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马府,接待余祥的是马士英的儿子,京营指挥使马鸾,马士英却不在。

    听马鸾说,弘光皇帝知道黄得功部大溃,欲撤回江南一事之后,大恐,已经起了迁都的念头,密诏马士英和阮大铖二人进宫商议。

    “天子余迁都?”余祥惊得叫出声来:“天子若是离开南京,留都还怎么守,别的且不说了,大胜关那边只怕将士们的士气先要丧了。”

    马鸾是个草包一个,以前同余祥来往密切,二人关系极好,说话也随便,就道:“不然怎么样,父亲大人可是将希望着落到宁乡军身上,可左等右等,孙侯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反倒是黄得功先败下阵来。他这一败,只怕扬州也守不了两天。这个时候不走,难不成还要被人一锅端了?”

    马指挥使不是朝廷中枢决策者,余祥同他说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只道:“马指挥使,这京城乱得厉害,满城百姓都欲逃出京城,人心大震,已经有暴民趁乱抢劫店铺和富户,事态几近失控。无论天子是否迁都,在此非常之时,京营都应该出动兵马镇压城中暴徒,恢复秩序。希望指挥使能够有所作为,展示决心。最好现在能够封闭九门,不许一人出城。如此,民心才能安定,民心一定,才有守住留都的可能。南京在,大明在。南京若是丢失,我大明将无路可退。”

    马鸾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费这个劲做什么呀,大伙儿想逃命,由着他们去就是了。再说了,这么多想出城的人当中不少都是朝廷的官吏,有的还与我熟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为什么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那么多人呢?”

    余祥一阵无语,作为马鸾的酒肉朋友,这鸟人的禀性他最清楚不过。心中只有利益,丝毫没有大局这种东西。平日里大家嘻嘻哈哈惯了,若这个时候再义正词严地说大道理,马少爷不但听不进去,反会嘲笑自己假正经,这些纨绔子弟都是这种德行。

    看来,要想说通马鸾,得另外想法子。

    余祥摸了一下下巴,突然有了个主意。他哈哈一笑:“马指挥你笨啊,老天爷搬了一座金山给你,你却不知道伸手去接,我都替你觉得惋惜。”

    “金山,此话怎讲?”马鸾好奇地问。

    余祥:“马指挥使,我建议你封闭九门,不放一人出城确实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可这样一来,肯定会有急着出城的人求到你门下来,说不定会送上财帛女子。到时候,指挥使放谁出城,不放谁出城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自然有说不尽的好处,还平白得了不少人情。如此好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丝……这个主意好!”马鸾草包一个,偏偏和他父亲马士英一样是个极爱钱之人。马士英一做了内阁次辅之后,就大收贿赂,肆无忌惮。因此,民谚有云:“都督多似狗,职方满街走,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这其中的相公指的就是马阁老,可见老马的贪婪是出了名的。

    马士英爱钱不假,却是一个极有能力之人。他的本事马鸾一成没学到,可贪财的毛病却学到了十足。

    马家是个大家族,马鸾的一应开支都在公中支取。马士英治家极严,每月之给儿子们二十两白银的零花。

    马鸾做指挥使之后,也没多少俸禄,加上花消大,囊中一向羞涩。如今听余祥这个建议,不觉大为心动:“办法是个好办法,可出动京营戒严兹事体大,得爹爹点头才行。天子都要迁都了,爹爹只怕也要跟着皇帝一起离开南京。”

    余祥:“迁都一事断不可行,适当的时候马指挥也可以劝劝阁老。”

    “怎么劝啊?”

    余祥:“我新得了一个消息,我宁乡军水师不日就将顺江而上,支援瓜洲和大胜关。估摸着,水师也应该要到南京了。只要消息一道,我就过来通知指挥使,到时候你可以将阁老请去码头检阅,只需看到我宁乡水师的军威之后,天子和阁老就安心了。”

    马鸾:“我倒是可以请爹爹去码头,不过……”他不住摇头:“南京直接处于建奴的威胁之下,其实……迁都避一避也是好的,连我都想走了。就算我说动爹爹出动京营兵马戒严,能得多少银子,没意思得紧。”

    看来,他还是没有信心。

    余祥压低声音,用亲热的语气笑道:“哥哥,我余祥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什么时候整过你?南京六部有多少官吏啊,甲申大变之后,北方又有多少富户逃进留都,没有一万,六七千人总是有的。他们早就被建奴吓破了胆,又急着出城,价码还不由着你开。就算一人出五十两银,怎么这也能收他上百万吧?”

    “上百万两银子?”马鸾抽了一口冷气,眼睛放光:“一人五十两怎么成,得按照品级出钱。比如正七品官员和家眷怎么也得一百两,六品一百五,五品两百,这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身份啊。收得少了,不是对他们的侮辱吗”

    余祥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马指挥此言甚是有理,不服不行。”

    马鸾:“好吧,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当说服爹爹京城戒严。余兄你先回去,如果有水师的消息,过来说一声。”

    “如此就多谢马指挥了。”余祥松了一口气,起身深深一揖,告辞而去。

    从马府出来之后,余祥还是不放心,又去了钱谦益府,老钱正好在家。

    听说天子又招集马士英和阮大铖商议迁都一事,钱阁老大为愤怒,叫道,国难当头,君父怎么能够逃跑,老夫当尽力阻拦云云。

    老钱愤怒的倒不是皇帝想丢下南京逃跑,他生气的是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决策层的核心人物,如此大事,皇帝和马士英怎么可以将自己排除在外?

    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反对,必须给马瑶草和阮圆海心里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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