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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是看不见的，不知身后跟着谁，但听到马车在一旁停下的声音，不由地问了冬梅一句：“大帅府来客人了吗？是找容麟的还是找玄胤的？”</p>
冬梅回头一看：“妈呀！怎么是她们？”</p>
“她们？”宁玥茫然地朝声源处转过身去，“哪个她们？”</p>
冬梅低声道：“就是咱们在路上碰到的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啊！”</p>
她话音刚落，那个嗓门儿比天高的嬷嬷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正要去扶她家夫人，忽然就听到了冬梅这句话，当即怒红了眼，冲冬梅嚷道：“小蹄子，又欠揍了是不是？谁没带脑子出门？你才没带脑子出门！不给你点儿眼色瞧瞧，你真以为我怕了你！”</p>
宁玥无法辨认她容貌，但听这声，可以判断面相也温和不到哪儿去，想来，是个凶神恶煞的老妈妈。奴才都这么跋扈，主子必也宽和不到哪儿去。方才是念她们初犯，而自己又赶着回家，才没与她们一番计较。如今都到了家门口，若还叫人骑在头上，岂不是成了盛京的笑话？</p>
“让他们把人撵走。”不管是哪个大官的家眷，也不管是找容麟还是玄胤，这个人，她撵定了！</p>
冬梅对守门的侍卫道：“大牛哥、小张哥，有人在大帅府门前撒野，劳烦二位把他们撵到一边儿去！”</p>
冬梅性子泼辣，一张嘴巴却甜，素日待人也不自持身份，只要不招惹长孙妃，冬梅对谁都笑嘻嘻的，私底下，大家都挺喜欢她，这会子听她说要撵人，不假思索地便冲了过来。</p>
“你们敢？”嬷嬷双臂一张，拦在了自家马车前。</p>
冬梅笑呵呵地道：“怎么不敢了？这儿是咱们家，你到咱们的地盘来撒野，我还不敢撵你？大牛哥、小张哥，别跟她废话！直接撵走！”</p>
二人上前去抓嬷嬷的胳膊，却尚未碰到嬷嬷一根手指头，便被两道自车窗里射出来的金丝扣住了手腕，那金丝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p>
金丝冰凉入骨，二人的汗毛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眸光一变，就要去挣脱困住他们手腕的金丝。</p>
“我劝你们别动，一动，你们的手就没了。”</p>
是那夫人不紧不慢的声音，明明听语调是个知性优雅之人，偏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血腥得引人颤栗。</p>
二人不想相信，却也不敢动弹。</p>
宁玥问冬梅道：“怎么回事？”</p>
冬梅小声地说：“那个人用金线把大牛和小张的手腕扣住了。”</p>
金线？</p>
锋利的金线……</p>
金蚕丝？！</p>
金蚕丝可是好东西，有价无市，当初玄胤出战云州，她花了十万两黄金才从天机阁买来一小捆，全给玄胤做了软甲。</p>
金蚕丝能刀枪不入，自然也能削铁如泥，人的血肉之躯更不在话下，前世她曾见过有人掉入金蚕丝阵法，当下被切割得七零八乱，连声音都没有。</p>
若那人手中果然握着金蚕丝，那她到底什么来头？</p>
宁玥压下心中疑惑，循着声音的方向说道：“拿他们撒气算什么本事？够胆的就下马车来。”</p>
“激将法对我没用，他们是被你指使的，想让我放了他们，可以呀，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夫人毫不客气地说。</p>
宁玥的眉心微微一蹙，自打重生以来，还没谁大言不惭地叫她磕头认错！</p>
宁玥冷笑：“你先撞了我，之后又在我家门口挑衅我，你以为自己谁？张口闭口叫我给你认错？”</p>
“你家？”夫人呵呵地笑了，“我可不记得大帅府有你这么个女主人，确切的说，大帅府应该没有女孩族人才对。”</p>
容麟没有成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容麟跟马家的关系，也都知道在大帅府，她的话比容麟的话更管用。这个女人，是故意挑衅，还是……根本就不是盛京人？</p>
“你是谁？”宁玥警惕地问。</p>
夫人笑出了声，语调里依旧是满满的嘲讽：“我是谁你不配过问！孙嬷嬷，把行礼提进去！”</p>
“是！”孙嬷嬷高高兴兴地拿了两箱行礼。</p>
宁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入大帅府！”</p>
夫人嗤道：“孙嬷嬷，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住进大帅府！”</p>
孙嬷嬷骄傲地应道：“遵命，夫人！”</p>
冬梅气得不行了：“哎！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病啊？哪儿来的？经过主人同意了吗？就往人家家里冲！耍赖是不是？好，姑奶奶今天还就跟你死磕到底了！”她说着，转头望向府内，“快去把大帅请来！”</p>
夫人无畏地说道：“好啊，你们快些去请，谁第一个把容麟叫来，我赏他一百两金子！”</p>
出手如此阔绰，门口的侍卫呼啦啦地散了！</p>
容麟来得很快。</p>
他原本在房里收拾行礼，收到容卿给他缝过的褂子时，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谁料突然，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莽撞地冲了进来，若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被那两个狗奴才瞧见自己的窘样了！一边是窘，一边是听说有人在大门口与玥玥干架，他忙放下收了一半的行礼，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大门口。</p>
当他看清那抹淡金色的倩影时，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娘。”</p>
……</p>
梁子，结大了。</p>
……</p>
敞亮的房间，宁玥与玄胤各自坐一边，动站在二人中央，时不时瞅瞅宁玥，时不时瞅瞅玄胤，时不时也自个儿叹上一口气。</p>
造化弄人啊，谁能料到半路上，随随便便遇到的一个泼妇，居然是容麟的生母呢？</p>
其实容麟跟他生母长得还是蛮像的，但那女人一直窝在车里，冬梅没看清对方容貌，若看了，一准就认出来了，说不定……不会闹出后边儿这么多事儿了。</p>
唉！</p>
唉！</p>
唉！</p>
冬梅一声接一声地叹。</p>
宁玥低垂着眉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手指，显然，也被这件事震得不轻。</p>
“玄胤。”</p>
“嗯？”玄胤的语气还算正常，“怎么了？”</p>
宁玥低低地道：“我是不是闯祸了？”</p>
玄胤最招架不住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就算她真闯了祸，这会子他也生不起她的气来，更何况，他压根儿也没觉得她做错！</p>
“没有，是她们不对在先。”玄胤拍了拍她揪得发红动手，“别揪了，再揪，肉就掉了。”</p>
宁玥果然不揪了，是不揪自己的，却改为揪玄胤的。</p>
玄胤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揪吧揪吧，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揪她自己就够了。</p>
宁玥又委屈地说道：“你说是她们不对在先，意思是我不对在后咯？”</p>
“这……”玄胤噎住。这要他怎么说呢？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容麟的生母够嚣张，玥玥也挺跋扈，这俩人，说白了，同一类人，都挺欠的。没彼此对上还好，各自欺负各自能欺负的人；可一旦对上，那就是山崩地裂、你死我活。</p>
玄胤头疼！</p>
看了看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又涌上一阵心疼，揽住她肩膀道：“你没错，错的是她。”</p>
宁玥靠上他肩头，软软地道：“那你都说说，她哪儿做错了？”</p>
玄胤：“……”</p>
“你说呀！”宁玥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肚子。</p>
他轻咳一声，道：“她错在御下不严，明明先撞的你，不仅不赔礼道歉，还纵容手下的仆妇恶语相加。”</p>
“还打冬梅。”宁玥补充道。</p>
“是，还……主动去打冬梅。”结果是被冬梅给坑了。</p>
“还有呢？”背后讲人坏话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好像不赖嘛！</p>
