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临近日暮时，天际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闪电如一张无情的大掌，将厚重的云层生生撕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在地上溅起一尺高的水雾。</p>
膳房的丫鬟穿着蓑衣将饭菜送来，却已凉了大半，索性知辉院有小厨房，菜色不多，但将就着一顿饭也差不多够了。</p>
吃过饭，雨势没有渐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p>
王妃回不去了，所有人都回不去了。</p>
几位爷也差人送来消息，王爷留宿军营，玄彬、玄昭与旁支子弟一块儿，睡在训练营。</p>
晚上，王妃将房间略略分了一下，她与小樱依旧住玄煜的房间，宁溪住玄昭的房间，孙瑶住小樱的，宁玥住玄胤的，如此，大家都有了着落。</p>
偏偏不知怎么搞的，玄煜的房间在半个时辰后开始漏水，不得已，王妃只能带小樱去了玄彬的房间。玄彬这儿比玄煜的屋子略小些，小樱不自在地嘟了嘟嘴儿。</p>
宁溪提议道：“要不，小樱来我这边睡吧，我与三妹妹挤一挤。”</p>
宁玥才不要跟宁溪一块儿睡！</p>
小樱嫌弃地睨了宁溪一眼，那不经意间闪动的厌恶，仿佛在说，我才不要睡你睡过的床！</p>
最后，还是宁玥开了口：“小樱，过来跟我睡吧？”</p>
小樱眼睛一亮：“好呀好呀！我以前就总睡胤哥哥的床！”</p>
宁玥笑了笑，五岁的孩子，爱缠着哥哥，好像没什么，她小时候也总缠着大哥，不跟蔺兰芝睡，非要跟大哥挤一床被子。</p>
大家就这么安顿了下来，夜里，怕肚子饿，王妃又嘱咐小厨房给每个屋送了宵夜。</p>
平心而论，这个婆婆还是比较容易相处的。</p>
洗漱过后，小樱在床上蹦来蹦去，一副兴奋得睡不着的样子。</p>
宁玥失笑，给她解开辫子，温声道：“不困吗？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跳吧。”</p>
“不困不困！一点都不困！”小樱拨浪鼓似的摇头，“玥姐姐，胤哥哥去哪里了呀？怎么还不回来？”</p>
“他去看你们祖母了，祖母住的远，在定县，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宁玥耐心地解释。</p>
“哦。”小樱点了点头，钻进被窝，在宁玥怀里躺了下来，“玥姐姐你喜欢我吗？”</p>
宁玥摸摸她脑袋：“喜欢呀。”</p>
小樱嘻嘻一笑：“我也喜欢玥姐姐。玥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p>
宁玥柔声道：“小樱想听什么故事？”</p>
“《山海经》，嗯，我喜欢那个旱魃，姐姐给我讲讲她吧。”小樱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困意。</p>
宁玥心道，小孩子的审美真奇怪，喜欢谁不好，却偏偏喜欢旱魃？旱魃是一种穿青衣、头上无法的怪物，长得可丑了。</p>
“小樱为什么喜欢旱魃呢？玥姐姐给你讲个玄女的故事好不好？”</p>
“不好。”小樱摇头，“我就爱听旱魃。”</p>
宁玥于是给她说起了旱魃的故事，旱魃是天帝之女，帮助应龙打败了蚩尤，但在大战过程中，耗损过度，无法再返回天庭，她本身又是个大火炉，所到之处，旱灾频频，她被人驱赶到了北方。应龙与她都是大战时期的英雄，但应龙属水，居住南方，让那里风调雨顺，颇受百姓爱戴。她爱慕应龙，帮应龙出战，才落得无法返回天庭的下场，可悲的是，她最后居然遭到了应龙的诛杀。</p>
旱魃也是个可怜人，被父亲抛弃，被情人背弃，还遭到世人的唾弃。难怪后面，她成了僵尸的鼻祖。</p>
不是谁，生来就愿意做个恶人，不是被伤到对整个世界绝望，也举不起手中的屠刀。</p>
宁玥讲完故事，发现小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她微微一笑，也闭上了眼睛。</p>
今晚，是玉珠与秋香值夜，看见主子们歇下了，二人也在外间的小床上铺开被子睡了。</p>
倾盆大雨，凶猛地下着。</p>
青灵阁修葺了一半的屋顶，半夜，轰然坍塌，这并不是说工匠的施工存在隐患，实在是雨势太大，除青灵阁之外，秦氏的院子、王妃的小花房、小樱的游乐房……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罗管事连夜入府，分配人手，从重要的地方依次抢修了起来。</p>
许是晚上吃多了荔枝，宁玥起身去如厕。</p>
宁玥离开后没多久，玉珠突然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直身子，掀开薄被，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出去。</p>
玉珠一走，秋香也睁开眼，慢慢地追了上去。</p>
雨点冲刷在屋檐上，遮掩了细碎的脚步声……</p>
翌日，宁玥还在熟睡，便被一阵尖叫声惊醒，尖叫声的主人来自宁溪，那个她做梦都想一把掐死的对象。</p>
宁玥翻了个身，揉揉眼，打着呵欠道：“大清早的，马姨娘跑到我房里瞎叫唤什么？”</p>
一句马姨娘，让宁溪的脸色变了变，若她还是姐姐，进了妹妹的房间无伤大碍，然而如今她是姨娘，宁玥是主子，贸贸然地闯进来，着实有些以下犯上了。</p>
忍住嘴角的抽搐，宁溪一脸担忧地说道：“三妹妹，小樱呢？她怎么不见了？”</p>
刚刚被宁溪的尖叫声惊来的王妃听到这句话，本能地就是一颤，脚绊倒门槛，险些摔倒：“你说什么？”</p>
尾随而来的碧清扶住了她。</p>
她推开碧清，来到床前，看到偌大的床铺出了宁玥之外，并无第二个活人，当即惊得脸色大变：“小樱去了哪里？”</p>
宁玥立在一旁，张嘴，支支吾吾道：“我……小樱……她……”</p>
王妃一瞧她这幅支支吾吾的样子，便知她根本不清楚小樱的行踪，当即气得红了脸：“我把小樱交给你照顾，你居然把她弄丢了？”</p>
已经丢过一次女儿的王妃，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女儿的疼痛，她几乎是瞬间就往最坏的方面想了过去！</p>
宁溪从旁劝道：“王妃您先别心急，也许小孩子顽皮，早早地起来跑哪儿玩去了。”</p>
这话，可安慰不了王妃，王妃怒火中烧：“那她是死人吗？小樱都起来了，她却不知道？屋子里的丫鬟呢？都上哪儿去了？”</p>
一说这个，众人才惊觉，本该留在房中守夜的玉珠、秋香不见了。</p>
孙瑶此时也听到了动静，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瞧架势不对，忙摘下了头上的红宝石金钗，走到王妃身边道：“母妃，发生了什么事？”眸光一扫，“咦？小樱呢？”</p>
“你问她！”王妃指着宁玥，毫不客气地说。</p>
孙瑶看向宁玥：“四弟妹，怎么了？”</p>
宁玥着急地红了眼眶，贝齿咬住红唇：“我……我……”</p>
宁溪叹了口气，“好心好意”地说道：“姐姐，小樱不见了，四夫人睡过头，不清楚情况，我准备去给你请安，看见她的房门开着，便推开看看，想与她打声招呼，谁料……就发现了这样的事。”</p>
“丫鬟呢？昨天是谁值夜？”孙瑶没怎么理会宁溪，转而问向了宁玥。</p>
宁玥轻声道：“本来是玉珠和秋香。”</p>
“啊？她们？”宁溪用帕子捂住嘴，诧异地叫了出来。</p>
所有人，唰的一下将眸光投向了她。</p>
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眸，双手捏紧帕子，无所适从的说道：“那个……我……我也确定是不是看错了。我怀着身孕，起夜多，睡不踏实，半夜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便让翠兰出去看看，是不是府里进了贼……翠兰，把你昨天晚上看的，都告诉大家。”</p>
“是。”翠兰欠了欠身，对众人说道，“昨晚姨娘说好吵，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廊下走来走去？奴婢便推了门出去，正好，瞧见秋香与玉珠一前一后地出了知辉院。奴婢看秋香的样子，倒像是在跟踪玉珠似的。”</p>
宁溪接过话柄，继续道：“我今天早上，过来跟四夫人打招呼，其实也是想问问，昨晚那么大的雨，秋香追着玉珠出去做什么？”</p>
