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孙瑶的病情总算控制住了。</p>
吕医女摘掉手套，给宁玥行了一礼，道：“东家，三奶奶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后面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以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p>
宁玥嗯了一声，又问：“孩子怎么样？”</p>
“保住了。”</p>
吕医女说完，宁玥心头一松！</p>
但很快，吕医女又说道：“不过到底是出了血，情况非常不妙，能保住是造化，以后的几个月，都最好不要再下床。”</p>
宁玥黛眉微微一蹙：“要一直躺到生？”</p>
“恐怕是的。”吕医女答道。</p>
宁玥凝了凝眸，看向她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吕大夫，我派人送你回去，这些天，还劳烦你每日过来给三奶奶请脉。回春堂那边如果忙不过来，就再招几个大夫吧！”</p>
吕医女欠了欠身，道：“我手下的几个徒弟已经可以出师了，东家若是放心，可以让她们上岗试试。”</p>
“嗯，这些事，你去安排。”</p>
“是。”</p>
之后，宁玥又问了一些孙瑶的注意事项，并赏了一袋金子，才让人送了吕医女回去，随后又对诗画道：“安排一辆车，每天接送吕医女给你家主子瞧病。”</p>
“是！”诗画感激地应下。</p>
宁玥打了帘子进屋，那边，孙瑶正睁着眼，含笑地看着她。</p>
孙瑶的脸色比她的还苍白，显然这一次跌倒是真的伤了元气。</p>
宁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吓到了吧？多险？”</p>
孙瑶微微一笑：“这不是有你吗？”</p>
“万一我没赶到呢？万一吕医女迟了一步呢？”那么大的雨，是容麟冲到吕医女那边，将吕医女带过来的。若换做别人，可能真的赶不到了。</p>
孙瑶赖皮地说道：“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会赶到的，你从来没有迟过。”</p>
宁玥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吕医女刚刚交代的东西你都听见了吗？”</p>
“听见了，不能下床，不能激动，不能吃刺激寒凉的东西。”</p>
生产也是一道坎呢，不运动，生气来会比较困难。</p>
这些话，宁玥就没说了。因为说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只会加重孙瑶的心理负担。</p>
宁玥把孙瑶的手放进被子：“你好生歇息，我明天再来看你。”</p>
孙瑶看着她头发都没梳，虽然泡泡已经干了，顺滑地披散在肩头，但可以瞧出发质的不同，心知她恐怕是洗头的时候被叫过来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大半夜的，还把你捞回来……”</p>
宁玥摇头：“别说这些，好生休养，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然后呢，别再管其他人的事。”</p>
这一次，都是管闲事管出来的，自己如果能态度强硬一点，不听王妃的话，就不会差点流产、也不会害得玥儿那边人仰马翻。</p>
孙瑶愧疚地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过玥儿，王爷跟王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王爷连小樱都不让王妃见了？”</p>
玄小樱是王妃的命根子，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玄小樱失踪的三年，王妃扛不住，愣是拿香梨做了替身，浑浑噩噩地度过三年，好不容易将玄小樱找回来，王妃更是百般疼爱。起先，玄小樱与养母的感情非常深厚，都不怎么亲近王妃，但经过半年相处，王妃已经彻底把女儿打动了。现在，母女俩的感情别提有多深厚了。</p>
突然不让王妃见女儿，毫不夸张地说，这几乎是要了王妃半条命。</p>
宁玥把王妃勾结夙火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p>
孙瑶大惊：“啊？她居然勾结南疆人？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大哥没事吧？”</p>
“受了点轻伤。”宁玥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p>
孙瑶难以置信地说道：“她也是够笨的，居然相信夙火会帮她牵制你，还好你大哥被救出来了，万一被夙火杀掉……”</p>
言及此处，她幽幽一叹，“造孽。”</p>
宁玥也跟着一叹：“是啊，可不是造孽吗？玄家头上那顶通敌叛国的帽子现在都还没摘掉呢！父王和玄胤他们都被了官职，一日不洗脱冤屈便一日闲赋在家。”</p>
“若闲的久了，民心和军心也都散掉了。”孙瑶低低地呢喃。</p>
“就是这个道理。”宁玥点头。</p>
“因为这个，父王才对母妃发火的吗？”她还不清楚王妃被休的事。</p>
宁玥再次摇头：“这个，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吧。”</p>
“还有别的原因？”孙瑶问。</p>
“一些私事，陈年旧事。”宁玥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孙瑶解释兰贞遇害的经过，就拍了拍孙瑶的肩膀道，“好好歇息吧，等你哪天大好了，我再细细与你说。”</p>
孙瑶的确有些累了，微微笑着道：“好，你路上小心。”</p>
出青灵阁，在门口，宁玥碰到了中山王。</p>
中山王像是专程等她似的，听到脚步声便离开转过了身来，眸光复杂地看着她。</p>
“父王。”她行了一礼。</p>
中山王问道：“孙瑶睡了吧？”</p>
“睡了，暂时母子平安，但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看看情况。”她如实说道，没添油加醋，也没说得太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p>
“你们可以搬回来了。”他突然说。</p>
宁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爷亲自让她把休书交给郭玉，是想让她看清他的立场，在郭玉与玄胤中间，他选择了玄胤。如果玄胤是因为讨厌郭玉才搬出府，那么郭玉走了，玄胤的确可以搬回来了。</p>
但是，她不舍得离开娘亲和大哥。</p>
相信玄胤也舍不得兰芝。</p>
“我会与玄胤谈谈，看他怎么说。”</p>
“好。”中山王的手指动了几下，面上，闪过几分局促，“小胤他……都知道了吗？”</p>
宁玥沉吟片刻：“是，都知道了。回府的路上，我与他说了。”</p>
“那他……怎么样？”</p>
问这话时，他话音里明显含了一丝颤抖。他都觉得难以接受，那孩子，只会比他更难受。</p>
“不太好。”</p>
宁玥的回答，证实的他的猜测，饶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听宁玥亲口说出来，还是狠狠地震了一下。</p>
他道：“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p>
大概是猜到儿子不会这么快搬回来了。</p>
宁玥想了想：“您是他父亲，您想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p>
“他会愿意见我吗？”中山王下意识地问。</p>
宁玥直言道：“恐怕不愿意。”</p>
冷落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父亲，突然开始关心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变得优秀了，而是娘亲沉冤得雪了。这种感觉，只会提醒他，这个父亲对自己娘亲曾经有多不公平。</p>
中山王的眸光暗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叹道：“帮我照顾好他。”</p>
宁玥行了一礼：“儿媳告退。”</p>
……</p>
