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无日不春风 作者:冷涧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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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深陷虎狼环伺的敌营,即便被穷凶极恶的大兵追赶,越季的心情也不会如此时此刻一般低落。重新面对祝斗南,所有小诡计得逞的得意、死里逃生的欢喜,全都荡然无存。

    “殿下,您这副神情,是不是想告诉我,‘老天保佑,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呀?”越季笑脸以对。

    祝斗南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她的脸,面色发沉

    越季笑吟吟的:“我都替你说完了,省得听你说更恶心的话。”

    “脸,怎么了?”祝斗南的眉微皱,“有人打你?”

    浑身都疼,脸上那点算得了什么,越季道:“是呀是呀,有人抽了我一耳光,我就把他炸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猜那个不知抽过我多少耳光的,会是什么下场……哎你――”

    越季忽然一声惊叫,想要往后躲,可祝斗南伸过来的手已经捏住她下颚,让她动弹不得。

    他下手其实很轻,可足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都变了:“放手!”

    “我告诉你,我宁愿被那鞑子野人抽一千个耳光,也不愿意让你碰一下!”见他不为所动,她一掌使劲儿打过去,“给我放手!”

    这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他肩上,可就像打上一截木头桩子,祝斗南眼都没转,非但没松手,反倒微用力。

    手下发出极轻的一声骨骼交错声。

    越季先觉脸上一疼,瞬时便舒爽多了。

    这回不等她伸手拂落,他已拿开自己的手:“少说话……”

    “怎么,怕我把你那些好事都给抖落出来?放心吧,我知道现在这里是谁说了算,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怕被你再灭一次口么?我不为自己打算还要为三千和世子打算呢。”

    “颚骨刚接正,说太多话,容易错位。”

    军医背着药箱匆匆忙忙跑过来:“殿下――”

    “替世子和越小姐看一看。”

    “可是您?”军医犹豫地看着伤口还在渗血的祝斗南。

    越季和祝北觐虽然看着狼狈,但却似乎没什么严重的伤。

    祝斗南道:“去吧。”

    越季经过祝斗南身后时,见他肩胛处衣服一大片殷红,还在扩大,肯定是刚才自己那一掌震裂了他的旧伤,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畅快……慢着,他那么自私谨慎,怎么会让自己轻易受伤呢,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军医顺口道:“殿下刚刚上阵……”猛然想起祝斗南之命,忙地改口,“没、没、没什么……”

    肯定是有什么啊,越季正要追问,一个声音道:“姐姐别来无恙啊。”

    对于这种化成灰也难在她面前伪装的,一身小太监服实在是毫无用处,看着王晨婴,越季的心一沉。

    炎热的夏季里,这副年轻貌美的融融笑脸却令人脊背生寒。如果说祝斗南的虚情假意处心积虑都是为了谋夺皇位,那么这个女人的目的是什么?是因为沉迷儿女私情而甘为祝斗南充当附膻之蚁?未必见得。猜不透的人,往往令人更加不安。

    王晨婴笑着咋舌:“啧啧啧,姐姐怎么这样不知爱惜自己?看你这副憔悴模样,腮是肿的,嘴也是歪的。姐姐你又别无是处,现在连脸都保不住了,今后的日子,可真教人担心。”

    祝斗南在一旁听得清楚,低呵道:“够了!”

    王晨婴立即笑道:“也不要紧,不是有人家千辛万苦为您求来的销肌水么?一定能够销魂更胜往昔。”

    任她笑得甜,越季还是听出了甜里头渗出来的酸,不过这对狗男女之间的里勾外连,她半点兴趣都无,让她感兴趣的是,王晨婴竟然知道销肌水的事,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以往,越季对销肌水十二分重视,一直随身带着,又因为它效用被传得太吓人,所以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现在拿出来一层层打开,拔开小木塞子,又摘下自己簪子在里头沾了沾。

    “这么好的东西,耳听为虚,你自己试试看吧!”

    王晨婴只觉得脸上一疼,被簪子尖儿划出一道细痕。

    “你――”她刚惊叫出来便挨了一耳光,当即惊怒交加,捂住脸,“你敢打我?”

    越季哈哈大笑:“打你?是为你好。你当这是什么滋颜养肤的好宝贝?还销魂呢,那是销毁。只要伤处沾上一点,不出半个时辰必定皮脱肉烂脸面全毁,想保住你的花容月貌,赶紧回去多找几个劲儿大的抽他个七七四十九耳光,说不定能把郁住的药都给抽出来。”

    “这……”王晨婴死盯着军医,颤声道,“这是真的?”

    军医道:“若这当真是传说中的销肌水,便不是危言耸听。”

    没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女子,王晨婴转头便跑,忽然停住脚,捂脸转过头来,恶狠狠的:“你这歹毒女子,早晚让你越家全家死个精光,尤其是你那老不死的爷爷……”

    祝斗南打断她:“王晨婴!”

    当着他的面,王晨婴硬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一顿足而去。

    “呸呸呸呸呸!”越季道,“一咒十年旺,我爷爷我全家都好着呢。”

    “还给你!”越季连塞子也没塞,就把小瓷瓶朝祝斗南摔去,“什么害人的破玩意儿,我再不会上你的当!”

    祝斗南吃了一惊,一步抢过去,将瓶子紧紧握住。好险,里面的水漾了几漾,终究没有泼出来,否则他手上有伤,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真的。”他道,“得来不易。没有它,就配不成璞真膏。”

    僵持一会儿,越季无动于衷,他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撕下一块衣角堵住瓶口,将瓶揣入怀里。

    “什么这么香?是――”越季忽然抽起鼻子,一下跳起来,“黄爷爷?”

