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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晓兰贞的真相后，玄胤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吃饭也不好好吃，可把宁玥和蔺兰芝急坏了。</p>
容卿吃了一口冰糖燕窝，漫不经心道：“急什么急？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一个大男人，还过不去这个坎？”</p>
宁玥拿眼瞪他！</p>
蔺兰芝嗔了他一眼：“不许这么没良心！”</p>
容卿耸耸肩，继续吃燕窝。</p>
那小子跟他抢妹妹，还不好好对他妹妹，差点把他妹妹害死，这笔帐，他还没找他算完呢！</p>
他已经很有良心了。</p>
蔺兰芝看着女儿眉头紧锁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大家想想办法吧，总得帮小胤走出阴影才好。”</p>
容卿撇了撇嘴儿。</p>
蔺兰芝又看向容麟。</p>
容麟最近一有机会便在蔺兰芝跟前刷好感，疯狂地刷，刷得蔺兰芝都有些离不开他了，只恨不得他是个女的，把他留在身边做儿媳才好。</p>
“容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蔺兰芝柔声问。</p>
当然……没有！</p>
老实说，他不太理解玄胤的感受，兰贞“失踪”的时候，玄胤才四岁，而他离家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孩子比四岁的孩子更能记事不是吗？但是他一点也不思念他的家人，如果现在谁告诉他，他娘死了，他大概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p>
而他，才只是离开了他们十一年而已。</p>
玄胤已经与兰贞分开十六年了，为什么还对兰贞抱有这么深的感情呢？</p>
他想不通。</p>
可能，他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吧？</p>
不过这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能说出来，否则，兰芝会认为他冷血的。</p>
他扬起一副灿灿的笑脸：“不如，我们去爬山吧！我每次心情不好，爬一趟山就没事了！”</p>
蔺兰芝想了想，说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玥儿和容卿都不能爬山。”</p>
容麟勾唇一笑道：“我可以背容卿嘛！妹妹就让玄胤背！”</p>
“是姑姑！”</p>
“是姑姑！”</p>
兄妹俩异口同声。</p>
容麟鼻子一哼，撇过脸，两眼望天。</p>
“卿儿。”蔺兰芝将眸光落在了容卿的脸上，大有施压的趋势。</p>
容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就栽在两个女人手里了，一个妹妹，一个娘亲：“我听说汤山温泉不错，对妹妹的身子有益，据说还能治疗宫寒，助孕的。”</p>
玄胤不在乎自己死活，总还是在乎宁玥的，哪怕情绪再低落，听到能为宁玥好，就不会放任不管。</p>
蔺兰芝的眼睛当即亮了一下，她怎么没想到拿女儿做筏子呢？小胤最在乎的人，可不正是自己女儿吗？</p>
早饭后，蔺兰芝找到玄胤，把泡温泉的法子说了，为达到效果，言辞间，难免夸赞了些：“你看，你们大婚这么久了，玥儿的肚子都没动静，八成是体质太寒了，她每次来葵水都疼得死去活来，也与这个有关。汤山的温泉专门治疗这个的，我好几个朋友在那儿泡过，老毛病都泡好了……”</p>
宁玥为什么不能怀孕，玄胤比谁都清楚，的确是体质太寒，但那种寒，不是普通的宫寒，是千年冰龙晶造成的体寒，需要菩提子才能治愈，温泉的效果恐怕不大。</p>
不过，聊胜于无就是了。</p>
玄胤这边一同意，蔺兰芝立马着手收拾东西，尽管下人够多，但孩子们的东西，她每样都过目才放心。</p>
这边，蔺兰芝收拾着行礼，那边，宁玥去王府探望孙瑶，顺便与孙瑶辞别。</p>
汤山在京城与并州交界处，来回需要两日车程，算上在那边住的日子，可能四五天都回不来。</p>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瑶。</p>
“今天感觉怎么样？”暖和的里屋，宁玥见到了孙瑶。</p>
孙瑶的气色比昨天略好了些，没那么苍白，只是依旧虚弱，无法站和坐。</p>
孙瑶朝她伸出手：“我好多了，你怎么来这么早？”</p>
“我是来跟你辞行的。”宁玥说完，诗画端了药进来，宁玥拿过碗，“我来。今天吕大夫看过了吗？”</p>
诗画答道：“看过了，给诊了脉，让按照原先的方子吃药。”</p>
宁玥满意地点了点头。</p>
孙瑶困惑问道：“你说与我辞行，你要去哪里？”</p>
“玄胤最近心情不大好，我娘决定带我们去汤山跑温泉，顺便散散心。”</p>
“你娘真好。”孙瑶由衷地说道。</p>
她与蔺兰芝素未蒙面，只是偶尔会从宁玥口中听到一些与蔺兰芝有关的事，她感觉得出来，对方是一个非常温柔贤惠的女人。</p>
不怪四弟和玥儿乐不思蜀，那样温柔贤惠的女子，有她在的地方，会充满家的味道。</p>
“容卿和容麟也去吗？”孙瑶问。</p>
宁玥微微一笑，眸子亮晶晶的：“去的，我娘说，一个都不能少。”</p>
孙瑶感慨地说道：“真羡慕。”</p>
宁玥眨了眨眼：“不过……我们如今都是戴罪之身，不该离开京城，是偷偷去的，三嫂你可得替我们保密。”</p>
“那是当然。”孙瑶说道，“对了，你知道父王跟大哥是怎么回事吗？今天早上，我听玄昭说什么父王很过分，怎么那么对大哥……”</p>
宁玥沉吟片刻，仍旧有些难以启齿，就道：“大哥瞒了父王一些事，被父王给打了。”</p>
孙瑶一怔：“啊？父王最疼大哥了呀！怎么会……”</p>
宁玥摇头，无奈地说道：“王妃也帮着隐瞒，你昨天不是问我父王为什么休了王妃吗？与瞒着的这件事有些关系。你先静养几天，等我从汤山回来就把一切都告诉你。”</p>
“好。”</p>
告别孙瑶后，宁玥走出青灵阁，往书房而去。不论怎样，中山王是她公公，她把她儿子带跑了，于情于理都得与他打声招呼。</p>
到书房时，中山王不在，玄小樱伏案涂鸦，把中山王不要的奏折涂得乱七八糟。</p>
宁玥想，王爷还是疼这个女儿，快要把她宠上天了，连奏折都能给她随便玩儿。</p>
“小樱。”宁玥微笑着跨过门槛。</p>
玄小樱闻言，抬起头来，比寻常孩子更早慧的目光在宁玥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随后，暗了暗，明显含了一丝不悦地说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来我父王的书房？”</p>
宁玥微微一愣，自己好像没得罪她吧？怎么这孩子满嘴的火药味儿？</p>
敛起思绪，宁玥温和地问道：“我有事找父王，你知道父王去哪儿了吗？”</p>
“不告诉你。”玄小樱撇过了脸。</p>
宁玥诧异地皱了皱小脸，小樱从前挺喜欢她的，一口一个四嫂，还总赖在琉锦院，让她做东西给她吃，怎么才一段日子不见，便对她敌意这么深了呢？</p>
缓缓走过去，宁玥探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柔声说：“小樱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说出来，四嫂帮你想想办法。”</p>
“走开！”玄小樱用力一推，她右手还握着笔，笔头上的墨水全都画到了宁玥的新裙子上。她愣了愣，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很快，又倔强地撇过了脸。</p>
宁玥看了看污成一片的裙子，纳闷地问：“小樱，你不喜欢四嫂了吗？”</p>
玄小樱嚷道：“对！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把我母妃弄没了！你还把我大哥弄伤了！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p>
原来是为了这事。</p>
宁玥的心底划过一丝了悟，眸光微微泛凉。</p>
郭玉被休的事，一些机灵的下人已经知道了。</p>
但郭玉勾结夙火的事想来是没有公开的，毕竟牵扯到通敌叛国的罪名，王爷和玄煜都没这么傻。</p>
兰贞的真相以及被隐瞒的事，想来也未公开。</p>
