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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片飞出去的一霎，屋子里几乎吓傻了，唯独玄胤还保持着清醒，宽袖一卷，打出一股劲风，将刀片弹偏了方向，避免了皇帝被割破喉咙的厄运，只在他脸颊处轻轻划出了一道口子。</p>
鲜血流了下来。</p>
多公公尖声大叫：“护驾——”</p>
御林军哗啦一声冲了进来，将多公公所指的假公主团团围住。</p>
真假公主，似乎在这一刻立马见了分晓，毕竟若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会伤他？</p>
皇帝随手抹掉伤口的鲜血，眸光冰冷地看向假公主：“好大的胆子！在朕的国家、朕的寝宫，公然行刺朕！”</p>
假公主百口莫辩，事实上，她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着急辩解自己不是冒牌货，与德庆激烈地争吵，吵到一半不知怎的身子就朝皇帝扑了过去，似乎……是被某种力道给推了一下。然后，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袖子里飞出了一块不知何时、不知被谁藏进去的刀片，她敢以性命起誓，刀片绝对不是她的！</p>
她再傻，也没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刺杀西凉皇帝，这可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儿，纵然得逞，她也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p>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她？</p>
劲风、刀片……</p>
等等，刀片？</p>
刚刚有机会在她袖子里放刀片的人……纵观全场，只有给她把过脉的司空朔！</p>
“是他！他陷害我！”她豪不犹豫地指向了正拿出帕子为皇帝擦拭伤口的玄胤。</p>
却不等玄胤开口，德庆公主说话了，表情，是少有的盛怒：“别再含血喷人！分明就是你们联起手来干的好事！还污蔑到我西凉大臣的头上！”</p>
这话，若换做几天前，德庆是绝对不会说的，因为她的第一任未婚夫就是司空朔给介绍的，当时那个男人的条件也不怎么样，但她相信司空朔的眼光，于是应下了那门亲事，结果……好生栽了个跟头。她心里，一直对司空朔存了不俗的怨愤，然而从前那些经历与最近三天相比，简直不足一提了。她厌恶恭王，已经厌恶到一种，恭王咬谁，谁就是她朋友的地步了。</p>
她冰冷的眸光扫过假公主与恭王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是说你母亲已经过世了吗？又哪里来了个病重的家母？”</p>
当时为了园阑姑娘的谎，他是这么说过，说那是他娘生前给他定的亲事，他不知道也不喜欢……马谨严的脸浮现了一丝苍白。</p>
皇帝看着德庆公主，尽管那个假的还戴着人品面具，但他完全能够确定这个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握住德庆的手：“德庆，到底出了什么事？”</p>
德庆公主没像皇帝预期的那样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垂着泪，半晌，才稳住情绪，说：“父皇，我要退婚。”</p>
“德庆！”</p>
“公主！”</p>
是皇帝与马谨严异口同声的声音。</p>
德庆公主谁也么看，就那么摊开掌心，看着掌心翻开的、干涸的血肉，说道：“你们谁都不要急，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我会一字不漏说出来。”</p>
马谨严瞬间面色大变！朝司空朔挤眉弄眼，期待司空朔能够阻止德庆，玄胤暗觉好笑，这头蠢驴，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没发现自己不是跟他一伙儿的。</p>
玄胤权当没看见，直勾勾地看着德庆公主，仿佛所有注意力都被德庆公主吸引了一样。</p>
马谨严的心沉到了谷底。</p>
“恭王早有未婚妻了。”她说着，停顿了一下，现场谁都不是急性子，没人着急地打断她，马谨严倒是想打断，可他敢吗？德庆公主接着说道：“我要与恭王退婚，他不同意，打死了我的宫女。”</p>
马谨严道：“公主！我那只是不小心！”</p>
事实是，他掐住德庆的脖子，逼德庆同意嫁给他，秋玲不怕死地扑上来，他随手一挥，就把秋玲给挥到佛祖那儿去了。</p>
德庆公主懒得解说这些细节，因为，不重要。</p>
“宫女死后，他又强暴了我，将我软禁在客栈，要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要么给我灌安神汤。”她平静地说着，眼神静如死水，很难想象就在几天之前，她都还是一个叽叽喳喳爱笑爱撒娇的少女。</p>
皇帝的心口好似被针给扎了一下：“德庆……”</p>
德庆公主淡淡一笑：“今天，她又给我灌了安神汤，但我握着刀片抵制住了药性，才知他用我的脸做了一张人皮面具，他走后，我从窗子逃了出来，后面的事，父皇应该全都知道了。”</p>
皇帝气得嘴角抽搐、四肢发抖，恶狠狠地瞪着马谨严：“有未婚妻……强暴朕的女儿……软禁朕的女儿……畜生！简直是畜生！你们南疆，就是这样愚弄朕的吗？来人！”</p>
御林军集体抱拳：“皇上！”</p>
“把他给朕押下去！”</p>
“皇上！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误会！我没有未婚妻！我……”</p>
“好，朕也不会冤枉你！来人，去把恭王的未婚妻给朕找来！”</p>
皇帝一声令下，多公公赶忙询问德庆公主是在何处发现的女人，德庆说了望川坊的阑姑娘后，多公公马不停蹄地奔往了那边，半个时辰后，多公公满头大汗地跑回：“启禀皇上，望川坊的阑姑娘连夜潜逃了！她说公主要杀她，她得赶紧走……据那儿的妈妈交代，她还打伤了好些下人和戏子，妈妈早在三天前便报了官。”</p>
官府，的确有这么一项记录。</p>
如此一来，马谨严无法找人对质，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停妻再娶的罪名几乎被坐实。</p>
他很想说出自己是与奉了司空朔的命去收服南疆细作的，但转念一想，就算这么讲了又如何？皇帝若知道他的未婚妻是一个潜藏在京城多年的细作，岂不是更要怀疑他的居心？</p>
他哀求的眸光落在了玄胤的脸上。</p>
玄胤拍拍他肩膀，低声道：“你先别反抗，越反抗越说不清，当务之急，是先把你自己摘干净，那个女人敢偷袭皇帝，肯定是奉了别人的命，你别给人做了替死鬼。”</p>
马谨严听罢，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难道耿家……让他联姻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在他身边安插杀手，好一举要了西凉皇帝命？不管刺杀成功与否，都能往他身上一推，耿家落得干净，是这样的吗？</p>
他冷冷地看向了假公主。</p>
假公主摇头：“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想杀皇帝！刀片不是我的！你相信我啊！是中常侍！是他在陷害我！你不要再被他蒙蔽了！”</p>
玄胤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座去陷害你？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p>
然而马谨严到底不是傻子，不过是被烛龙的死暂时吓乱了方寸而已，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德庆捉奸的事疑点太多。</p>
他明明是去找细作的，却找出了一个未婚妻，而这个未婚妻，耿家从未与他提过，不排除耿烨私底下定亲的可能，但后面的事又作何解释呢？是谁在德庆面前有意无意透露他去了望川坊？除了司空朔，好像没别人知道这件事吧？再还有，他未婚妻与公主对峙时，那个嚣张的劲头，让人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可转头，就说畏惧公主杀她，所以逃离的西凉……</p>