回到王府时，蔺兰芝正坐在明厅叹气，见到宁玥，忙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孙瑶怎么样了？”</p>
“暂时没危险。”</p>
“孩子保住了？”</p>
“暂时是的。”后面如何，不好说，毕竟动了这么大的胎气，连床都下不了了。</p>
蔺兰芝一阵喟叹：“唉，大雨天的，合该注意些才是，算了，不说她了，你去把头发洗完吧，洗完了去劝小胤吃些东西。”</p>
宁玥进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些干爽亵衣来到床前。</p>
床的帐幔紧紧落下。</p>
他不喜欢放帐子，说很闷。</p>
但今天——</p>
他不仅放了，还放得这么严实。</p>
宁玥挑开帐幔，望向床内的人儿。</p>
他面朝里侧躺着，身子微微蜷缩，看不清他面容，不知他闭没闭上眼睛。这样一个侧影，让人感到一种绝望的消极。</p>
宁玥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慢慢在他身后躺下，小手抚摸着他：“玄胤。”</p>
玄胤没有反应。</p>
宁玥的小身子贴紧他，下巴抵在他颈窝，轻轻抬手，指尖细绘他眉眼：“吃点东西好不好？兰芝熬的红枣桂圆粥，可好吃了。”</p>
玄胤依旧没反应，像睡着了似的。</p>
但宁玥明白，他没睡。</p>
宁玥慢慢地抱紧他精壮的腰身，温柔地说：“父王问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他把郭玉赶出府了，还给了郭玉一纸休书。”</p>
“父王还问，他什么时候能过来看你。”</p>
“你想让他来吗？”</p>
“他看起来不太好，可能也受了不小的打击。”</p>
“你好歹吃一点东西吧？虽然知道你饿几顿不会怎么样，可是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想喂你吃东西呢？是不是被我哥传染了？”</p>
宁玥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他始终没有回应。</p>
宁玥轻轻叹了口气。</p>
兰贞的死是彻底把他打击到了，本以为兰贞只是抛下他远走高飞了，虽心中委屈，可到底想着，只要活着，就能相见。</p>
如今，这相见的梦幻彻底破灭了。</p>
不怪他难受成这样。</p>
宁玥亲了亲他鬓角，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p>
暗夜中，骨节分明的长指，紧紧扣住了宁玥的纤指。</p>
……</p>
王府，知辉院</p>
“大夫！我大哥怎么样？”玄昭问向一旁的周大夫。</p>
周大夫给玄煜缝合完大腿上的最后一个伤口，叹道：“情况不太乐观啊，世子伤得太重了。”</p>
这到底是哪个高手，竟把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伤成这样？南疆打仗也没见世子受这么重的伤呢！</p>
玄昭这会子已经猜出是父王打的了，大哥武功高强，便是司空朔都未必能把大哥伤成这样，除非大哥是自愿挨揍的。而能让大哥自愿的，除了父王还能有谁？加上回府后，父王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大哥，更加坚定了他心底的猜测。</p>
奇怪，大哥究竟犯了什么错，父王要这么对大哥？</p>
玄昭带着深深的疑惑，去了书房，他要找父王问个明白！</p>
玄昭前脚刚走，后脚，一名身着黄衣的少女进来了。</p>
她穿着黄衣白沙的海棠金线曳地裙，头梳瑶台髻，以一只羊脂美玉的海棠簪固定。她肌肤雪白，而泛着浅浅的粉色，如一朵娇羞的明花，在暗夜中悄然绽放。</p>
随着她莲步轻移，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幽兰香气，在药香的遮掩下，似有还无。</p>
她在床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半晌，坐下。</p>
“别睡了，我知道你醒着。”她轻轻淡淡地说。</p>
玄煜缓缓睁开了眼睛，迷离如水雾的眼眸暗淡得失去光泽，但他，还是看清了她模样：“你来干什么？”</p>
皇甫燕没有回答，而是拉开他床头柜，拿出一张印了她脚印的和谈书，道：“不是要把我筹码，拿去威胁我皇爷爷和谈吗？怎么没寄出去？”</p>
玄煜垂下眸子，浓长的睫羽在鼻翼两侧投下暗影：“你走吧。”</p>
“走？去哪儿？”皇甫燕漫不经心地问。</p>
屋内没有点灯，她如一座白玉观音，静静坐在那里，散发着月辉般的冷意。</p>
“回南疆吗？”她又问。</p>
“随你。”玄煜说道。</p>
“大费周章地把我抓来，到头却如此轻易地放了我，玄煜，你别后悔。”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和谈书。</p>
玄煜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你走。”</p>
皇甫燕沉默。</p>
半晌，开口道：“你娘被休了。”</p>
玄煜眉心一跳：“你说什么？”</p>
“你娘跑到王爷的书房大哭大闹，随后又跑回文芳院，可惜王爷下令不准她进去，她喊你妹妹，你妹妹哭得厉害，她大概是很担心吧，就找孙瑶去看看你妹妹，结果孙瑶摔了一跤，差点摔流产。之后，王爷便赐了你娘一纸休书。”</p>
讲到这里，她顿住，“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娘害了孙瑶才被王爷休出府，可是看到你这副样子，我觉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你知道是谁把休书拿给你娘的吗？”</p>
“谁？”</p>
“一个小姑娘，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府里的下人全都对她非常恭敬。”</p>
“宁玥。”</p>
“宁玥？马宁玥？”皇甫燕在府里待了这么久，虽没见过马宁玥本人，却时常听人谈到她，说她是一个将军府嫡女，出身不高，却极受玄胤疼爱，很会做生意，开了一家全京城最大的药房，日进斗金。</p>
若只有这些，还不足以令皇甫燕侧目，偏偏邪门儿的是，那丫头像是被神灵保佑着似的，一直顺风顺水，反倒是曾经与她做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落马了。</p>
她在深宫长大，自然看得出王爷让马宁玥送休书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八成是王妃得罪马宁玥俩口子了，这一举动，就是在狠狠地打王妃的脸。</p>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虽不满玄煜，却更痛恨玄胤。</p>
“安心养伤，复宠的事交给我，过不了多久，王爷便会重新器重你。”</p>
玄煜浓眉一蹙：“你想干什么？”</p>
皇甫燕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掉了。</p>
却说郭玉拿到休书之后，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她没料到自己真有被休出府的一天！刘婉玉那种养小戏子的娼妇都还在庵堂活得好好儿的，凭什么她郭玉被休出府了？就因为刘婉玉的婚事是御赐的，而她是王爷上门求娶的吗？</p>
既然当初娶了她，为什么现在又来抛弃她？</p>
碧清难过地咬了咬唇：“王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回郭家，跟老太君和大人拿拿主意？”</p>
郭玉红着眼圈摇头，一旦闹回娘家，便会弄得满城皆知，她丢不起这个人。</p>
“王爷会原谅我的，他只是气坏了，气糊涂了，他会接我回去的……”</p>
这些，是碧清用来安慰王妃的说辞，但这一刻，就连碧清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太苍白、太无力。</p>
碧清低低地问道：“不回郭家，可是王府也回不去了，我们该怎么办？”</p>
“先找个客栈住下。”郭玉说道。</p>
碧清苦着脸道：“可是我们身上没钱。”</p>
当时走得急，几乎是被丢出来的，哪里会记得带钱呢？</p>
郭玉在地上踱了几圈儿，眸光一凝，道：“我回不了府，你应该可以，你回去那些钱出来。”</p>
“好！”</p>
碧清回了府，诚如郭玉所言，守门的人没有拦她。</p>