玄胤捏了捏她鼻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想告诉她，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你不用急着把没体验过的事全都体验一遍，也没必要把情绪发泄到这些事情上面，可转念一想，她已经够苦了，就算任性一下又怎样？</p>
“还有，她到了大帅府，不自报家门……”</p>
宁玥再次打断他：“我主动问了她也不说。”</p>
“对，就是这个理！你看你啊，肯放下身段主动去问她，这说明你不计较之前的龃龉，你心胸开阔，她却心胸狭窄，白长你这么些岁数，还为老不尊……”玄胤说着平日里绝对说不出口的话，见玥玥听得开心，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说她都抛弃容麟多少年了？容麟是你大哥养大的，你是容麟姑姑，这个大帅府，你做不得主，谁做主？她在你面前摆亲娘的谱，她没道理！”</p>
宁玥听得咯咯地笑了起来。</p>
另一间房内，容麟也在极力哄着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女人。</p>
“娘，她年纪轻，不懂事，平时又被我们几个给宠坏了，性子难免跋扈些，您是长辈，别与她一般见识了。”</p>
“哦，她年纪轻不懂事？一句年纪轻不懂事就完了？现在的父母，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啊？你知道她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出门没带脑子！这种人、这种人、这种人……你身边怎么可以有这种人？！”</p>
若说在得知宁玥的真实身份以前，她还能控制一下自己的火气，可现在，知道那小丫头成天跟自己儿子混在一起，这不是要带坏她儿子的节奏吗？</p>
容麟渐渐地有些不买账了，哼道：“你们当初一声不吭地把我送走，要不是容卿，我早死八百回了！”</p>
夫人的语气软了一分：“我……我们那不是没有办法吗？你姐姐死了，我们就你一根独苗！你若是再出事，让我们家的香火怎么办呀？事实证明，当初的决断是正确的，你看，你还好好地活着呀！”</p>
“那是因为我碰上容卿了！你以为你安排的人手很厉害吗？半路就被人宰了！我快饿死冻死的时候，是容卿捡了我，没有他，你就到阴曹地府去找我吧！”容麟气呼呼地说道。</p>
“你这孩子！”夫人也气到了。</p>
容麟撇过脸：“容卿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说我能不惯着她吗？平时，捧在手里都怕掉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倒好！一来就骂她没教养！她可没受过这种委屈，这时候，指不定多难过呢！”</p>
“唉，你……”夫人揶揄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他道：“好好好，你疼她！你护她！但我这半年一直给你写信，催你回家，你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又怎么说？”</p>
每当说不过孩子时，她就会顾左右而言其他。</p>
容麟对儿时的记忆清楚得很，自然也晓得如何应对：“别叉开话题，你凶玥玥的事儿，还没完呢！”</p>
“到底谁凶谁你弄清楚了没，小容公子？胡同里的事儿我就不说了，翻篇儿了！到了大帅府，我是打算给足你面子，就算看她不顺眼也没想大动干戈的！可是她怎么说？她说那两个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又来了！我好歹是你娘，在你家门口被一个丫头片子给羞辱了，我能不找回场子吗？”</p>
“那是冬梅说的，不是她。”</p>
“冬梅是她丫鬟！”</p>
“那孙嬷嬷还是你陪房呢！她动手打人的账又怎么算？也算你头上？”</p>
“你……”夫人被气得肝都痛了！“不是我养大的，果然与我不亲！吃里扒外！”</p>
容麟哼道：“我就吃里扒外怎么了？我就不跟你亲怎么了？谁让你当初不要我？”</p>
“哎哟，哎哟。”夫人跌坐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厉害。</p>
孙嬷嬷劝道：“好啦好啦，夫人，少爷，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都十一年没见了，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吗？何苦为了一个外人，闹得母子不合。”</p>
“妹妹不是外人！”容麟想也不想地说道。</p>
夫人一掌拍响了桌面：“妹妹？我只知你有个姐姐，几时多出个妹妹？”</p>
容麟眼神闪了闪，鼻子一哼：“容卿的妹妹，怎么？不服气？打我呀！”</p>
“你这逆子！”夫人又要发火，被孙嬷嬷劝住，孙嬷嬷道：“好了夫人，少爷这么多年没见您，心里定是委屈的，冲您发发脾气，您就担待担待。”</p>
夫人驳斥道：“我不知道他委屈？不知道的话，凭他这么顶撞我，我早拿家法处置了！”</p>
容麟顺口道：“你处置我呀！谁不处置谁小狗！”</p>
“你当我不敢？”夫人拿起了桌上的鞭子。</p>
孙嬷嬷心惊肉跳，一把抱住了夫人：“夫人别激动！千万别激动！”</p>
这真的是母子团聚吗？不该是抱头痛哭娘我好想你儿子我也好想你吗？怎么像杀父仇人似的？</p>
容麟翻了个白眼，傲慢地走掉了。</p>
进容卿的房后，他毫无形象地呈大字躺在了床上。</p>
容卿看了他一眼：“吵完了？”</p>
容麟望着帐顶：“暂时。”</p>
“你娘，有给你写过信吧？”容卿仿佛漫不经心地问。</p>
容麟一把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p>
“你也该……回去了。”容卿静静地说。</p>
“我不回！”容麟单膝跪地，深深地望着他，“容卿，你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我教训过她了，让她不要再惹妹妹。”</p>
容卿脸色一沉：“胡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那是你娘！只有她教训你的道理，没有你顶撞她的份儿！”</p>
容麟敷衍地哦了一声。</p>
容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叹，说道：“算了，以后我也管不着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吧？”</p>
容麟把头枕在了他腿上，眼底的温顺，与在夫人面前的任性判若两人：“别赶我走，容卿。”</p>
“你不是说……要走的吗？”</p>
这话，有些残忍，毕竟谁都明白容麟的走，是为了什么而走。</p>
容麟没有生气：“既然她来了，我就不用走了嘛！她可以治好玥玥的。”</p>
容卿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觉得如今这个情况，她，还愿意给玥玥治？”</p>
容麟：“……”</p>
……</p>
容卿敲响了房门：“玥儿，是我。”</p>
冬梅已经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了，开门的是玄胤，玄胤把他推入房内。</p>
宁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很困的样子。</p>
容卿收回落在妹妹脸上的视线，看向玄胤，指了指眼睛。</p>
玄胤摇头。</p>
容卿会意，定了定神，对宁玥道：“玥儿，睡着了吗？”</p>
宁玥打了个呵欠，眼睛似乎难以睁开：“快了，今天逛了一下午，好累。对了，说到逛街我想起一件事！玄胤，京兆府的案子，你办了吗？”</p>
玄胤道：“哦，办了。”</p>
“你怎么办的？”</p>
“按照律法，妨碍官差执法，一人打了二十大板，不尽忠职守的官差们全被革职，京兆府尹停职查看。”</p>
“京兆尹是严惠妃的人。”宁玥提醒道：“若是她来求情，该卖的面子便卖给她吧。”</p>
“好，听你的。”玄胤答应得非常爽快。</p>
容卿等二人谈完这件事，又对宁玥说道：“玥儿，你跟容麟娘亲的事，我听说了。”</p>
“嗯，怎样？”宁玥背过身子，含糊地问。</p>
容卿道：“这事儿她做的不对。”</p>
宁玥唇角一弯，又听得容卿道：“但能不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跟她服个软？”</p>
宁玥炸毛了：“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快被她欺负死了，你居然叫我跟她服软？！不干！没得商量！”</p>
玄胤挑眉，困惑地看向容卿。</p>
容卿又指了指眼睛。</p>
玄胤什么都明白了，看了宁玥一眼，没有说话。</p>