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一双无情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p>
他狐疑地望向了玄胤。</p>
玄胤知道马谨严终于开始怀疑他了，不过可惜，怀疑得太晚，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他不论做何辩解都没人再去相信他了。</p>
皇帝冷声道：“还杵着干什么？把他给朕押下去！”</p>
“司空朔……你陷害我！你跟阑姑娘是一伙儿的！我没有未婚妻！全都是你设的局！有本事，你把阑姑娘找来呀！她一定藏在你的行宫！一定是！”马谨严咆哮，“皇上！他才是罪大恶极之人！他是罪魁祸首！是他逼我的！”</p>
“呵~”玄胤一声轻笑，“本座逼你什么了？是逼你的承认自己有未婚妻，还是逼你打死了公主的宫女？亦或是本座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强暴了公主、软禁公主、设计一个假公主？”</p>
马谨严瞠目结舌。</p>
“本座也不认识什么阑姑娘。”说着，玄胤面向了皇帝，“皇上，微臣的行宫随时欢迎您的彻查。”</p>
皇帝摆手：“爱卿何出此言？朕与你之间，岂是一个外人能够挑拨的？朕若信了他，传出去，怕是要寒了朝臣们的心！”</p>
马谨严气得半死，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太监？如此不要命的皇帝？养虎为患，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马谨严最终被御林军给拖下去了，他可不像烛龙的武功那么好，拥有那么多可以接应的血卫，他相信自己如果反抗，一定会被乱箭射死。但他相信，皇帝不敢轻易地动他，毕竟他是王爷，除了西凉帝后，谁敢决定他生死？至多是把他押回南疆，押回去的路上，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筹划。</p>
恭王侵犯公主，以及指使假公主刺杀皇帝一事，事关重大，皇帝立刻将中山王、玄煜、容麟、容卿叫到了皇宫，一起商议对策，本也叫了玄胤，奈何“玄胤”在马家养伤，倒是“司空朔”出席了。</p>
众人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全都感到异常愤怒，就连素来与皇帝不对付的中山王都不禁想冲过去杀了恭王那个混蛋，虽然在来的路上，他曾经暗爽了一把，你当初派人陷害我儿子，活该报应到你女儿头上，然而当他了解到德庆的“伤害”是那种伤害的时候，又深深地沉默了。</p>
“处决他吧。”容卿道。</p>
皇帝一直想说出这两个字，可惜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没想到被容卿给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但是他们两个还没认罪。”</p>
“认罪不认罪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凉的公主不能这么被侮辱了。”</p>
还是被马谨严那种混蛋侮辱。</p>
容卿捏紧了拳头，无法原谅。</p>
皇帝巴巴儿地看向了容麟，容麟是南疆的大帅，此番和亲队伍中，属他官职最高、职权最大，他的态度，相当一部分程度上代表了西凉的立场，尽管皇帝也明白，自己有些利用容卿“要挟”容麟的嫌疑。</p>
容麟打了个呵欠，这种会议真是无聊透了，不就是一个马谨严吗？杀呀！</p>
“我没意见，随皇帝处置吧。”他懒洋洋地说着，伸长胳膊，搭在了容卿的椅背上，远远看去，像是把容卿搂进了怀里一样。</p>
皇帝暗暗点头，有容卿在，果然能得到容麟的支持。</p>
皇帝又过问了中山王父子的意见，其实他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处死马谨严，之所以问他们，无非是觉得这一举措可能会再次引起两国交战，到时候玄家的男人又要挂帅出征。</p>
恭王都欺负到一个无辜的少女头上了，但凡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就算真的要打，他们也绝对没有一个不字。</p>
“爱卿呢？”皇帝最后把话柄交给了玄胤。</p>
玄胤轻轻一笑：“杀。”</p>
……</p>
冷宫附近，有一处专门关押罪人的地牢，地势偏僻、光线阴暗，牢中鼠蚁为患，气味难耐，尚未完全踏进去，便被迎面一股恶臭熏得恶心干呕。</p>
德庆公主躬下了身子。</p>
宁玥拍拍她的背，软语道：“公主，您没事吧？确定要进去吗？”</p>
德庆公主干呕完毕，倔强地直起了身子：“我没事。”</p>
“您的脚伤和手伤都没好，有什么话，我代你转告给恭王吧。”宁玥轻轻地说。</p>
德庆公主摇头，眸光映着昏黄的烛火，神色凄然：“有些东西，是别人没办法代着做的，我是公主，金枝玉叶，可是在暴行面前，我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百姓们又有何区别？老天爷没因我是天家的孩子就给我格外的眷顾，你看我所经历的，又有几个女人经历过？”</p>
宁玥垂眸没有说话，德庆的伤害，并不是计划之中的事，却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尽管这听起来十分残忍，可如果他们不设法阻止，德庆还是会嫁给马谨严，还是要经历这些，甚至更多、更残酷的背叛。而阻止马谨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德庆与皇帝彻底看清马谨严的真面目。</p>
德庆公主在宁玥的搀扶下走下了台阶，台阶尽头是一条长长的、潮湿的通道，墙壁上挂着破烂的油灯，灯光落在地面的水渍上，反射出昏黄的光。</p>
通道两旁是一个个由铁栅栏隔开的小牢房，想来这一任君主并不算残暴，关押的私犯不多，零星三两个，见到外人进来，痴痴地笑了几声，把手伸到栅栏外，想去捉那干净华美的衣裳。</p>
德庆公主的心里涌上一股恶寒，避开了这只手，又撞上那只手。</p>
宁玥把德庆公主搂紧怀里，阴冷如厉鬼的眸光瞪向那些无聊透顶的犯人，犯人被她瞪得汗毛直竖，如见了天敌一般，瑟瑟地爬回了墙角。</p>
尽头，最阴暗的一个小牢房中，马谨严抱头坐在脏乱的木床上，大抵是嫌弃这里的稻草，他把外衣脱了铺在上头，跳蚤一坨坨、一只只地在干净的锦衣上游走，爬上他脊背，钻入他乌发。</p>
德庆公主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p>
听到动静，马谨严抬起头，眼睛一亮，冲了过来：“德庆！”</p>
德庆公主本能地倒退了两步，也不知是嫌弃他身上的跳蚤还是恶心他做过的事情。</p>
马谨严的眸光微微一暗：“德庆，你不要怕我。”</p>
德庆公主摇了摇头：“我不是怕你，耿烨，我是讨厌你。”</p>
马谨严也摇头，神色满是痛苦：“德庆，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没指使任何人刺杀你父皇，我与那件事没有关系。”</p>
“爱我？你所谓的爱就是不知廉耻的占有、不计后果的利用，耿烨，我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是个傻子？”德庆公主问得十分平静。</p>
马谨严的心里微微地疼痛，说起来十分可笑，他一直拿德庆当一枚棋子，一直怨恨着当初被德庆逼出京城的事，所以当他听说皇甫昕死在了地宫之后，当即给南疆皇后献计，说自己愿意代表南疆前往西凉和亲，除了对付容卿、宁玥之外，他也想把这个没娶回来的女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想让她毫无保留地爱上自己，像条狗一样爱着他、顺着他，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步步为营，以为快要完全俘获这个女人的心了，谁料最后三日，被逼得方寸大乱，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p>
而在这场罪孽的欢爱中，更可悲的是，他居然发现自己有一点喜欢上她了。</p>
早在出门的一霎，他就该听女血卫的话杀了她。</p>
他不该心软的。</p>
“德庆……”</p>
“别叫我！没得让人恶心！”德庆公主何止了马谨严。</p>
男人滥情，却长情。</p>
女人专情，却也无情。</p>