至于，她和郭玉的过节，就更不会被宣扬得人尽皆知。</p>
那么，小樱为何一口是她把郭玉给弄走了呢？</p>
“小樱，你母妃不是我弄走的。”她定定地看着玄小樱，说。</p>
玄小樱的腮帮子气得通红：“就是你！他们都看见了！是你拿休书给我母妃的！你还跟母妃吵架了！你讨厌母妃，所以让父王休了母妃！”</p>
宁玥语气如常地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p>
“要你管！”玄小樱气呼呼地说道，“你给我出去！不许再进我父王的书房！”</p>
宁玥看了她一眼，出去了。</p>
门口，她碰到神色匆匆的中山王，行了一礼：“父王。”</p>
中山王原本在西厢与影卫交代事情，听到玄小樱大呼小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撇下公务赶来看看，却看到宁愿从里边出来，他古怪地问：“怎么了刚刚？”</p>
“没什么，小樱好像误会我了，父王有跟小樱说起过我与王妃的过节吗？”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宁玥还是想亲自找王爷验证一番。</p>
中山王摇头：“当然没有，我不会与她说这些。”</p>
虽然宁玥与郭玉的确是不对盘，但整件事因郭玉的偏见和贪心而起，因为讨厌四房，所以对宁玥诸多冤枉；因为想瞒住兰贞的真相，所以不惜勾结夙火朝容卿下了狠手。不管郭玉怎样强调自己是被夙火利用了，都改变不了她把玄家害得几乎无法翻身的事实。</p>
但这么复杂的因果，一个孩子，如何明白？</p>
他想等她大一些，懂得分辨是非善恶了再告诉她的——</p>
宁玥也相信中山王没那么愚蠢，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她根本无法消化的事实：“大哥那边呢？”</p>
“小樱都还没去过知辉院。”中山王沉吟片刻，“而且，他也不会说。”</p>
以玄煜的心性，的确不可能如此拧不清。宁玥又问“三哥？”</p>
“他倒是来找过我，不过我推脱公务忙没见他，他恐怕连郭玉被休的事都还不清楚。”</p>
中山王十分耐心地回答了宁玥的每一个问题。</p>
宁玥行了一礼：“我冒犯了。”</p>
中山王宽容地说道：“没什么，你有事来问我是应该的。想必是哪个下人乱嚼了设舌根子，回头我查探一番。”</p>
宁玥嗯了一声。</p>
中山王顿了顿，又问：“小胤怎么样了？好些了没？”</p>
“还没。”宁玥静静地说道，“不肯说话，也不肯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大圈。”</p>
中山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p>
宁玥又道：“我娘想带玄胤出去散散心。”</p>
中山王欣慰地说道：“散心好，出去走走，人会轻松很多，准备去哪儿？”</p>
“汤山的温泉。”</p>
“那儿是温泉是不错，去吧，京城这边不必担心，没人会找你们麻烦。”</p>
就算找，他也会担着，那是他亏欠了二十一年的儿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p>
想到了什么，中山王面色一暖：“还有，替我多谢你娘，谢谢她照顾我儿子。”</p>
宁玥走后，中山王即刻去了文芳院，将所有下人叫到明厅，挨个审问了一遍，看究竟是谁在挑拨小樱与宁玥的关系。</p>
……</p>
回到棠梨院时，蔺兰芝已经把五个人的行礼全都收拾妥当了，累得坐在椅子上喘气。</p>
容麟给她按捏肩膀。</p>
不管按得舒不舒服，这份心意，足够暖人了。</p>
宁玥一进门，便瞧见容麟一脸认真地给她娘按，边按边夸她娘皮肤好、气色好、越活越年轻漂亮云云。</p>
宁玥噗哧笑了，知道的说他在讨好自己祖母，不知道的，还当他在讨好自己岳母呢！</p>
大哥对兰芝都没他这么上心！</p>
“娘，容麟。”</p>
“妹妹回来啦？”容麟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p>
宁玥黑了脸：“要说多少遍，我是你姑姑！”</p>
蔺兰芝被俩孩子逗得不行，老实说，容麟年长玥儿三岁，的确可以叫妹妹，偏偏容麟又是容卿的养子，辈分上矮了一截。</p>
宁玥与容麟拌了会儿嘴，帮中山王给兰芝带了一句感激，便回屋找玄胤了。</p>
玄胤坐在窗前，静静地翻着书，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来，照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也照着他俊美无铸的眉眼。</p>
眉眼间，暴戾与顽劣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阴郁。</p>
看到宁玥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敛起情绪，淡淡地勾起唇角：“回来了？”</p>
“嗯。”宁玥坐到他腿上，素手抚上他精致的眉，“我跟王府那边打过招呼了，父王好像很担心你，你要不要见他一面再走？”</p>
“不用。”他淡淡地说，大臂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在怀里，下颚贴上她鬓角，“什么时候出发？”</p>
宁玥轻声道：“你这边好了的话随时可以出发。”</p>
玄胤低头，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落下一枚轻轻的吻，这是知晓兰贞的真相后，他第一次主动亲近她，与之前火急火燎的探入不同，他只温柔地贴着，更像一种无声的依恋。</p>
宁玥喜欢这样的感觉，他需要的不再是她能取悦他的身子，而是她这个人、这颗心。</p>
宁玥闭上眼，微微动了动唇瓣，他默契地张开了双唇，宁玥像是受到了鼓舞，抱紧他，与他缠绵地拥吻了起来。</p>
数日滴水未进，他的唇瓣干涸得裂开了几道小口子。</p>
宁玥的舌尖轻柔扫过。</p>
风声，停了。</p>
喧嚣，静了。</p>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彼此的喘息、亲吻的声音和擂鼓般加速的心跳。</p>
不知吻了多久，吻得宁玥几乎要眩晕在他身上。</p>
他缓缓松开她红肿而晶莹的唇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凑过去吻了吻她，不夹杂丝毫情欲，只是想感受她的存在。</p>
当然，身体的反应不是他能控制的。</p>
宁玥调皮地眨了眨眼，隔着厚厚的布帛握了握觉醒的小凶兽，几乎握不住，她面上一阵滚烫。</p>
他轻轻一笑：“再忍忍，到了那边就给你。”</p>
宁玥瞧着他模样，心知他心情不像之前那么阴郁了，倒也胆子大了起来，捧住他的脸道：“怎么是我忍？”</p>
他轻笑：“我也忍着呢。”</p>
宁玥促狭一笑：“那我们打个赌，你忍不到温泉。”</p>
他薄唇勾起，黑曜石般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邪魅：“要是忍到了呢？”</p>
“忍到了随你处置。”宁玥坏笑地看着他，“不过若是没忍到，你随我处置。”</p>
“好。”这笔交易，怎么想都是他赚了。</p>
午饭过后，一行人踏上了去汤山的马车。</p>
由于依旧是戴罪之身，对外只宣称是到汤山附近的寺庙祈福。</p>
蔺兰芝一共备了四辆马车，她与红玉、冬梅一辆，玄胤宁玥一辆，容卿容麟一辆，还有一辆用来装几人的行礼和路上所需的物资用品。</p>
临近年关的缘故，官道上十分热闹，有从京城返乡的人，也有回京过年以及给京城权贵进贡年货的人，后者居多。</p>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驿站住上一晚，天亮再出发，约莫下午抵达汤山。偏偏驿站的人太多，愣是没有空余房间。</p>
蔺兰芝让人在驿站附近搭建了四个帐篷。</p>
一个是车夫的，一个是她和两个丫鬟的，另外两个是那对小夫妻和那对父子的。</p>
搭建帐篷的不止他们，一些过往的商旅与牧民也纷纷拿出了帐篷。</p>
一时间，空旷的草地开花儿似的，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热闹极了。</p>
有人在帐篷前燃起了篝火、架起了烧烤架子，香气随风而舞，很快弥漫了一整片天地。</p>