一席话，并未指明秋香、玉珠盗走了小樱，却实实在在告诉了众人，秋香在暗中盯梢玉珠。秋香是丫鬟，初来乍到，没主子的吩咐，她敢这么做吗？而玉珠是玄胤的人，说大了是王府的人，宁玥让秋香盯着她，究竟是不放心玄胤呢，还是不放心王府？</p>
这里头的用意，太耐人寻味了。</p>
“马宁玥！”王妃几乎要暴走了，眼珠子瞪得老大，美丽的面庞因此时的愤怒而渐渐有了一丝扭曲。</p>
宁玥微低着头，没为自己辩驳半句，那不卑不亢的气势，却好生叫王妃恼火。</p>
眼看着王妃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宁溪赶紧给添了最后一勺火油：“唉，四夫人，你没事让秋香去盯梢玉珠做什么？害得房中没了人，小樱什么时候失踪的都不知道。”</p>
是啊，要不是宁玥对玉珠生疑，差了秋香追踪出去，就不会没人知道小樱的动静了。</p>
王妃一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女儿，只恨不得把这个罪魁祸首生吞活剥掉！</p>
孙瑶站在一边，看看王妃，又看看宁玥，一时间，不知该帮谁。她原本还为宁玥与宁溪走得近而感到嫉妒和恼火，但眼下见了宁溪针对宁玥的戏码，反而相信俩姐妹的关系是真的不和了。只是——自己该不该求情呢？</p>
“母妃。”她开口，“先派人去找小樱吧。”</p>
王妃点头，碧清带了人出去。</p>
宁溪眼神一闪，道：“我们也去分头找找，王府这么大，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p>
她提议不错，王妃没有拒绝，谁料，宁玥却慢悠悠地开了口：“在找人之前，我想问马姨娘和翠兰几句话。”</p>
王妃眉头一皱，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要找人问话？是问话重要，还是找她的女儿重要？</p>
宁玥好似没看到王妃脸上的不悦，王妃爱女心切，她可以理解，但这并不代替，她会放任自己一直一直把黑锅背下去。</p>
“姐姐。”她看向宁溪，“你说你夜尿多，睡不安稳，我想问你，是一整晚都夜尿多，还是刚好就玉珠她们出去那儿夜尿多？”</p>
“三妹妹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在撒谎吗？”宁溪避开了这个问题。</p>
宁玥淡淡一笑：“姐姐别转移话题，我没生过孩子，对这方面不了解，故而有些好奇而已。都说孕妇嗜睡，雷打不醒，姐姐怎么反而觉得一点脚步声就很吵？”</p>
此话一出，王妃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怀过孕，自然明白那些动静，对孕妇的睡眠丝毫不够吃威胁，而翠兰却说，马宁溪嫌脚步声吵？</p>
宁溪头皮一麻，赶忙说道：“我……我是要起夜！”</p>
孕妇夜尿多，这也的确是真的。王妃神色稍霁。</p>
然而下一秒，宁玥又好笑地说：“这么说，姐姐起夜很频繁，所以恰好听到了玉珠她们的动静？”</p>
“嗯……是。”只能这样回答，不然呢？说她故意没睡，等那边的动静？但为什么，明明这样说了，还是隐约涌上了一层不安呢？</p>
宁玥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既如此，小樱是几时出去的，姐姐应该也听到了吧？”</p>
唰！</p>
宁溪的脸狠狠地变白了。</p>
自己万万没料到，宁玥会挖了个坑等她跳。该怎么反驳呢？说自己只听到了玉珠她们的，却漏过了小樱的？</p>
硬着头皮道：“后半夜……我睡得比较熟了。”</p>
“后半夜？姐姐怎么确定小樱是后半夜走丢的？”宁玥挑眉。</p>
“啊……这……”</p>
“小樱也有可能是前半夜走丢的对不对？”宁玥定定地看向她，犀利的眸光，如一把出鞘的宝剑，仿佛她在说一句谎话，便要被宝剑站到脑袋。</p>
宁溪的心里打了个突，强装镇定道：“前半夜……玉珠和秋香都还没走，如果小樱出去，她们肯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所以我推测，小樱是后半夜失踪的。”</p>
宁玥满眼愕然地瞪大了眸子：“咦？小樱不过是没在房里了而已，姐姐怎么从进门就确定她是失踪了？姐姐知道她会失踪么？”</p>
“我怎么会知道？”宁溪出言驳斥，“是你房中没人，我才……才推测的……”</p>
“哦，所以姐姐你仅凭自己的推测，就给我扣了一个屎盆子？”</p>
“我……我……”</p>
“我房里的人不在，小樱也不在，姐姐为什么不说，是她们把小樱带出去玩了呢？”</p>
是啊！也有这种可能！王妃眼睛一亮：“小樱在府里？”</p>
宁玥点了点头：“是的，母妃，小樱一直在府里，昨儿下雨太闷，估计把她给闷坏了，天没亮，便吵着要荡秋千，与玉珠、秋香她们去了。不明白马姨娘怎么回事，硬说我把小樱给弄丢了。我在棠梨院的时候，便时常带妞妞，可从没把妞妞给带丢过！”</p>
宁溪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不，这绝不可能！小樱怎么还会在府里？她应该早就被弄走了才是……马宁玥在撒谎！她在拖延时间！</p>
“母妃！母妃！看我摘的花！”</p>
宁溪充满了质疑之际，小樱捧着一大束牡丹进来了，那些牡丹，一朵价值几百两，她真舍得摘，不过王妃并没责怪什么，花是死的，人是活的，女儿高兴就好，大不了，买个几千盆，让她摘个够！</p>
母妃把小樱抱进了怀里，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乳香，一颗心才终于揣回了肚子：“吓死母妃了，你去哪儿了？也不跟母妃打个招呼？”</p>
小樱蹬了蹬满是泥巴的鞋子，笑嘻嘻地道：“你还在睡嘛！人家跟玥姐姐说了的！是吧，玥姐姐？”</p>
宁玥笑着点了点头。</p>
王妃嗔了宁玥一眼：“你这孩子，不早说？”</p>
宁玥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宁溪不停抽动的眼角：“我倒是想说，马姨娘没给我机会啊。”</p>
王妃狠狠地瞪向了宁溪，这个爱挑事的女人，差点害她误会老四媳妇！幸亏当初退了她的亲，否则，与这种人做婆媳，真要少活三十年！</p>
“安心养你的胎，别再给我瞎折腾！”王妃厉喝。要不是怀了老三的孩子，她真想把这种人叉出去算了！</p>
宁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明明……</p>
她看向了尾随而来的玉珠，哪个环节出了错儿？玉珠的？还是——</p>
不等她想通，王妃便差人将她撵回青灵阁了。</p>
知道自己误会了宁玥，王妃愧疚地与宁玥道了歉。</p>
一个婆婆，能对庶出的儿媳礼遇成这样，实属难得了。</p>
“母妃别自责了，其实也怨我没提起告知您，下次再有什么事，我一定先与您递消息。”</p>
王妃高高兴兴地去了。</p>
孙瑶抱歉地拉过宁玥的手：“四弟妹，刚刚……”</p>
“我明白的，三嫂夹在中间也难做，刚刚三嫂幸亏没为我求情，否则，叫母妃看见你为了我去质疑她，她怕是越发恼我了。”该善解人意的时候，宁玥不会故作深沉。王府的池子够深，她才接触了冰山一角，再往后，谁知会怎样？孙瑶心不坏，与她处好关系，是应该的。</p>
孙瑶释然地松了口气，暗暗决定，从这一刻起，甭管马姨娘闹什么幺蛾子，她都绝不再怀疑宁玥了。</p>
天空短暂地放了晴，众人赶紧收拾一番，回了自己的院子。</p>
宁玥除外，她脚步一转，去了外院的小工具房，那里，冬梅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p>
宁玥淡漠的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唇角一勾，冷道：“罗管事，别来无恙啊。”</p>
罗管事的身子瑟缩了一下。</p>
耿中直一脚踩上他后颈，生生踩得他给宁玥磕了个响头。</p>
宁玥莲步轻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样的姿势，依旧足够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罗管事，帮马姨娘办事的感觉还好么？”</p>
好个屁啊？快被你的侍卫打死了……</p>
罗管事欲哭无泪。</p>
宁玥呵了一声，指尖轻轻扯开丝帕的一角，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和你女儿，差点害我被王妃误会，这笔帐，我怎么找你们讨回来比较好呢？”</p>