一旦不爱了，就是真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p>
德庆公主的转变，让马谨严措手不及。</p>
马谨严受伤地望进她冷漠的眼睛：“你真的这么绝情吗？德庆。”</p>
德庆公主从宽袖里拿出那一盒鲛人泪：“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不需要了，还给你。”</p>
马谨严颤抖着手，去接那盒子。</p>
德庆公主却突然送开口，盒子砸落在脏乱不堪的地上，鲛人泪滚了一地，如一颗颗晶莹的泪珠。</p>
“好自为之，恭王。”</p>
德庆公主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原地。</p>
马谨严蹲下身，用暂时还不算太脏的手去捡起那些鲛人泪，每捡一颗，都用袖子擦干净了兜在衣服里，当他去捡栅栏外的一颗鲛人泪时，那颗鲛人泪却被一只精致小巧的粉面绣花鞋踩住了。</p>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身躯一震：“马宁玥？”</p>
宁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啊，四哥。”</p>
“四哥……”马谨严笑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p>
宁玥慢悠悠地勾起唇角道：“当然，不然四哥以为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地牢里来，好玩儿？”</p>
马谨严看着她光鲜亮丽的衣裳，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一股自尊被碾碎的羞恼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倔强地站起身，挺直脊背，尽量让人自己看上去气势犹存。</p>
宁玥摇摇头笑了：“好了，四哥，这里又没别人，你可以不用装了，装得再英俊潇洒，我也是不可能对你动心的。”</p>
马谨严的面色涨得通红：“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派人在德庆跟前说我去了青楼！你派人把德庆从客栈救了出来！”</p>
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有这种直觉。</p>
“四哥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你之前不是对皇上说，你是被司空朔陷害的吗？怎么如今变成我了？难不成在四哥眼里，我会与司空朔是一丘之貉？”宁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p>
马谨严的拳头紧了紧：“一定是你，一定是！是你给司空朔放了假消息，说阑姑娘是南疆细作！不对，你勾结司空朔，你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p>
“哟，看来没白关你几个时辰嘛，脑子都变灵光了。”宁玥不紧不慢地说，没因被他道破而出现一丝一毫的慌乱。</p>
马谨严的眸光闪动起一丝极强的不解：“你这个狐狸精！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迷惑司空朔的？他明明那么想对付你们！怎么可能联合你们？”</p>
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司空朔呀。</p>
而即便是真正的司空朔，也早在之前便已经与她有过两次愉快的合作了。</p>
宁玥好笑地看着马谨严：“你都说我是狐狸精了，那我自然是用了狐狸精的法子，怎么？嫉妒吗？可惜了，司空朔不好男风，不然，四哥你这副皮相倒是可以去试试。啊，不对，我忘了，他这人有洁癖，你的小雏菊已经被杨大仙采撷过了，我想，就算他好男风，你也没机会。”</p>
“你……”马谨严气得目眩头摇，这丫头就是来揭他的疤的！“你会得到报应的马宁玥！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你……还有玄胤，还有容卿，统统都不得好死！”</p>
我前世没算计你，也不得好死，可见死不死这东西，与算计人没关系！</p>
宁玥冷漠地看着他，忽然勾唇一笑：“四哥，你喜欢德庆公主吗？”</p>
马谨严的身子就是一僵。</p>
宁玥莞尔地笑：“看来是喜欢了，假戏真做，把一颗心给赔进去的感觉如何？”</p>
马谨严捏紧了手里的鲛人泪。</p>
宁玥像是陷入了回忆似的，望着墙壁上的烛火，怔怔出神：“是不是没想到会这样？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吃定她了？是不是觉得把她利用完了，一刀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她这么美好，美好到你舍不得。也是，一国公主的魅力，岂是你这种庶子可以抵挡的？引火**了吧，四哥？”</p>
马谨严的心口开始剧烈地绞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德庆的？没有答案，也许是她心高气傲地嘲讽马谨严给她提鞋都不配的时候，也许是她甜甜地勾住他手指的时候，也许是她柔软的身子偎进他胸膛的时候，也许是在她不嫌弃耿烨是个庶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时候……</p>
他从未意识到！</p>
直至……这一刻。</p>
宁玥看着马谨严失魂落魄的表情，心头涌上一阵畅快，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就连马谨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愿意化身耿烨与德庆和亲，其实并不是想找他们几个报仇，他早在见德庆的第一眼，便被德庆深深地吸引了。</p>
但他自己不愿承认这种感觉，一直拿复仇做包裹，将那份心思深深地压在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p>
现在，最让他痛苦的恐怕不是她和容卿还活着，而是德庆永远地离开了他。</p>
“做马谨严，你没得到德庆；做恭王，你还是没有，四哥，你怎么就那么失败？”</p>
宁玥笑着说完，转身走出牢房。</p>
灯光微微地发亮，将马谨严的影子照得很长，依稀可见地上，他高大的身影颤抖着倒了下来。</p>
哀莫大于心死，复仇不能，求爱不能，马谨严，你输得一败涂地！</p>
……</p>
三日后，皇帝将恭王的罪状昭告天下，全民震怒！这是牺牲了德庆的声誉，对南疆进行的一次压倒性的民意打击。百姓们纷纷为德庆公主打抱不平，还扬言，要为她披甲上阵，把南疆杀得片甲不留。</p>
五月初一，午时三刻，菜市口，皇帝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假公主处以了车裂之刑，当她的脑袋、四肢脱离躯干的那一刻，所有围观的百姓都热烈欢呼了起来。之后，更热烈的呼声响起——</p>
“处死恭王！处死恭王！处死恭王！”</p>
马谨严手戴镣铐，被推到了人群中央。几日不见，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复存在，浆洗得发黄的囚服，沾染着不知名的液体，让本就蓬头垢面的他越显狼狈。</p>
看台上，一袭明黄色华服的德庆公主，神色淡漠地看着他。</p>
他也看向了德庆。</p>
德庆身边，站着唇角含笑的宁玥。</p>
“时辰到，行刑——”</p>
马谨严被押在了断头台上，他张嘴，似乎在说些什么。</p>
“公主，你脸上有东西。”宁玥抬手，挡住了德庆的眼睛……</p>
……</p>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恭王的死只是一个开头，后面需要处理的麻烦还有很多，但这些，都不是宁玥需要操心的了。</p>
宁玥偷了几日闲，安心待在家里陪兰芝与大哥，也顺带着照顾司空朔。</p>
司空朔退去了高热，暂时度过生命危险，但因心脉受损，迟迟没有苏醒，给他喂了从地宫带回来的石钟乳也不见疗效，容卿说，可能他需要菩提子。但玄胤从地宫带回的菩提子已经被宁玥给吃了，世上仅剩的一颗，在夙火手中。夙火死了，菩提子的下落成了一个谜团。</p>