容卿接着道：“如果能让她服软，我当然让她这么做了，但可惜，她不是我什么人，你才是我妹妹。你们两个闹僵了，我夹在中间……有点难做。”</p>
宁玥的身子微微僵住，她自己怎样，其实都好商量，但如果叫大哥难做，她于心不忍。</p>
容卿的喉头有些发堵，这是捧在掌心的妹妹，如果可以，他怎么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但比起她的命，区区一次低头又算得了什么？</p>
“能听大哥一次吗，玥儿？”</p>
宁玥咬唇，有些委屈地红了眼眶：“你真的这么难做？”</p>
如果不是很难，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跟她服软？</p>
容卿隐忍着说道：“是，很难，所以，委屈你了。”</p>
“为了容麟，你让我跟一个欺负我的人道歉……”宁玥说着，眼里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玄胤，连你也不帮我！”</p>
玄胤捏紧拳头，眸中渐起湿意，艰难地转过了身。</p>
宁玥哇的一声哭了。</p>
又不她的错，凭什么让她道歉？</p>
那个女人欺负她就算了，连大哥和玄胤也来欺负她？</p>
刚刚说的那么好听，结果都是骗她的！</p>
“我讨厌你们！”</p>
她拿被子蒙住了脑袋。</p>
……</p>
另一边，容麟回了屋。</p>
夫人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哟，舍得回来了？”</p>
容麟清了清嗓子，给她倒了一杯茶。</p>
夫人美眸一转，傲慢地说道：“这是干什么呀？认错还是拜见母亲啊？”</p>
容麟暗暗瞪了她一眼，咬牙，低头道：“都有。”</p>
“嗯？”夫人挑剔地挑了挑眉。</p>
容麟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低了身子：“娘，请喝茶，刚才是我莽撞了，请您原谅。”</p>
夫人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这还差不多！”</p>
喝完茶，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些，眸光扫过屋子里半开着的行李箱：“你在收拾东西，是不是终于想好，要回北域了？”</p>
“呃……这……”这该怎么说？说我现在又决定不回了？</p>
夫人笑道：“前阵子，我这心里就一阵一阵儿地打鼓，我估摸着，可能是你想我了，便来看看你，咱们还算母子连心，我来看你，你去找我。”</p>
容麟嘴角一阵抽搐，要不是玥儿生病，谁会去找你？</p>
夫人笑眯眯地道：“哎呀，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启程吧！”</p>
容麟面色一变：“不行不行！”</p>
“为什么不行？”夫人微微沉了脸。</p>
容麟支支吾吾道：“你……你舟车劳顿，需要歇息，过几日、过几日怎么样？”先哄你治好玥儿，然后——嘿嘿嘿嘿嘿~</p>
夫人美眸一转，宠溺地摸上他脸庞：“真是长大了，都会心疼娘亲了。”</p>
容麟干笑：“血……浓于水嘛！”</p>
夫人开心地说道：“那当然！凭容卿养你多少年，终归不是你亲生父亲，你最亲近的，还是我！”</p>
“呵呵……”容麟皮笑肉不笑，“娘，您看容卿好歹养了你儿子一场，你是不是该报答报答他？”</p>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他！”</p>
“您打算……怎么谢？”</p>
夫人含笑说道：“他想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只要我做得到。”</p>
容麟眼睛一亮：“他、他现在的确很需要一样东西！”</p>
……</p>
宁玥被玄胤搂着往容麟的房间走来。</p>
“乖，待会儿进去，嘴巴甜点儿，喊声夫人，再服个软，一切便都揭过了，知道吗？”玄胤语重心长道：“你就当是在演戏，从前与那些小人斗法的时候，这种装孙子的戏也没少演。”</p>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我自愿的，一个是被你们强迫的！”变相强迫、道德绑架！</p>
“嘘——小声点儿。”玄胤捂住了她的嘴，“快到了，记住啊，要笑，进门后别乱走，低个头、认个错儿，然后叫冬梅服你出来。”</p>
“连你也……”宁玥想去瞪玄胤，却残忍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瞪不了任何人了，当即悲从心来。</p>
玄胤捕捉到了她眉间一闪而过的落寞，当即有些心软，想着就这样算了吧，他再想别的办法，但一回头，瞥见容卿在朝他微微摇头，他又捏紧了宁玥的胳膊：“乖。”</p>
宁玥吸了吸鼻子。</p>
“什么？你叫我给她治病？没门儿！”</p>
“不是你说要报答容卿的吗？容卿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容卿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这个妹妹！”</p>
“别的我都能答应！治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可能！”</p>
“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容卿当初救你儿子的时候可没讲那么多条件！我告诉你，你儿子当初把容卿惹毛的时候多了！你儿子掐死过容卿的宠物！烧毁过容卿的铺子！容卿要是也像你这么小心眼儿！你儿子早被他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了！”</p>
“你说我小心眼？我……我……我……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那点破事儿！要是我真的小心眼，我会到你府上来？我早让人把你们俩给劈了！”</p>
“娘，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羞辱容卿。”容麟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来。</p>
“你……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相好的，就忘了娘了！你回去告诉他，让我给那小瞎子治病，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p>
小瞎子。</p>
宁玥走到门口，陡然听到这个刺耳的字眼，身子狠狠地僵住。</p>
玄胤眸光微凛：“玥玥……”</p>
宁玥眼圈一红，泪水掉了下来，她推开玄胤，跌跌撞撞地奔入了她看不见的夜色。</p>
容麟听到动静，忙打开了门，伸头一看，当场惊呆：“你、你们……来啦？”</p>
“谁呀儿子？”夫人走了出来，轻咳一声，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啦？”</p>
玄胤冷冷地睃了她一眼，转身，朝宁玥追了过去。</p>
他一走，整个走廊，只剩坐在轮椅上的容卿。</p>
容卿看看夫人，又看看容麟，冷漠地转过身，也离开了。</p>
“容卿！”</p>
容麟抬步就走，被夫人拉住，夫人道：“你给我回来！”</p>
……</p>
宁玥摸索着回了房：“冬梅！冬梅！冬梅——”</p>
“来啦来啦，小姐您怎么了？”冬梅端着一碗燕窝从小厨房里出来。</p>
宁玥红着眼圈道：“收拾东西！”</p>
“啊？干嘛……要收东西？”冬梅一头雾水。</p>
宁玥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让你收你就收，那么多废话干什么？”</p>
玄胤跨过门槛。</p>
冬梅行了一礼：“姑爷，小姐她……”</p>
“照她说的做。”</p>
“啊？是。”</p>
冬梅忙叫来珍儿，二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人的行礼，之后，玄胤抱着瑟瑟发抖的宁玥，迈步走出了大帅府。</p>
门口，容卿也在，也提着行礼。</p>
“走吧。”容卿说。</p>
玄胤点头：“上车。”</p>
玄胤先把宁玥抱上马车，再把容卿连同轮椅一块儿抱上去，冬梅、珍儿与车夫并坐在外头，一行六人，绝尘而去。</p>
“姑爷，大少爷，咱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啊？”冬梅好心地问。</p>
去哪儿是个大问题，按照玄胤与宁玥的身份，应该搬入东宫才是，之所以一直没有搬迁，主要是为了方便与容卿、容麟在一起，而今不存在这一因素，东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p>
