杜峰似终于觉得有些疲惫，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可惜，一夜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现身！”</p>
正说话间，杜康带着纪子期走了进来。</p>
肖守仁一看到纪子期，整个神色都激动起来，他鼻翼煽动，呼吸急促，眼神像毒蛇一般射向纪子期。</p>
纪子期心中一麻，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杜峰面前，“将军！”</p>
“你来得正好！”杜峰面上神色一松，“看看这肖守仁做的账，问题出在哪？”</p>
纪子期双手接过账本，恭声道：“是！”</p>
她将帐本放在桌上，全部打开，一页一页看下来，面色越来越严肃。</p>
小半个时辰后，她将帐本合上，微笑看着肖守仁：“肖先生记得一手好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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