司空铭疯了，每天都在大街上乱跑，逮住人就问“我儿子呢”，宁玥得到消息，亲自去看了一回。</p>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街道上行人不多，摊贩也少，商家门都无精打采地开着门，整个世界十分的寂静，静得只闻雨声。</p>
司空铭跌跌撞撞地奔进了雨里：“儿子——儿子——儿子你在哪儿啊？儿子你快出来——不要再躲着我了——”</p>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娘——”</p>
“可我是真的喜欢她啊……”</p>
“你出来，我带你娘去拜堂——我现在可以娶他了——”</p>
“儿子你快出来呀——”</p>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了，我会给你好吃的，还送你去上学……”</p>
“你不要入宫好不好？”</p>
“不要做太监好不好？”</p>
“儿子——儿子你在哪里呀——”</p>
他疯癫地在雨里乱窜，哭得声嘶力竭。</p>
街上的行人被他吓得退避三舍。</p>
他闯进一家赌坊，被打手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p>
全京城都知道“司空朔”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的事了，再没人拿正眼瞧他了。</p>
打手一脚踩在了他肚子上，他疼得酸水直冒。打手又一脚踹向了他下巴，踹得他一个翻滚，砸翻了身后的水果摊。</p>
摊主不敢找打手的麻烦，就拿他撒气，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口吐鲜血。</p>
他还神色木木地喊着儿子。</p>
“你儿子不要你了！”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一阵哄笑。</p>
没了司空朔的司空铭算什么？</p>
司空成兄弟跑了过来，掀开那些人，把司空铭扶了起来，司空成道：“父亲，父亲您怎么又跑出来了？快跟我们回去吧！”</p>
司空旭羞恼地说道：“是啊，父亲，快回吧，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p>
司空铭踉跄着步子，推开了他们：“走开！我不是你们父亲！你们都不管我！只有阿朔管我！阿朔才是我儿子！阿朔——阿朔——”</p>
他哭得像个孩子，“阿朔你不要丢下我……”</p>
司空成抱住他胳膊：“父亲！父亲！别说了，快回去吧！”</p>
“放开我！你们都坏蛋！都是你们欺负阿朔了！阿朔才不理我的！”司空铭疯癫地说着，一口咬掉了司空成的耳朵。</p>
司空成痛得一脚踹了过去！</p>
司空铭被踹断了一根肋骨。</p>
司空旭呆呆地看着二哥与父亲，吓得不敢上前。</p>
司空铭拖着断了一根肋骨的身子，艰难地爬起来：“儿子——儿子你去哪儿啦？别藏着了——儿子——儿子你快出来……”</p>
他的疯喊，响彻街道。</p>
……</p>
南疆就恭王的事终于给出了回应，对德庆的遭遇，南疆皇后感到非常抱歉，严厉斥责了恭王的卑劣行径，并对皇帝对恭王与女暗卫的处决十分地满意，同时，为了表达她的歉意，她向西凉发出了邀请。</p>
棠梨院</p>
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饭，从左到右，依次是马援、蔺兰芝、容卿、玄胤、宁玥、容麟与妞妞，马宁馨在铺子里忙活。</p>
马援给妻子盛了一碗汤，道：“那个……临淄的民众对德庆公主的事很愤怒，吵着要跟南疆打起来，皇上的意思是希望我尽快动身去临淄。”</p>
“又要打仗了？”蔺兰芝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问。</p>
妞妞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眼睛，软软糯糯地问：“四爷爷要走吗？还回来吗？会不会又带个白姐姐回来？我不喜欢。”</p>
“咳咳！”这孩子的记性能不能别那么好？都过去多久了？真是！马援讪讪地笑了笑，“不打仗，就是去安抚一下民心，年底应该就能回来，没有白姐姐。”又对蔺兰芝道，“生卿儿和玥儿我都没在你身边，这一回，我一定赶回来。”</p>
蔺兰芝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对了，这次和亲没成，皇上准备怎么办？”</p>
容麟拿了一个馒头，掰开，塞了点牛肉放到容卿碗里，说道：“继续和亲呗！”</p>
蔺兰芝一愣：“还和亲？谁跟谁？”</p>
容卿把挑好鱼刺的鱼肉放到容卿碗里：“南疆那边是谁还不清楚，西凉这边是德庆。”</p>
蔺兰芝又是一愣：“怎么还是她？第……第四次了吧？”</p>
“嗯，第四次了。”容麟挑眉，又给容卿剥虾，容卿的碗已经快堆不下了。</p>
蔺兰芝见怪不怪，反正他俩感情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德庆的事，太让她诧异：“那孩子……不是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吗？”</p>
“呃……这个很重要吗？”容麟困惑地皱起了小眉头，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介意他有没有**吧？他眸光扫过容卿，就算容卿**一百次，他也还是会要容卿的。当然前提是，容卿得同意他要。唉，真是个忧桑的话题！</p>
容麟的思绪跑远了，宁玥喝了一口汤，解释道：“这一次，的确是南疆做的不对，接纳一个失贞的公主，才能显出南疆道歉的诚意。”碰了碰玄胤的胳膊道：“是说让德庆公主随便挑吧？皇子也好，公子也罢，挑中谁，只要未婚，都能做她的驸马？”</p>
“嗯。”玄胤点了点头。</p>
因着家里有两个在南疆生活了多年的孩子，蔺兰芝对南疆的局势也关注得多了些，就道：“那万一……德庆公主挑中的是皇后的儿子怎么办？”</p>
“那也得照办，皇后话都放出去了，绝无反悔的道理。”</p>
“这么说来，西凉是赚了。”蔺兰芝说的是西凉，不是德庆公主，作为一个女人，她明白再好的男人，都弥补不了德庆心里的伤痛，可是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和亲人选从一个庶子王爷，升级成皇子，甚至可能是嫡出龙嗣，不得不说，实在是赚翻了。</p>
宁玥耸肩，与其说是西凉赚了，不如说是南疆赔了。一开始卡着皇帝的喉咙，用一个外室庶子，就想娶西凉的嫡公主为妻子，这下好了，轮到西凉随便挑了。万一德庆公主真的狮子大开口，挑中了南疆皇后的儿子，那就真是有的玩儿了。</p>
不知想到了什么，蔺兰芝突然放下了筷子：“容麟，你是和亲的使臣，德庆公主要去南疆挑选驸马，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回去啊？”</p>
容麟郁闷地耷拉下了小脑袋：“是啊。”</p>
“哎哟。”蔺兰芝叹了口气，她舍不得容麟。</p>
“卿儿去吗？”她又问。</p>
“当然去！”</p>
“我不去。”</p>
是容麟与容卿异口同声的回答。</p>
容麟臭着小脸道：“你干嘛不去？”</p>
“我已经跟南疆没关系了，去干什么？”容卿漫不经心地说。</p>
容麟鼻子一哼，郁闷地拿着筷子戳起了碗里的米饭。</p>
宁玥看了看玄胤。</p>
玄胤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说道：“父亲，娘，我跟玥玥可能也要离开一阵子。”</p>
马援与蔺兰芝不约而同地问：“你们又去哪里？”</p>
玄胤如实道：“去南疆。”</p>
“呃……”马援一头雾水，“你们两个……上那儿干嘛？”</p>
宁玥摸了摸鼻梁，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皇上钦定了司空朔为特使。”</p>
事到如今，想驳回反正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一则，这是欺君之罪；二则，司空朔一倒，皇帝立刻就会对玄家动杀心。最好的办法，是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p>
“那司空朔……”蔺兰芝指了指房间。</p>
玄胤道：“我们会带上他。”</p>