蔺兰芝倒是没生火，让红玉和冬梅到驿站买了些饭菜，叫来四个孩子在帐篷里一起吃。</p>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一名年轻小伙儿的声音，非常爽朗与友好：“里边有人吗？我伯伯做了些烧烤，你们若是不嫌弃，也一起过来尝尝吧！”</p>
蔺兰芝挑开帘子，看向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虽然穿着汉人的衣裳，但五官一看就是少数民族的。部分少数民族的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不像汉人这么矜持，也没汉人这么重的阶级观念。</p>
蔺兰芝冲他友好地笑了笑，问向帐篷内的孩子们道：“你们想吃烤肉吗？”</p>
容麟两眼大放绿光！</p>
蔺兰芝笑出了声，对小伙子道：“多谢你的邀请，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p>
“好！”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回了篝火旁。</p>
蔺兰芝收拾了一些自己带的精致糕点和梅子酒，与宁玥一行人去了那边的帐篷。</p>
那里，已经围了很多在此扎营的人，也不乏闻到香味特地从驿站跑出来打打牙祭的人。</p>
烤肉的是一名成熟英俊的大叔，瞧年纪，与马援差不多大，也是汉人打扮，但汉话说的不好，听着特别滑稽。</p>
在他身边，有一对浓眉大眼、姿容艳丽的双胞胎姐妹。不同于汉族姑娘的笑不露齿，她们与大叔说这话，时而笑得前俯后仰，却半点不显粗俗，反而让人觉得爽朗与真实。</p>
红衣女子碰了碰妹妹的肩膀：“妹妹，你瞧，来了好多漂亮的人！”</p>
妹妹顺势看了过去，以为姐姐口中的漂亮只是比寻常人好一些而已，可是当她看清了一行人的容貌，当场就被惊得呆住了。</p>
为首的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妇人，妇人明眸善睐，五官不算绝美，但就是有一种吸引人不断靠近的魅力与韵味。</p>
妇人挽着一个小姑娘。</p>
小姑娘娃娃脸、大眼睛、皮肤白得像她们家的雪山，唇，明艳红润，微翘成一个俏皮的弧度，比年画上的小仙童还可人。但这小姑娘有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明明在笑，笑意又未达眼底。</p>
她们身后，是三个俊美得宛若谪仙的男子。</p>
一玄衣、一白衣、一紫衣。</p>
玄衣男子的气场太冰冷强大，她们不敢多看，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白衣男子与紫衣少年。</p>
白衣男子长了一张勾魂摄魄的脸，几乎美得雌雄莫辨，气质清清冷冷的，不过好像是个残疾，坐着轮椅。</p>
推着轮椅的是紫衣少年，他长得倒是漂亮，可惜特别凶悍，眼睛瞪得老大，宛若一头随时可能炸毛的小狮子。</p>
姐妹俩对视一眼，噗哧笑了。</p>
容麟皱眉：“她们在笑什么？”</p>
宁玥回头，眨了眨眼：“看上你了呗！”</p>
蔺兰芝把糕点与梅子酒送给了烤肉的大叔，大叔笑着收下，与蔺兰芝寒暄了几句，让姐妹花领他们在一旁的小桌子旁坐下。</p>
一行人颜值太高，惹得路人纷纷侧目。</p>
好在有玄胤这个万年冰块坐镇，倒是没人真敢上前搭讪。</p>
容麟不喜欢那伙人看容卿，把他们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瞪了回去！</p>
姐妹花端着新鲜烤肉和马奶酒走了过来。</p>
红衣的是姐姐，粉衣的是妹妹。</p>
姐姐难掩自豪地说：“这是我们家乡的牛肉，你们京城可吃不到。”</p>
她把最好最大的那块肉放到了容麟的盘子里。</p>
妹妹也不甘示弱，给容麟倒了一杯马奶酒：“这是用马奶酿的，好喝极了。”随后，又给其他人也倒了一杯。</p>
众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恶趣味地看着容麟被姐妹花两面夹击。</p>
她们是从北边来的部落，那儿的人全都非常崇尚力量，听说他们相亲不是看家世，不是看学识，而是看谁能举起最多的千斤顶。</p>
他们相信，上天赋予人神力，是为了给族里带来大的造化。</p>
力气大的人，在那边的地位是非常高的。</p>
容麟一看就天生神力，不怪她们撇开玄胤和容卿不要，专门找容麟献媚。</p>
宁玥扯了扯容卿的袖子：“大哥，你喜欢哪个？”</p>
“什么？”容卿漫不经心地问。</p>
宁玥悄悄指了指对面的两个姑娘：“我看她们跟容麟挺般配的，性格爽朗，不矫揉造作，你喜欢哪个做儿媳？”</p>
容卿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块肉，味同嚼蜡。</p>
容麟被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东献媚、西献殷勤，弄得烦躁不已：“还让不让吃东西了？老说老说，影响胃口！”</p>
“容麟！”蔺兰芝低低地叱了一句，“不得无礼！”</p>
容麟撇嘴儿，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容卿。</p>
容卿却不看他，低头吃着碗里的牛肉。</p>
自己都快被这两个女人烦死了，他还有心情吃东西！</p>
容麟火大！</p>
很快，帅大叔端着一盘烤好的鸡腿走过来，笑着看了姐妹俩一眼，道：“你们可别吓坏人家了，中原人不是这样求亲的。”</p>
“那是怎样？”姐妹俩异口同声。</p>
帅大叔对蔺兰芝欠了欠身：“夫人，不介意我坐这边吧。”</p>
蔺兰芝温和地说道：“莫老板，请坐。”</p>
莫大叔挨着姐妹俩坐了下来，看看她们，又看看蔺兰芝，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北域的商人。”</p>
北域，西凉曾经的敌国，被玄煜打败，臣服了西凉。</p>
兰贞，就是死在一群北域流寇的身下，玄胤听了北域二字，唰的一下变了脸色！</p>
宁玥忙按住他的手。</p>
而另一边，容麟的睫羽也颤了颤。</p>
莫大叔喝高了些，面色红润，没注意到桌子上的气氛变了，笑着说道：“我们的家在雪山脚下，与北城接壤，我们主要做皮革生意，把你们大新朝的茶叶与丝绸换回去，当然，还有一些过冬的物资。她们是我小侄女儿，姐姐叫莫娜，妹妹叫莫妮。莫娜、莫妮，快给夫人行礼。”</p>
姐妹俩站起身，行了个蹩脚的屈膝礼。</p>
蔺兰芝愣了愣，干笑道：“坐下说话吧。”</p>
莫大叔示意俩姐妹坐下，随后，接着说道：“我们雪山族的人没那么弯弯道道，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就是心直口快，要是有得罪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海涵。”</p>
连海涵都知道，这人的汉文化学得不是一半的好。</p>
宁玥喝了一口马奶酒，看向自己娘亲。</p>
蔺兰芝笑了笑：“哪里哪里？相逢即是缘，什么得罪不得罪的？”</p>
“哈哈，夫人这般大度，我就真的直说了！”莫大叔道，“在我们北域，喜欢谁，得到谁的许可就能成婚了，但我知道你们大新朝非常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p>
“什么……意见？”蔺兰芝纳闷地问。</p>
莫大叔哈哈笑道：“我这两个小侄女儿，怕是看上你儿子了，想把你儿子抢回家呢！”</p>
“我儿子？”蔺兰芝看向了容卿。</p>
“小儿子。”莫大叔道。</p>
蔺兰芝笑了：“那不是我儿子，是我孙子。”</p>
“啊？”叔侄三人齐齐愣住。这妇人看上去也就才三四十岁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孙子？</p>
蔺兰芝解释道：“他是我儿子的养子。”说着，指了指容卿，“如果你们要谈他的婚事，应该跟我儿子谈。”</p>
莫大叔忙望向了容卿，这个迷一般优雅俊美的男子，居然是帅小伙儿的养父啊！应该大不了几岁吧？</p>
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养子嘛，又不是亲生的。</p>
如此，这桩婚事或许比想象中的更容易一些呢。</p>
容麟的脸色黑了一下。</p>
狗日的北域人，打主意打到老子头上了！</p>
容卿你敢把我给别人，我削了你！</p>
“公子，不知我这两位侄女儿，您可还满意？”莫大叔笑着问。</p>