然而今非昔比，容卿再不是耿皇后的幕僚，菩提宫也再不是容卿能够回去的地方，以外男的身份入住东宫，这于理不合。</p>
那么……客栈？</p>
客栈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够安全，也不够舒适。</p>
这只是离开大帅府，又不是逃难，他们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财富，没必要把自己委屈成那样。</p>
“我在城郊有一处别馆。”容卿道。</p>
“别馆哪儿有本座的府邸舒坦？”</p>
一道悠然的声音响在夜色深处，众人眸光一动，冬梅跳下马车，惊喜地叫道：“中常侍大人！哈！真是你呀！”</p>
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蹄踩踏着地面，发出优雅而慵懒的哒哒之响，仿佛坐在上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神秘而优雅的九尾狐。</p>
司空朔跳下马车，看向冬梅，戏谑道：“你要是次次都这么欢迎我就好了。”</p>
冬梅：“嘿嘿，奴婢当然欢迎您啦！奴婢可是天天都盼着您呐！”</p>
“贫嘴。”司空朔撩开帘子，眸光自众人脸上扫过，扫到宁玥时微微停顿了一秒，而后说道：“房间都备好了，去不去？”</p>
玄胤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干嘛要去？”</p>
司空朔看了他一眼：“不去干等着让人欺负本座的弟弟？”</p>
……</p>
从没想过有一天，司空朔会为他们筑起一个家。</p>
宁玥看不见了，但她能闻到庭院里的香气，熟悉的海棠香与梨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竹香，她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竹子，是玄胤喜欢的。</p>
台阶上都铸了石板，能让轮椅自由上下，这是为容卿设计的，司空朔连这个都想到了。</p>
长兄，如父。</p>
院子里的下人二少爷、二少奶奶地叫着，让宁玥恍惚，好像自己真的回了家。</p>
洗漱完毕，宁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尽管她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暗。</p>
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腰身：“困不困？”</p>
她摇头：“玄胤。”</p>
“嗯？”玄胤亲了亲她下颚，大掌在她肚子上游走。</p>
“你们……都知道了吧？”她另有所指地问。</p>
玄胤沉默了片刻：“嗯。”</p>
宁玥捂住脸：“我真是没用，连骗个人都不会，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你们一定笑死我了。”</p>
玄胤心疼地拿开她挡住面庞的手，吻去她眼角的泪意，说道：“没人笑你，大家都很心疼你。”</p>
宁玥撇过脸，避开他温柔的呼吸：“不值得。”</p>
玄胤蹙眉：“别说傻话！”</p>
宁玥果然不说了，她早该料到瞒不过玄胤的，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之间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无，还怎么相爱？还怎么相守？</p>
“我会死吗？玄胤。”她低低地问。</p>
玄胤抚摸着她发梢，轻声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p>
“这么说，的确会死了。”她异常平静。</p>
“你……唉，能别再套我的话吗？”玄胤无奈一叹。</p>
宁玥弯了弯唇角，反倒比他还乐观的样子：“耿妍是不是威胁你了？不许瞒我，我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隐瞒。”</p>
玄胤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我找过她。”</p>
“什么时候？”</p>
“李顺妃死的那天。我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提到了你的病……”玄胤有些说不下去。</p>
“她散播谣言，杀了李顺妃嫁祸给我，不是为了气死陛下？而是想引你去见她？”若真是这样，这个女人的心机也太可怕了，不，何止心机？手段也够硬。明明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还能将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从散播谣言到她入宫，再到李顺妃找她麻烦，全都在耿妍的意料之中，“她引你过去干什么呢？单纯地谈论我的病情？还是……拿我的病威胁你？”</p>
玄胤张了张嘴：“玥玥……”</p>
宁玥苦涩地说道：“说了不许瞒我，我都这样了，至少让别让我的心也跟着瞎掉。”</p>
玄胤躺回宁玥身侧，让泪意落回眼底，语气如常道：“她说，她有救治你的办法，条件是我……要么娶她，要么死。”</p>
宁玥的心口微微震了一下，先前那股一切进展太顺利反而有什么意外在等她的直觉应验了，却不是李顺妃的死嫁祸到她头上，而是耿妍的后招掐准了玄胤的软肋。</p>
“玄胤，你要答应她吗？”</p>
“玥玥……”</p>
宁玥缓缓地侧过身子，摸上他唇瓣、鼻梁、眼睛，他睫毛湿湿的，宁玥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却没有哭，声音轻轻柔柔的：“玄胤，我不想你死在我前头，那样，就没人照顾我了；我也不想我还活着，你就娶了别人，那样，我会很难受的……等我死了，你再娶别人好不好？”</p>
玄胤喉头胀痛：“说了，我不娶别人。”</p>
“也不能死。”</p>
玄胤没说话。</p>
“不许答应耿妍！”</p>
“……好，听你的。”</p>
宁玥在玄胤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哥、舍不得孩子……我不知道我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会不会很难过？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会不会跟你和司空朔一样，被人欺负着长大……你要是娶了续弦，把孩子给我大哥抚养可以吗？他和容麟，肯定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抚养……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扛到把他平安生下来的那一天……”</p>
玄胤坐起身，去了浴室。</p>
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拼命压在喉间的哭声。</p>
“究竟怎么回事？”容卿的房内，司空朔缓步走了进来。</p>
容卿心烦意乱地翻了翻画册：“玥儿的后遗症开始了。”</p>
“金蝴蝶的后遗症？”司空朔浓眉紧蹙。</p>
“是。”容卿把画册递给他。</p>
“北域文？”司空朔的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金蝴蝶是北域的东西？南疆蛊毒，北域巫术，她是中了巫术？”</p>
容卿点头：“北域皇室的巫术。”</p>
皇室巫术是所有巫术中最厉害、也最没救的一种，比蛊毒厉害千百倍不止，寻常医者，根本诊不出患者的脉象有何异常，但患者就是会伴随着各种并发症，一天天地虚弱下去。</p>
司空朔没问耿妍怎么会与北域皇室扯上关系，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与容卿、与玄胤一样，都只在乎怎么解掉宁玥身上的巫术。</p>
“你没有办法？”他问容卿。</p>
容卿摇头：“我略懂巫术，但不精湛。”</p>
司空朔的面上，浮现起一丝凝重：“那个女人会解？”</p>
“应该。”</p>
“本座去找她。”</p>
容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劝阻他，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p>
一个时辰后，不出意料，司空朔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进门，便捏碎了一个茶壶！</p>
－－－－－－题外话－－－－－－</p>