他需要菩提子，而菩提子在南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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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片飞出去的一霎，屋子里几乎吓傻了，唯独玄胤还保持着清醒，宽袖一卷，打出一股劲风，将刀片弹偏了方向，避免了皇帝被割破喉咙的厄运，只在他脸颊处轻轻划出了一道口子。</p>
鲜血流了下来。</p>
多公公尖声大叫：“护驾——”</p>
御林军哗啦一声冲了进来，将多公公所指的假公主团团围住。</p>
真假公主，似乎在这一刻立马见了分晓，毕竟若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会伤他？</p>
皇帝随手抹掉伤口的鲜血，眸光冰冷地看向假公主：“好大的胆子！在朕的国家、朕的寝宫，公然行刺朕！”</p>
假公主百口莫辩，事实上，她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着急辩解自己不是冒牌货，与德庆激烈地争吵，吵到一半不知怎的身子就朝皇帝扑了过去，似乎……是被某种力道给推了一下。然后，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袖子里飞出了一块不知何时、不知被谁藏进去的刀片，她敢以性命起誓，刀片绝对不是她的！</p>
她再傻，也没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刺杀西凉皇帝，这可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儿，纵然得逞，她也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p>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她？</p>
劲风、刀片……</p>
等等，刀片？</p>
刚刚有机会在她袖子里放刀片的人……纵观全场，只有给她把过脉的司空朔！</p>
“是他！他陷害我！”她豪不犹豫地指向了正拿出帕子为皇帝擦拭伤口的玄胤。</p>
却不等玄胤开口，德庆公主说话了，表情，是少有的盛怒：“别再含血喷人！分明就是你们联起手来干的好事！还污蔑到我西凉大臣的头上！”</p>
这话，若换做几天前，德庆是绝对不会说的，因为她的第一任未婚夫就是司空朔给介绍的，当时那个男人的条件也不怎么样，但她相信司空朔的眼光，于是应下了那门亲事，结果……好生栽了个跟头。她心里，一直对司空朔存了不俗的怨愤，然而从前那些经历与最近三天相比，简直不足一提了。她厌恶恭王，已经厌恶到一种，恭王咬谁，谁就是她朋友的地步了。</p>
她冰冷的眸光扫过假公主与恭王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是说你母亲已经过世了吗？又哪里来了个病重的家母？”</p>
当时为了园阑姑娘的谎，他是这么说过，说那是他娘生前给他定的亲事，他不知道也不喜欢……马谨严的脸浮现了一丝苍白。</p>
皇帝看着德庆公主，尽管那个假的还戴着人品面具，但他完全能够确定这个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握住德庆的手：“德庆，到底出了什么事？”</p>
德庆公主没像皇帝预期的那样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垂着泪，半晌，才稳住情绪，说：“父皇，我要退婚。”</p>
“德庆！”</p>
“公主！”</p>
是皇帝与马谨严异口同声的声音。</p>
德庆公主谁也么看，就那么摊开掌心，看着掌心翻开的、干涸的血肉，说道：“你们谁都不要急，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我会一字不漏说出来。”</p>
马谨严瞬间面色大变！朝司空朔挤眉弄眼，期待司空朔能够阻止德庆，玄胤暗觉好笑，这头蠢驴，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没发现自己不是跟他一伙儿的。</p>
玄胤权当没看见，直勾勾地看着德庆公主，仿佛所有注意力都被德庆公主吸引了一样。</p>
马谨严的心沉到了谷底。</p>
“恭王早有未婚妻了。”她说着，停顿了一下，现场谁都不是急性子，没人着急地打断她，马谨严倒是想打断，可他敢吗？德庆公主接着说道：“我要与恭王退婚，他不同意，打死了我的宫女。”</p>
马谨严道：“公主！我那只是不小心！”</p>
事实是，他掐住德庆的脖子，逼德庆同意嫁给他，秋玲不怕死地扑上来，他随手一挥，就把秋玲给挥到佛祖那儿去了。</p>
德庆公主懒得解说这些细节，因为，不重要。</p>
“宫女死后，他又强暴了我，将我软禁在客栈，要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要么给我灌安神汤。”她平静地说着，眼神静如死水，很难想象就在几天之前，她都还是一个叽叽喳喳爱笑爱撒娇的少女。</p>
皇帝的心口好似被针给扎了一下：“德庆……”</p>
德庆公主淡淡一笑：“今天，她又给我灌了安神汤，但我握着刀片抵制住了药性，才知他用我的脸做了一张人皮面具，他走后，我从窗子逃了出来，后面的事，父皇应该全都知道了。”</p>
皇帝气得嘴角抽搐、四肢发抖，恶狠狠地瞪着马谨严：“有未婚妻……强暴朕的女儿……软禁朕的女儿……畜生！简直是畜生！你们南疆，就是这样愚弄朕的吗？来人！”</p>
御林军集体抱拳：“皇上！”</p>
“把他给朕押下去！”</p>
“皇上！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误会！我没有未婚妻！我……”</p>
“好，朕也不会冤枉你！来人，去把恭王的未婚妻给朕找来！”</p>
皇帝一声令下，多公公赶忙询问德庆公主是在何处发现的女人，德庆说了望川坊的阑姑娘后，多公公马不停蹄地奔往了那边，半个时辰后，多公公满头大汗地跑回：“启禀皇上，望川坊的阑姑娘连夜潜逃了！她说公主要杀她，她得赶紧走……据那儿的妈妈交代，她还打伤了好些下人和戏子，妈妈早在三天前便报了官。”</p>
官府，的确有这么一项记录。</p>
如此一来，马谨严无法找人对质，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停妻再娶的罪名几乎被坐实。</p>
他很想说出自己是与奉了司空朔的命去收服南疆细作的，但转念一想，就算这么讲了又如何？皇帝若知道他的未婚妻是一个潜藏在京城多年的细作，岂不是更要怀疑他的居心？</p>
他哀求的眸光落在了玄胤的脸上。</p>
玄胤拍拍他肩膀，低声道：“你先别反抗，越反抗越说不清，当务之急，是先把你自己摘干净，那个女人敢偷袭皇帝，肯定是奉了别人的命，你别给人做了替死鬼。”</p>
马谨严听罢，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难道耿家……让他联姻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在他身边安插杀手，好一举要了西凉皇帝命？不管刺杀成功与否，都能往他身上一推，耿家落得干净，是这样的吗？</p>
他冷冷地看向了假公主。</p>
假公主摇头：“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想杀皇帝！刀片不是我的！你相信我啊！是中常侍！是他在陷害我！你不要再被他蒙蔽了！”</p>
玄胤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座去陷害你？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p>
然而马谨严到底不是傻子，不过是被烛龙的死暂时吓乱了方寸而已，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德庆捉奸的事疑点太多。</p>
他明明是去找细作的，却找出了一个未婚妻，而这个未婚妻，耿家从未与他提过，不排除耿烨私底下定亲的可能，但后面的事又作何解释呢？是谁在德庆面前有意无意透露他去了望川坊？除了司空朔，好像没别人知道这件事吧？再还有，他未婚妻与公主对峙时，那个嚣张的劲头，让人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可转头，就说畏惧公主杀她，所以逃离的西凉……</p>