罗管事的脸色遽然浮现起一丝恐惧，竭力说，不，吼道：“四夫人开恩啦！这件事与玉珠没有关系！玉珠不知情的！是我！是我告诉她，等你起夜的时候，就把你的丫鬟引出来！她以为我要对付的是个丫鬟而已，她要是知道我想进去偷小樱小姐，肯定会制止我的！四夫人你相信我，玉珠对四爷、对您、对王府，是衷心的！”</p>
“我管她衷心不衷心，反正我也猜不着。”宁玥一句话，浇得罗管事的心凉了大半，“再说了，她如果真的对我衷心，就不会去谋害我的丫鬟，丫鬟怎么了？丫鬟就不是人？我马宁玥的人，从来只能自己惩罚，旁人若是敢动……”</p>
后面的话，她没讲完，可罗管事已然听出了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心中一阵打鼓，这个看似绵软的四夫人，竟比铁板还硬上三分！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居然觉得她比马宁溪好对付……</p>
冬梅与耿中直默默地守在一旁，却都为那句“丫鬟怎么来了？丫鬟就不是人？”动容不已。</p>
其实早在昨天，小姐就猜出了宁溪会声东击西，利用玉珠吸引小姐的注意力，所以，只派了秋香盯着玉珠，秋香笨，盯梢人容易被发现，这却正好让对方以为小姐上当了，却不知，真正将声东击西玩到炉火纯青的是小姐。小姐派她来找耿中直，暗中注意罗管事，尤其防着罗管事把什么东西运出府。昨晚罗管事的确溜进了房中，却还没摸到小樱的胳膊，就被尾随而来的耿中直捉了现行。</p>
他们以为小姐只是脑子灵光，没想到，胸襟也与旁人不一样。</p>
在别人眼中，他们是奴才，而在小姐眼中，他们是人。</p>
宁玥满心计量着怎么权衡眼下的局势，没在意自己在冬梅与耿中直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看向面色惨白的罗管事，丢了一把匕首给他：“你和你女儿的命，选一条吧！”</p>
罗管事颤颤巍巍地握紧了匕首，眼圈发红，半晌无言，直到宁玥失去了耐心，准备起身，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不是奴才……了结了自己……四夫人……就原谅玉珠？”</p>
“那可不一定。”宁玥摸了摸指甲，觉得它们苍白了些，染些豆蔻可能会更好看。</p>
罗管事见自己性命攸关了，四夫人还有闲工夫观赏自己的指甲，一颗心，越发七上八下起来：“夫人……您……您究竟怎样才肯放过奴才？”</p>
“马宁溪让你把小樱偷到哪里去？”</p>
罗管事吞了吞口水道：“具体去哪儿她没说，只是告诉奴才，在王府后门一直走的第三个胡同右拐，会有人接应奴才。”</p>
“还有呢？”宁玥语气清冽地问。</p>
“没了，她只说，把小樱小姐给他们就好。”</p>
“罗管事，撒谎可是不对的。”</p>
“奴才没撒谎。”</p>
“但你也没讲出全部的真相！说！与你接头的，都是些什么人？”</p>
配合着宁玥的怒火，耿中直狠狠地往罗管事肚子里补了一脚。</p>
罗管事的内脏险些被踹得移位，痛苦地趴在地上，冷汗直冒道：“是……是两个……太监。”</p>
太监？</p>
司空朔！</p>
果然又是你！</p>
前世的宁溪，就是帮你偷了小樱，这辈子又来？</p>
要不是自己经历过一次你的手段，只怕也得被你们两个给蒙混过关了！</p>
尼姑庵的贵人，这么说，也是你了。</p>
就说嘛，以宁溪那种智商，怎么可能爬得了玄昭的床？酒水，迷药，狍子，每一件，都是你司空朔的手笔吧！</p>
看着陷入沉思，露出死亡微笑的宁玥，罗管事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p>
这真的是那个年纪比玉珠还小的新夫人吗？怎么比王爷更令他感到恐怖呢？</p>
宁玥差不多想明白了，便也不觉得多么神秘了，左不过是前世的步骤，这辈子再一一经历一次，但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她，不会再为司空朔效命，也不会让司空朔得逞。</p>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司空朔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小樱？小樱又不能解他的蛊毒！</p>
“你没问马姨娘，为什么要偷小樱吗？”宁玥问向罗管事。</p>
罗管事这会子是一点儿谎都不敢撒了，急急地说道：“奴才问了，她只说小樱八字好，能卖个好价钱。”</p>
“那你没告诉她，小樱的八字不是她自己的？”宁玥说道。</p>
罗管事惊讶了一把，小樱是养女的事，已经多年不被人提起，就连玉珠都不清楚，四夫人怎么会知道？</p>
宁玥懒得再与罗管事废话了，为了抱住自己的地位，居然连府里的主子都敢偷，或许罗管事会说，反正不是亲生的，但在宁玥看来，这种行径，实在太自私了。既如此，自己利用起他来，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了。</p>
“罗管事，你想活命吗？”她含笑，轻轻看向了对方……</p>
却说宁溪在回了青灵阁后，思索着计划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差翠兰去找罗管事问个明白，却被告知，罗管事摔断腿了！</p>
“摔断腿？怎么搞的？”宁溪一脸的不可思议，“是不是他在骗我？”</p>
翠兰就道：“不清楚，奴婢是听工匠们说的，说是昨儿夜里抢修王妃的小花棚，从台阶上摔下来，摔断了。”</p>
这么巧？摔断腿，才没能过来偷走小樱？</p>
“他人呢？”宁溪仍有些不信。</p>
翠兰道：“在家养着。小姐，要不要把玉珠叫过来问问？”</p>
宁溪沉思片刻，摆了摆手：“不，先不打草惊蛇。我自有决断！”</p>
这边，宁溪绞尽脑汁处理自己的“决断”之际，琉锦院，宁玥叫来了冬八，这是第二次，她单独找冬八谈话，表情，明显没了之前的平易近人。</p>
冬八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鞋面儿，不敢与宁玥对视。</p>
宁玥上回“绕过”他，是希望等玄胤何时想通了亲自回来告诉她，但眼下得知了司空朔与宁溪的勾结，她不能再干等下去了。</p>
她随时都有被司空朔“掳走”的危险，而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p>
“冬八，你与我说实话，玄胤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是不是见过司空朔了？”</p>
冬八的头又往下耷拉了一分，四夫人从不凶他，但正因为如此，欺骗四夫人，他真的好良心过意不去啊……</p>
宁玥看着这个在玄胤最落魄无助的时候，对玄胤不离不弃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冬八，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玄胤，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玄胤好好地活着。司空朔心术不正，他骗起人来，连王爷都会上当，我不想玄胤被他蒙蔽了，你明白吗？小樱的事我也不怕与你交底，小樱的确差点儿被人弄走了，幕后主使就是司空朔，他一边支开玄胤，一边让府里的暗线打小樱的主意，或许，他下次就要打我的主意！你要是真为玄胤好，就别再瞒着我了！”</p>
冬八愕然了半日，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是，他们，的确见过，在少爷与您大婚的前一晚。”二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他没讲。</p>
宁玥也没逼他，有些事，必须他们夫妻俩敞开了心扉好好谈，而不是通过一个外人在中间周旋。宁玥又道：“你和我说实话，玄胤在哪儿？”</p>
冬八想了想，道：“紫竹林。”</p>
紫竹林中，玄胤刚刚经历完一次蛊毒的发作，此时泡在药池中，无力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p>
司空流弱弱地叹了口气：“你老赖在我这儿也不是回事儿啊，你大哥都给你把药鼎找好了，你用就是了呗！婆婆妈妈的，还真看上她了？”</p>
玄胤没说话。</p>