她去了文芳院，守门的婆子不许她进：“王爷说了，凡是与王妃有关的人，一律不得入内！”</p>
碧清认出了这个刁奴，正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婆子，她当即怒道：“你这老妇！当初是怎么求我给你一份差事的？不是我，你能进文芳院？你还在柴房劈柴吧！”</p>
守门婆子的脸臊了一下，倔强地说道：“我没把你溜进府的事告诉王爷，算是在报答你的恩德了！”</p>
碧清气红了脸，瞪了瞪她，说道：“我只是想给王妃拿些换洗衣物，拿完就走，你要是觉得不可以，我在这边等你，你去禀报王爷一声。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王爷这会子正在气头上，谁触霉头谁遭殃！”</p>
守门婆子的眼神闪了闪，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行吧行吧，你去收！但是你记住了，只能收衣服！不能拿别的！”</p>
“王妃自己的钱也不能拿？”碧清压下怒火问。</p>
“王爷发话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可以，把郭家叫来，嫁妆什么的，一样不少地退给郭小姐！”婆子倨傲地说。</p>
这才多久，就从王妃变成郭小姐了，一群势力东西！</p>
碧清恼怒不已，却又不能真与她争辩，免得激怒她，自己连衣裳都拿不走。</p>
碧清进屋，收了几套王妃的行头，给自己也收了两套。</p>
守门婆子一直在门口盯着，生怕她手脚不干净。</p>
碧清当着她的面，拿了一盒胭脂。</p>
守门婆子道：“慢着！那是什么？”</p>
“胭脂呀！这些东西，总能带走的吧？又不值几个钱！”</p>
“打开我看！”守门婆子厉喝。</p>
碧清打开了胭脂盒盖：“看见了吧？是胭脂吧？没骗你吧？”</p>
“哼！”守门婆子翻了个白眼。</p>
碧清又收了一些胭脂水粉，趁着守门婆子不注意，从首饰盒的底部抽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金票卷进了胭脂盒中。</p>
“收好了没？收好了赶紧走！”守门婆子将碧清轰了出去，大概看碧清可怜，又甩给她一个银裸子，“别再回来了！”</p>
碧清拿着包袱，去了王府附近的小胡同，此时已是后半夜，又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天地间，冷风回旋，冻肌裂骨。</p>
郭玉被赶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孙瑶的薄袄，没多久便冻僵了。</p>
“王妃！王妃！”碧清奔到她身边，见她一直僵着一张脸，只剩眼珠子在转，不由地问，“你怎么了？”</p>
“我……我脚麻了……”她被冻得，说话都几乎张不开嘴巴。</p>
“您等等！”碧清忙打开包袱，拿了一件大棉袄罩在郭玉身上，“好些了吗？”</p>
身子暖和了一点儿，却依旧难以动弹。</p>
碧清的眼珠子转了转，从荷包里取出一颗姜糖，喂进了郭玉嘴里。</p>
这是公中的膳房熬的糖果，给下人吃的，若在以往，郭玉绝对吞不下这么劣质的东西，但冻了那么久，她已经挑剔不得了。</p>
姜糖入体，辣得她冒了一身热汗，身体逐渐回复知觉。</p>
她裹紧了棉袄：“见到小樱没？”</p>
碧清没料到王妃的第一句话是问小姐，愣了愣，说道：“没，那婆子一直守着我，除了您的房间，哪儿也没许我去。”</p>
郭玉气急：“该死的刁奴！等我哪天回去了，一定把她打杀了！”</p>
顿了顿，又问，“钱呢？拿了多少？”</p>
碧清从胭脂盒里拿出那张一千两的金票。</p>
郭玉接过一看：“这么少？”</p>
一千两黄金差不多是一万两白银，其实不算少了，但郭玉这种生活质量不输给皇后的人，随便一顿饭，都得吃掉好几百银子，住的客栈也得选最豪华的，怕是撑不了多久。</p>
“还能再去拿吗？”郭玉问。</p>
碧清摇头：“不能了，我今天是唬了那婆子才进去的。等那婆子反应过来，怕是要后悔自己办了糊涂事。”</p>
郭玉气白了脸：“我又不吃他的！我拿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不行？”</p>
碧清叹道：“王爷说，您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叫郭家上门。”</p>
叫郭家上门，等于彻底决裂，那样，便再没转圜的余地了。</p>
郭玉面色一变，捏紧了棉袄：“王爷，你真的好狠心！”</p>
“王妃，一万两银子，我们省着点花，能花好几年。”她想说的是，能花几辈子，但想着以王妃的标准，估计降也不会降到哪儿去。</p>
二人开始寻找客栈。</p>
郭玉从没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行走，她要么是待在温暖的室内，要么是坐在温暖的马车内，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与碧清说说笑笑，爱到哪儿到哪儿。</p>
不像现在，碧清背着沉重的包袱，累得没力气说话。</p>
她被寒风吹着，也不敢开口说话。</p>
冬夜漫长。</p>
郭玉渐渐有些饿了。</p>
碧清就道：“奴婢记得附近有一家专门在夜里开的面店，您在这儿等等，别乱走，谁跟您说话都别理。”</p>
郭玉摸了摸肚子：“好的，你去吧。”</p>
碧清拿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铜板，去了。</p>
“卖姜糖咯！卖姜糖咯——卖姜糖咯——”</p>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端着一盒姜糖一路叫卖了过来，“夫人，您要买点我的姜糖吗？是我娘亲做的，可好吃了！”</p>
看到他，郭玉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三个儿子都锦衣玉食地长大，唯独女儿在外苦了三年，那三年据说也经常靠叫卖为生，她心里，升起了一股怜惜：“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p>
“哈？”小男孩儿似乎非常惊诧，“我都起床了呀！开始干活啦！再晚的话，我就养不活娘亲和妹妹啦！”</p>
“这么早啊。”郭玉望了望暗黑无边的夜空，又问小男孩儿道，“姜糖我全都买了，你回去睡觉吧。”</p>
“真的吗？可是、可是夫人，这些姜糖要一百个铜板哦！”小男孩儿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p>
郭玉打开荷包，取出了那张金票：“我没铜板，只有这个，你能找开吗？”</p>
“啊……这……呀……”小男孩儿一下子呆了。</p>
“找不开的话，我就没办法买了。”郭玉说。</p>
“找得开的夫人，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隔壁的钱庄，把钱给你换来！”小男孩儿说着，把挂在脖子上的小盘子取下来放在地上，“夫人，请您帮我看好我的摊位，我们全家都靠它生活，您一定要看好它，我马上回来！”</p>
“好。”郭玉把金票递给了小男孩儿，没注意到小男孩儿眼底闪动的狡黠。</p>
一刻钟后，碧清端着一碗面回来了：“夫人！三鲜面！”</p>
说是三鲜面，其实只有几根菜叶子和三两片肥肉。</p>
郭玉嫌弃地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不想吃，但肚子实在饿得厉害，人也冻得不行，便端过碗，在路边吃了起来。</p>
没吃两口，一个倒夜香的车子从这边路过，险些撞到郭玉。</p>
郭玉手一抖，一碗面砸到了地上。</p>
才吃了两口而已。</p>
碧清张了张嘴：“要不，奴婢再去买一碗吧？”</p>
“不了。”郭玉丢了筷子，理好衣襟，抬起骄傲的头颅，“找个客栈住下。”</p>
在路边吃面什么，太丢脸了！</p>
碧清重新背好包袱，就要离开，却看到一旁的一个小货摊子：“这是谁的？”</p>
“一个小男孩儿的，我买了他的姜糖，他给我找钱去了。”郭玉不紧不慢地说。</p>
碧清闻言，杏眼就是一瞪：“您……您不会是把金票给他了吧？”</p>
“是啊，他给我到钱庄去还钱了，省得我们跑了，待会儿便能有现钱用。”郭玉含了一丝得意地说，显然是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聪明的事情。</p>
碧清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p>