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一双无情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p>
他狐疑地望向了玄胤。</p>
玄胤知道马谨严终于开始怀疑他了，不过可惜，怀疑得太晚，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他不论做何辩解都没人再去相信他了。</p>
皇帝冷声道：“还杵着干什么？把他给朕押下去！”</p>
“司空朔……你陷害我！你跟阑姑娘是一伙儿的！我没有未婚妻！全都是你设的局！有本事，你把阑姑娘找来呀！她一定藏在你的行宫！一定是！”马谨严咆哮，“皇上！他才是罪大恶极之人！他是罪魁祸首！是他逼我的！”</p>
“呵~”玄胤一声轻笑，“本座逼你什么了？是逼你的承认自己有未婚妻，还是逼你打死了公主的宫女？亦或是本座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强暴了公主、软禁公主、设计一个假公主？”</p>
马谨严瞠目结舌。</p>
“本座也不认识什么阑姑娘。”说着，玄胤面向了皇帝，“皇上，微臣的行宫随时欢迎您的彻查。”</p>
皇帝摆手：“爱卿何出此言？朕与你之间，岂是一个外人能够挑拨的？朕若信了他，传出去，怕是要寒了朝臣们的心！”</p>
马谨严气得半死，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太监？如此不要命的皇帝？养虎为患，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马谨严最终被御林军给拖下去了，他可不像烛龙的武功那么好，拥有那么多可以接应的血卫，他相信自己如果反抗，一定会被乱箭射死。但他相信，皇帝不敢轻易地动他，毕竟他是王爷，除了西凉帝后，谁敢决定他生死？至多是把他押回南疆，押回去的路上，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筹划。</p>
恭王侵犯公主，以及指使假公主刺杀皇帝一事，事关重大，皇帝立刻将中山王、玄煜、容麟、容卿叫到了皇宫，一起商议对策，本也叫了玄胤，奈何“玄胤”在马家养伤，倒是“司空朔”出席了。</p>
众人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全都感到异常愤怒，就连素来与皇帝不对付的中山王都不禁想冲过去杀了恭王那个混蛋，虽然在来的路上，他曾经暗爽了一把，你当初派人陷害我儿子，活该报应到你女儿头上，然而当他了解到德庆的“伤害”是那种伤害的时候，又深深地沉默了。</p>
“处决他吧。”容卿道。</p>
皇帝一直想说出这两个字，可惜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没想到被容卿给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但是他们两个还没认罪。”</p>
“认罪不认罪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凉的公主不能这么被侮辱了。”</p>
还是被马谨严那种混蛋侮辱。</p>
容卿捏紧了拳头，无法原谅。</p>
皇帝巴巴儿地看向了容麟，容麟是南疆的大帅，此番和亲队伍中，属他官职最高、职权最大，他的态度，相当一部分程度上代表了西凉的立场，尽管皇帝也明白，自己有些利用容卿“要挟”容麟的嫌疑。</p>
容麟打了个呵欠，这种会议真是无聊透了，不就是一个马谨严吗？杀呀！</p>
“我没意见，随皇帝处置吧。”他懒洋洋地说着，伸长胳膊，搭在了容卿的椅背上，远远看去，像是把容卿搂进了怀里一样。</p>
皇帝暗暗点头，有容卿在，果然能得到容麟的支持。</p>
皇帝又过问了中山王父子的意见，其实他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处死马谨严，之所以问他们，无非是觉得这一举措可能会再次引起两国交战，到时候玄家的男人又要挂帅出征。</p>
恭王都欺负到一个无辜的少女头上了，但凡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就算真的要打，他们也绝对没有一个不字。</p>
“爱卿呢？”皇帝最后把话柄交给了玄胤。</p>
玄胤轻轻一笑：“杀。”</p>
……</p>
冷宫附近，有一处专门关押罪人的地牢，地势偏僻、光线阴暗，牢中鼠蚁为患，气味难耐，尚未完全踏进去，便被迎面一股恶臭熏得恶心干呕。</p>
德庆公主躬下了身子。</p>
宁玥拍拍她的背，软语道：“公主，您没事吧？确定要进去吗？”</p>
德庆公主干呕完毕，倔强地直起了身子：“我没事。”</p>
“您的脚伤和手伤都没好，有什么话，我代你转告给恭王吧。”宁玥轻轻地说。</p>
德庆公主摇头，眸光映着昏黄的烛火，神色凄然：“有些东西，是别人没办法代着做的，我是公主，金枝玉叶，可是在暴行面前，我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百姓们又有何区别？老天爷没因我是天家的孩子就给我格外的眷顾，你看我所经历的，又有几个女人经历过？”</p>
宁玥垂眸没有说话，德庆的伤害，并不是计划之中的事，却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尽管这听起来十分残忍，可如果他们不设法阻止，德庆还是会嫁给马谨严，还是要经历这些，甚至更多、更残酷的背叛。而阻止马谨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德庆与皇帝彻底看清马谨严的真面目。</p>
德庆公主在宁玥的搀扶下走下了台阶，台阶尽头是一条长长的、潮湿的通道，墙壁上挂着破烂的油灯，灯光落在地面的水渍上，反射出昏黄的光。</p>
通道两旁是一个个由铁栅栏隔开的小牢房，想来这一任君主并不算残暴，关押的私犯不多，零星三两个，见到外人进来，痴痴地笑了几声，把手伸到栅栏外，想去捉那干净华美的衣裳。</p>
德庆公主的心里涌上一股恶寒，避开了这只手，又撞上那只手。</p>
宁玥把德庆公主搂紧怀里，阴冷如厉鬼的眸光瞪向那些无聊透顶的犯人，犯人被她瞪得汗毛直竖，如见了天敌一般，瑟瑟地爬回了墙角。</p>
尽头，最阴暗的一个小牢房中，马谨严抱头坐在脏乱的木床上，大抵是嫌弃这里的稻草，他把外衣脱了铺在上头，跳蚤一坨坨、一只只地在干净的锦衣上游走，爬上他脊背，钻入他乌发。</p>
德庆公主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p>
听到动静，马谨严抬起头，眼睛一亮，冲了过来：“德庆！”</p>
德庆公主本能地倒退了两步，也不知是嫌弃他身上的跳蚤还是恶心他做过的事情。</p>
马谨严的眸光微微一暗：“德庆，你不要怕我。”</p>
德庆公主摇了摇头：“我不是怕你，耿烨，我是讨厌你。”</p>
马谨严也摇头，神色满是痛苦：“德庆，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没指使任何人刺杀你父皇，我与那件事没有关系。”</p>
“爱我？你所谓的爱就是不知廉耻的占有、不计后果的利用，耿烨，我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是个傻子？”德庆公主问得十分平静。</p>
马谨严的心里微微地疼痛，说起来十分可笑，他一直拿德庆当一枚棋子，一直怨恨着当初被德庆逼出京城的事，所以当他听说皇甫昕死在了地宫之后，当即给南疆皇后献计，说自己愿意代表南疆前往西凉和亲，除了对付容卿、宁玥之外，他也想把这个没娶回来的女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想让她毫无保留地爱上自己，像条狗一样爱着他、顺着他，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步步为营，以为快要完全俘获这个女人的心了，谁料最后三日，被逼得方寸大乱，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p>
而在这场罪孽的欢爱中，更可悲的是，他居然发现自己有一点喜欢上她了。</p>
早在出门的一霎，他就该听女血卫的话杀了她。</p>
他不该心软的。</p>
“德庆……”</p>
“别叫我！没得让人恶心！”德庆公主何止了马谨严。</p>
男人滥情，却长情。</p>
女人专情，却也无情。</p>
一旦不爱了，就是真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p>