难得更这么早，要表扬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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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是看不见的，不知身后跟着谁，但听到马车在一旁停下的声音，不由地问了冬梅一句：“大帅府来客人了吗？是找容麟的还是找玄胤的？”</p>
冬梅回头一看：“妈呀！怎么是她们？”</p>
“她们？”宁玥茫然地朝声源处转过身去，“哪个她们？”</p>
冬梅低声道：“就是咱们在路上碰到的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啊！”</p>
她话音刚落，那个嗓门儿比天高的嬷嬷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正要去扶她家夫人，忽然就听到了冬梅这句话，当即怒红了眼，冲冬梅嚷道：“小蹄子，又欠揍了是不是？谁没带脑子出门？你才没带脑子出门！不给你点儿眼色瞧瞧，你真以为我怕了你！”</p>
宁玥无法辨认她容貌，但听这声，可以判断面相也温和不到哪儿去，想来，是个凶神恶煞的老妈妈。奴才都这么跋扈，主子必也宽和不到哪儿去。方才是念她们初犯，而自己又赶着回家，才没与她们一番计较。如今都到了家门口，若还叫人骑在头上，岂不是成了盛京的笑话？</p>
“让他们把人撵走。”不管是哪个大官的家眷，也不管是找容麟还是玄胤，这个人，她撵定了！</p>
冬梅对守门的侍卫道：“大牛哥、小张哥，有人在大帅府门前撒野，劳烦二位把他们撵到一边儿去！”</p>
冬梅性子泼辣，一张嘴巴却甜，素日待人也不自持身份，只要不招惹长孙妃，冬梅对谁都笑嘻嘻的，私底下，大家都挺喜欢她，这会子听她说要撵人，不假思索地便冲了过来。</p>
“你们敢？”嬷嬷双臂一张，拦在了自家马车前。</p>
冬梅笑呵呵地道：“怎么不敢了？这儿是咱们家，你到咱们的地盘来撒野，我还不敢撵你？大牛哥、小张哥，别跟她废话！直接撵走！”</p>
二人上前去抓嬷嬷的胳膊，却尚未碰到嬷嬷一根手指头，便被两道自车窗里射出来的金丝扣住了手腕，那金丝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p>
金丝冰凉入骨，二人的汗毛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眸光一变，就要去挣脱困住他们手腕的金丝。</p>
“我劝你们别动，一动，你们的手就没了。”</p>
是那夫人不紧不慢的声音，明明听语调是个知性优雅之人，偏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血腥得引人颤栗。</p>
二人不想相信，却也不敢动弹。</p>
宁玥问冬梅道：“怎么回事？”</p>
冬梅小声地说：“那个人用金线把大牛和小张的手腕扣住了。”</p>
金线？</p>
锋利的金线……</p>
金蚕丝？！</p>
金蚕丝可是好东西，有价无市，当初玄胤出战云州，她花了十万两黄金才从天机阁买来一小捆，全给玄胤做了软甲。</p>
金蚕丝能刀枪不入，自然也能削铁如泥，人的血肉之躯更不在话下，前世她曾见过有人掉入金蚕丝阵法，当下被切割得七零八乱，连声音都没有。</p>
若那人手中果然握着金蚕丝，那她到底什么来头？</p>
宁玥压下心中疑惑，循着声音的方向说道：“拿他们撒气算什么本事？够胆的就下马车来。”</p>
“激将法对我没用，他们是被你指使的，想让我放了他们，可以呀，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夫人毫不客气地说。</p>
宁玥的眉心微微一蹙，自打重生以来，还没谁大言不惭地叫她磕头认错！</p>
宁玥冷笑：“你先撞了我，之后又在我家门口挑衅我，你以为自己谁？张口闭口叫我给你认错？”</p>
“你家？”夫人呵呵地笑了，“我可不记得大帅府有你这么个女主人，确切的说，大帅府应该没有女孩族人才对。”</p>
容麟没有成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容麟跟马家的关系，也都知道在大帅府，她的话比容麟的话更管用。这个女人，是故意挑衅，还是……根本就不是盛京人？</p>
“你是谁？”宁玥警惕地问。</p>
夫人笑出了声，语调里依旧是满满的嘲讽：“我是谁你不配过问！孙嬷嬷，把行礼提进去！”</p>
“是！”孙嬷嬷高高兴兴地拿了两箱行礼。</p>
宁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入大帅府！”</p>
夫人嗤道：“孙嬷嬷，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住进大帅府！”</p>
孙嬷嬷骄傲地应道：“遵命，夫人！”</p>
冬梅气得不行了：“哎！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病啊？哪儿来的？经过主人同意了吗？就往人家家里冲！耍赖是不是？好，姑奶奶今天还就跟你死磕到底了！”她说着，转头望向府内，“快去把大帅请来！”</p>
夫人无畏地说道：“好啊，你们快些去请，谁第一个把容麟叫来，我赏他一百两金子！”</p>
出手如此阔绰，门口的侍卫呼啦啦地散了！</p>
容麟来得很快。</p>
他原本在房里收拾行礼，收到容卿给他缝过的褂子时，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谁料突然，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莽撞地冲了进来，若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被那两个狗奴才瞧见自己的窘样了！一边是窘，一边是听说有人在大门口与玥玥干架，他忙放下收了一半的行礼，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大门口。</p>
当他看清那抹淡金色的倩影时，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娘。”</p>
……</p>
梁子，结大了。</p>
……</p>
敞亮的房间，宁玥与玄胤各自坐一边，动站在二人中央，时不时瞅瞅宁玥，时不时瞅瞅玄胤，时不时也自个儿叹上一口气。</p>
造化弄人啊，谁能料到半路上，随随便便遇到的一个泼妇，居然是容麟的生母呢？</p>
其实容麟跟他生母长得还是蛮像的，但那女人一直窝在车里，冬梅没看清对方容貌，若看了，一准就认出来了，说不定……不会闹出后边儿这么多事儿了。</p>
唉！</p>
唉！</p>
唉！</p>
冬梅一声接一声地叹。</p>
宁玥低垂着眉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手指，显然，也被这件事震得不轻。</p>
“玄胤。”</p>
“嗯？”玄胤的语气还算正常，“怎么了？”</p>
宁玥低低地道：“我是不是闯祸了？”</p>
玄胤最招架不住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就算她真闯了祸，这会子他也生不起她的气来，更何况，他压根儿也没觉得她做错！</p>
“没有，是她们不对在先。”玄胤拍了拍她揪得发红动手，“别揪了，再揪，肉就掉了。”</p>
宁玥果然不揪了，是不揪自己的，却改为揪玄胤的。</p>
玄胤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揪吧揪吧，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揪她自己就够了。</p>
宁玥又委屈地说道：“你说是她们不对在先，意思是我不对在后咯？”</p>
“这……”玄胤噎住。这要他怎么说呢？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容麟的生母够嚣张，玥玥也挺跋扈，这俩人，说白了，同一类人，都挺欠的。没彼此对上还好，各自欺负各自能欺负的人；可一旦对上，那就是山崩地裂、你死我活。</p>
玄胤头疼！</p>
看了看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又涌上一阵心疼，揽住她肩膀道：“你没错，错的是她。”</p>
宁玥靠上他肩头，软软地道：“那你都说说，她哪儿做错了？”</p>
玄胤：“……”</p>
“你说呀！”宁玥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肚子。</p>
他轻咳一声，道：“她错在御下不严，明明先撞的你，不仅不赔礼道歉，还纵容手下的仆妇恶语相加。”</p>
“还打冬梅。”宁玥补充道。</p>
“是，还……主动去打冬梅。”结果是被冬梅给坑了。</p>
“还有呢？”背后讲人坏话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好像不赖嘛！</p>