这个点，钱庄都还没开门呢，小男孩儿上哪儿去兑钱？分明是把金票给骗走了哇！</p>
被司空静那种脑残骗骗就算了，怎么一个小男孩儿……也能让王妃上当呀？</p>
“我不是告诉您，谁跟您说话都别理吗？”</p>
郭玉不以为然道：“一个孩子罢了，怎么了？有问题？他的摊子还在这儿呢，他们全家都靠这个生活的。”</p>
我要被您蠢哭了……</p>
碧清欲哭无泪地说道：“这摊子，到顶了值一两银子，您给他的却是一万两银子！他拿了那些钱，哪里还用得着摆摊？都能回乡下当地主了！”</p>
郭玉怔住。</p>
天，渐渐地亮了。</p>
奶娘抱了玄小樱起床，给玄小樱穿衣裳。</p>
“我不要这件！”</p>
“我要蓝色的！”</p>
“不是这个蓝色！”</p>
“你好笨！出去！”</p>
奶娘被玄小樱轰出了房间。</p>
丫鬟们端上美味可口的饭菜，伺候她用膳。</p>
玄小樱不吃。</p>
丫鬟们又端来她最爱的银耳羹。</p>
玄小樱将银耳羹慢慢地推，推到了地上，砸得一团乱。</p>
玄小樱自打回府，一直安静得像只小猫儿，虽然并不算温顺，因为她一直都特别有自己的主见，但到底不曾如此闹腾过。</p>
下人们立刻禀报了中山王。</p>
中山王赶到她房间，她正坐在床头，默不作声地玩着琉璃珠子。中山王温柔地摸向她脑袋：“听说你不肯吃饭。”</p>
玄小樱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p>
手微微一顿，中山王挨着她坐下。</p>
她说道：“你挡到光了。”</p>
中山王往一旁挪了挪，宠溺地看着她道：“父王陪你吃饭。”</p>
玄小樱不说话，默默地玩着琉璃珠子，小脸臭臭的。</p>
中山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吧，怎么不高兴了？”</p>
“我要母妃。”她倔强地说。</p>
中山王的眸光就是一暗：“她不配做你母妃！”</p>
“那谁配？”玄小樱抬起头问，她的眼睛亮亮的，如清泉中的宝石，幽幽地泛着一丝凉意。</p>
中山王被女儿质问的眼神看得不大自在，摸上了她发顶，这一次，她没有躲开。</p>
“不管谁，反正她不配。”中山王如是说。</p>
以为玄小樱会发怒，谁料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后，又低头继续玩琉璃珠子。</p>
“王爷！”门外，小厮禀报道，“马车备好了。”</p>
中山王看了女儿一眼，对门外说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p>
“去哪里？”玄小樱问。</p>
“去军营。”</p>
“我也要去。”玄小樱平静地说，“以前都是母妃陪我的，现在你把母妃弄没了，就换你来陪我。”</p>
中山王女儿的早慧弄得有些茫然无措，他哪里看不出女儿是借题发挥？若女儿哭哭啼啼，他还能狠心交给下人去哄，偏女儿如今平静，反而让他不放心了。</p>
他抱起女儿：“好。”</p>
他果真把女儿带进军营了。</p>
古往今来，带女儿上班的王爷，他算是头一个了。</p>
他给女儿做了一个小轮椅，女儿不坐，偏挂在他身上，一刻也不下来。</p>
他巡视新兵营的时候——</p>
玄小樱：“我要喝水。”</p>
他查看兵器库的时候——</p>
玄小樱：“我要拉尿。”</p>
他与幕僚们商议如何解决通敌叛国罪的时候——</p>
玄小樱：“我要拉臭臭。”</p>
中山王的脸都绿了：“让奶娘带你去。”</p>
“我不要，这些，都是母妃给我做的，你要么把母妃还给我，要么就你自己来做！好了，我拉完了，给我擦屁股。”玄小樱跳下马桶。</p>
中山王看着那白花花的小屁股，真想抽一巴掌！</p>
父女俩回了议事的营帐。</p>
中山王在主位上坐好，将玄小樱抱到腿上，玄小樱却扫了众人一眼后，问：“为什么我没有椅子？”</p>
杨幕僚忙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小姐，请坐。”</p>
玄小樱小大人似的坐下了。</p>
她虽才不到六岁，但长得非常漂亮，眉宇间一派英气，一看便知是玄家的千金，那种血脉里的高贵，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p>
中山王清了清嗓子：“好了，开始吧。”</p>
他们从玄家的处境、皇帝的态度、司空朔的立场以及容卿与南疆的关系，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整个过程十分枯燥，众人一度担心这个小姑娘会坐不住，令人讶异地是，她不仅坐足了一个时辰，还听得聚精会神。</p>
她是第一个被中山王主动带入军营的女眷。</p>
不怪王爷如此器重她，的确非池中物。</p>
议事完毕，中山王捏了捏她小手：“听懂了吗？”</p>
“没。”她诚实地说道。</p>
“看吧，我就说军营没什么好玩儿的，明天别跟来了，在府里跟大黄玩儿，父王保证，会尽快回去陪你。”</p>
可第二天，玄小樱还是跟来了。她就像一条小鼻涕虫，死死地黏着中山王，就连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她也非跟去不可。</p>
晚饭，中山王请了几名德高望重的元老吃饭，希望能打通关系，早日帮自己洗脱通敌叛国的罪名。少不得，请了些美丽大方的女子唱曲儿、吟诗作赋，以助酒兴。</p>
一个温柔的歌姬端着夜光杯来到中山王面前，柔声说：“这是玫瑰卤，特别香，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p>
玄小樱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不喜欢，靠近我父王的女人，我统统不喜欢。”</p>
歌姬被噎得面红耳赤。</p>
玄小樱美丽的眸子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不要勾引我父王，我会看着他的。”说着，她张开了小胳膊，“父王，抱。”</p>
中山王：“……”</p>
……</p>
金票被人骗走了，郭玉与碧清身上只剩下守门婆子甩的一个小银裸子，住客栈肯定不够，太差的大通铺又环境十分恶劣，郭玉闻了一下便恶心得一阵干呕。</p>
无奈之下，二人走了半天，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村子，租了一间小别院，类似农舍。</p>
屋子里简陋而冰冷，桌椅板凳倒是齐全，只是全都破旧不堪。</p>
郭玉捂了捂鼻子：“真难闻。”</p>
可不是难闻？在王府，碧清虽是个下人，但因贴身服侍王妃，衣食住行比普通的官家千金还好，这种地方，怕是连王府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屑于住。</p>
但她们如今的情况，还能挑剔什么呢？</p>
要么是回郭家，坦白一切，与王府彻底决裂；要么忍住眼下的饥寒交迫，等王爷回心转意。</p>
碧清觉得，王爷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毕竟，王爷对王妃，从来就没有爱过。</p>
“您先坐会儿，奴婢收拾一番。”碧清给王妃搬来一把椅子，拿出包袱里的毛毯，铺在了坚硬的床上，“奴婢上集市买两床褥子回来，再买些米油和菜，您要是困了，先将就着在桌上趴会儿。”</p>
郭玉看着破旧的屋子，委屈得鼻子一阵发酸：“知道了，你去吧。”</p>
“您这回，可是千万别与人说话了！谁喊门都别开！”碧清叮嘱。</p>
“我明白的。”</p>
碧清带上一串铜板，走出了院子。</p>
郭玉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实在冷得慌，便起来走走动动。</p>
她口渴，可是找不到水喝。</p>
院子里有一口井，盖着盖子，她手疼，推不开。</p>
想了半天，她从柴房找来一根绳子，一头系在井盖上，一头系在门闩上。</p>
猛的一撞，倒真把井盖给拖开了。</p>
她忙用绳子吊了木桶，放入井中打水。</p>
水可真沉！</p>
她娇嫩的手，抓着粗糙的绳索，没一会儿，便磨破了皮，鲜血滴在绳索上，滴到井中，也滴在她心里。</p>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p>
－－－－－－题外话－－－－－－</p>
看到评论区已经有人同情郭玉了，hold住哇，这才刚开始虐，表心软~</p>
性格决定命运，郭玉婚后的不幸，与她自己一直作一直作也有关系。那个时代的女性虽然很痛苦，但是大环境如此，从来都不是环境适应人，而是人去适应环境，郭玉的做法违背了当下的环境法则，被丈夫厌弃是必然的。</p>