司空流又道：“唉，搞不懂你们，幸亏老头子我没——”言及此处，他眸光一扫，在看清门口的人儿时蓦地顿住，他的紫竹林果真成菜园子了，又闯过八卦阵了！</p>
玄胤没等来司空流后头的话，以为司空流是有自知之明没往下说了，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p>
突然，一道温热的香气靠近了他面颊。</p>
他本能地，警戒心大起，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就要将他拽下来，却突然——</p>
温柔的吻，落在了他眉心。</p>
熟悉的感觉，令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舒畅地张开。</p>
虽隐隐有了答案，还是睁眼，定睛看了看：“你……”</p>
心头，一瞬间，闪过涟漪。</p>
宁玥微微一笑：“嗯，是我，很诧异吗？”</p>
能不诧异吗？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府里呆着，跑紫竹林做什么？</p>
等等，她怎么知道自己在紫竹林？</p>
仿佛知道他的疑惑，宁玥双手捧住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温柔地看着他，唇，几乎要吻到他的：“想你了，所以来看看。”</p>
咳咳，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没羞没臊地讲情话？</p>
一天不见，换芯子了不成？</p>
不过，貌似换成这样也不错。</p>
玄胤眼神闪烁，耳根子渐渐泛红。</p>
宁玥脱了鞋子，慢慢走下药池，在他怀里坐了下来。</p>
玄胤的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他、他、他没穿衣裳啊！</p>
宁玥好似没察觉到他心底那股兴奋的纠结，靠上他胸膛，将小手放在他掌心，与他十指相扣：“蛊毒发作了是吗？为什么不告诉我？”</p>
玄胤沉默，眸光深邃如一泓月夜下的幽泉，却随着宁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荡起轻柔的涟漪。</p>
“疼不疼？”宁玥摸着他发白的脸，问。</p>
“不疼。”</p>
“撒谎。”宁玥轻轻地说，“司空流说的对，我本来就是给你解毒的，为什么不用？”</p>
玄胤搂着她纤腰的手倏收紧，眸光如冰般冷了下来：“谁要你解毒！”</p>
宁玥被他的力度弄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反而朝他胸膛又贴近了几分：“是不是司空朔跟你说了什么？”</p>
见玄胤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一紧，她又道，“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会出事？”</p>
玄胤垂下眸子，抱紧她，低头埋进她颈窝，迷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我不想你出事。”</p>
不想我出事，就放任自己出事？宁玥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可能相信杀伐决断的暴君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她、她是不是重生的方式不对？</p>
宁玥摇了摇头：“玄胤，我们谈谈。”</p>
他们之间，的确需要好好谈谈。但——</p>
玄胤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谈什么？”</p>
宁玥微微沉吟，随后，莞尔一笑：“谈谈我们今后的相处，你对我……或者，你对妻子有哪方面的要求，可以提出来，而我，需要什么，也会告诉你。”</p>
“那你要什么？”</p>
“先说说你自己。”</p>
“我？”玄胤一头雾水，他做事，从来只跟着直觉，深度剖析什么的，不擅长。</p>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p>
“不为什么，就觉得合适。”</p>
“那……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合适？”</p>
玄胤沉默，好像第一天就开始了，他被她撞下水，她死死地抓住他，他推开她，她又缠上来，从来没人敢这样……那种自己是她唯一救命稻草的感觉，深深地印在了脑海，挥之不去。</p>
他曾经想这样抓住他娘亲，他也曾经希望他娘亲这样抓住他，但都没有。</p>
也许，是她那份求生的勇气，豁出一切的毅力，让他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被迫分开，她一定不会放手……</p>
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一个永远不会对他放手的人。</p>
宁玥握住了玄胤的手：“我们……试着相处吧。”</p>
玄胤反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宁玥，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吗？”</p>
宁玥点点头：“我知道。”</p>
你和司空朔，都是看上了就必须得到，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的性子，不是你，也会是司空朔。</p>
我有什么理由，舍弃为我疼痛的你，去成全一个将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他？</p>
“那你呢？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丈夫？”玄胤亲了亲她额头问。</p>
“一心一意，不背叛我，不欺骗我……”讲到这里，想起他登基后的火爆脾气，补了一句，“不打我的男人。”</p>
最后一句，把玄胤逗乐了，玄胤挑起她下颚，勾起唇角问：“爷像是那种会打女人的人？”</p>
呃……宁溪不是女人？</p>
玄胤的额头抵住她的，轻声道：“爷不打你。”</p>
“还有，不可以骗我，像这次一声不响就走掉了，也不可以！”宁玥郑重其事地说。</p>
玄胤轻轻一笑，闭上眼，额头没离开她的，唇，又凑过去亲了一口：“好。”</p>
“然后，也不能碰别的女人。”这是宁玥最介意的，虽说前世没见哪个女人在他身边打转，可他后宫在南疆啊，谁知道里边是个什么情况？</p>
玄胤轻笑：“好。”碰你都碰不够，还去碰睡？</p>
宁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圆房吧！”</p>
玄胤一怔，这话题……是不是转换得太快了？</p>
“你不想？”宁玥直直地看着他问。</p>
玄胤张了张嘴，怀中的娇躯，曼妙而玲珑，已经撩拨得他险些失控了，但——</p>
偏他还死命地忍着，宁玥靠进他怀里：“没事的，我不会有事，不要中了司空朔的挑拨，你一天不碰我，他就一天不对我死心。”</p>
司空朔有非常严重的洁癖，绝不睡别人睡过的女人。若不然，他也不会想法设法地阻止玄胤与她圆房了。</p>
玄胤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入了她衣襟，抚摸着她滑腻的肌肤，抚上胸口，下腹如涨了一团烈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p>
“蛊毒……会转移的……”他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一边告诫自己停下来，一边又舍不得离开她温软的娇躯。</p>
宁玥被他揉捏得，发出轻轻的娇喘：“不会。”前世她都都没事，这辈子就更不会有了，“你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这个蛊毒。”</p>
玄胤明白她没有撒谎，只是……</p>
宁玥低下头，睫羽轻颤，指尖挠过他掌心：“这种事，真的要我主动么？”</p>
－－－－－－题外话－－－－－－</p>
甜不甜？甜不甜？</p>