姐妹俩配合着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一丝娇羞都无。在她们的观念中，喜欢就要大胆去争取，让对方看到自己最光线美丽的一面，遮遮掩掩、欲拒还迎什么的，她们一辈子也学不会。</p>
容卿探究的眸光自二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看得出来，她们都是心思单纯的姑娘，比上次在首饰铺子碰到的司空静强太多——</p>
莫大叔见对方一脸犹豫，忙补充道：“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看中门当户对，你们应该是官家人吧，我们是商人，在你们眼里，商人身份低贱，配不上官家子弟。可是在北域，商人的地位与普通人是一样的，只要拥有足够的财富，连北域王都会高看两眼。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莫家在北域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我侄女儿又是嫡出，身份上，应该不至于辱没了小公子的。”</p>
容麟可是南疆的大帅，这等身份，配公主都够了，一个大家族的嫡女，宁玥还觉得配不上容麟呢。</p>
“莫家，在北域的地位，与西凉玄家差不多。”玄胤低声说。</p>
宁玥一怔，那么厉害？</p>
不等宁玥开口，容麟不屑地笑了：“莫家算个狗屁？”</p>
蔺兰芝面色一白：“容麟！”</p>
容麟哼了哼。</p>
莫大叔倒是没在意容麟的轻蔑，小伙子没去过北域，不懂莫家势力有多大，正常！等他到了莫家，说不定都不想回来了！</p>
容卿淡淡地说道：“容我考虑一下，明早给你们答复。”</p>
容麟的脸色瞬间沉了。</p>
……</p>
回到帐篷，容麟气得踹翻了桌子：“容卿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考虑一下？那种事需要考虑吗？直接拒绝啊！拒绝一百次你懂不懂？”</p>
容卿坐在厚厚的褥子上，一边翻着书本，一边云淡风轻道：“为什么要拒绝？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找门亲事了。”</p>
容麟气得眉毛根根竖起，瞪圆了眼睛：“容卿你再说一遍！”</p>
容卿翻了一页书：“说多少遍都一样，你这么大了，该成家立业了。”</p>
容麟的心口微微刺了一下：“你真这么想的？”</p>
“嗯。”容卿点头，“我瞧着莫娜和莫妮都不错，长得漂亮，心思单纯，胆子也够大，不容易被你吓到。当然，喜欢哪一个，由你自己决定，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p>
容麟盘腿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神色木木地问：“你真的……要把我让给她们？”</p>
“不是让。”</p>
“不是让是什么？”容麟追问，一双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倔强。</p>
容卿又翻了一页书，目光落在书页上：“你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作为你长辈，我为你做好的打算，如是而已。”</p>
“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容麟逼迫地看着他。</p>
容卿始终没看他眼睛：“你不在皇宫的时候，我自己也是过来了。”</p>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容卿？”容麟掐住他下颚，“看着我的眼睛说。”</p>
容卿波澜不惊的眸子望进了他眼眸深处：“是。”</p>
容麟眸光一暗，站起身，冷冷地走出了帐篷！</p>
……</p>
却说郭玉与碧清在农舍住下后，真的过上了农妇一般的生活。她们没有收入，她的脚又受着重伤，需要大量金创药。守门婆子给的银裸子很快便花完了，她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时常饿得前胸贴后背。</p>
不得已，碧清典当了郭玉的衣裳，换了些碎银子和粗布棉袄。</p>
郭玉娇弱的身子裹在臃肿的棉絮中，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认出她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玄王妃。</p>
若单单是这限额倒也罢了，偏偏他们住的地方，时常遭到小流氓的打劫，隔三差五收保护费，不给就把家里砸得稀巴烂。虽然这个家已经十分的破烂，但倘若把锅碗瓢盆都砸了，便连饭都煮不成了。</p>
无奈之下，碧清买了些红绳回来打络子，希望赶在过年前卖个好价钱。</p>
碧清一人打得不够快，郭玉帮忙，学着打了两天，倒是能打个差不多的样子。</p>
纤细的手指，很快长出了冻疮。</p>
冷风一吹，冻疮裂开，流出脓来。</p>
金创药擦脚上擦完了，碧清用手指使劲儿地刮着内壁，才刮了一丁点儿药膏抹在郭玉的冻疮上：“唉，我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治冻疮，死马当活马医了。等会儿我去街上摆摊，您是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p>
想起那伙流氓，郭玉的身子瑟缩一下：“跟你一起。”</p>
顿了顿，又说，“摆……摆在街角。”</p>
碧清明白她的意思，摆在太显眼的地方，恐让熟人瞧见。</p>
整理好一百个络子，二人一块上了街。</p>
南街人流量最大，碧清选了个靠进小胡同的地方，尽管风吹着冷，但身后的小胡同方便郭玉藏身，万一来了个把熟人，郭玉能立马从胡同后逃掉。</p>
“卖络子！又便宜又好看的络子！梅花烙、海棠络、四喜络……”碧清在寒风里吆喝。</p>
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人，手艺比市面上卖的精良许多，加上她卖的的确便宜，不多时，便卖掉了大半。</p>
还剩最后几个时，碧清打算便宜处理了，好带郭玉去吃碗热面。</p>
“小姐，您瞧，那不是上回在王府看到的图案吗？这个小摊儿上居然有卖的！”一名身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拉着司空静的手停在了摊子前。</p>
碧清听到王府二字的时候，便暗觉不妙，怕是熟人，赶紧给身后的郭玉打了个手势。</p>
郭玉拔腿就跑！</p>
司空静挑了两个络子：“哟，还真是呢！你这丫头，挺心灵手巧的嘛！比王府的络子还好看！你叫什么名字？”</p>
碧清低垂着眉眼，道：“小的叫银杏。”</p>
“银杏呀，土掉渣的名字。”司空静不屑地嗤了一声，“大冬天的打络子卖很辛苦吧？跟我走。”</p>
“啊？”碧清愕然。</p>
丫鬟嗔道：“啊什么啊？没听懂吗？我家小姐看上你了！想买你回去做丫鬟！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中常侍的妹妹，司空家的千金！跟了她，是你造化！还不赶紧谢恩？”</p>
碧清哪里不知道司空静？就是这个可恶的毒女撺掇她家王妃对付宁玥的！</p>
碧清咬牙：“小的家中还有一个病重娘亲，不能跟你走。”</p>
司空静丢给她一锭金子：“这个，够给你娘亲看病了吧？跟我吃香喝辣，还能赚更多的钱，你随便请个人服侍你娘亲就是了。”</p>
碧清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如果自己真的能从司空静手里赚到钱，那么王妃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p>
念头闪过，碧清试探着抬起了头。</p>
司空静看向碧清，这丫头好像在哪儿见过呢，不过一时想不起来。</p>
碧清见司空静没认出自己，心中更高兴了：“小姐等等，我去与我娘亲商量一番。”</p>
司空静把玩着手里的络子，越看越喜欢：“去吧！”</p>
碧清拿上那锭金子，穿过胡同，来到了郭玉藏身的地方：“王妃，王妃你看……”</p>
啪！</p>