| |</p>
孙瑶的病情总算控制住了。</p>
吕医女摘掉手套，给宁玥行了一礼，道：“东家，三奶奶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后面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以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p>
宁玥嗯了一声，又问：“孩子怎么样？”</p>
“保住了。”</p>
吕医女说完，宁玥心头一松！</p>
但很快，吕医女又说道：“不过到底是出了血，情况非常不妙，能保住是造化，以后的几个月，都最好不要再下床。”</p>
宁玥黛眉微微一蹙：“要一直躺到生？”</p>
“恐怕是的。”吕医女答道。</p>
宁玥凝了凝眸，看向她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吕大夫，我派人送你回去，这些天，还劳烦你每日过来给三奶奶请脉。回春堂那边如果忙不过来，就再招几个大夫吧！”</p>
吕医女欠了欠身，道：“我手下的几个徒弟已经可以出师了，东家若是放心，可以让她们上岗试试。”</p>
“嗯，这些事，你去安排。”</p>
“是。”</p>
之后，宁玥又问了一些孙瑶的注意事项，并赏了一袋金子，才让人送了吕医女回去，随后又对诗画道：“安排一辆车，每天接送吕医女给你家主子瞧病。”</p>
“是！”诗画感激地应下。</p>
宁玥打了帘子进屋，那边，孙瑶正睁着眼，含笑地看着她。</p>
孙瑶的脸色比她的还苍白，显然这一次跌倒是真的伤了元气。</p>
宁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吓到了吧？多险？”</p>
孙瑶微微一笑：“这不是有你吗？”</p>
“万一我没赶到呢？万一吕医女迟了一步呢？”那么大的雨，是容麟冲到吕医女那边，将吕医女带过来的。若换做别人，可能真的赶不到了。</p>
孙瑶赖皮地说道：“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会赶到的，你从来没有迟过。”</p>
宁玥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吕医女刚刚交代的东西你都听见了吗？”</p>
“听见了，不能下床，不能激动，不能吃刺激寒凉的东西。”</p>
生产也是一道坎呢，不运动，生气来会比较困难。</p>
这些话，宁玥就没说了。因为说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只会加重孙瑶的心理负担。</p>
宁玥把孙瑶的手放进被子：“你好生歇息，我明天再来看你。”</p>
孙瑶看着她头发都没梳，虽然泡泡已经干了，顺滑地披散在肩头，但可以瞧出发质的不同，心知她恐怕是洗头的时候被叫过来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大半夜的，还把你捞回来……”</p>
宁玥摇头：“别说这些，好生休养，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然后呢，别再管其他人的事。”</p>
这一次，都是管闲事管出来的，自己如果能态度强硬一点，不听王妃的话，就不会差点流产、也不会害得玥儿那边人仰马翻。</p>
孙瑶愧疚地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过玥儿，王爷跟王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王爷连小樱都不让王妃见了？”</p>
玄小樱是王妃的命根子，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玄小樱失踪的三年，王妃扛不住，愣是拿香梨做了替身，浑浑噩噩地度过三年，好不容易将玄小樱找回来，王妃更是百般疼爱。起先，玄小樱与养母的感情非常深厚，都不怎么亲近王妃，但经过半年相处，王妃已经彻底把女儿打动了。现在，母女俩的感情别提有多深厚了。</p>
突然不让王妃见女儿，毫不夸张地说，这几乎是要了王妃半条命。</p>
宁玥把王妃勾结夙火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p>
孙瑶大惊：“啊？她居然勾结南疆人？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大哥没事吧？”</p>
“受了点轻伤。”宁玥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p>
孙瑶难以置信地说道：“她也是够笨的，居然相信夙火会帮她牵制你，还好你大哥被救出来了，万一被夙火杀掉……”</p>
言及此处，她幽幽一叹，“造孽。”</p>
宁玥也跟着一叹：“是啊，可不是造孽吗？玄家头上那顶通敌叛国的帽子现在都还没摘掉呢！父王和玄胤他们都被了官职，一日不洗脱冤屈便一日闲赋在家。”</p>
“若闲的久了，民心和军心也都散掉了。”孙瑶低低地呢喃。</p>
“就是这个道理。”宁玥点头。</p>
“因为这个，父王才对母妃发火的吗？”她还不清楚王妃被休的事。</p>
宁玥再次摇头：“这个，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吧。”</p>
“还有别的原因？”孙瑶问。</p>
“一些私事，陈年旧事。”宁玥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孙瑶解释兰贞遇害的经过，就拍了拍孙瑶的肩膀道，“好好歇息吧，等你哪天大好了，我再细细与你说。”</p>
孙瑶的确有些累了，微微笑着道：“好，你路上小心。”</p>
出青灵阁，在门口，宁玥碰到了中山王。</p>
中山王像是专程等她似的，听到脚步声便离开转过了身来，眸光复杂地看着她。</p>
“父王。”她行了一礼。</p>
中山王问道：“孙瑶睡了吧？”</p>
“睡了，暂时母子平安，但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看看情况。”她如实说道，没添油加醋，也没说得太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p>
“你们可以搬回来了。”他突然说。</p>
宁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爷亲自让她把休书交给郭玉，是想让她看清他的立场，在郭玉与玄胤中间，他选择了玄胤。如果玄胤是因为讨厌郭玉才搬出府，那么郭玉走了，玄胤的确可以搬回来了。</p>
但是，她不舍得离开娘亲和大哥。</p>
相信玄胤也舍不得兰芝。</p>
“我会与玄胤谈谈，看他怎么说。”</p>
“好。”中山王的手指动了几下，面上，闪过几分局促，“小胤他……都知道了吗？”</p>
宁玥沉吟片刻：“是，都知道了。回府的路上，我与他说了。”</p>
“那他……怎么样？”</p>
问这话时，他话音里明显含了一丝颤抖。他都觉得难以接受，那孩子，只会比他更难受。</p>
“不太好。”</p>
宁玥的回答，证实的他的猜测，饶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听宁玥亲口说出来，还是狠狠地震了一下。</p>
他道：“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p>
大概是猜到儿子不会这么快搬回来了。</p>
宁玥想了想：“您是他父亲，您想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p>
“他会愿意见我吗？”中山王下意识地问。</p>
宁玥直言道：“恐怕不愿意。”</p>
冷落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父亲，突然开始关心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变得优秀了，而是娘亲沉冤得雪了。这种感觉，只会提醒他，这个父亲对自己娘亲曾经有多不公平。</p>
中山王的眸光暗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叹道：“帮我照顾好他。”</p>
宁玥行了一礼：“儿媳告退。”</p>
……</p>
回到王府时，蔺兰芝正坐在明厅叹气，见到宁玥，忙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孙瑶怎么样了？”</p>