| |</p>
临近日暮时，天际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闪电如一张无情的大掌，将厚重的云层生生撕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在地上溅起一尺高的水雾。</p>
膳房的丫鬟穿着蓑衣将饭菜送来，却已凉了大半，索性知辉院有小厨房，菜色不多，但将就着一顿饭也差不多够了。</p>
吃过饭，雨势没有渐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p>
王妃回不去了，所有人都回不去了。</p>
几位爷也差人送来消息，王爷留宿军营，玄彬、玄昭与旁支子弟一块儿，睡在训练营。</p>
晚上，王妃将房间略略分了一下，她与小樱依旧住玄煜的房间，宁溪住玄昭的房间，孙瑶住小樱的，宁玥住玄胤的，如此，大家都有了着落。</p>
偏偏不知怎么搞的，玄煜的房间在半个时辰后开始漏水，不得已，王妃只能带小樱去了玄彬的房间。玄彬这儿比玄煜的屋子略小些，小樱不自在地嘟了嘟嘴儿。</p>
宁溪提议道：“要不，小樱来我这边睡吧，我与三妹妹挤一挤。”</p>
宁玥才不要跟宁溪一块儿睡！</p>
小樱嫌弃地睨了宁溪一眼，那不经意间闪动的厌恶，仿佛在说，我才不要睡你睡过的床！</p>
最后，还是宁玥开了口：“小樱，过来跟我睡吧？”</p>
小樱眼睛一亮：“好呀好呀！我以前就总睡胤哥哥的床！”</p>
宁玥笑了笑，五岁的孩子，爱缠着哥哥，好像没什么，她小时候也总缠着大哥，不跟蔺兰芝睡，非要跟大哥挤一床被子。</p>
大家就这么安顿了下来，夜里，怕肚子饿，王妃又嘱咐小厨房给每个屋送了宵夜。</p>
平心而论，这个婆婆还是比较容易相处的。</p>
洗漱过后，小樱在床上蹦来蹦去，一副兴奋得睡不着的样子。</p>
宁玥失笑，给她解开辫子，温声道：“不困吗？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跳吧。”</p>
“不困不困！一点都不困！”小樱拨浪鼓似的摇头，“玥姐姐，胤哥哥去哪里了呀？怎么还不回来？”</p>
“他去看你们祖母了，祖母住的远，在定县，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宁玥耐心地解释。</p>
“哦。”小樱点了点头，钻进被窝，在宁玥怀里躺了下来，“玥姐姐你喜欢我吗？”</p>
宁玥摸摸她脑袋：“喜欢呀。”</p>
小樱嘻嘻一笑：“我也喜欢玥姐姐。玥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p>
宁玥柔声道：“小樱想听什么故事？”</p>
“《山海经》，嗯，我喜欢那个旱魃，姐姐给我讲讲她吧。”小樱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困意。</p>
宁玥心道，小孩子的审美真奇怪，喜欢谁不好，却偏偏喜欢旱魃？旱魃是一种穿青衣、头上无法的怪物，长得可丑了。</p>
“小樱为什么喜欢旱魃呢？玥姐姐给你讲个玄女的故事好不好？”</p>
“不好。”小樱摇头，“我就爱听旱魃。”</p>
宁玥于是给她说起了旱魃的故事，旱魃是天帝之女，帮助应龙打败了蚩尤，但在大战过程中，耗损过度，无法再返回天庭，她本身又是个大火炉，所到之处，旱灾频频，她被人驱赶到了北方。应龙与她都是大战时期的英雄，但应龙属水，居住南方，让那里风调雨顺，颇受百姓爱戴。她爱慕应龙，帮应龙出战，才落得无法返回天庭的下场，可悲的是，她最后居然遭到了应龙的诛杀。</p>
旱魃也是个可怜人，被父亲抛弃，被情人背弃，还遭到世人的唾弃。难怪后面，她成了僵尸的鼻祖。</p>
不是谁，生来就愿意做个恶人，不是被伤到对整个世界绝望，也举不起手中的屠刀。</p>
宁玥讲完故事，发现小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她微微一笑，也闭上了眼睛。</p>
今晚，是玉珠与秋香值夜，看见主子们歇下了，二人也在外间的小床上铺开被子睡了。</p>
倾盆大雨，凶猛地下着。</p>
青灵阁修葺了一半的屋顶，半夜，轰然坍塌，这并不是说工匠的施工存在隐患，实在是雨势太大，除青灵阁之外，秦氏的院子、王妃的小花房、小樱的游乐房……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罗管事连夜入府，分配人手，从重要的地方依次抢修了起来。</p>
许是晚上吃多了荔枝，宁玥起身去如厕。</p>
宁玥离开后没多久，玉珠突然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直身子，掀开薄被，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出去。</p>
玉珠一走，秋香也睁开眼，慢慢地追了上去。</p>
雨点冲刷在屋檐上，遮掩了细碎的脚步声……</p>
翌日，宁玥还在熟睡，便被一阵尖叫声惊醒，尖叫声的主人来自宁溪，那个她做梦都想一把掐死的对象。</p>
宁玥翻了个身，揉揉眼，打着呵欠道：“大清早的，马姨娘跑到我房里瞎叫唤什么？”</p>
一句马姨娘，让宁溪的脸色变了变，若她还是姐姐，进了妹妹的房间无伤大碍，然而如今她是姨娘，宁玥是主子，贸贸然地闯进来，着实有些以下犯上了。</p>
忍住嘴角的抽搐，宁溪一脸担忧地说道：“三妹妹，小樱呢？她怎么不见了？”</p>
刚刚被宁溪的尖叫声惊来的王妃听到这句话，本能地就是一颤，脚绊倒门槛，险些摔倒：“你说什么？”</p>
尾随而来的碧清扶住了她。</p>
她推开碧清，来到床前，看到偌大的床铺出了宁玥之外，并无第二个活人，当即惊得脸色大变：“小樱去了哪里？”</p>
宁玥立在一旁，张嘴，支支吾吾道：“我……小樱……她……”</p>
王妃一瞧她这幅支支吾吾的样子，便知她根本不清楚小樱的行踪，当即气得红了脸：“我把小樱交给你照顾，你居然把她弄丢了？”</p>
已经丢过一次女儿的王妃，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女儿的疼痛，她几乎是瞬间就往最坏的方面想了过去！</p>
宁溪从旁劝道：“王妃您先别心急，也许小孩子顽皮，早早地起来跑哪儿玩去了。”</p>
这话，可安慰不了王妃，王妃怒火中烧：“那她是死人吗？小樱都起来了，她却不知道？屋子里的丫鬟呢？都上哪儿去了？”</p>
一说这个，众人才惊觉，本该留在房中守夜的玉珠、秋香不见了。</p>
孙瑶此时也听到了动静，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瞧架势不对，忙摘下了头上的红宝石金钗，走到王妃身边道：“母妃，发生了什么事？”眸光一扫，“咦？小樱呢？”</p>
“你问她！”王妃指着宁玥，毫不客气地说。</p>
孙瑶看向宁玥：“四弟妹，怎么了？”</p>
宁玥着急地红了眼眶，贝齿咬住红唇：“我……我……”</p>
宁溪叹了口气，“好心好意”地说道：“姐姐，小樱不见了，四夫人睡过头，不清楚情况，我准备去给你请安，看见她的房门开着，便推开看看，想与她打声招呼，谁料……就发现了这样的事。”</p>
“丫鬟呢？昨天是谁值夜？”孙瑶没怎么理会宁溪，转而问向了宁玥。</p>
宁玥轻声道：“本来是玉珠和秋香。”</p>
“啊？她们？”宁溪用帕子捂住嘴，诧异地叫了出来。</p>
所有人，唰的一下将眸光投向了她。</p>
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眸，双手捏紧帕子，无所适从的说道：“那个……我……我也确定是不是看错了。我怀着身孕，起夜多，睡不踏实，半夜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便让翠兰出去看看，是不是府里进了贼……翠兰，把你昨天晚上看的，都告诉大家。”</p>
“是。”翠兰欠了欠身，对众人说道，“昨晚姨娘说好吵，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廊下走来走去？奴婢便推了门出去，正好，瞧见秋香与玉珠一前一后地出了知辉院。奴婢看秋香的样子，倒像是在跟踪玉珠似的。”</p>
宁溪接过话柄，继续道：“我今天早上，过来跟四夫人打招呼，其实也是想问问，昨晚那么大的雨，秋香追着玉珠出去做什么？”</p>
一席话，并未指明秋香、玉珠盗走了小樱，却实实在在告诉了众人，秋香在暗中盯梢玉珠。秋香是丫鬟，初来乍到，没主子的吩咐，她敢这么做吗？而玉珠是玄胤的人，说大了是王府的人，宁玥让秋香盯着她，究竟是不放心玄胤呢，还是不放心王府？</p>