回应她的，是郭玉一个响亮的耳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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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晓兰贞的真相后，玄胤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吃饭也不好好吃，可把宁玥和蔺兰芝急坏了。</p>
容卿吃了一口冰糖燕窝，漫不经心道：“急什么急？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一个大男人，还过不去这个坎？”</p>
宁玥拿眼瞪他！</p>
蔺兰芝嗔了他一眼：“不许这么没良心！”</p>
容卿耸耸肩，继续吃燕窝。</p>
那小子跟他抢妹妹，还不好好对他妹妹，差点把他妹妹害死，这笔帐，他还没找他算完呢！</p>
他已经很有良心了。</p>
蔺兰芝看着女儿眉头紧锁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大家想想办法吧，总得帮小胤走出阴影才好。”</p>
容卿撇了撇嘴儿。</p>
蔺兰芝又看向容麟。</p>
容麟最近一有机会便在蔺兰芝跟前刷好感，疯狂地刷，刷得蔺兰芝都有些离不开他了，只恨不得他是个女的，把他留在身边做儿媳才好。</p>
“容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蔺兰芝柔声问。</p>
当然……没有！</p>
老实说，他不太理解玄胤的感受，兰贞“失踪”的时候，玄胤才四岁，而他离家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孩子比四岁的孩子更能记事不是吗？但是他一点也不思念他的家人，如果现在谁告诉他，他娘死了，他大概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p>
而他，才只是离开了他们十一年而已。</p>
玄胤已经与兰贞分开十六年了，为什么还对兰贞抱有这么深的感情呢？</p>
他想不通。</p>
可能，他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吧？</p>
不过这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能说出来，否则，兰芝会认为他冷血的。</p>
他扬起一副灿灿的笑脸：“不如，我们去爬山吧！我每次心情不好，爬一趟山就没事了！”</p>
蔺兰芝想了想，说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玥儿和容卿都不能爬山。”</p>
容麟勾唇一笑道：“我可以背容卿嘛！妹妹就让玄胤背！”</p>
“是姑姑！”</p>
“是姑姑！”</p>
兄妹俩异口同声。</p>
容麟鼻子一哼，撇过脸，两眼望天。</p>
“卿儿。”蔺兰芝将眸光落在了容卿的脸上，大有施压的趋势。</p>
容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就栽在两个女人手里了，一个妹妹，一个娘亲：“我听说汤山温泉不错，对妹妹的身子有益，据说还能治疗宫寒，助孕的。”</p>
玄胤不在乎自己死活，总还是在乎宁玥的，哪怕情绪再低落，听到能为宁玥好，就不会放任不管。</p>
蔺兰芝的眼睛当即亮了一下，她怎么没想到拿女儿做筏子呢？小胤最在乎的人，可不正是自己女儿吗？</p>
早饭后，蔺兰芝找到玄胤，把泡温泉的法子说了，为达到效果，言辞间，难免夸赞了些：“你看，你们大婚这么久了，玥儿的肚子都没动静，八成是体质太寒了，她每次来葵水都疼得死去活来，也与这个有关。汤山的温泉专门治疗这个的，我好几个朋友在那儿泡过，老毛病都泡好了……”</p>
宁玥为什么不能怀孕，玄胤比谁都清楚，的确是体质太寒，但那种寒，不是普通的宫寒，是千年冰龙晶造成的体寒，需要菩提子才能治愈，温泉的效果恐怕不大。</p>
不过，聊胜于无就是了。</p>
玄胤这边一同意，蔺兰芝立马着手收拾东西，尽管下人够多，但孩子们的东西，她每样都过目才放心。</p>
这边，蔺兰芝收拾着行礼，那边，宁玥去王府探望孙瑶，顺便与孙瑶辞别。</p>
汤山在京城与并州交界处，来回需要两日车程，算上在那边住的日子，可能四五天都回不来。</p>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瑶。</p>
“今天感觉怎么样？”暖和的里屋，宁玥见到了孙瑶。</p>
孙瑶的气色比昨天略好了些，没那么苍白，只是依旧虚弱，无法站和坐。</p>
孙瑶朝她伸出手：“我好多了，你怎么来这么早？”</p>
“我是来跟你辞行的。”宁玥说完，诗画端了药进来，宁玥拿过碗，“我来。今天吕大夫看过了吗？”</p>
诗画答道：“看过了，给诊了脉，让按照原先的方子吃药。”</p>
宁玥满意地点了点头。</p>
孙瑶困惑问道：“你说与我辞行，你要去哪里？”</p>
“玄胤最近心情不大好，我娘决定带我们去汤山跑温泉，顺便散散心。”</p>
“你娘真好。”孙瑶由衷地说道。</p>
她与蔺兰芝素未蒙面，只是偶尔会从宁玥口中听到一些与蔺兰芝有关的事，她感觉得出来，对方是一个非常温柔贤惠的女人。</p>
不怪四弟和玥儿乐不思蜀，那样温柔贤惠的女子，有她在的地方，会充满家的味道。</p>
“容卿和容麟也去吗？”孙瑶问。</p>
宁玥微微一笑，眸子亮晶晶的：“去的，我娘说，一个都不能少。”</p>
孙瑶感慨地说道：“真羡慕。”</p>
宁玥眨了眨眼：“不过……我们如今都是戴罪之身，不该离开京城，是偷偷去的，三嫂你可得替我们保密。”</p>
“那是当然。”孙瑶说道，“对了，你知道父王跟大哥是怎么回事吗？今天早上，我听玄昭说什么父王很过分，怎么那么对大哥……”</p>
宁玥沉吟片刻，仍旧有些难以启齿，就道：“大哥瞒了父王一些事，被父王给打了。”</p>
孙瑶一怔：“啊？父王最疼大哥了呀！怎么会……”</p>
宁玥摇头，无奈地说道：“王妃也帮着隐瞒，你昨天不是问我父王为什么休了王妃吗？与瞒着的这件事有些关系。你先静养几天，等我从汤山回来就把一切都告诉你。”</p>
“好。”</p>
告别孙瑶后，宁玥走出青灵阁，往书房而去。不论怎样，中山王是她公公，她把她儿子带跑了，于情于理都得与他打声招呼。</p>
到书房时，中山王不在，玄小樱伏案涂鸦，把中山王不要的奏折涂得乱七八糟。</p>
宁玥想，王爷还是疼这个女儿，快要把她宠上天了，连奏折都能给她随便玩儿。</p>
“小樱。”宁玥微笑着跨过门槛。</p>
玄小樱闻言，抬起头来，比寻常孩子更早慧的目光在宁玥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随后，暗了暗，明显含了一丝不悦地说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来我父王的书房？”</p>
宁玥微微一愣，自己好像没得罪她吧？怎么这孩子满嘴的火药味儿？</p>
敛起思绪，宁玥温和地问道：“我有事找父王，你知道父王去哪儿了吗？”</p>
“不告诉你。”玄小樱撇过了脸。</p>
宁玥诧异地皱了皱小脸，小樱从前挺喜欢她的，一口一个四嫂，还总赖在琉锦院，让她做东西给她吃，怎么才一段日子不见，便对她敌意这么深了呢？</p>
缓缓走过去，宁玥探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柔声说：“小樱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说出来，四嫂帮你想想办法。”</p>
“走开！”玄小樱用力一推，她右手还握着笔，笔头上的墨水全都画到了宁玥的新裙子上。她愣了愣，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很快，又倔强地撇过了脸。</p>
宁玥看了看污成一片的裙子，纳闷地问：“小樱，你不喜欢四嫂了吗？”</p>
玄小樱嚷道：“对！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把我母妃弄没了！你还把我大哥弄伤了！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p>
原来是为了这事。</p>
宁玥的心底划过一丝了悟，眸光微微泛凉。</p>
郭玉被休的事，一些机灵的下人已经知道了。</p>
但郭玉勾结夙火的事想来是没有公开的，毕竟牵扯到通敌叛国的罪名，王爷和玄煜都没这么傻。</p>
兰贞的真相以及被隐瞒的事，想来也未公开。</p>
至于，她和郭玉的过节，就更不会被宣扬得人尽皆知。</p>