“暂时没危险。”</p>
“孩子保住了？”</p>
“暂时是的。”后面如何，不好说，毕竟动了这么大的胎气，连床都下不了了。</p>
蔺兰芝一阵喟叹：“唉，大雨天的，合该注意些才是，算了，不说她了，你去把头发洗完吧，洗完了去劝小胤吃些东西。”</p>
宁玥进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些干爽亵衣来到床前。</p>
床的帐幔紧紧落下。</p>
他不喜欢放帐子，说很闷。</p>
但今天——</p>
他不仅放了，还放得这么严实。</p>
宁玥挑开帐幔，望向床内的人儿。</p>
他面朝里侧躺着，身子微微蜷缩，看不清他面容，不知他闭没闭上眼睛。这样一个侧影，让人感到一种绝望的消极。</p>
宁玥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慢慢在他身后躺下，小手抚摸着他：“玄胤。”</p>
玄胤没有反应。</p>
宁玥的小身子贴紧他，下巴抵在他颈窝，轻轻抬手，指尖细绘他眉眼：“吃点东西好不好？兰芝熬的红枣桂圆粥，可好吃了。”</p>
玄胤依旧没反应，像睡着了似的。</p>
但宁玥明白，他没睡。</p>
宁玥慢慢地抱紧他精壮的腰身，温柔地说：“父王问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他把郭玉赶出府了，还给了郭玉一纸休书。”</p>
“父王还问，他什么时候能过来看你。”</p>
“你想让他来吗？”</p>
“他看起来不太好，可能也受了不小的打击。”</p>
“你好歹吃一点东西吧？虽然知道你饿几顿不会怎么样，可是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想喂你吃东西呢？是不是被我哥传染了？”</p>
宁玥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他始终没有回应。</p>
宁玥轻轻叹了口气。</p>
兰贞的死是彻底把他打击到了，本以为兰贞只是抛下他远走高飞了，虽心中委屈，可到底想着，只要活着，就能相见。</p>
如今，这相见的梦幻彻底破灭了。</p>
不怪他难受成这样。</p>
宁玥亲了亲他鬓角，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p>
暗夜中，骨节分明的长指，紧紧扣住了宁玥的纤指。</p>
……</p>
王府，知辉院</p>
“大夫！我大哥怎么样？”玄昭问向一旁的周大夫。</p>
周大夫给玄煜缝合完大腿上的最后一个伤口，叹道：“情况不太乐观啊，世子伤得太重了。”</p>
这到底是哪个高手，竟把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伤成这样？南疆打仗也没见世子受这么重的伤呢！</p>
玄昭这会子已经猜出是父王打的了，大哥武功高强，便是司空朔都未必能把大哥伤成这样，除非大哥是自愿挨揍的。而能让大哥自愿的，除了父王还能有谁？加上回府后，父王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大哥，更加坚定了他心底的猜测。</p>
奇怪，大哥究竟犯了什么错，父王要这么对大哥？</p>
玄昭带着深深的疑惑，去了书房，他要找父王问个明白！</p>
玄昭前脚刚走，后脚，一名身着黄衣的少女进来了。</p>
她穿着黄衣白沙的海棠金线曳地裙，头梳瑶台髻，以一只羊脂美玉的海棠簪固定。她肌肤雪白，而泛着浅浅的粉色，如一朵娇羞的明花，在暗夜中悄然绽放。</p>
随着她莲步轻移，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幽兰香气，在药香的遮掩下，似有还无。</p>
她在床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半晌，坐下。</p>
“别睡了，我知道你醒着。”她轻轻淡淡地说。</p>
玄煜缓缓睁开了眼睛，迷离如水雾的眼眸暗淡得失去光泽，但他，还是看清了她模样：“你来干什么？”</p>
皇甫燕没有回答，而是拉开他床头柜，拿出一张印了她脚印的和谈书，道：“不是要把我筹码，拿去威胁我皇爷爷和谈吗？怎么没寄出去？”</p>
玄煜垂下眸子，浓长的睫羽在鼻翼两侧投下暗影：“你走吧。”</p>
“走？去哪儿？”皇甫燕漫不经心地问。</p>
屋内没有点灯，她如一座白玉观音，静静坐在那里，散发着月辉般的冷意。</p>
“回南疆吗？”她又问。</p>
“随你。”玄煜说道。</p>
“大费周章地把我抓来，到头却如此轻易地放了我，玄煜，你别后悔。”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和谈书。</p>
玄煜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你走。”</p>
皇甫燕沉默。</p>
半晌，开口道：“你娘被休了。”</p>
玄煜眉心一跳：“你说什么？”</p>
“你娘跑到王爷的书房大哭大闹，随后又跑回文芳院，可惜王爷下令不准她进去，她喊你妹妹，你妹妹哭得厉害，她大概是很担心吧，就找孙瑶去看看你妹妹，结果孙瑶摔了一跤，差点摔流产。之后，王爷便赐了你娘一纸休书。”</p>
讲到这里，她顿住，“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娘害了孙瑶才被王爷休出府，可是看到你这副样子，我觉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你知道是谁把休书拿给你娘的吗？”</p>
“谁？”</p>
“一个小姑娘，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府里的下人全都对她非常恭敬。”</p>
“宁玥。”</p>
“宁玥？马宁玥？”皇甫燕在府里待了这么久，虽没见过马宁玥本人，却时常听人谈到她，说她是一个将军府嫡女，出身不高，却极受玄胤疼爱，很会做生意，开了一家全京城最大的药房，日进斗金。</p>
若只有这些，还不足以令皇甫燕侧目，偏偏邪门儿的是，那丫头像是被神灵保佑着似的，一直顺风顺水，反倒是曾经与她做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落马了。</p>
她在深宫长大，自然看得出王爷让马宁玥送休书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八成是王妃得罪马宁玥俩口子了，这一举动，就是在狠狠地打王妃的脸。</p>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虽不满玄煜，却更痛恨玄胤。</p>
“安心养伤，复宠的事交给我，过不了多久，王爷便会重新器重你。”</p>
玄煜浓眉一蹙：“你想干什么？”</p>
皇甫燕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掉了。</p>
却说郭玉拿到休书之后，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她没料到自己真有被休出府的一天！刘婉玉那种养小戏子的娼妇都还在庵堂活得好好儿的，凭什么她郭玉被休出府了？就因为刘婉玉的婚事是御赐的，而她是王爷上门求娶的吗？</p>
既然当初娶了她，为什么现在又来抛弃她？</p>
碧清难过地咬了咬唇：“王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回郭家，跟老太君和大人拿拿主意？”</p>
郭玉红着眼圈摇头，一旦闹回娘家，便会弄得满城皆知，她丢不起这个人。</p>
“王爷会原谅我的，他只是气坏了，气糊涂了，他会接我回去的……”</p>
这些，是碧清用来安慰王妃的说辞，但这一刻，就连碧清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太苍白、太无力。</p>
碧清低低地问道：“不回郭家，可是王府也回不去了，我们该怎么办？”</p>
“先找个客栈住下。”郭玉说道。</p>
碧清苦着脸道：“可是我们身上没钱。”</p>
当时走得急，几乎是被丢出来的，哪里会记得带钱呢？</p>
郭玉在地上踱了几圈儿，眸光一凝，道：“我回不了府，你应该可以，你回去那些钱出来。”</p>
“好！”</p>
碧清回了府，诚如郭玉所言，守门的人没有拦她。</p>
她去了文芳院，守门的婆子不许她进：“王爷说了，凡是与王妃有关的人，一律不得入内！”</p>