这里头的用意，太耐人寻味了。</p>
“马宁玥！”王妃几乎要暴走了，眼珠子瞪得老大，美丽的面庞因此时的愤怒而渐渐有了一丝扭曲。</p>
宁玥微低着头，没为自己辩驳半句，那不卑不亢的气势，却好生叫王妃恼火。</p>
眼看着王妃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宁溪赶紧给添了最后一勺火油：“唉，四夫人，你没事让秋香去盯梢玉珠做什么？害得房中没了人，小樱什么时候失踪的都不知道。”</p>
是啊，要不是宁玥对玉珠生疑，差了秋香追踪出去，就不会没人知道小樱的动静了。</p>
王妃一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女儿，只恨不得把这个罪魁祸首生吞活剥掉！</p>
孙瑶站在一边，看看王妃，又看看宁玥，一时间，不知该帮谁。她原本还为宁玥与宁溪走得近而感到嫉妒和恼火，但眼下见了宁溪针对宁玥的戏码，反而相信俩姐妹的关系是真的不和了。只是——自己该不该求情呢？</p>
“母妃。”她开口，“先派人去找小樱吧。”</p>
王妃点头，碧清带了人出去。</p>
宁溪眼神一闪，道：“我们也去分头找找，王府这么大，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p>
她提议不错，王妃没有拒绝，谁料，宁玥却慢悠悠地开了口：“在找人之前，我想问马姨娘和翠兰几句话。”</p>
王妃眉头一皱，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要找人问话？是问话重要，还是找她的女儿重要？</p>
宁玥好似没看到王妃脸上的不悦，王妃爱女心切，她可以理解，但这并不代替，她会放任自己一直一直把黑锅背下去。</p>
“姐姐。”她看向宁溪，“你说你夜尿多，睡不安稳，我想问你，是一整晚都夜尿多，还是刚好就玉珠她们出去那儿夜尿多？”</p>
“三妹妹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在撒谎吗？”宁溪避开了这个问题。</p>
宁玥淡淡一笑：“姐姐别转移话题，我没生过孩子，对这方面不了解，故而有些好奇而已。都说孕妇嗜睡，雷打不醒，姐姐怎么反而觉得一点脚步声就很吵？”</p>
此话一出，王妃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怀过孕，自然明白那些动静，对孕妇的睡眠丝毫不够吃威胁，而翠兰却说，马宁溪嫌脚步声吵？</p>
宁溪头皮一麻，赶忙说道：“我……我是要起夜！”</p>
孕妇夜尿多，这也的确是真的。王妃神色稍霁。</p>
然而下一秒，宁玥又好笑地说：“这么说，姐姐起夜很频繁，所以恰好听到了玉珠她们的动静？”</p>
“嗯……是。”只能这样回答，不然呢？说她故意没睡，等那边的动静？但为什么，明明这样说了，还是隐约涌上了一层不安呢？</p>
宁玥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既如此，小樱是几时出去的，姐姐应该也听到了吧？”</p>
唰！</p>
宁溪的脸狠狠地变白了。</p>
自己万万没料到，宁玥会挖了个坑等她跳。该怎么反驳呢？说自己只听到了玉珠她们的，却漏过了小樱的？</p>
硬着头皮道：“后半夜……我睡得比较熟了。”</p>
“后半夜？姐姐怎么确定小樱是后半夜走丢的？”宁玥挑眉。</p>
“啊……这……”</p>
“小樱也有可能是前半夜走丢的对不对？”宁玥定定地看向她，犀利的眸光，如一把出鞘的宝剑，仿佛她在说一句谎话，便要被宝剑站到脑袋。</p>
宁溪的心里打了个突，强装镇定道：“前半夜……玉珠和秋香都还没走，如果小樱出去，她们肯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所以我推测，小樱是后半夜失踪的。”</p>
宁玥满眼愕然地瞪大了眸子：“咦？小樱不过是没在房里了而已，姐姐怎么从进门就确定她是失踪了？姐姐知道她会失踪么？”</p>
“我怎么会知道？”宁溪出言驳斥，“是你房中没人，我才……才推测的……”</p>
“哦，所以姐姐你仅凭自己的推测，就给我扣了一个屎盆子？”</p>
“我……我……”</p>
“我房里的人不在，小樱也不在，姐姐为什么不说，是她们把小樱带出去玩了呢？”</p>
是啊！也有这种可能！王妃眼睛一亮：“小樱在府里？”</p>
宁玥点了点头：“是的，母妃，小樱一直在府里，昨儿下雨太闷，估计把她给闷坏了，天没亮，便吵着要荡秋千，与玉珠、秋香她们去了。不明白马姨娘怎么回事，硬说我把小樱给弄丢了。我在棠梨院的时候，便时常带妞妞，可从没把妞妞给带丢过！”</p>
宁溪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不，这绝不可能！小樱怎么还会在府里？她应该早就被弄走了才是……马宁玥在撒谎！她在拖延时间！</p>
“母妃！母妃！看我摘的花！”</p>
宁溪充满了质疑之际，小樱捧着一大束牡丹进来了，那些牡丹，一朵价值几百两，她真舍得摘，不过王妃并没责怪什么，花是死的，人是活的，女儿高兴就好，大不了，买个几千盆，让她摘个够！</p>
母妃把小樱抱进了怀里，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乳香，一颗心才终于揣回了肚子：“吓死母妃了，你去哪儿了？也不跟母妃打个招呼？”</p>
小樱蹬了蹬满是泥巴的鞋子，笑嘻嘻地道：“你还在睡嘛！人家跟玥姐姐说了的！是吧，玥姐姐？”</p>
宁玥笑着点了点头。</p>
王妃嗔了宁玥一眼：“你这孩子，不早说？”</p>
宁玥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宁溪不停抽动的眼角：“我倒是想说，马姨娘没给我机会啊。”</p>
王妃狠狠地瞪向了宁溪，这个爱挑事的女人，差点害她误会老四媳妇！幸亏当初退了她的亲，否则，与这种人做婆媳，真要少活三十年！</p>
“安心养你的胎，别再给我瞎折腾！”王妃厉喝。要不是怀了老三的孩子，她真想把这种人叉出去算了！</p>
宁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明明……</p>
她看向了尾随而来的玉珠，哪个环节出了错儿？玉珠的？还是——</p>
不等她想通，王妃便差人将她撵回青灵阁了。</p>
知道自己误会了宁玥，王妃愧疚地与宁玥道了歉。</p>
一个婆婆，能对庶出的儿媳礼遇成这样，实属难得了。</p>
“母妃别自责了，其实也怨我没提起告知您，下次再有什么事，我一定先与您递消息。”</p>
王妃高高兴兴地去了。</p>
孙瑶抱歉地拉过宁玥的手：“四弟妹，刚刚……”</p>
“我明白的，三嫂夹在中间也难做，刚刚三嫂幸亏没为我求情，否则，叫母妃看见你为了我去质疑她，她怕是越发恼我了。”该善解人意的时候，宁玥不会故作深沉。王府的池子够深，她才接触了冰山一角，再往后，谁知会怎样？孙瑶心不坏，与她处好关系，是应该的。</p>
孙瑶释然地松了口气，暗暗决定，从这一刻起，甭管马姨娘闹什么幺蛾子，她都绝不再怀疑宁玥了。</p>
天空短暂地放了晴，众人赶紧收拾一番，回了自己的院子。</p>
宁玥除外，她脚步一转，去了外院的小工具房，那里，冬梅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p>
宁玥淡漠的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唇角一勾，冷道：“罗管事，别来无恙啊。”</p>
罗管事的身子瑟缩了一下。</p>
耿中直一脚踩上他后颈，生生踩得他给宁玥磕了个响头。</p>
宁玥莲步轻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样的姿势，依旧足够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罗管事，帮马姨娘办事的感觉还好么？”</p>
好个屁啊？快被你的侍卫打死了……</p>
罗管事欲哭无泪。</p>
宁玥呵了一声，指尖轻轻扯开丝帕的一角，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和你女儿，差点害我被王妃误会，这笔帐，我怎么找你们讨回来比较好呢？”</p>