玄胤捏了捏她鼻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想告诉她，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你不用急着把没体验过的事全都体验一遍，也没必要把情绪发泄到这些事情上面，可转念一想，她已经够苦了，就算任性一下又怎样？</p>
“还有，她到了大帅府，不自报家门……”</p>
宁玥再次打断他：“我主动问了她也不说。”</p>
“对，就是这个理！你看你啊，肯放下身段主动去问她，这说明你不计较之前的龃龉，你心胸开阔，她却心胸狭窄，白长你这么些岁数，还为老不尊……”玄胤说着平日里绝对说不出口的话，见玥玥听得开心，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说她都抛弃容麟多少年了？容麟是你大哥养大的，你是容麟姑姑，这个大帅府，你做不得主，谁做主？她在你面前摆亲娘的谱，她没道理！”</p>
宁玥听得咯咯地笑了起来。</p>
另一间房内，容麟也在极力哄着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女人。</p>
“娘，她年纪轻，不懂事，平时又被我们几个给宠坏了，性子难免跋扈些，您是长辈，别与她一般见识了。”</p>
“哦，她年纪轻不懂事？一句年纪轻不懂事就完了？现在的父母，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啊？你知道她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出门没带脑子！这种人、这种人、这种人……你身边怎么可以有这种人？！”</p>
若说在得知宁玥的真实身份以前，她还能控制一下自己的火气，可现在，知道那小丫头成天跟自己儿子混在一起，这不是要带坏她儿子的节奏吗？</p>
容麟渐渐地有些不买账了，哼道：“你们当初一声不吭地把我送走，要不是容卿，我早死八百回了！”</p>
夫人的语气软了一分：“我……我们那不是没有办法吗？你姐姐死了，我们就你一根独苗！你若是再出事，让我们家的香火怎么办呀？事实证明，当初的决断是正确的，你看，你还好好地活着呀！”</p>
“那是因为我碰上容卿了！你以为你安排的人手很厉害吗？半路就被人宰了！我快饿死冻死的时候，是容卿捡了我，没有他，你就到阴曹地府去找我吧！”容麟气呼呼地说道。</p>
“你这孩子！”夫人也气到了。</p>
容麟撇过脸：“容卿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说我能不惯着她吗？平时，捧在手里都怕掉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倒好！一来就骂她没教养！她可没受过这种委屈，这时候，指不定多难过呢！”</p>
“唉，你……”夫人揶揄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他道：“好好好，你疼她！你护她！但我这半年一直给你写信，催你回家，你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又怎么说？”</p>
每当说不过孩子时，她就会顾左右而言其他。</p>
容麟对儿时的记忆清楚得很，自然也晓得如何应对：“别叉开话题，你凶玥玥的事儿，还没完呢！”</p>
“到底谁凶谁你弄清楚了没，小容公子？胡同里的事儿我就不说了，翻篇儿了！到了大帅府，我是打算给足你面子，就算看她不顺眼也没想大动干戈的！可是她怎么说？她说那两个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又来了！我好歹是你娘，在你家门口被一个丫头片子给羞辱了，我能不找回场子吗？”</p>
“那是冬梅说的，不是她。”</p>
“冬梅是她丫鬟！”</p>
“那孙嬷嬷还是你陪房呢！她动手打人的账又怎么算？也算你头上？”</p>
“你……”夫人被气得肝都痛了！“不是我养大的，果然与我不亲！吃里扒外！”</p>
容麟哼道：“我就吃里扒外怎么了？我就不跟你亲怎么了？谁让你当初不要我？”</p>
“哎哟，哎哟。”夫人跌坐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厉害。</p>
孙嬷嬷劝道：“好啦好啦，夫人，少爷，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都十一年没见了，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吗？何苦为了一个外人，闹得母子不合。”</p>
“妹妹不是外人！”容麟想也不想地说道。</p>
夫人一掌拍响了桌面：“妹妹？我只知你有个姐姐，几时多出个妹妹？”</p>
容麟眼神闪了闪，鼻子一哼：“容卿的妹妹，怎么？不服气？打我呀！”</p>
“你这逆子！”夫人又要发火，被孙嬷嬷劝住，孙嬷嬷道：“好了夫人，少爷这么多年没见您，心里定是委屈的，冲您发发脾气，您就担待担待。”</p>
夫人驳斥道：“我不知道他委屈？不知道的话，凭他这么顶撞我，我早拿家法处置了！”</p>
容麟顺口道：“你处置我呀！谁不处置谁小狗！”</p>
“你当我不敢？”夫人拿起了桌上的鞭子。</p>
孙嬷嬷心惊肉跳，一把抱住了夫人：“夫人别激动！千万别激动！”</p>
这真的是母子团聚吗？不该是抱头痛哭娘我好想你儿子我也好想你吗？怎么像杀父仇人似的？</p>
容麟翻了个白眼，傲慢地走掉了。</p>
进容卿的房后，他毫无形象地呈大字躺在了床上。</p>
容卿看了他一眼：“吵完了？”</p>
容麟望着帐顶：“暂时。”</p>
“你娘，有给你写过信吧？”容卿仿佛漫不经心地问。</p>
容麟一把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p>
“你也该……回去了。”容卿静静地说。</p>
“我不回！”容麟单膝跪地，深深地望着他，“容卿，你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我教训过她了，让她不要再惹妹妹。”</p>
容卿脸色一沉：“胡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那是你娘！只有她教训你的道理，没有你顶撞她的份儿！”</p>
容麟敷衍地哦了一声。</p>
容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叹，说道：“算了，以后我也管不着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吧？”</p>
容麟把头枕在了他腿上，眼底的温顺，与在夫人面前的任性判若两人：“别赶我走，容卿。”</p>
“你不是说……要走的吗？”</p>
这话，有些残忍，毕竟谁都明白容麟的走，是为了什么而走。</p>
容麟没有生气：“既然她来了，我就不用走了嘛！她可以治好玥玥的。”</p>
容卿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觉得如今这个情况，她，还愿意给玥玥治？”</p>
容麟：“……”</p>
……</p>
容卿敲响了房门：“玥儿，是我。”</p>
冬梅已经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了，开门的是玄胤，玄胤把他推入房内。</p>
宁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很困的样子。</p>
容卿收回落在妹妹脸上的视线，看向玄胤，指了指眼睛。</p>
玄胤摇头。</p>
容卿会意，定了定神，对宁玥道：“玥儿，睡着了吗？”</p>
宁玥打了个呵欠，眼睛似乎难以睁开：“快了，今天逛了一下午，好累。对了，说到逛街我想起一件事！玄胤，京兆府的案子，你办了吗？”</p>
玄胤道：“哦，办了。”</p>
“你怎么办的？”</p>
“按照律法，妨碍官差执法，一人打了二十大板，不尽忠职守的官差们全被革职，京兆府尹停职查看。”</p>
“京兆尹是严惠妃的人。”宁玥提醒道：“若是她来求情，该卖的面子便卖给她吧。”</p>
“好，听你的。”玄胤答应得非常爽快。</p>
容卿等二人谈完这件事，又对宁玥说道：“玥儿，你跟容麟娘亲的事，我听说了。”</p>
“嗯，怎样？”宁玥背过身子，含糊地问。</p>
容卿道：“这事儿她做的不对。”</p>
宁玥唇角一弯，又听得容卿道：“但能不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跟她服个软？”</p>
宁玥炸毛了：“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快被她欺负死了，你居然叫我跟她服软？！不干！没得商量！”</p>
玄胤挑眉，困惑地看向容卿。</p>
容卿又指了指眼睛。</p>
玄胤什么都明白了，看了宁玥一眼，没有说话。</p>