碧清认出了这个刁奴，正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婆子，她当即怒道：“你这老妇！当初是怎么求我给你一份差事的？不是我，你能进文芳院？你还在柴房劈柴吧！”</p>
守门婆子的脸臊了一下，倔强地说道：“我没把你溜进府的事告诉王爷，算是在报答你的恩德了！”</p>
碧清气红了脸，瞪了瞪她，说道：“我只是想给王妃拿些换洗衣物，拿完就走，你要是觉得不可以，我在这边等你，你去禀报王爷一声。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王爷这会子正在气头上，谁触霉头谁遭殃！”</p>
守门婆子的眼神闪了闪，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行吧行吧，你去收！但是你记住了，只能收衣服！不能拿别的！”</p>
“王妃自己的钱也不能拿？”碧清压下怒火问。</p>
“王爷发话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可以，把郭家叫来，嫁妆什么的，一样不少地退给郭小姐！”婆子倨傲地说。</p>
这才多久，就从王妃变成郭小姐了，一群势力东西！</p>
碧清恼怒不已，却又不能真与她争辩，免得激怒她，自己连衣裳都拿不走。</p>
碧清进屋，收了几套王妃的行头，给自己也收了两套。</p>
守门婆子一直在门口盯着，生怕她手脚不干净。</p>
碧清当着她的面，拿了一盒胭脂。</p>
守门婆子道：“慢着！那是什么？”</p>
“胭脂呀！这些东西，总能带走的吧？又不值几个钱！”</p>
“打开我看！”守门婆子厉喝。</p>
碧清打开了胭脂盒盖：“看见了吧？是胭脂吧？没骗你吧？”</p>
“哼！”守门婆子翻了个白眼。</p>
碧清又收了一些胭脂水粉，趁着守门婆子不注意，从首饰盒的底部抽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金票卷进了胭脂盒中。</p>
“收好了没？收好了赶紧走！”守门婆子将碧清轰了出去，大概看碧清可怜，又甩给她一个银裸子，“别再回来了！”</p>
碧清拿着包袱，去了王府附近的小胡同，此时已是后半夜，又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天地间，冷风回旋，冻肌裂骨。</p>
郭玉被赶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孙瑶的薄袄，没多久便冻僵了。</p>
“王妃！王妃！”碧清奔到她身边，见她一直僵着一张脸，只剩眼珠子在转，不由地问，“你怎么了？”</p>
“我……我脚麻了……”她被冻得，说话都几乎张不开嘴巴。</p>
“您等等！”碧清忙打开包袱，拿了一件大棉袄罩在郭玉身上，“好些了吗？”</p>
身子暖和了一点儿，却依旧难以动弹。</p>
碧清的眼珠子转了转，从荷包里取出一颗姜糖，喂进了郭玉嘴里。</p>
这是公中的膳房熬的糖果，给下人吃的，若在以往，郭玉绝对吞不下这么劣质的东西，但冻了那么久，她已经挑剔不得了。</p>
姜糖入体，辣得她冒了一身热汗，身体逐渐回复知觉。</p>
她裹紧了棉袄：“见到小樱没？”</p>
碧清没料到王妃的第一句话是问小姐，愣了愣，说道：“没，那婆子一直守着我，除了您的房间，哪儿也没许我去。”</p>
郭玉气急：“该死的刁奴！等我哪天回去了，一定把她打杀了！”</p>
顿了顿，又问，“钱呢？拿了多少？”</p>
碧清从胭脂盒里拿出那张一千两的金票。</p>
郭玉接过一看：“这么少？”</p>
一千两黄金差不多是一万两白银，其实不算少了，但郭玉这种生活质量不输给皇后的人，随便一顿饭，都得吃掉好几百银子，住的客栈也得选最豪华的，怕是撑不了多久。</p>
“还能再去拿吗？”郭玉问。</p>
碧清摇头：“不能了，我今天是唬了那婆子才进去的。等那婆子反应过来，怕是要后悔自己办了糊涂事。”</p>
郭玉气白了脸：“我又不吃他的！我拿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不行？”</p>
碧清叹道：“王爷说，您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叫郭家上门。”</p>
叫郭家上门，等于彻底决裂，那样，便再没转圜的余地了。</p>
郭玉面色一变，捏紧了棉袄：“王爷，你真的好狠心！”</p>
“王妃，一万两银子，我们省着点花，能花好几年。”她想说的是，能花几辈子，但想着以王妃的标准，估计降也不会降到哪儿去。</p>
二人开始寻找客栈。</p>
郭玉从没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行走，她要么是待在温暖的室内，要么是坐在温暖的马车内，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与碧清说说笑笑，爱到哪儿到哪儿。</p>
不像现在，碧清背着沉重的包袱，累得没力气说话。</p>
她被寒风吹着，也不敢开口说话。</p>
冬夜漫长。</p>
郭玉渐渐有些饿了。</p>
碧清就道：“奴婢记得附近有一家专门在夜里开的面店，您在这儿等等，别乱走，谁跟您说话都别理。”</p>
郭玉摸了摸肚子：“好的，你去吧。”</p>
碧清拿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铜板，去了。</p>
“卖姜糖咯！卖姜糖咯——卖姜糖咯——”</p>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端着一盒姜糖一路叫卖了过来，“夫人，您要买点我的姜糖吗？是我娘亲做的，可好吃了！”</p>
看到他，郭玉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三个儿子都锦衣玉食地长大，唯独女儿在外苦了三年，那三年据说也经常靠叫卖为生，她心里，升起了一股怜惜：“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p>
“哈？”小男孩儿似乎非常惊诧，“我都起床了呀！开始干活啦！再晚的话，我就养不活娘亲和妹妹啦！”</p>
“这么早啊。”郭玉望了望暗黑无边的夜空，又问小男孩儿道，“姜糖我全都买了，你回去睡觉吧。”</p>
“真的吗？可是、可是夫人，这些姜糖要一百个铜板哦！”小男孩儿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p>
郭玉打开荷包，取出了那张金票：“我没铜板，只有这个，你能找开吗？”</p>
“啊……这……呀……”小男孩儿一下子呆了。</p>
“找不开的话，我就没办法买了。”郭玉说。</p>
“找得开的夫人，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隔壁的钱庄，把钱给你换来！”小男孩儿说着，把挂在脖子上的小盘子取下来放在地上，“夫人，请您帮我看好我的摊位，我们全家都靠它生活，您一定要看好它，我马上回来！”</p>
“好。”郭玉把金票递给了小男孩儿，没注意到小男孩儿眼底闪动的狡黠。</p>
一刻钟后，碧清端着一碗面回来了：“夫人！三鲜面！”</p>
说是三鲜面，其实只有几根菜叶子和三两片肥肉。</p>
郭玉嫌弃地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不想吃，但肚子实在饿得厉害，人也冻得不行，便端过碗，在路边吃了起来。</p>
没吃两口，一个倒夜香的车子从这边路过，险些撞到郭玉。</p>
郭玉手一抖，一碗面砸到了地上。</p>
才吃了两口而已。</p>
碧清张了张嘴：“要不，奴婢再去买一碗吧？”</p>
“不了。”郭玉丢了筷子，理好衣襟，抬起骄傲的头颅，“找个客栈住下。”</p>
在路边吃面什么，太丢脸了！</p>
碧清重新背好包袱，就要离开，却看到一旁的一个小货摊子：“这是谁的？”</p>
“一个小男孩儿的，我买了他的姜糖，他给我找钱去了。”郭玉不紧不慢地说。</p>
碧清闻言，杏眼就是一瞪：“您……您不会是把金票给他了吧？”</p>
“是啊，他给我到钱庄去还钱了，省得我们跑了，待会儿便能有现钱用。”郭玉含了一丝得意地说，显然是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聪明的事情。</p>
碧清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p>
这个点，钱庄都还没开门呢，小男孩儿上哪儿去兑钱？分明是把金票给骗走了哇！</p>
被司空静那种脑残骗骗就算了，怎么一个小男孩儿……也能让王妃上当呀？</p>