那么，小樱为何一口是她把郭玉给弄走了呢？</p>
“小樱，你母妃不是我弄走的。”她定定地看着玄小樱，说。</p>
玄小樱的腮帮子气得通红：“就是你！他们都看见了！是你拿休书给我母妃的！你还跟母妃吵架了！你讨厌母妃，所以让父王休了母妃！”</p>
宁玥语气如常地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p>
“要你管！”玄小樱气呼呼地说道，“你给我出去！不许再进我父王的书房！”</p>
宁玥看了她一眼，出去了。</p>
门口，她碰到神色匆匆的中山王，行了一礼：“父王。”</p>
中山王原本在西厢与影卫交代事情，听到玄小樱大呼小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撇下公务赶来看看，却看到宁愿从里边出来，他古怪地问：“怎么了刚刚？”</p>
“没什么，小樱好像误会我了，父王有跟小樱说起过我与王妃的过节吗？”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宁玥还是想亲自找王爷验证一番。</p>
中山王摇头：“当然没有，我不会与她说这些。”</p>
虽然宁玥与郭玉的确是不对盘，但整件事因郭玉的偏见和贪心而起，因为讨厌四房，所以对宁玥诸多冤枉；因为想瞒住兰贞的真相，所以不惜勾结夙火朝容卿下了狠手。不管郭玉怎样强调自己是被夙火利用了，都改变不了她把玄家害得几乎无法翻身的事实。</p>
但这么复杂的因果，一个孩子，如何明白？</p>
他想等她大一些，懂得分辨是非善恶了再告诉她的——</p>
宁玥也相信中山王没那么愚蠢，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她根本无法消化的事实：“大哥那边呢？”</p>
“小樱都还没去过知辉院。”中山王沉吟片刻，“而且，他也不会说。”</p>
以玄煜的心性，的确不可能如此拧不清。宁玥又问“三哥？”</p>
“他倒是来找过我，不过我推脱公务忙没见他，他恐怕连郭玉被休的事都还不清楚。”</p>
中山王十分耐心地回答了宁玥的每一个问题。</p>
宁玥行了一礼：“我冒犯了。”</p>
中山王宽容地说道：“没什么，你有事来问我是应该的。想必是哪个下人乱嚼了设舌根子，回头我查探一番。”</p>
宁玥嗯了一声。</p>
中山王顿了顿，又问：“小胤怎么样了？好些了没？”</p>
“还没。”宁玥静静地说道，“不肯说话，也不肯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大圈。”</p>
中山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p>
宁玥又道：“我娘想带玄胤出去散散心。”</p>
中山王欣慰地说道：“散心好，出去走走，人会轻松很多，准备去哪儿？”</p>
“汤山的温泉。”</p>
“那儿是温泉是不错，去吧，京城这边不必担心，没人会找你们麻烦。”</p>
就算找，他也会担着，那是他亏欠了二十一年的儿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p>
想到了什么，中山王面色一暖：“还有，替我多谢你娘，谢谢她照顾我儿子。”</p>
宁玥走后，中山王即刻去了文芳院，将所有下人叫到明厅，挨个审问了一遍，看究竟是谁在挑拨小樱与宁玥的关系。</p>
……</p>
回到棠梨院时，蔺兰芝已经把五个人的行礼全都收拾妥当了，累得坐在椅子上喘气。</p>
容麟给她按捏肩膀。</p>
不管按得舒不舒服，这份心意，足够暖人了。</p>
宁玥一进门，便瞧见容麟一脸认真地给她娘按，边按边夸她娘皮肤好、气色好、越活越年轻漂亮云云。</p>
宁玥噗哧笑了，知道的说他在讨好自己祖母，不知道的，还当他在讨好自己岳母呢！</p>
大哥对兰芝都没他这么上心！</p>
“娘，容麟。”</p>
“妹妹回来啦？”容麟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p>
宁玥黑了脸：“要说多少遍，我是你姑姑！”</p>
蔺兰芝被俩孩子逗得不行，老实说，容麟年长玥儿三岁，的确可以叫妹妹，偏偏容麟又是容卿的养子，辈分上矮了一截。</p>
宁玥与容麟拌了会儿嘴，帮中山王给兰芝带了一句感激，便回屋找玄胤了。</p>
玄胤坐在窗前，静静地翻着书，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来，照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也照着他俊美无铸的眉眼。</p>
眉眼间，暴戾与顽劣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阴郁。</p>
看到宁玥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敛起情绪，淡淡地勾起唇角：“回来了？”</p>
“嗯。”宁玥坐到他腿上，素手抚上他精致的眉，“我跟王府那边打过招呼了，父王好像很担心你，你要不要见他一面再走？”</p>
“不用。”他淡淡地说，大臂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在怀里，下颚贴上她鬓角，“什么时候出发？”</p>
宁玥轻声道：“你这边好了的话随时可以出发。”</p>
玄胤低头，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落下一枚轻轻的吻，这是知晓兰贞的真相后，他第一次主动亲近她，与之前火急火燎的探入不同，他只温柔地贴着，更像一种无声的依恋。</p>
宁玥喜欢这样的感觉，他需要的不再是她能取悦他的身子，而是她这个人、这颗心。</p>
宁玥闭上眼，微微动了动唇瓣，他默契地张开了双唇，宁玥像是受到了鼓舞，抱紧他，与他缠绵地拥吻了起来。</p>
数日滴水未进，他的唇瓣干涸得裂开了几道小口子。</p>
宁玥的舌尖轻柔扫过。</p>
风声，停了。</p>
喧嚣，静了。</p>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彼此的喘息、亲吻的声音和擂鼓般加速的心跳。</p>
不知吻了多久，吻得宁玥几乎要眩晕在他身上。</p>
他缓缓松开她红肿而晶莹的唇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凑过去吻了吻她，不夹杂丝毫情欲，只是想感受她的存在。</p>
当然，身体的反应不是他能控制的。</p>
宁玥调皮地眨了眨眼，隔着厚厚的布帛握了握觉醒的小凶兽，几乎握不住，她面上一阵滚烫。</p>
他轻轻一笑：“再忍忍，到了那边就给你。”</p>
宁玥瞧着他模样，心知他心情不像之前那么阴郁了，倒也胆子大了起来，捧住他的脸道：“怎么是我忍？”</p>
他轻笑：“我也忍着呢。”</p>
宁玥促狭一笑：“那我们打个赌，你忍不到温泉。”</p>
他薄唇勾起，黑曜石般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邪魅：“要是忍到了呢？”</p>
“忍到了随你处置。”宁玥坏笑地看着他，“不过若是没忍到，你随我处置。”</p>
“好。”这笔交易，怎么想都是他赚了。</p>
午饭过后，一行人踏上了去汤山的马车。</p>
由于依旧是戴罪之身，对外只宣称是到汤山附近的寺庙祈福。</p>
蔺兰芝一共备了四辆马车，她与红玉、冬梅一辆，玄胤宁玥一辆，容卿容麟一辆，还有一辆用来装几人的行礼和路上所需的物资用品。</p>
临近年关的缘故，官道上十分热闹，有从京城返乡的人，也有回京过年以及给京城权贵进贡年货的人，后者居多。</p>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驿站住上一晚，天亮再出发，约莫下午抵达汤山。偏偏驿站的人太多，愣是没有空余房间。</p>
蔺兰芝让人在驿站附近搭建了四个帐篷。</p>
一个是车夫的，一个是她和两个丫鬟的，另外两个是那对小夫妻和那对父子的。</p>
搭建帐篷的不止他们，一些过往的商旅与牧民也纷纷拿出了帐篷。</p>
一时间，空旷的草地开花儿似的，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热闹极了。</p>
有人在帐篷前燃起了篝火、架起了烧烤架子，香气随风而舞，很快弥漫了一整片天地。</p>