    老黄峰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颤巍巍地走过来。

    “您怎么来了啊?”越季脖子都长了,“虎皮肘子?是爷爷担心我和三千吃不好,让您来的么?”

    “小月季……”黄峰艰难地滚了下喉头,“别说了……饿了吧?快趁热吃吧。”

    越季真的是饿惨了,抓过一块肉往嘴里塞:“我叫三千去。”

    “你吃你的,他有。”

    “那我叫大伙儿一起过来吃。”

    “他们都吃过了。”

    “哦……”说不清,老黄峰今天的神情让她有点不敢折腾,老老实实坐下来,抄起筷子,忽又抬头,“殿下,这大太阳地儿你杵在那儿不晒么?咱两这出破镜重圆也唱完了,您能挪挪贵步哪儿凉快到哪儿歇着去么?对着您山珍海味我都吃不下去。”

    闻言,祝斗南没说什么,走远了,可到了登城道口,又站住了,似乎在担心什么,没有下去。

    越季不管他了,一阵风卷残云。

    “好吃么?”

    “那还用说,当然好吃!没人做菜比得过黄爷爷。”

    老黄峰趁她埋头,抬袖子悄悄擦了把眼睛:“小月季……多吃点儿,你太瘦了。姑娘家太瘦,要挨男人欺负的!”说着,狠狠瞪了一眼远处的祝斗南。

    “嗯嗯嗯。”

    “听黄爷爷的话,以后别那么嘴刁了,就算不是黄爷爷做的,别人做的也一样要多吃,啊。”

    越季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黄爷爷您今天……”

    “祝斗南!”黄峰忽然厉声,“你今后要是欺负她,这群死鬼不会放过你!”

    祝斗南脸色一变,猛转过身。

    “老国公!老将军!老大哥!”黄峰仰面朝天,声嘶力竭,“您别担心,小月季她平安无事,也吃饱了,我再没遗憾,现在就下来陪你们!”

    年逾古稀的老人突然迅如灵猿,飞身翻过城垛,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第37章 传家银莲花

    “凤翔公为什么会只带十三人出战?祝北觐和越季到底是怎么落入鞑靼军的?”

    祝斗南走来走去却怎么也躲不开北极星逼视的眼睛,那眼中寒光令人不快。

    “我说了多少遍了!”祝斗南烦躁地用指头狠狠戳自己太阳穴:“这里的病,是会一代一代往下传的,一家子都有病!越孝如此、越毂如此、越季如此!一个个都找死,拦都拦不住,你让我怎么样?陪他们去死么?”

    “王晨婴呢,她做过什么?”

    祝斗南猛站住:“你还说?那丫头竟敢用销肌水刺她?好在是药水都散出来了,不然要是破了相,你让我怎么跟王弼交代?为这件事,费我都少口舌去安抚!你不想想,若没有王弼扶持,还说什么宏图大计!”

    “我问你,王晨婴和越季是怎么交恶的?”

    祝斗南安静下来,半饷:“二雌相争,还能为了什么?争风吃醋罢了。男人丈夫,大行不顾细谨,你不会在这些末节细行上也来苛责我吧?”

    北极星道:“越季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子,即便惩治王晨婴得手,依然不忍她毁容,告诉她破解之法。能让越季如此痛恨,王晨婴一定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

    祝斗南转过脸与他对视,忽然,笑了:“越季越季,你三句话不离口,是什么意思?”转际脸又一沉,“你不要忘了,她是我未婚之妻,她是你什么人?伦理纲常,你都忘了?”

    “不说她。凤翔公和其余殉难老将军们的遗体,你作何打算?”

    祝斗南叹了口气:“忠臣烈士人人敬。我难道不是热血男儿?我难道不想杀敌雪耻?可是你要明白,我身为张家堡主帅,要兼权熟计、要长虑却顾,有时候,难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北极星:“你只说,身后事要如何料理?”

    “现在是盛夏天气,遗体不易存留,我想,以越三千的名义尽快发丧,就在张家口行丧礼,然后运回京城安葬。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尽力,至于对他们的定论,是褒是贬、是功是过,就要看皇上的恩典了。”

    高瞻揉着腰腿悻悻地看着北极星离去,然后赶紧入内。

    祝斗南道:“速与越家人商议撰写讣闻,发放各地,着手准备丧殓。”

    “这……”高瞻骨碌碌转着眼珠,“越毂老儿当众顶撞冒犯殿下,您真是大人大量、以德报怨。”

    “你懂什么?”祝斗南将手中把件儿一丢,“臭丫头这一炸,非但与鞑子结下大仇,还暴露了火器。眼下的局势,张家口炮火殆尽、兵疲将残,而鞑子手握火器、兵强马壮,这座城还能守多久?所以必须赶紧发丧,大同的越家人就会来支援。”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只不过那些武夫不明事理,会不会……因越老儿丧命,而对殿下心生怨恨?”

    祝斗南冷笑:“别忘了,越毂的尸体,是本王舍生冒死闯敌阵夺回来的。他们不知感恩反以为怨,不怕世人非议么?再者说,要越家人前来,只是为了震赫鞑子,并未指望他们能全心全力,本王,另有打算。”

    高瞻心一动:“您是打算……”

    祝斗南伸手招他过来,声音一低:“前日欲求见本王的鞑靼密使可还在?”

    高瞻一愣,立即点头如啄米:“在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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