“我不是告诉您，谁跟您说话都别理吗？”</p>
郭玉不以为然道：“一个孩子罢了，怎么了？有问题？他的摊子还在这儿呢，他们全家都靠这个生活的。”</p>
我要被您蠢哭了……</p>
碧清欲哭无泪地说道：“这摊子，到顶了值一两银子，您给他的却是一万两银子！他拿了那些钱，哪里还用得着摆摊？都能回乡下当地主了！”</p>
郭玉怔住。</p>
天，渐渐地亮了。</p>
奶娘抱了玄小樱起床，给玄小樱穿衣裳。</p>
“我不要这件！”</p>
“我要蓝色的！”</p>
“不是这个蓝色！”</p>
“你好笨！出去！”</p>
奶娘被玄小樱轰出了房间。</p>
丫鬟们端上美味可口的饭菜，伺候她用膳。</p>
玄小樱不吃。</p>
丫鬟们又端来她最爱的银耳羹。</p>
玄小樱将银耳羹慢慢地推，推到了地上，砸得一团乱。</p>
玄小樱自打回府，一直安静得像只小猫儿，虽然并不算温顺，因为她一直都特别有自己的主见，但到底不曾如此闹腾过。</p>
下人们立刻禀报了中山王。</p>
中山王赶到她房间，她正坐在床头，默不作声地玩着琉璃珠子。中山王温柔地摸向她脑袋：“听说你不肯吃饭。”</p>
玄小樱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p>
手微微一顿，中山王挨着她坐下。</p>
她说道：“你挡到光了。”</p>
中山王往一旁挪了挪，宠溺地看着她道：“父王陪你吃饭。”</p>
玄小樱不说话，默默地玩着琉璃珠子，小脸臭臭的。</p>
中山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吧，怎么不高兴了？”</p>
“我要母妃。”她倔强地说。</p>
中山王的眸光就是一暗：“她不配做你母妃！”</p>
“那谁配？”玄小樱抬起头问，她的眼睛亮亮的，如清泉中的宝石，幽幽地泛着一丝凉意。</p>
中山王被女儿质问的眼神看得不大自在，摸上了她发顶，这一次，她没有躲开。</p>
“不管谁，反正她不配。”中山王如是说。</p>
以为玄小樱会发怒，谁料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后，又低头继续玩琉璃珠子。</p>
“王爷！”门外，小厮禀报道，“马车备好了。”</p>
中山王看了女儿一眼，对门外说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p>
“去哪里？”玄小樱问。</p>
“去军营。”</p>
“我也要去。”玄小樱平静地说，“以前都是母妃陪我的，现在你把母妃弄没了，就换你来陪我。”</p>
中山王女儿的早慧弄得有些茫然无措，他哪里看不出女儿是借题发挥？若女儿哭哭啼啼，他还能狠心交给下人去哄，偏女儿如今平静，反而让他不放心了。</p>
他抱起女儿：“好。”</p>
他果真把女儿带进军营了。</p>
古往今来，带女儿上班的王爷，他算是头一个了。</p>
他给女儿做了一个小轮椅，女儿不坐，偏挂在他身上，一刻也不下来。</p>
他巡视新兵营的时候——</p>
玄小樱：“我要喝水。”</p>
他查看兵器库的时候——</p>
玄小樱：“我要拉尿。”</p>
他与幕僚们商议如何解决通敌叛国罪的时候——</p>
玄小樱：“我要拉臭臭。”</p>
中山王的脸都绿了：“让奶娘带你去。”</p>
“我不要，这些，都是母妃给我做的，你要么把母妃还给我，要么就你自己来做！好了，我拉完了，给我擦屁股。”玄小樱跳下马桶。</p>
中山王看着那白花花的小屁股，真想抽一巴掌！</p>
父女俩回了议事的营帐。</p>
中山王在主位上坐好，将玄小樱抱到腿上，玄小樱却扫了众人一眼后，问：“为什么我没有椅子？”</p>
杨幕僚忙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小姐，请坐。”</p>
玄小樱小大人似的坐下了。</p>
她虽才不到六岁，但长得非常漂亮，眉宇间一派英气，一看便知是玄家的千金，那种血脉里的高贵，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p>
中山王清了清嗓子：“好了，开始吧。”</p>
他们从玄家的处境、皇帝的态度、司空朔的立场以及容卿与南疆的关系，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整个过程十分枯燥，众人一度担心这个小姑娘会坐不住，令人讶异地是，她不仅坐足了一个时辰，还听得聚精会神。</p>
她是第一个被中山王主动带入军营的女眷。</p>
不怪王爷如此器重她，的确非池中物。</p>
议事完毕，中山王捏了捏她小手：“听懂了吗？”</p>
“没。”她诚实地说道。</p>
“看吧，我就说军营没什么好玩儿的，明天别跟来了，在府里跟大黄玩儿，父王保证，会尽快回去陪你。”</p>
可第二天，玄小樱还是跟来了。她就像一条小鼻涕虫，死死地黏着中山王，就连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她也非跟去不可。</p>
晚饭，中山王请了几名德高望重的元老吃饭，希望能打通关系，早日帮自己洗脱通敌叛国的罪名。少不得，请了些美丽大方的女子唱曲儿、吟诗作赋，以助酒兴。</p>
一个温柔的歌姬端着夜光杯来到中山王面前，柔声说：“这是玫瑰卤，特别香，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p>
玄小樱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不喜欢，靠近我父王的女人，我统统不喜欢。”</p>
歌姬被噎得面红耳赤。</p>
玄小樱美丽的眸子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不要勾引我父王，我会看着他的。”说着，她张开了小胳膊，“父王，抱。”</p>
中山王：“……”</p>
……</p>
金票被人骗走了，郭玉与碧清身上只剩下守门婆子甩的一个小银裸子，住客栈肯定不够，太差的大通铺又环境十分恶劣，郭玉闻了一下便恶心得一阵干呕。</p>
无奈之下，二人走了半天，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村子，租了一间小别院，类似农舍。</p>
屋子里简陋而冰冷，桌椅板凳倒是齐全，只是全都破旧不堪。</p>
郭玉捂了捂鼻子：“真难闻。”</p>
可不是难闻？在王府，碧清虽是个下人，但因贴身服侍王妃，衣食住行比普通的官家千金还好，这种地方，怕是连王府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屑于住。</p>
但她们如今的情况，还能挑剔什么呢？</p>
要么是回郭家，坦白一切，与王府彻底决裂；要么忍住眼下的饥寒交迫，等王爷回心转意。</p>
碧清觉得，王爷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毕竟，王爷对王妃，从来就没有爱过。</p>
“您先坐会儿，奴婢收拾一番。”碧清给王妃搬来一把椅子，拿出包袱里的毛毯，铺在了坚硬的床上，“奴婢上集市买两床褥子回来，再买些米油和菜，您要是困了，先将就着在桌上趴会儿。”</p>
郭玉看着破旧的屋子，委屈得鼻子一阵发酸：“知道了，你去吧。”</p>
“您这回，可是千万别与人说话了！谁喊门都别开！”碧清叮嘱。</p>
“我明白的。”</p>
碧清带上一串铜板，走出了院子。</p>
郭玉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实在冷得慌，便起来走走动动。</p>
她口渴，可是找不到水喝。</p>
院子里有一口井，盖着盖子，她手疼，推不开。</p>
想了半天，她从柴房找来一根绳子，一头系在井盖上，一头系在门闩上。</p>
猛的一撞，倒真把井盖给拖开了。</p>
她忙用绳子吊了木桶，放入井中打水。</p>
水可真沉！</p>
她娇嫩的手，抓着粗糙的绳索，没一会儿，便磨破了皮，鲜血滴在绳索上，滴到井中，也滴在她心里。</p>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p>
－－－－－－题外话－－－－－－</p>
看到评论区已经有人同情郭玉了，hold住哇，这才刚开始虐，表心软~</p>
性格决定命运，郭玉婚后的不幸，与她自己一直作一直作也有关系。那个时代的女性虽然很痛苦，但是大环境如此，从来都不是环境适应人，而是人去适应环境，郭玉的做法违背了当下的环境法则，被丈夫厌弃是必然的。</p>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