罗管事的脸色遽然浮现起一丝恐惧，竭力说，不，吼道：“四夫人开恩啦！这件事与玉珠没有关系！玉珠不知情的！是我！是我告诉她，等你起夜的时候，就把你的丫鬟引出来！她以为我要对付的是个丫鬟而已，她要是知道我想进去偷小樱小姐，肯定会制止我的！四夫人你相信我，玉珠对四爷、对您、对王府，是衷心的！”</p>
“我管她衷心不衷心，反正我也猜不着。”宁玥一句话，浇得罗管事的心凉了大半，“再说了，她如果真的对我衷心，就不会去谋害我的丫鬟，丫鬟怎么了？丫鬟就不是人？我马宁玥的人，从来只能自己惩罚，旁人若是敢动……”</p>
后面的话，她没讲完，可罗管事已然听出了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心中一阵打鼓，这个看似绵软的四夫人，竟比铁板还硬上三分！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居然觉得她比马宁溪好对付……</p>
冬梅与耿中直默默地守在一旁，却都为那句“丫鬟怎么来了？丫鬟就不是人？”动容不已。</p>
其实早在昨天，小姐就猜出了宁溪会声东击西，利用玉珠吸引小姐的注意力，所以，只派了秋香盯着玉珠，秋香笨，盯梢人容易被发现，这却正好让对方以为小姐上当了，却不知，真正将声东击西玩到炉火纯青的是小姐。小姐派她来找耿中直，暗中注意罗管事，尤其防着罗管事把什么东西运出府。昨晚罗管事的确溜进了房中，却还没摸到小樱的胳膊，就被尾随而来的耿中直捉了现行。</p>
他们以为小姐只是脑子灵光，没想到，胸襟也与旁人不一样。</p>
在别人眼中，他们是奴才，而在小姐眼中，他们是人。</p>
宁玥满心计量着怎么权衡眼下的局势，没在意自己在冬梅与耿中直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看向面色惨白的罗管事，丢了一把匕首给他：“你和你女儿的命，选一条吧！”</p>
罗管事颤颤巍巍地握紧了匕首，眼圈发红，半晌无言，直到宁玥失去了耐心，准备起身，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不是奴才……了结了自己……四夫人……就原谅玉珠？”</p>
“那可不一定。”宁玥摸了摸指甲，觉得它们苍白了些，染些豆蔻可能会更好看。</p>
罗管事见自己性命攸关了，四夫人还有闲工夫观赏自己的指甲，一颗心，越发七上八下起来：“夫人……您……您究竟怎样才肯放过奴才？”</p>
“马宁溪让你把小樱偷到哪里去？”</p>
罗管事吞了吞口水道：“具体去哪儿她没说，只是告诉奴才，在王府后门一直走的第三个胡同右拐，会有人接应奴才。”</p>
“还有呢？”宁玥语气清冽地问。</p>
“没了，她只说，把小樱小姐给他们就好。”</p>
“罗管事，撒谎可是不对的。”</p>
“奴才没撒谎。”</p>
“但你也没讲出全部的真相！说！与你接头的，都是些什么人？”</p>
配合着宁玥的怒火，耿中直狠狠地往罗管事肚子里补了一脚。</p>
罗管事的内脏险些被踹得移位，痛苦地趴在地上，冷汗直冒道：“是……是两个……太监。”</p>
太监？</p>
司空朔！</p>
果然又是你！</p>
前世的宁溪，就是帮你偷了小樱，这辈子又来？</p>
要不是自己经历过一次你的手段，只怕也得被你们两个给蒙混过关了！</p>
尼姑庵的贵人，这么说，也是你了。</p>
就说嘛，以宁溪那种智商，怎么可能爬得了玄昭的床？酒水，迷药，狍子，每一件，都是你司空朔的手笔吧！</p>
看着陷入沉思，露出死亡微笑的宁玥，罗管事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p>
这真的是那个年纪比玉珠还小的新夫人吗？怎么比王爷更令他感到恐怖呢？</p>
宁玥差不多想明白了，便也不觉得多么神秘了，左不过是前世的步骤，这辈子再一一经历一次，但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她，不会再为司空朔效命，也不会让司空朔得逞。</p>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司空朔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小樱？小樱又不能解他的蛊毒！</p>
“你没问马姨娘，为什么要偷小樱吗？”宁玥问向罗管事。</p>
罗管事这会子是一点儿谎都不敢撒了，急急地说道：“奴才问了，她只说小樱八字好，能卖个好价钱。”</p>
“那你没告诉她，小樱的八字不是她自己的？”宁玥说道。</p>
罗管事惊讶了一把，小樱是养女的事，已经多年不被人提起，就连玉珠都不清楚，四夫人怎么会知道？</p>
宁玥懒得再与罗管事废话了，为了抱住自己的地位，居然连府里的主子都敢偷，或许罗管事会说，反正不是亲生的，但在宁玥看来，这种行径，实在太自私了。既如此，自己利用起他来，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了。</p>
“罗管事，你想活命吗？”她含笑，轻轻看向了对方……</p>
却说宁溪在回了青灵阁后，思索着计划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差翠兰去找罗管事问个明白，却被告知，罗管事摔断腿了！</p>
“摔断腿？怎么搞的？”宁溪一脸的不可思议，“是不是他在骗我？”</p>
翠兰就道：“不清楚，奴婢是听工匠们说的，说是昨儿夜里抢修王妃的小花棚，从台阶上摔下来，摔断了。”</p>
这么巧？摔断腿，才没能过来偷走小樱？</p>
“他人呢？”宁溪仍有些不信。</p>
翠兰道：“在家养着。小姐，要不要把玉珠叫过来问问？”</p>
宁溪沉思片刻，摆了摆手：“不，先不打草惊蛇。我自有决断！”</p>
这边，宁溪绞尽脑汁处理自己的“决断”之际，琉锦院，宁玥叫来了冬八，这是第二次，她单独找冬八谈话，表情，明显没了之前的平易近人。</p>
冬八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鞋面儿，不敢与宁玥对视。</p>
宁玥上回“绕过”他，是希望等玄胤何时想通了亲自回来告诉她，但眼下得知了司空朔与宁溪的勾结，她不能再干等下去了。</p>
她随时都有被司空朔“掳走”的危险，而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p>
“冬八，你与我说实话，玄胤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是不是见过司空朔了？”</p>
冬八的头又往下耷拉了一分，四夫人从不凶他，但正因为如此，欺骗四夫人，他真的好良心过意不去啊……</p>
宁玥看着这个在玄胤最落魄无助的时候，对玄胤不离不弃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冬八，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玄胤，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玄胤好好地活着。司空朔心术不正，他骗起人来，连王爷都会上当，我不想玄胤被他蒙蔽了，你明白吗？小樱的事我也不怕与你交底，小樱的确差点儿被人弄走了，幕后主使就是司空朔，他一边支开玄胤，一边让府里的暗线打小樱的主意，或许，他下次就要打我的主意！你要是真为玄胤好，就别再瞒着我了！”</p>
冬八愕然了半日，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是，他们，的确见过，在少爷与您大婚的前一晚。”二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他没讲。</p>
宁玥也没逼他，有些事，必须他们夫妻俩敞开了心扉好好谈，而不是通过一个外人在中间周旋。宁玥又道：“你和我说实话，玄胤在哪儿？”</p>
冬八想了想，道：“紫竹林。”</p>
紫竹林中，玄胤刚刚经历完一次蛊毒的发作，此时泡在药池中，无力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p>
司空流弱弱地叹了口气：“你老赖在我这儿也不是回事儿啊，你大哥都给你把药鼎找好了，你用就是了呗！婆婆妈妈的，还真看上她了？”</p>
玄胤没说话。</p>
司空流又道：“唉，搞不懂你们，幸亏老头子我没——”言及此处，他眸光一扫，在看清门口的人儿时蓦地顿住，他的紫竹林果真成菜园子了，又闯过八卦阵了！</p>