蔺兰芝倒是没生火，让红玉和冬梅到驿站买了些饭菜，叫来四个孩子在帐篷里一起吃。</p>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一名年轻小伙儿的声音，非常爽朗与友好：“里边有人吗？我伯伯做了些烧烤，你们若是不嫌弃，也一起过来尝尝吧！”</p>
蔺兰芝挑开帘子，看向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虽然穿着汉人的衣裳，但五官一看就是少数民族的。部分少数民族的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不像汉人这么矜持，也没汉人这么重的阶级观念。</p>
蔺兰芝冲他友好地笑了笑，问向帐篷内的孩子们道：“你们想吃烤肉吗？”</p>
容麟两眼大放绿光！</p>
蔺兰芝笑出了声，对小伙子道：“多谢你的邀请，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p>
“好！”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回了篝火旁。</p>
蔺兰芝收拾了一些自己带的精致糕点和梅子酒，与宁玥一行人去了那边的帐篷。</p>
那里，已经围了很多在此扎营的人，也不乏闻到香味特地从驿站跑出来打打牙祭的人。</p>
烤肉的是一名成熟英俊的大叔，瞧年纪，与马援差不多大，也是汉人打扮，但汉话说的不好，听着特别滑稽。</p>
在他身边，有一对浓眉大眼、姿容艳丽的双胞胎姐妹。不同于汉族姑娘的笑不露齿，她们与大叔说这话，时而笑得前俯后仰，却半点不显粗俗，反而让人觉得爽朗与真实。</p>
红衣女子碰了碰妹妹的肩膀：“妹妹，你瞧，来了好多漂亮的人！”</p>
妹妹顺势看了过去，以为姐姐口中的漂亮只是比寻常人好一些而已，可是当她看清了一行人的容貌，当场就被惊得呆住了。</p>
为首的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妇人，妇人明眸善睐，五官不算绝美，但就是有一种吸引人不断靠近的魅力与韵味。</p>
妇人挽着一个小姑娘。</p>
小姑娘娃娃脸、大眼睛、皮肤白得像她们家的雪山，唇，明艳红润，微翘成一个俏皮的弧度，比年画上的小仙童还可人。但这小姑娘有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明明在笑，笑意又未达眼底。</p>
她们身后，是三个俊美得宛若谪仙的男子。</p>
一玄衣、一白衣、一紫衣。</p>
玄衣男子的气场太冰冷强大，她们不敢多看，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白衣男子与紫衣少年。</p>
白衣男子长了一张勾魂摄魄的脸，几乎美得雌雄莫辨，气质清清冷冷的，不过好像是个残疾，坐着轮椅。</p>
推着轮椅的是紫衣少年，他长得倒是漂亮，可惜特别凶悍，眼睛瞪得老大，宛若一头随时可能炸毛的小狮子。</p>
姐妹俩对视一眼，噗哧笑了。</p>
容麟皱眉：“她们在笑什么？”</p>
宁玥回头，眨了眨眼：“看上你了呗！”</p>
蔺兰芝把糕点与梅子酒送给了烤肉的大叔，大叔笑着收下，与蔺兰芝寒暄了几句，让姐妹花领他们在一旁的小桌子旁坐下。</p>
一行人颜值太高，惹得路人纷纷侧目。</p>
好在有玄胤这个万年冰块坐镇，倒是没人真敢上前搭讪。</p>
容麟不喜欢那伙人看容卿，把他们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瞪了回去！</p>
姐妹花端着新鲜烤肉和马奶酒走了过来。</p>
红衣的是姐姐，粉衣的是妹妹。</p>
姐姐难掩自豪地说：“这是我们家乡的牛肉，你们京城可吃不到。”</p>
她把最好最大的那块肉放到了容麟的盘子里。</p>
妹妹也不甘示弱，给容麟倒了一杯马奶酒：“这是用马奶酿的，好喝极了。”随后，又给其他人也倒了一杯。</p>
众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恶趣味地看着容麟被姐妹花两面夹击。</p>
她们是从北边来的部落，那儿的人全都非常崇尚力量，听说他们相亲不是看家世，不是看学识，而是看谁能举起最多的千斤顶。</p>
他们相信，上天赋予人神力，是为了给族里带来大的造化。</p>
力气大的人，在那边的地位是非常高的。</p>
容麟一看就天生神力，不怪她们撇开玄胤和容卿不要，专门找容麟献媚。</p>
宁玥扯了扯容卿的袖子：“大哥，你喜欢哪个？”</p>
“什么？”容卿漫不经心地问。</p>
宁玥悄悄指了指对面的两个姑娘：“我看她们跟容麟挺般配的，性格爽朗，不矫揉造作，你喜欢哪个做儿媳？”</p>
容卿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块肉，味同嚼蜡。</p>
容麟被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东献媚、西献殷勤，弄得烦躁不已：“还让不让吃东西了？老说老说，影响胃口！”</p>
“容麟！”蔺兰芝低低地叱了一句，“不得无礼！”</p>
容麟撇嘴儿，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容卿。</p>
容卿却不看他，低头吃着碗里的牛肉。</p>
自己都快被这两个女人烦死了，他还有心情吃东西！</p>
容麟火大！</p>
很快，帅大叔端着一盘烤好的鸡腿走过来，笑着看了姐妹俩一眼，道：“你们可别吓坏人家了，中原人不是这样求亲的。”</p>
“那是怎样？”姐妹俩异口同声。</p>
帅大叔对蔺兰芝欠了欠身：“夫人，不介意我坐这边吧。”</p>
蔺兰芝温和地说道：“莫老板，请坐。”</p>
莫大叔挨着姐妹俩坐了下来，看看她们，又看看蔺兰芝，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北域的商人。”</p>
北域，西凉曾经的敌国，被玄煜打败，臣服了西凉。</p>
兰贞，就是死在一群北域流寇的身下，玄胤听了北域二字，唰的一下变了脸色！</p>
宁玥忙按住他的手。</p>
而另一边，容麟的睫羽也颤了颤。</p>
莫大叔喝高了些，面色红润，没注意到桌子上的气氛变了，笑着说道：“我们的家在雪山脚下，与北城接壤，我们主要做皮革生意，把你们大新朝的茶叶与丝绸换回去，当然，还有一些过冬的物资。她们是我小侄女儿，姐姐叫莫娜，妹妹叫莫妮。莫娜、莫妮，快给夫人行礼。”</p>
姐妹俩站起身，行了个蹩脚的屈膝礼。</p>
蔺兰芝愣了愣，干笑道：“坐下说话吧。”</p>
莫大叔示意俩姐妹坐下，随后，接着说道：“我们雪山族的人没那么弯弯道道，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就是心直口快，要是有得罪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海涵。”</p>
连海涵都知道，这人的汉文化学得不是一半的好。</p>
宁玥喝了一口马奶酒，看向自己娘亲。</p>
蔺兰芝笑了笑：“哪里哪里？相逢即是缘，什么得罪不得罪的？”</p>
“哈哈，夫人这般大度，我就真的直说了！”莫大叔道，“在我们北域，喜欢谁，得到谁的许可就能成婚了，但我知道你们大新朝非常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p>
“什么……意见？”蔺兰芝纳闷地问。</p>
莫大叔哈哈笑道：“我这两个小侄女儿，怕是看上你儿子了，想把你儿子抢回家呢！”</p>
“我儿子？”蔺兰芝看向了容卿。</p>
“小儿子。”莫大叔道。</p>
蔺兰芝笑了：“那不是我儿子，是我孙子。”</p>
“啊？”叔侄三人齐齐愣住。这妇人看上去也就才三四十岁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孙子？</p>
蔺兰芝解释道：“他是我儿子的养子。”说着，指了指容卿，“如果你们要谈他的婚事，应该跟我儿子谈。”</p>
莫大叔忙望向了容卿，这个迷一般优雅俊美的男子，居然是帅小伙儿的养父啊！应该大不了几岁吧？</p>
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养子嘛，又不是亲生的。</p>
如此，这桩婚事或许比想象中的更容易一些呢。</p>
容麟的脸色黑了一下。</p>
狗日的北域人，打主意打到老子头上了！</p>
容卿你敢把我给别人，我削了你！</p>
“公子，不知我这两位侄女儿，您可还满意？”莫大叔笑着问。</p>
