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一拍额头:“某倒是忘记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立即就有一群士卒端着几个漆盘进来,将里面的东西分别摆放在众人身边的几上。

    大家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罐头瓶子和一个用纱布缝制的口袋不想口袋手帕不像手帕的玩意儿。

    宁乡军的罐头很是出名,味道很是不错,尤其是午餐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已经开始在市面上流行,也是南京和江南富贵人家的茶点小吃和旅行途中的干粮。

    不过,今天这罐头却甚是奇怪,比一般的午餐肉要小上一半,一手可以把握,里面装的是黄色的液体,像茶水又像是糖水。

    “这是什么?”有人问。

    孙元笑着命人将罐头刀分下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家可以试试。”

    众人七手八脚地开了罐头,立即就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在堂屋里弥漫开来,有人因为卤莽,直接将药水倒进口里,立即痛苦地叫出声来。实在是苦涩得难以言表。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好吐出来,就那么含在嘴里,满面的痛苦。

    阮大铖颇通医理,嗅了嗅,道:“藿香蒸馏白酒板蓝根……哦,应该是消暑气清热的良药。”

    听到他这么说,那个含着药水的人才放心地咽了下去。

    孙元:“也不是单为清热消暑,实话告诉大家,建奴老营已经起了大瘟疫,是霍乱。如果我没有猜错,建奴军营中的死亡人数应该超过两成,染病之人有三成。也就是说,建奴可用之兵只有一万多人,再加上他们军中断粮超过十天,也就是说,此刻还能拿得动武器的超过不过五千。所以,某先前才说,这是一场简单的战斗,严格说起来,多铎反倒不是我们主要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瘟疫。”

    “霍乱!”这个可怕的名词叫节堂里的所有人都闻之色变。

    大家都是带老了兵的人,即便没打过仗的阮大铖等文官,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

    如此炎热的夏天,战场如此拥挤,瘟疫传播的速度也是分外之快。建奴几万人马,再加上包围他们的二十多万明军。若是瘟疫一起,只怕用不了几日,大家都要死个干净。

    阮大铖省悟,指着小罐头瓶里的药液,问孙元:“颖川侯,这里面就是治疗霍乱的药水?”

    孙元:“治疗不敢说,可用来预防却是可以的。这药乃是我手下谋士傅山开出的方子,傅青主乃是杏林国手,他若是自谦第二,只怕没有人敢称第一。说句不好听的话,同他的医术比起来,所谓的御医不过是混饭吃的小三小儿。”

    孙元手下的傅山和加西亚的医术大家是早就听说过的,这两人一东一西,都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国手。

    就有人道:“原来是青主先生开的方子,那是必须要吃的。有病治病,无病防病。”当下,就端起罐头瓶子,一饮而尽。

    说句实在话,先前听孙元说清军老营起了瘟疫,大家都将冷汗都惊出来了。孙元有个不好的习惯,指挥所喜欢设在部队的最前头。这里距离建奴没几里路,说不定刚才大家喝的茶水已经被建奴给污染了,就算水没问题,这瘴气随风吹来,一入人体五窍,岂不是要被直接疫死?

    管他呢,还是先吃药求个心安。

    有他开头,众人都明白过来,当下就再不说话,齐齐大口牛饮,满屋都是咕咚的喝药水的声音。

    有一个凤阳府固镇来的县丞因为官职低微,没能分到药水,急得不住拱手:“给下官一口汤药,给下官一口汤药!”

    本来,以他的官职根本就没资格参加这种军事会议的。怪就怪阮大铖来扬州之后抓人太多,杀人太多,搞得他已经成为凤阳府逃到扬州城的最大的官儿了。他上头的同知知县什么的,如今都被关在阮大铖的监狱里喂蚊子。

    孙元:“大家都静一静,停一停,放心好了,药还有很多,管够。”

    这下,大家才静了下来。

    孙元:“正因为考虑到建奴老营已经起了大瘟疫,所以,某就命后方火速熬了五千罐药物送来。否则,到时候,咱们固然全歼了建奴,可自己的士卒却不知道要病倒多少。”

    阮大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颖川侯迟迟不发起总攻,想必是早已知道建奴军中起了瘟。因为准备药水,这才拖延到现在。”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想必是的。”

    孙元微笑颔首:“大司马说的是。”

    阮大铖:“不过……颖川侯,此番我大明军有超过二十万人马投入战场,区区五千罐药水怕是不克使用吧?”