容卿接着道：“如果能让她服软，我当然让她这么做了，但可惜，她不是我什么人，你才是我妹妹。你们两个闹僵了，我夹在中间……有点难做。”</p>
宁玥的身子微微僵住，她自己怎样，其实都好商量，但如果叫大哥难做，她于心不忍。</p>
容卿的喉头有些发堵，这是捧在掌心的妹妹，如果可以，他怎么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但比起她的命，区区一次低头又算得了什么？</p>
“能听大哥一次吗，玥儿？”</p>
宁玥咬唇，有些委屈地红了眼眶：“你真的这么难做？”</p>
如果不是很难，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跟她服软？</p>
容卿隐忍着说道：“是，很难，所以，委屈你了。”</p>
“为了容麟，你让我跟一个欺负我的人道歉……”宁玥说着，眼里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玄胤，连你也不帮我！”</p>
玄胤捏紧拳头，眸中渐起湿意，艰难地转过了身。</p>
宁玥哇的一声哭了。</p>
又不她的错，凭什么让她道歉？</p>
那个女人欺负她就算了，连大哥和玄胤也来欺负她？</p>
刚刚说的那么好听，结果都是骗她的！</p>
“我讨厌你们！”</p>
她拿被子蒙住了脑袋。</p>
……</p>
另一边，容麟回了屋。</p>
夫人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哟，舍得回来了？”</p>
容麟清了清嗓子，给她倒了一杯茶。</p>
夫人美眸一转，傲慢地说道：“这是干什么呀？认错还是拜见母亲啊？”</p>
容麟暗暗瞪了她一眼，咬牙，低头道：“都有。”</p>
“嗯？”夫人挑剔地挑了挑眉。</p>
容麟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低了身子：“娘，请喝茶，刚才是我莽撞了，请您原谅。”</p>
夫人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这还差不多！”</p>
喝完茶，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些，眸光扫过屋子里半开着的行李箱：“你在收拾东西，是不是终于想好，要回北域了？”</p>
“呃……这……”这该怎么说？说我现在又决定不回了？</p>
夫人笑道：“前阵子，我这心里就一阵一阵儿地打鼓，我估摸着，可能是你想我了，便来看看你，咱们还算母子连心，我来看你，你去找我。”</p>
容麟嘴角一阵抽搐，要不是玥儿生病，谁会去找你？</p>
夫人笑眯眯地道：“哎呀，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启程吧！”</p>
容麟面色一变：“不行不行！”</p>
“为什么不行？”夫人微微沉了脸。</p>
容麟支支吾吾道：“你……你舟车劳顿，需要歇息，过几日、过几日怎么样？”先哄你治好玥儿，然后——嘿嘿嘿嘿嘿~</p>
夫人美眸一转，宠溺地摸上他脸庞：“真是长大了，都会心疼娘亲了。”</p>
容麟干笑：“血……浓于水嘛！”</p>
夫人开心地说道：“那当然！凭容卿养你多少年，终归不是你亲生父亲，你最亲近的，还是我！”</p>
“呵呵……”容麟皮笑肉不笑，“娘，您看容卿好歹养了你儿子一场，你是不是该报答报答他？”</p>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他！”</p>
“您打算……怎么谢？”</p>
夫人含笑说道：“他想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只要我做得到。”</p>
容麟眼睛一亮：“他、他现在的确很需要一样东西！”</p>
……</p>
宁玥被玄胤搂着往容麟的房间走来。</p>
“乖，待会儿进去，嘴巴甜点儿，喊声夫人，再服个软，一切便都揭过了，知道吗？”玄胤语重心长道：“你就当是在演戏，从前与那些小人斗法的时候，这种装孙子的戏也没少演。”</p>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我自愿的，一个是被你们强迫的！”变相强迫、道德绑架！</p>
“嘘——小声点儿。”玄胤捂住了她的嘴，“快到了，记住啊，要笑，进门后别乱走，低个头、认个错儿，然后叫冬梅服你出来。”</p>
“连你也……”宁玥想去瞪玄胤，却残忍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瞪不了任何人了，当即悲从心来。</p>
玄胤捕捉到了她眉间一闪而过的落寞，当即有些心软，想着就这样算了吧，他再想别的办法，但一回头，瞥见容卿在朝他微微摇头，他又捏紧了宁玥的胳膊：“乖。”</p>
宁玥吸了吸鼻子。</p>
“什么？你叫我给她治病？没门儿！”</p>
“不是你说要报答容卿的吗？容卿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容卿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这个妹妹！”</p>
“别的我都能答应！治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可能！”</p>
“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容卿当初救你儿子的时候可没讲那么多条件！我告诉你，你儿子当初把容卿惹毛的时候多了！你儿子掐死过容卿的宠物！烧毁过容卿的铺子！容卿要是也像你这么小心眼儿！你儿子早被他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了！”</p>
“你说我小心眼？我……我……我……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那点破事儿！要是我真的小心眼，我会到你府上来？我早让人把你们俩给劈了！”</p>
“娘，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羞辱容卿。”容麟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来。</p>
“你……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相好的，就忘了娘了！你回去告诉他，让我给那小瞎子治病，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p>
小瞎子。</p>
宁玥走到门口，陡然听到这个刺耳的字眼，身子狠狠地僵住。</p>
玄胤眸光微凛：“玥玥……”</p>
宁玥眼圈一红，泪水掉了下来，她推开玄胤，跌跌撞撞地奔入了她看不见的夜色。</p>
容麟听到动静，忙打开了门，伸头一看，当场惊呆：“你、你们……来啦？”</p>
“谁呀儿子？”夫人走了出来，轻咳一声，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啦？”</p>
玄胤冷冷地睃了她一眼，转身，朝宁玥追了过去。</p>
他一走，整个走廊，只剩坐在轮椅上的容卿。</p>
容卿看看夫人，又看看容麟，冷漠地转过身，也离开了。</p>
“容卿！”</p>
容麟抬步就走，被夫人拉住，夫人道：“你给我回来！”</p>
……</p>
宁玥摸索着回了房：“冬梅！冬梅！冬梅——”</p>
“来啦来啦，小姐您怎么了？”冬梅端着一碗燕窝从小厨房里出来。</p>
宁玥红着眼圈道：“收拾东西！”</p>
“啊？干嘛……要收东西？”冬梅一头雾水。</p>
宁玥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让你收你就收，那么多废话干什么？”</p>
玄胤跨过门槛。</p>
冬梅行了一礼：“姑爷，小姐她……”</p>
“照她说的做。”</p>
“啊？是。”</p>
冬梅忙叫来珍儿，二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人的行礼，之后，玄胤抱着瑟瑟发抖的宁玥，迈步走出了大帅府。</p>
门口，容卿也在，也提着行礼。</p>
“走吧。”容卿说。</p>
玄胤点头：“上车。”</p>
玄胤先把宁玥抱上马车，再把容卿连同轮椅一块儿抱上去，冬梅、珍儿与车夫并坐在外头，一行六人，绝尘而去。</p>
“姑爷，大少爷，咱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啊？”冬梅好心地问。</p>
去哪儿是个大问题，按照玄胤与宁玥的身份，应该搬入东宫才是，之所以一直没有搬迁，主要是为了方便与容卿、容麟在一起，而今不存在这一因素，东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p>
然而今非昔比，容卿再不是耿皇后的幕僚，菩提宫也再不是容卿能够回去的地方，以外男的身份入住东宫，这于理不合。</p>