玄胤没等来司空流后头的话，以为司空流是有自知之明没往下说了，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p>
突然，一道温热的香气靠近了他面颊。</p>
他本能地，警戒心大起，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就要将他拽下来，却突然——</p>
温柔的吻，落在了他眉心。</p>
熟悉的感觉，令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舒畅地张开。</p>
虽隐隐有了答案，还是睁眼，定睛看了看：“你……”</p>
心头，一瞬间，闪过涟漪。</p>
宁玥微微一笑：“嗯，是我，很诧异吗？”</p>
能不诧异吗？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府里呆着，跑紫竹林做什么？</p>
等等，她怎么知道自己在紫竹林？</p>
仿佛知道他的疑惑，宁玥双手捧住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温柔地看着他，唇，几乎要吻到他的：“想你了，所以来看看。”</p>
咳咳，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没羞没臊地讲情话？</p>
一天不见，换芯子了不成？</p>
不过，貌似换成这样也不错。</p>
玄胤眼神闪烁，耳根子渐渐泛红。</p>
宁玥脱了鞋子，慢慢走下药池，在他怀里坐了下来。</p>
玄胤的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他、他、他没穿衣裳啊！</p>
宁玥好似没察觉到他心底那股兴奋的纠结，靠上他胸膛，将小手放在他掌心，与他十指相扣：“蛊毒发作了是吗？为什么不告诉我？”</p>
玄胤沉默，眸光深邃如一泓月夜下的幽泉，却随着宁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荡起轻柔的涟漪。</p>
“疼不疼？”宁玥摸着他发白的脸，问。</p>
“不疼。”</p>
“撒谎。”宁玥轻轻地说，“司空流说的对，我本来就是给你解毒的，为什么不用？”</p>
玄胤搂着她纤腰的手倏收紧，眸光如冰般冷了下来：“谁要你解毒！”</p>
宁玥被他的力度弄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反而朝他胸膛又贴近了几分：“是不是司空朔跟你说了什么？”</p>
见玄胤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一紧，她又道，“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会出事？”</p>
玄胤垂下眸子，抱紧她，低头埋进她颈窝，迷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我不想你出事。”</p>
不想我出事，就放任自己出事？宁玥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可能相信杀伐决断的暴君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她、她是不是重生的方式不对？</p>
宁玥摇了摇头：“玄胤，我们谈谈。”</p>
他们之间，的确需要好好谈谈。但——</p>
玄胤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谈什么？”</p>
宁玥微微沉吟，随后，莞尔一笑：“谈谈我们今后的相处，你对我……或者，你对妻子有哪方面的要求，可以提出来，而我，需要什么，也会告诉你。”</p>
“那你要什么？”</p>
“先说说你自己。”</p>
“我？”玄胤一头雾水，他做事，从来只跟着直觉，深度剖析什么的，不擅长。</p>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p>
“不为什么，就觉得合适。”</p>
“那……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合适？”</p>
玄胤沉默，好像第一天就开始了，他被她撞下水，她死死地抓住他，他推开她，她又缠上来，从来没人敢这样……那种自己是她唯一救命稻草的感觉，深深地印在了脑海，挥之不去。</p>
他曾经想这样抓住他娘亲，他也曾经希望他娘亲这样抓住他，但都没有。</p>
也许，是她那份求生的勇气，豁出一切的毅力，让他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被迫分开，她一定不会放手……</p>
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一个永远不会对他放手的人。</p>
宁玥握住了玄胤的手：“我们……试着相处吧。”</p>
玄胤反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宁玥，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吗？”</p>
宁玥点点头：“我知道。”</p>
你和司空朔，都是看上了就必须得到，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的性子，不是你，也会是司空朔。</p>
我有什么理由，舍弃为我疼痛的你，去成全一个将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他？</p>
“那你呢？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丈夫？”玄胤亲了亲她额头问。</p>
“一心一意，不背叛我，不欺骗我……”讲到这里，想起他登基后的火爆脾气，补了一句，“不打我的男人。”</p>
最后一句，把玄胤逗乐了，玄胤挑起她下颚，勾起唇角问：“爷像是那种会打女人的人？”</p>
呃……宁溪不是女人？</p>
玄胤的额头抵住她的，轻声道：“爷不打你。”</p>
“还有，不可以骗我，像这次一声不响就走掉了，也不可以！”宁玥郑重其事地说。</p>
玄胤轻轻一笑，闭上眼，额头没离开她的，唇，又凑过去亲了一口：“好。”</p>
“然后，也不能碰别的女人。”这是宁玥最介意的，虽说前世没见哪个女人在他身边打转，可他后宫在南疆啊，谁知道里边是个什么情况？</p>
玄胤轻笑：“好。”碰你都碰不够，还去碰睡？</p>
宁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圆房吧！”</p>
玄胤一怔，这话题……是不是转换得太快了？</p>
“你不想？”宁玥直直地看着他问。</p>
玄胤张了张嘴，怀中的娇躯，曼妙而玲珑，已经撩拨得他险些失控了，但——</p>
偏他还死命地忍着，宁玥靠进他怀里：“没事的，我不会有事，不要中了司空朔的挑拨，你一天不碰我，他就一天不对我死心。”</p>
司空朔有非常严重的洁癖，绝不睡别人睡过的女人。若不然，他也不会想法设法地阻止玄胤与她圆房了。</p>
玄胤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入了她衣襟，抚摸着她滑腻的肌肤，抚上胸口，下腹如涨了一团烈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p>
“蛊毒……会转移的……”他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一边告诫自己停下来，一边又舍不得离开她温软的娇躯。</p>
宁玥被他揉捏得，发出轻轻的娇喘：“不会。”前世她都都没事，这辈子就更不会有了，“你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这个蛊毒。”</p>
玄胤明白她没有撒谎，只是……</p>
宁玥低下头，睫羽轻颤，指尖挠过他掌心：“这种事，真的要我主动么？”</p>
－－－－－－题外话－－－－－－</p>
甜不甜？甜不甜？</p>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