    “对,五千罐派得上什么用场,只怕还不够宁乡军吃的。”众人都提高了警惕。说句实在话,此战若没有抗疫的药,那就是送死。

    “够的,够的,大家放心好了”孙元忙道:“这种药水是单为各军准备的,我宁乡军后天一早现熬就行。”说完,就一鼓掌。

    立即就有两个士兵抬着一个木桶进来,孙元指着木桶道:“这样的五千罐应该够用了吧?”木桶用的是装西洋葡萄酒的橡木,还打着锡封。

    大家都笑起来:“够用了,够用了。”

    不过,还是有人说,颖川侯你弄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给方子,咱们自己熬就是了。

    孙元只能苦笑了,直接给方子,得傅山那家伙同意才行。这头老狐狸心中可没有什么家国之念,一心只为自己打算,当然,还是会替他孙元着想的。毕竟,他只能依附于宁乡军才能混到现在这种风光局面,离开了孙元,傅山什么都不是。

    这种药方可是傅山手头的不传之秘,其他镇军又没给傅青主丝毫好处,平白将配方给他们?

    真当我傅青主是傻瓜?

    于是,傅山就采用了这种耗费颇大的笨办法,直接给其他军队提供成药。

    以板蓝根为君药的汤汁其实不太难吃,回口的时候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倒让孙元的中军节堂显得颇为雅致。想那《红楼梦》书里,林妹妹的房间里不就常年弥漫着这种味道,当真是风雅至极,如果能够有一具古琴铮铮鸣响,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吐上半口血,自是最妙不过。

    待到大家吃完药,孙元又拿起面前案上的那只白色纱布制成的什物:“这种口罩这几年以来我军已经制作了好几万只,如今已经尽数解送到前线。除了留一部自用之外,各军若要用,可报上一个数来,明日可带回军中,发给一线士卒。”

    “这是什么,口罩,又有何用?”阮大铖拿起那个小口袋一样的东西,忍不住问,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东西究竟叫什么名字。也就是一片织得稀疏蓬松的棉布,两边还各自用一根带子缝了个耳。

    他这么问,大家心中也是疑惑,都拿到手中仔细地把玩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黄得功笑道:“这口罩是用来隔绝臭气的,如果清营已经起了瘟疫,也不知道如今已经死了多少人,臭成什么模样,咱们进攻的时候还不被臭得半死。有了此物,军队的士气也能得到保证。想当年,孙太初你和马次辅讨伐永城刘超的时候,士兵几乎人手一只口罩,我军中士卒都识得,也知道如何使用。”

    黄得功的部队中有很大一部是马士英当年训练的新兵,在永城之战打出来之后就充实进了庐凤军。也因为有这一批剽悍的士卒的加入,庐凤军的战斗力提高了一个档次。他军中的口罩也是经历过那一战的老卒带回来的。

    没错,这种口罩就是孙元当年攻打永城刘超的时候发明的。当初因为刘超固守永城不出,将那一场战争打成残酷的城市攻防战,城中刘超军几乎死了个精光,到处都是死人,臭气熏天。为了防止自己手下的部队被染上瘟疫,他灵机一动,叫人赶制出来。

    当时天气还冷,永城倒是没有起瘟疫,口罩也没派上实际用场。不过,这事也提醒了孙元。打仗这种事情,并不是过家家玩游。虽说古人都约定俗成的在秋凉之后用兵,但兵行诡道,人家偏偏要选最热的几天来进攻,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而且,摆古代糟糕的通讯交通运输条件,一场大战役从开始到结束,快的两三个月,慢的拖上六七个月甚至一年都是有可能的。通常是你秋初带兵出征,等到完成既敌战略目标,说不定已经是第二年盛夏了。

    打仗肯定要死人,遇到热天,尸体若没来得及掩埋,三五日就会膨胀腐烂,到时候瘟疫一起,鬼知道会又多少人倒下。

    因此,永城之战提醒了孙元,从那个时候开始,口罩就成了宁乡军士兵的必备装备之一,就好象是后世现代军队的防毒面具。

    从那个时候开始,宁乡军依靠强大的制造能力,将口罩如同流水一样生产出来,送到部队中去。这玩意儿很是不错,用的是上好的棉纱,又白又韧。于是,很多士兵就将口罩积攒起来送回家去,拆了做成蚊帐。或者索性织成衣裳给小孩子穿,清凉透气,可以直接看到娃娃的大屁股。孙元当初就亲眼看到个一个这般穿戴的老妇人,惊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这也太有伤风化了吧?

    当然,用口罩做抹布和洗碗帕这种败家行为是会受到所有人谴责的。

    听到黄得功的话,就有人好奇地问:“黄总兵官,此物如何使用啊?”

    “好用,简单。”黄得功拿起口罩戴到脸上。

    “噗嗤!”见他的模样实在滑稽,阮大铖笑出声来。

    “哈哈!”屋中众人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皆感觉黄得功这模样实在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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