那么……客栈？</p>
客栈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够安全，也不够舒适。</p>
这只是离开大帅府，又不是逃难，他们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财富，没必要把自己委屈成那样。</p>
“我在城郊有一处别馆。”容卿道。</p>
“别馆哪儿有本座的府邸舒坦？”</p>
一道悠然的声音响在夜色深处，众人眸光一动，冬梅跳下马车，惊喜地叫道：“中常侍大人！哈！真是你呀！”</p>
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蹄踩踏着地面，发出优雅而慵懒的哒哒之响，仿佛坐在上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神秘而优雅的九尾狐。</p>
司空朔跳下马车，看向冬梅，戏谑道：“你要是次次都这么欢迎我就好了。”</p>
冬梅：“嘿嘿，奴婢当然欢迎您啦！奴婢可是天天都盼着您呐！”</p>
“贫嘴。”司空朔撩开帘子，眸光自众人脸上扫过，扫到宁玥时微微停顿了一秒，而后说道：“房间都备好了，去不去？”</p>
玄胤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干嘛要去？”</p>
司空朔看了他一眼：“不去干等着让人欺负本座的弟弟？”</p>
……</p>
从没想过有一天，司空朔会为他们筑起一个家。</p>
宁玥看不见了，但她能闻到庭院里的香气，熟悉的海棠香与梨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竹香，她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竹子，是玄胤喜欢的。</p>
台阶上都铸了石板，能让轮椅自由上下，这是为容卿设计的，司空朔连这个都想到了。</p>
长兄，如父。</p>
院子里的下人二少爷、二少奶奶地叫着，让宁玥恍惚，好像自己真的回了家。</p>
洗漱完毕，宁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尽管她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暗。</p>
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腰身：“困不困？”</p>
她摇头：“玄胤。”</p>
“嗯？”玄胤亲了亲她下颚，大掌在她肚子上游走。</p>
“你们……都知道了吧？”她另有所指地问。</p>
玄胤沉默了片刻：“嗯。”</p>
宁玥捂住脸：“我真是没用，连骗个人都不会，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你们一定笑死我了。”</p>
玄胤心疼地拿开她挡住面庞的手，吻去她眼角的泪意，说道：“没人笑你，大家都很心疼你。”</p>
宁玥撇过脸，避开他温柔的呼吸：“不值得。”</p>
玄胤蹙眉：“别说傻话！”</p>
宁玥果然不说了，她早该料到瞒不过玄胤的，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之间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无，还怎么相爱？还怎么相守？</p>
“我会死吗？玄胤。”她低低地问。</p>
玄胤抚摸着她发梢，轻声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p>
“这么说，的确会死了。”她异常平静。</p>
“你……唉，能别再套我的话吗？”玄胤无奈一叹。</p>
宁玥弯了弯唇角，反倒比他还乐观的样子：“耿妍是不是威胁你了？不许瞒我，我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隐瞒。”</p>
玄胤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我找过她。”</p>
“什么时候？”</p>
“李顺妃死的那天。我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提到了你的病……”玄胤有些说不下去。</p>
“她散播谣言，杀了李顺妃嫁祸给我，不是为了气死陛下？而是想引你去见她？”若真是这样，这个女人的心机也太可怕了，不，何止心机？手段也够硬。明明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还能将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从散播谣言到她入宫，再到李顺妃找她麻烦，全都在耿妍的意料之中，“她引你过去干什么呢？单纯地谈论我的病情？还是……拿我的病威胁你？”</p>
玄胤张了张嘴：“玥玥……”</p>
宁玥苦涩地说道：“说了不许瞒我，我都这样了，至少让别让我的心也跟着瞎掉。”</p>
玄胤躺回宁玥身侧，让泪意落回眼底，语气如常道：“她说，她有救治你的办法，条件是我……要么娶她，要么死。”</p>
宁玥的心口微微震了一下，先前那股一切进展太顺利反而有什么意外在等她的直觉应验了，却不是李顺妃的死嫁祸到她头上，而是耿妍的后招掐准了玄胤的软肋。</p>
“玄胤，你要答应她吗？”</p>
“玥玥……”</p>
宁玥缓缓地侧过身子，摸上他唇瓣、鼻梁、眼睛，他睫毛湿湿的，宁玥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却没有哭，声音轻轻柔柔的：“玄胤，我不想你死在我前头，那样，就没人照顾我了；我也不想我还活着，你就娶了别人，那样，我会很难受的……等我死了，你再娶别人好不好？”</p>
玄胤喉头胀痛：“说了，我不娶别人。”</p>
“也不能死。”</p>
玄胤没说话。</p>
“不许答应耿妍！”</p>
“……好，听你的。”</p>
宁玥在玄胤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哥、舍不得孩子……我不知道我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会不会很难过？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会不会跟你和司空朔一样，被人欺负着长大……你要是娶了续弦，把孩子给我大哥抚养可以吗？他和容麟，肯定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抚养……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扛到把他平安生下来的那一天……”</p>
玄胤坐起身，去了浴室。</p>
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拼命压在喉间的哭声。</p>
“究竟怎么回事？”容卿的房内，司空朔缓步走了进来。</p>
容卿心烦意乱地翻了翻画册：“玥儿的后遗症开始了。”</p>
“金蝴蝶的后遗症？”司空朔浓眉紧蹙。</p>
“是。”容卿把画册递给他。</p>
“北域文？”司空朔的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金蝴蝶是北域的东西？南疆蛊毒，北域巫术，她是中了巫术？”</p>
容卿点头：“北域皇室的巫术。”</p>
皇室巫术是所有巫术中最厉害、也最没救的一种，比蛊毒厉害千百倍不止，寻常医者，根本诊不出患者的脉象有何异常，但患者就是会伴随着各种并发症，一天天地虚弱下去。</p>
司空朔没问耿妍怎么会与北域皇室扯上关系，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与容卿、与玄胤一样，都只在乎怎么解掉宁玥身上的巫术。</p>
“你没有办法？”他问容卿。</p>
容卿摇头：“我略懂巫术，但不精湛。”</p>
司空朔的面上，浮现起一丝凝重：“那个女人会解？”</p>
“应该。”</p>
“本座去找她。”</p>
容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劝阻他，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p>
一个时辰后，不出意料，司空朔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进门，便捏碎了一个茶壶！</p>
－－－－－－题外话－－－－－－</p>
难得更这么早，要表扬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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