德庆公主的转变，让马谨严措手不及。</p>
马谨严受伤地望进她冷漠的眼睛：“你真的这么绝情吗？德庆。”</p>
德庆公主从宽袖里拿出那一盒鲛人泪：“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不需要了，还给你。”</p>
马谨严颤抖着手，去接那盒子。</p>
德庆公主却突然送开口，盒子砸落在脏乱不堪的地上，鲛人泪滚了一地，如一颗颗晶莹的泪珠。</p>
“好自为之，恭王。”</p>
德庆公主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原地。</p>
马谨严蹲下身，用暂时还不算太脏的手去捡起那些鲛人泪，每捡一颗，都用袖子擦干净了兜在衣服里，当他去捡栅栏外的一颗鲛人泪时，那颗鲛人泪却被一只精致小巧的粉面绣花鞋踩住了。</p>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身躯一震：“马宁玥？”</p>
宁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啊，四哥。”</p>
“四哥……”马谨严笑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p>
宁玥慢悠悠地勾起唇角道：“当然，不然四哥以为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地牢里来，好玩儿？”</p>
马谨严看着她光鲜亮丽的衣裳，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一股自尊被碾碎的羞恼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倔强地站起身，挺直脊背，尽量让人自己看上去气势犹存。</p>
宁玥摇摇头笑了：“好了，四哥，这里又没别人，你可以不用装了，装得再英俊潇洒，我也是不可能对你动心的。”</p>
马谨严的面色涨得通红：“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派人在德庆跟前说我去了青楼！你派人把德庆从客栈救了出来！”</p>
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有这种直觉。</p>
“四哥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你之前不是对皇上说，你是被司空朔陷害的吗？怎么如今变成我了？难不成在四哥眼里，我会与司空朔是一丘之貉？”宁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p>
马谨严的拳头紧了紧：“一定是你，一定是！是你给司空朔放了假消息，说阑姑娘是南疆细作！不对，你勾结司空朔，你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p>
“哟，看来没白关你几个时辰嘛，脑子都变灵光了。”宁玥不紧不慢地说，没因被他道破而出现一丝一毫的慌乱。</p>
马谨严的眸光闪动起一丝极强的不解：“你这个狐狸精！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迷惑司空朔的？他明明那么想对付你们！怎么可能联合你们？”</p>
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司空朔呀。</p>
而即便是真正的司空朔，也早在之前便已经与她有过两次愉快的合作了。</p>
宁玥好笑地看着马谨严：“你都说我是狐狸精了，那我自然是用了狐狸精的法子，怎么？嫉妒吗？可惜了，司空朔不好男风，不然，四哥你这副皮相倒是可以去试试。啊，不对，我忘了，他这人有洁癖，你的小雏菊已经被杨大仙采撷过了，我想，就算他好男风，你也没机会。”</p>
“你……”马谨严气得目眩头摇，这丫头就是来揭他的疤的！“你会得到报应的马宁玥！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你……还有玄胤，还有容卿，统统都不得好死！”</p>
我前世没算计你，也不得好死，可见死不死这东西，与算计人没关系！</p>
宁玥冷漠地看着他，忽然勾唇一笑：“四哥，你喜欢德庆公主吗？”</p>
马谨严的身子就是一僵。</p>
宁玥莞尔地笑：“看来是喜欢了，假戏真做，把一颗心给赔进去的感觉如何？”</p>
马谨严捏紧了手里的鲛人泪。</p>
宁玥像是陷入了回忆似的，望着墙壁上的烛火，怔怔出神：“是不是没想到会这样？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吃定她了？是不是觉得把她利用完了，一刀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她这么美好，美好到你舍不得。也是，一国公主的魅力，岂是你这种庶子可以抵挡的？引火**了吧，四哥？”</p>
马谨严的心口开始剧烈地绞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德庆的？没有答案，也许是她心高气傲地嘲讽马谨严给她提鞋都不配的时候，也许是她甜甜地勾住他手指的时候，也许是她柔软的身子偎进他胸膛的时候，也许是在她不嫌弃耿烨是个庶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时候……</p>
他从未意识到！</p>
直至……这一刻。</p>
宁玥看着马谨严失魂落魄的表情，心头涌上一阵畅快，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就连马谨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愿意化身耿烨与德庆和亲，其实并不是想找他们几个报仇，他早在见德庆的第一眼，便被德庆深深地吸引了。</p>
但他自己不愿承认这种感觉，一直拿复仇做包裹，将那份心思深深地压在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p>
现在，最让他痛苦的恐怕不是她和容卿还活着，而是德庆永远地离开了他。</p>
“做马谨严，你没得到德庆；做恭王，你还是没有，四哥，你怎么就那么失败？”</p>
宁玥笑着说完，转身走出牢房。</p>
灯光微微地发亮，将马谨严的影子照得很长，依稀可见地上，他高大的身影颤抖着倒了下来。</p>
哀莫大于心死，复仇不能，求爱不能，马谨严，你输得一败涂地！</p>
……</p>
三日后，皇帝将恭王的罪状昭告天下，全民震怒！这是牺牲了德庆的声誉，对南疆进行的一次压倒性的民意打击。百姓们纷纷为德庆公主打抱不平，还扬言，要为她披甲上阵，把南疆杀得片甲不留。</p>
五月初一，午时三刻，菜市口，皇帝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假公主处以了车裂之刑，当她的脑袋、四肢脱离躯干的那一刻，所有围观的百姓都热烈欢呼了起来。之后，更热烈的呼声响起——</p>
“处死恭王！处死恭王！处死恭王！”</p>
马谨严手戴镣铐，被推到了人群中央。几日不见，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复存在，浆洗得发黄的囚服，沾染着不知名的液体，让本就蓬头垢面的他越显狼狈。</p>
看台上，一袭明黄色华服的德庆公主，神色淡漠地看着他。</p>
他也看向了德庆。</p>
德庆身边，站着唇角含笑的宁玥。</p>
“时辰到，行刑——”</p>
马谨严被押在了断头台上，他张嘴，似乎在说些什么。</p>
“公主，你脸上有东西。”宁玥抬手，挡住了德庆的眼睛……</p>
……</p>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恭王的死只是一个开头，后面需要处理的麻烦还有很多，但这些，都不是宁玥需要操心的了。</p>
宁玥偷了几日闲，安心待在家里陪兰芝与大哥，也顺带着照顾司空朔。</p>
司空朔退去了高热，暂时度过生命危险，但因心脉受损，迟迟没有苏醒，给他喂了从地宫带回来的石钟乳也不见疗效，容卿说，可能他需要菩提子。但玄胤从地宫带回的菩提子已经被宁玥给吃了，世上仅剩的一颗，在夙火手中。夙火死了，菩提子的下落成了一个谜团。</p>