姐妹俩配合着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一丝娇羞都无。在她们的观念中，喜欢就要大胆去争取，让对方看到自己最光线美丽的一面，遮遮掩掩、欲拒还迎什么的，她们一辈子也学不会。</p>
容卿探究的眸光自二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看得出来，她们都是心思单纯的姑娘，比上次在首饰铺子碰到的司空静强太多——</p>
莫大叔见对方一脸犹豫，忙补充道：“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看中门当户对，你们应该是官家人吧，我们是商人，在你们眼里，商人身份低贱，配不上官家子弟。可是在北域，商人的地位与普通人是一样的，只要拥有足够的财富，连北域王都会高看两眼。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莫家在北域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我侄女儿又是嫡出，身份上，应该不至于辱没了小公子的。”</p>
容麟可是南疆的大帅，这等身份，配公主都够了，一个大家族的嫡女，宁玥还觉得配不上容麟呢。</p>
“莫家，在北域的地位，与西凉玄家差不多。”玄胤低声说。</p>
宁玥一怔，那么厉害？</p>
不等宁玥开口，容麟不屑地笑了：“莫家算个狗屁？”</p>
蔺兰芝面色一白：“容麟！”</p>
容麟哼了哼。</p>
莫大叔倒是没在意容麟的轻蔑，小伙子没去过北域，不懂莫家势力有多大，正常！等他到了莫家，说不定都不想回来了！</p>
容卿淡淡地说道：“容我考虑一下，明早给你们答复。”</p>
容麟的脸色瞬间沉了。</p>
……</p>
回到帐篷，容麟气得踹翻了桌子：“容卿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考虑一下？那种事需要考虑吗？直接拒绝啊！拒绝一百次你懂不懂？”</p>
容卿坐在厚厚的褥子上，一边翻着书本，一边云淡风轻道：“为什么要拒绝？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找门亲事了。”</p>
容麟气得眉毛根根竖起，瞪圆了眼睛：“容卿你再说一遍！”</p>
容卿翻了一页书：“说多少遍都一样，你这么大了，该成家立业了。”</p>
容麟的心口微微刺了一下：“你真这么想的？”</p>
“嗯。”容卿点头，“我瞧着莫娜和莫妮都不错，长得漂亮，心思单纯，胆子也够大，不容易被你吓到。当然，喜欢哪一个，由你自己决定，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p>
容麟盘腿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神色木木地问：“你真的……要把我让给她们？”</p>
“不是让。”</p>
“不是让是什么？”容麟追问，一双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倔强。</p>
容卿又翻了一页书，目光落在书页上：“你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作为你长辈，我为你做好的打算，如是而已。”</p>
“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容麟逼迫地看着他。</p>
容卿始终没看他眼睛：“你不在皇宫的时候，我自己也是过来了。”</p>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容卿？”容麟掐住他下颚，“看着我的眼睛说。”</p>
容卿波澜不惊的眸子望进了他眼眸深处：“是。”</p>
容麟眸光一暗，站起身，冷冷地走出了帐篷！</p>
……</p>
却说郭玉与碧清在农舍住下后，真的过上了农妇一般的生活。她们没有收入，她的脚又受着重伤，需要大量金创药。守门婆子给的银裸子很快便花完了，她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时常饿得前胸贴后背。</p>
不得已，碧清典当了郭玉的衣裳，换了些碎银子和粗布棉袄。</p>
郭玉娇弱的身子裹在臃肿的棉絮中，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认出她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玄王妃。</p>
若单单是这限额倒也罢了，偏偏他们住的地方，时常遭到小流氓的打劫，隔三差五收保护费，不给就把家里砸得稀巴烂。虽然这个家已经十分的破烂，但倘若把锅碗瓢盆都砸了，便连饭都煮不成了。</p>
无奈之下，碧清买了些红绳回来打络子，希望赶在过年前卖个好价钱。</p>
碧清一人打得不够快，郭玉帮忙，学着打了两天，倒是能打个差不多的样子。</p>
纤细的手指，很快长出了冻疮。</p>
冷风一吹，冻疮裂开，流出脓来。</p>
金创药擦脚上擦完了，碧清用手指使劲儿地刮着内壁，才刮了一丁点儿药膏抹在郭玉的冻疮上：“唉，我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治冻疮，死马当活马医了。等会儿我去街上摆摊，您是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p>
想起那伙流氓，郭玉的身子瑟缩一下：“跟你一起。”</p>
顿了顿，又说，“摆……摆在街角。”</p>
碧清明白她的意思，摆在太显眼的地方，恐让熟人瞧见。</p>
整理好一百个络子，二人一块上了街。</p>
南街人流量最大，碧清选了个靠进小胡同的地方，尽管风吹着冷，但身后的小胡同方便郭玉藏身，万一来了个把熟人，郭玉能立马从胡同后逃掉。</p>
“卖络子！又便宜又好看的络子！梅花烙、海棠络、四喜络……”碧清在寒风里吆喝。</p>
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人，手艺比市面上卖的精良许多，加上她卖的的确便宜，不多时，便卖掉了大半。</p>
还剩最后几个时，碧清打算便宜处理了，好带郭玉去吃碗热面。</p>
“小姐，您瞧，那不是上回在王府看到的图案吗？这个小摊儿上居然有卖的！”一名身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拉着司空静的手停在了摊子前。</p>
碧清听到王府二字的时候，便暗觉不妙，怕是熟人，赶紧给身后的郭玉打了个手势。</p>
郭玉拔腿就跑！</p>
司空静挑了两个络子：“哟，还真是呢！你这丫头，挺心灵手巧的嘛！比王府的络子还好看！你叫什么名字？”</p>
碧清低垂着眉眼，道：“小的叫银杏。”</p>
“银杏呀，土掉渣的名字。”司空静不屑地嗤了一声，“大冬天的打络子卖很辛苦吧？跟我走。”</p>
“啊？”碧清愕然。</p>
丫鬟嗔道：“啊什么啊？没听懂吗？我家小姐看上你了！想买你回去做丫鬟！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中常侍的妹妹，司空家的千金！跟了她，是你造化！还不赶紧谢恩？”</p>
碧清哪里不知道司空静？就是这个可恶的毒女撺掇她家王妃对付宁玥的！</p>
碧清咬牙：“小的家中还有一个病重娘亲，不能跟你走。”</p>
司空静丢给她一锭金子：“这个，够给你娘亲看病了吧？跟我吃香喝辣，还能赚更多的钱，你随便请个人服侍你娘亲就是了。”</p>
碧清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如果自己真的能从司空静手里赚到钱，那么王妃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p>
念头闪过，碧清试探着抬起了头。</p>
司空静看向碧清，这丫头好像在哪儿见过呢，不过一时想不起来。</p>
碧清见司空静没认出自己，心中更高兴了：“小姐等等，我去与我娘亲商量一番。”</p>
司空静把玩着手里的络子，越看越喜欢：“去吧！”</p>
碧清拿上那锭金子，穿过胡同，来到了郭玉藏身的地方：“王妃，王妃你看……”</p>
啪！</p>
回应她的，是郭玉一个响亮的耳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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