司空铭疯了，每天都在大街上乱跑，逮住人就问“我儿子呢”，宁玥得到消息，亲自去看了一回。</p>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街道上行人不多，摊贩也少，商家门都无精打采地开着门，整个世界十分的寂静，静得只闻雨声。</p>
司空铭跌跌撞撞地奔进了雨里：“儿子——儿子——儿子你在哪儿啊？儿子你快出来——不要再躲着我了——”</p>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娘——”</p>
“可我是真的喜欢她啊……”</p>
“你出来，我带你娘去拜堂——我现在可以娶他了——”</p>
“儿子你快出来呀——”</p>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了，我会给你好吃的，还送你去上学……”</p>
“你不要入宫好不好？”</p>
“不要做太监好不好？”</p>
“儿子——儿子你在哪里呀——”</p>
他疯癫地在雨里乱窜，哭得声嘶力竭。</p>
街上的行人被他吓得退避三舍。</p>
他闯进一家赌坊，被打手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p>
全京城都知道“司空朔”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的事了，再没人拿正眼瞧他了。</p>
打手一脚踩在了他肚子上，他疼得酸水直冒。打手又一脚踹向了他下巴，踹得他一个翻滚，砸翻了身后的水果摊。</p>
摊主不敢找打手的麻烦，就拿他撒气，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口吐鲜血。</p>
他还神色木木地喊着儿子。</p>
“你儿子不要你了！”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一阵哄笑。</p>
没了司空朔的司空铭算什么？</p>
司空成兄弟跑了过来，掀开那些人，把司空铭扶了起来，司空成道：“父亲，父亲您怎么又跑出来了？快跟我们回去吧！”</p>
司空旭羞恼地说道：“是啊，父亲，快回吧，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p>
司空铭踉跄着步子，推开了他们：“走开！我不是你们父亲！你们都不管我！只有阿朔管我！阿朔才是我儿子！阿朔——阿朔——”</p>
他哭得像个孩子，“阿朔你不要丢下我……”</p>
司空成抱住他胳膊：“父亲！父亲！别说了，快回去吧！”</p>
“放开我！你们都坏蛋！都是你们欺负阿朔了！阿朔才不理我的！”司空铭疯癫地说着，一口咬掉了司空成的耳朵。</p>
司空成痛得一脚踹了过去！</p>
司空铭被踹断了一根肋骨。</p>
司空旭呆呆地看着二哥与父亲，吓得不敢上前。</p>
司空铭拖着断了一根肋骨的身子，艰难地爬起来：“儿子——儿子你去哪儿啦？别藏着了——儿子——儿子你快出来……”</p>
他的疯喊，响彻街道。</p>
……</p>
南疆就恭王的事终于给出了回应，对德庆的遭遇，南疆皇后感到非常抱歉，严厉斥责了恭王的卑劣行径，并对皇帝对恭王与女暗卫的处决十分地满意，同时，为了表达她的歉意，她向西凉发出了邀请。</p>
棠梨院</p>
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饭，从左到右，依次是马援、蔺兰芝、容卿、玄胤、宁玥、容麟与妞妞，马宁馨在铺子里忙活。</p>
马援给妻子盛了一碗汤，道：“那个……临淄的民众对德庆公主的事很愤怒，吵着要跟南疆打起来，皇上的意思是希望我尽快动身去临淄。”</p>
“又要打仗了？”蔺兰芝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问。</p>
妞妞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眼睛，软软糯糯地问：“四爷爷要走吗？还回来吗？会不会又带个白姐姐回来？我不喜欢。”</p>
“咳咳！”这孩子的记性能不能别那么好？都过去多久了？真是！马援讪讪地笑了笑，“不打仗，就是去安抚一下民心，年底应该就能回来，没有白姐姐。”又对蔺兰芝道，“生卿儿和玥儿我都没在你身边，这一回，我一定赶回来。”</p>
蔺兰芝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对了，这次和亲没成，皇上准备怎么办？”</p>
容麟拿了一个馒头，掰开，塞了点牛肉放到容卿碗里，说道：“继续和亲呗！”</p>
蔺兰芝一愣：“还和亲？谁跟谁？”</p>
容卿把挑好鱼刺的鱼肉放到容卿碗里：“南疆那边是谁还不清楚，西凉这边是德庆。”</p>
蔺兰芝又是一愣：“怎么还是她？第……第四次了吧？”</p>
“嗯，第四次了。”容麟挑眉，又给容卿剥虾，容卿的碗已经快堆不下了。</p>
蔺兰芝见怪不怪，反正他俩感情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德庆的事，太让她诧异：“那孩子……不是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吗？”</p>
“呃……这个很重要吗？”容麟困惑地皱起了小眉头，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介意他有没有**吧？他眸光扫过容卿，就算容卿**一百次，他也还是会要容卿的。当然前提是，容卿得同意他要。唉，真是个忧桑的话题！</p>
容麟的思绪跑远了，宁玥喝了一口汤，解释道：“这一次，的确是南疆做的不对，接纳一个失贞的公主，才能显出南疆道歉的诚意。”碰了碰玄胤的胳膊道：“是说让德庆公主随便挑吧？皇子也好，公子也罢，挑中谁，只要未婚，都能做她的驸马？”</p>
“嗯。”玄胤点了点头。</p>
因着家里有两个在南疆生活了多年的孩子，蔺兰芝对南疆的局势也关注得多了些，就道：“那万一……德庆公主挑中的是皇后的儿子怎么办？”</p>
“那也得照办，皇后话都放出去了，绝无反悔的道理。”</p>
“这么说来，西凉是赚了。”蔺兰芝说的是西凉，不是德庆公主，作为一个女人，她明白再好的男人，都弥补不了德庆心里的伤痛，可是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和亲人选从一个庶子王爷，升级成皇子，甚至可能是嫡出龙嗣，不得不说，实在是赚翻了。</p>
宁玥耸肩，与其说是西凉赚了，不如说是南疆赔了。一开始卡着皇帝的喉咙，用一个外室庶子，就想娶西凉的嫡公主为妻子，这下好了，轮到西凉随便挑了。万一德庆公主真的狮子大开口，挑中了南疆皇后的儿子，那就真是有的玩儿了。</p>
不知想到了什么，蔺兰芝突然放下了筷子：“容麟，你是和亲的使臣，德庆公主要去南疆挑选驸马，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回去啊？”</p>
容麟郁闷地耷拉下了小脑袋：“是啊。”</p>
“哎哟。”蔺兰芝叹了口气，她舍不得容麟。</p>
“卿儿去吗？”她又问。</p>
“当然去！”</p>
“我不去。”</p>
是容麟与容卿异口同声的回答。</p>
容麟臭着小脸道：“你干嘛不去？”</p>
“我已经跟南疆没关系了，去干什么？”容卿漫不经心地说。</p>
容麟鼻子一哼，郁闷地拿着筷子戳起了碗里的米饭。</p>
宁玥看了看玄胤。</p>
玄胤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说道：“父亲，娘，我跟玥玥可能也要离开一阵子。”</p>
马援与蔺兰芝不约而同地问：“你们又去哪里？”</p>
玄胤如实道：“去南疆。”</p>
“呃……”马援一头雾水，“你们两个……上那儿干嘛？”</p>
宁玥摸了摸鼻梁，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皇上钦定了司空朔为特使。”</p>
事到如今，想驳回反正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一则，这是欺君之罪；二则，司空朔一倒，皇帝立刻就会对玄家动杀心。最好的办法，是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p>
“那司空朔……”蔺兰芝指了指房间。</p>
玄胤道：“我们会带上他。”</p>
他需要菩提子，而菩提子在南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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